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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文心雕龙——梦醒之间】【天国的黄昏】【008】【完】【征文冠军】 - 5,1

[db:作者] 2025-07-26 22:09 5hhhhh 3100 ℃

               13、情面

  第一声春雷已经响过,伴随着瓢泼大雨。雨兼着风,在长江上掀起一阵阵巨浪,不停地拍打着岸边的堤坝。

  李容发、陈承琦所部三千余人,沿着长江南岸冒雨往东进发。由于常州四面已经被清军包围,所以他们的行事十分低调,忠殿的旗帜都被收了起来,除了他们一身的杏黄战袍和红头巾外,根本分辨不出他们是太平军。

  淮勇经常用围点打援的战术,死在常州城下的援兵,也不知道已经有几千几万了。为了不被他们觉察行踪,李容发能做的只有两点,隐蔽,迅捷。

  只有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击,才能出奇制胜!

  李容发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两束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眼前也被雨水模糊,看着身边巨浪翻滚的大江,身经百战的他竟有些害怕起来。

  恐惧,是人的动力。越是恐惧,李容发就越兴奋。

  「忠二殿下,」打前锋的老将陈承琦快马飞驰到李容发的身边,「我们已经过了常州地界,前面就是江阴了!「李容发道:」不要停,继续推进!「十几路驰援常州的太平军人马均已失败告终,城外尸横遍野,在重兵把守的常州城下决战,自然不是李容发的想要的。

  江阴、常熟、福山,李容发的目标在那里,打算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侧翼。

  「二哥!二哥!你等等我!」李容发忽然听到雨中有人在喊他。虽然雨点哗啦啦的,掩盖了大部分声音,但他还是转过头去。

  「小麻雀,你怎么跟过来了?」李容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问道。

  「我偷跑出来的!」

  「父王不是让你待在天京城里吗?」

  「我想去杀清妖!」

  「快回去!」

  「回去的路已经被曾铁桶堵死了,我回不去了!」小麻雀的眼睑被大雨扫得几乎睁不开。

  李容发想了想,道:「好吧!那你就跟着我,但是进退攻守,你都得听我的!

  你要是死在战场上,我怎么向父王交代?」

  「太好了!谢谢二哥!」小麻雀高兴地叫道。

  「快跟上,我们前面就要到江阴了。在三月二十之前,我们必须拿下常熟,折断李鸿章的一扇翅膀!「李容发挥挥手。

  太平军踩着泥泞,继续往东突进。

  李容发抵达江阴的时间,比他自己预料中的还要早。他想要的就是这种结果,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结果,敌人就更想不到了。果然,江阴被一举拿下。紧接着,又挥师往南,直取常熟。

  三月十八日,猛攻常熟。

  虽然太平军在抵达常熟城下的时候,天气已经开始放晴,但是一路上被雨淋过来,枪火弹药已经湿透,在攻城的时候,李容发不得不命令士兵们冒着城楼上的炮火冲锋。

  常熟城里只有几门铁炮,即便同时作响,也造不成太大的伤亡。李容发早就探清了城里的虚实,这才马不停蹄的,在火药还没被晾干的时候,发动突袭。

  「兄弟们,杀进城去,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李容发举着战刀,一马当先,冒着炮火冲到了城下。

  城头的淮勇也在拼死抵抗,他们在苏州杀了数万太平军,知道这时若是投降,想必太平军也不会放过他们。所以,只能死守。

  「看!那个戴黄色头巾的少年,就是伪忠逆的儿子李容发,快开枪!」城墙上的淮勇已经认出了李容发,十几杆火枪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二哥,小心!」跟在后面的小麻雀大呼道。

