要追上去嗎？

　　健屋可以追上去嗎？

　　如果追上去的話會不會讓她更害怕？畢竟那時朝自己投來的驚愕的眼神中布滿著畏懼，和小時候聽她第一次提起Dom的事時一樣的眼神。

　　健屋花那沒有拿定主意，但身體先於思考而行動，雨中一道小跑步的身影踏破水漥，頸間細碎的銀髮被打濕，髮尾凝聚滴下水珠。她將懷裡的外套抱得更緊一些，仍然無法完全抵擋飄散的雨，就像她從來阻止不了任何事情一般。

　　經過她們重逢的橋上她稍稍放慢了腳步，想起那時白雪巴望向無限延伸至遠處的河面、想起自己的身體被她無法控制而散出來的費洛蒙所影響的悸動、想起她面對發情期的難受而掩蓋不住的痛苦面容，而自己只能一次又一次聽她道出那句自欺欺人的沒事。

　　已經不想再這樣了，不想要再什麼事都做不到，但是，該怎麼做？要怎麼做才好？

　　明明早就成為了最不該成為的人了……

　　健屋花那抬腳繼續朝原本的目標跑去。

　　或許以現今社會的觀點而言，她和白雪巴理應成為般配的情侶，但只有她們自己才知道，她們此時的身分和擔負的過去是多麼令兩人難受，她不可能和其他的Dom一樣對白雪巴做出相似的事情，她也不想那麼做，她不想做出會勾起她那些回憶的任何行為。

　　如果可以，她想用其他的事情將白雪巴那些帶有恐懼和傷痛的記憶覆蓋過去，如果她真的可以被白雪巴所接受的話，如果她有能力做到的話。

　　雨下得越來越大，混雜著雷聲響震著健屋花那的心臟，喉嚨燒灼著、眼眶燒灼著，自灰黑的天空滴落的雨絲是那麼寒冷，身體的熱卻怎麼也澆不熄，而按不滅的還有腦裡那些互相拉扯的聲音。

　　『妳被她討厭不過是理所當然。』

　　但是巴さん跟健屋之間……

　　『妳是Dom啊，是白雪巴最討厭的Dom。』

　　健屋不一樣！絕對不會傷害巴さん的，所以——

　　『明明心裡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甚至還決定只要白雪巴能夠好就可以了不是嗎？』

　　健屋只是、只是……因為……

　　『到頭來健屋花那的存在終究還是傷害到她了啊。』

　　……

　　對不起，巴さん……對不起……

　　不要討厭……

　　『連這麼期望的資格都沒有的人。』

　　連自己也反駁不了逕自在腦內說話的聲音，健屋花那茫然地望向四周，唯有自己站在濕漉漉的街道，這裡是她這陣子往返於學校和白雪巴住宅的必經之路，分明是已經走到熟悉的街上，此時卻陌生得好像異國他鄉。

　　不安的情緒彷彿一滴被滴入淨水的濃墨，在心裡張牙舞爪逐漸暈染開來，害怕得不敢再看周圍，她索性抬頭一望，映入粉眸眼底的雨中世界好像一個大型的刑場，千絲萬縷的雨是一支支朝她射過來的飛箭，而她是隱瞞、傷害白雪巴的罪犯。

　　從離開學校時眼眶就乘載了太多的水分，卻怎麼都停不下來，眼睛很痛、喉嚨很痛、心也很痛。

　　在最後一段路程，健屋花那的腦裡只是不斷重複道歉的話語，儘管不知道自己這樣的人還能做什麼，至少想要將道歉說出口。

　　被討厭、被嫌棄、被厭惡最終無可避免地分開，或許這就是她們的結局，但是，就算那樣的結局會到來，至少再讓她說點什麼。

　　即便每一次的祈願都沒有實現，此時她仍一遍又一遍地祈禱著，已經不想再什麼都做不到，不想再任由命運擺布了，就算不過只是無力的道歉也好……

　　終於到了白雪巴的家門前，健屋花那的髮尾、制服都在滴水，只有懷裡的外套勉強算不上全濕，她深呼吸了幾口，必須做好足夠的準備，做好自己本來就是要被討厭的人的心理準備，這樣大概可以削減一點痛，像是鋪一個不牢固的網在準備墜落的懸崖之中。

　　右手指節撫上門後敲了兩下，門板不如以往傳來厚實的叩響，反而緩緩被向內推開，她瞥了一眼門縫才發現門並沒有被關好。

　　輕輕將門推搡開來，入眼的是一片漆黑，玄關處只有一點外頭微弱的光照入，映出她淺薄的影子，猶豫了一陣才脫下鞋子，擺在另一雙和她的鞋子一樣溽濕的鞋旁邊。

　　她的腳步無聲，卻能聽見些微水滴落下的聲音，走到電燈開關旁將燈打開，客廳被暖黃的光照明，有了光的輔助她才看見那人瑟縮於沙發旁邊。

　　白雪巴像不久前的她一樣，雙手環抱著膝蓋將臉藏了起來。

　　她周身的地板已經淌出了一攤水，健屋花那不知道她究竟維持這個姿勢待了多久，只覺得看著她現在的模樣心裡就很難受，而造成此時這樣的景象全都是因為自己。

　　她想將她抱在懷裡，對她說出那句總是可以消除她的不安的「我在。」

　　但是現在她做不出來，抬手想要摸摸白雪巴的頭，然而還未摸到就見到對方似是受到驚嚇般身體大力得震了一下，懸於半空中的手停頓了片刻才顫抖地縮了回來。

　　空氣一點一滴被凝結，靜默的氛圍溢散在兩人之間，一句道歉在健屋花那的體內轉了又轉，旋上舌根後又被吞回肚裡，最後決定將那句話說出口的時機再延後一點，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小偷一樣，總是試圖偷一點能待在白雪巴身旁的時間，現在也是如此。

　　「巴さん，會著涼的，先去洗個澡好嗎？」

　　她的聲音聽來顫抖低啞，隱隱還藏著卑微的懇求。

　　輕柔地將右手覆上白雪巴的手背上，冷涼的溫度抵在手心，她不敢施力握住，只是輕緩地蹭著像要將自己手裡的熱傳給對方。

　　「巴さん……」

　　又一次的呼喚，這次明顯染上鼻音，一股洶湧的浪潮自心口打了上來、陣陣發酸。

　　求妳，不要不理我，看我一眼，一眼就好……

小说相关章节：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