  可是已经晚了,数不清的枪子一齐落了下来,就像下了一阵小雨似的,噼噼啪啪打在李容发身边的土地上,溅起了一阵石屑。李容发也被击中了手臂,战刀脱手而出。

  「忠二殿下,这里危险,快往后撤!」陈承琦策马赶了上来,拦在李容发的跟前。

  「我没事!」李容发咬着牙从马鞍上翻了下来,用另一只手夺过小麻雀的战刀,继续高喊,「兄弟们,杀上去!」云梯已经架了起来,齐刷刷地有二三十具之多。李容发带头朝着云梯上攀。

  一见忠二殿下如此舍生忘死,将士们更是卖命,顿时如蚁附一般,密密麻麻地朝着城头簇拥过来。

  「开炮!开炮!」城头上的清军将领还在大喊。

  李容发已经捷足先登,对着那清妖头,一刀劈了下去。

  清军将领还来不及惨叫,人头便骨碌碌地滚到了城下。兵勇们一见主将既殁,无心恋战,全都作鸟兽,一哄而散。

  刚收复了常熟,李容发连气都不喘一口,当即下令道:「全军将士听令,随我一起杀往福山!「他把陈承琦留在常熟镇守,自己又重新上马,直奔福山而去。

  如今太平军和清军的战力不相上下,清军更是在洋枪洋炮的支持下,节节取胜。唯有一鼓作气,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才是上策。

  「二哥,你的手臂还在流血,要不包扎一下吧!」小麻雀跟在李容发的身后道。

  容貌秀气的李容发打起仗来,却像是一个疯子般,几乎感受不到疼痛。他咬牙从袍子上撕下一块布条来,紧紧缠在手臂上,道:「我不碍事!贤弟,听说清妖头李鸿章的主力已经开始向福山靠近,这次攻城,你要不和陈将军一起留在常熟城里吧,他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会保护你的!」

  「不行!我等跟着二哥!」小麻雀道。

  李容发没工夫和小麻雀拗,匆匆地喝了一口水,带着士兵杀奔福山去了。

  第二天,他们杀到了福山。

  福山是个镇,没有城墙,守在镇上的也不过是一营的淮勇。

  李容发想也没想,直接便攻了上去。

  然而,他自以为自己已经很快了,但李鸿章的大队人马来得也不慢,正好也在这一天抵达福山。而且,他带来了连忠王李秀成都谈之色变的戈登洋枪队。

  戈登因为在苏州的时候,为郜永宽、汪安钧等人作了担保,保他们八人不死。

  殊不知,李鸿章在刚进城的第二天就把他们都杀得干干净净,这让戈登十分气恼,每天提着手枪在李鸿章的大营门口晃悠,扬言要和李鸿章决斗。

  李鸿章毕竟还是老狐狸,托人送了七万大洋过去,这才把事情给摆平了。

  戈登和他的洋枪队都是雇佣军,只要有钱,就会打仗。这次李容发先占江阴,后打常熟,让李鸿章直呼「天落长毛」,将他北攻金陵,南复江浙的计划都彻底打乱了。不得已,他只能调动大队人马,来会一会这位忠王的幼子。

  李容发正要杀进福山大营去的时候,忽然劈头盖脸地被一阵炮子给打蒙了。

  而且,落下来的都是开花炮,一炮就横扫一大片。

  「忠二殿下,不好了,清妖的主力来了!」有人在大呼小叫。

  李容发已经杀红了眼,却还是不得不挽住马缰,只见从侧翼里,浓烟滚滚,也不知有多少人马,正冲着他奔杀过来。

  这次出天京,他带来的本就是一支偏师,现在冷不丁的遇上主力,自然有些吃不消,忙振臂大呼:「兄弟们,快撤回常熟!」淮勇来势很急,李容发所部顿时完全陷入了炮火的轰击之中。一颗颗开花炮子遍地开花,成片成片的太平军都被炸得血肉横飞。

  李容发正在马不停蹄地撤退,忽然一颗炮子落在了他的身边。火药炸裂的气浪差点没将他掀下马来。

  「小麻雀!」李容发回头一看,小麻雀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正要转身去救,却被身边的将军一把拉住,道:「忠二殿下,小殿下被开花炮击中,凶多吉少。你还是快走吧!再不走,这几千人的性命,就要全部交代给清妖了!「一边是自己的义弟,一边又是数千将士的命,李容发咬了咬牙,道:「撤!」天京城,荣光殿。

  如今老天王病重,卧床不起,幼天王奉旨听政,所以朝廷也从真神圣大殿搬到了荣光殿里来。

  这次朝议,主要是对常州被围数月,救还是不救。虽然李秀成已经派了他最钟爱的儿子去救,但区区三千人,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而且,他还很有可能会遇上戈登的洋枪队。

  要不要再从天京派兵去救,幼天王道:「一切全凭忠王做主!」

  「对对对!」

  幼西王和幼南王也附和道,「老天王已经说过了,军政大事,都让忠王说了算!」

  「哎呀!你们不要看我,我带兵打仗的事,怎么记得过忠王?还是幼天王说得有理,忠王一个人定夺就好了!」洪仁发和洪仁达也道。

  球全部踢给了忠王,忠王想不接都不行。常州也是他多年经营的结果,心里自然也焦急着去救,可是天京城里能战的士兵,已经屈指可数,哪里还有多的能派出去?

  李秀成道:「幼天王,若是只靠天京的这些人马,恐怕倾城而出,也解不了常州之围。要不然,你下一道诏书,让救援天京的各路王暂缓开赴天京,全部驰援常州?」

  「没用的!」

  洪宣娇道,」这诏书老天王早就下过了,可是来勤王的那些人马,都停留在安徽和江西观望,对天京如是,对常州亦如是!」

  李秀成叹了口气,道:「眼下,我先给侍王写一封信去。他如今正在江西、浙江一带打仗,麾下精兵几十万,若是能说动他驰援常州,天京也能暂时松一口气!」

  洪宣娇道:「忠王,你该不会忘记你去年从红棉堤南渡的时候吧?在你来之前,侍王就已经劝你不要再赴天京了,你认为他现在还会来么?」

  李秀成道:「成不成不好说,但试一试总是无妨的!」散了朝之后,洪宣娇独自一人走出荣光殿。汪一中已经给她备好了马,准备送她回西王府去。

  「宣娇,请留步!」就在洪宣娇扳住马鞍,一只脚踏进马镫,准备坐上去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天国之内,敢直呼其名的,除了天王夫妇外,更无他人。就连眼下只手遮天的信王和勇王二人,也不得不亲切地称她一声小妹。

  「啊!是嫂子啊!」洪宣娇一边说,一边示意汪一中到旁边等候。原来,叫住她的人,正是天王的正又月宫娘娘赖莲英赖王娘。

  「不知你现在是否有空,到我的房里去坐坐?」赖王娘道。

  「嗯……好!」洪宣娇本想散朝之后,到天京城头去巡视一番,振奋一下女营的士气,可现在既然赖王娘有请,只好跟着她一起重新进了天王府。

  赖王娘的住处在天王府的东苑,对应着北京紫禁城的东宫。虽然天王不怎么宠幸这个原配,但好歹也是糟糠之妻,依然令她统领整个天王府的后宫。

  洪宣娇和赖莲英进了厅堂,在茶几两侧坐定,旁边的侍女很是乖巧,马上献了茶,又退了出去。

  「嫂子,不知你今日叫我来房里,有何吩咐?」洪宣娇和这位王嫂平时关系也算不错,毕竟是从金田起义时一起杀到天京来的,就像自己家人一般,所以很多事也都是开门见山,直言不讳。

  不料,赖莲英却有些吞吞吐吐,道:「这个……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卖个人情给我!」

  洪宣娇道:「嫂子,都是一家人,怎说两家话?你若是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赖莲英道:「不知你能不能放了傅善祥?」

  「啊?」

  洪宣娇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又大笑起来,道,「真没想到啊,那位区区的掌朝仪,天国的簿书,人缘竟如此之好,居然能让赖王娘拉下面子来求我!」赖莲英尴尬地笑笑。

  洪宣娇道:「这几天,替她说情的人也不在少数。天京城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王,几乎都来求过我了。甚至在今日早朝之前,忠王殿下也开口了!」

  「哦,是吗?」

  赖莲英倒不觉得十分意外,」原来忠王也来求过情了!宣娇,你看,这事你能不能手下留情,饶了她一条性命。毕竟,这事是幼天王做的不对,同时还牵连到幼西王、幼南王等一大批幼王,傅簿书也不过是受害人而已。如今,天京城里,傅善祥的名号全不亚于忠王,你若是当真将她法办了,这事宣扬出去,唯恐有损幼天王的名节。而且,你仔细想想,那事本就错在几位幼王,若只处置傅善祥,那些个幼王却没有一个人获罪,难免不了让天京城里的百姓说闲话。治法不严,厚此薄彼,将来天国如此号令臣民?」

  「哈哈哈!」

  洪宣娇笑了起来,「嫂子,你言重了!你试想,我若真想要她的命,当时在尚书苑,直接一刀斩了她不是更省事些?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将她押入死牢,等候各处衙门的审判呢?我将她关押起来,不过是挫挫她的锐气罢了!你放心,既然嫂子你开口了,我今天晚上就去把她放出来!」

  「啊!那便多谢了!」赖莲英道。

  「不过,」

  洪宣娇又笑道,「幼天王如此也快成年了,嫂子不妨为她多配一门亲事,将来也免得他再做出这等荒唐事!」

  赖莲英道:「这不劳你说,我已经物色好一家姑娘了!只要洪天贵福自己点头,我便去奏请天王。唉,如今陛下病重,让幼天王多添一门亲,也算为陛下冲冲喜了!」

  两个人又拉了一会儿家常,眼看着快到正午,赖莲英想留洪宣娇在府里吃饭,却被洪宣娇给婉拒了。她辞别了赖王娘,从天王府里出来,让汪一中牵着马在前边走,自己坐在马鞍之上,似有沉思。

  「西王娘,还去巡城吗?」汪一中问道。

  「不,你先回去吧!」洪宣娇道,「我和采菱一道去死牢看看那个傅善祥!汪一中辞过洪宣娇,回西王府里去了。洪宣娇只带着采菱一人,往天京死牢而去。」

  天京的死牢里,到处都是老鼠、蟑螂、臭虫横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让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啊!」还没踏进死牢的门槛,采菱就突然大叫起来,两只脚在地上不停地闹腾,「臭蟑螂,居然钻进我鞋子里去了!」洪宣娇回头一看,微微笑道,「采菱,我不是早就让你换靴子了吗?你看,穿上了靴子,这些蟑螂、臭虫便钻不进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自己脚上的那双红绸缎靴。

  「可是……可是……」

  采菱的脸又红了起来,「我从小就被家里人裹了金莲,天国的靴子又大又宽,穿上便不好走路了!」

  洪宣娇道:「改日我让典衣衙的师傅们为你做一双小脚的靴子,前头嵌铁块,包准你能一脚踢死一个清妖!」

  「嘻嘻!」

  听了这话,采菱不禁掩嘴笑了起来,「那敢情好!」

  自从进了天京之后,她虽然慢慢习惯说雅言了,但依然是一副苏州小女子的本性。洪宣娇甚至怀疑,她到时候能不能像秋妹一样,驰骋在沙场上杀敌。

  傅善祥被当成是重刑犯关了起来,脖子上和手腕上戴着沉重的木枷,光看分量,便有几十斤中,将她整个人都压弯了,往后撅起着屁股。在她的脚上,也戴着一副沉沉的镣铐,只要身子一动,镣铐上的铁链便叮当叮当得响个不停。

  如她这般似水的江南女子,如何能禁受得起如此重刑?只在死牢里关了几天,便已是脸色苍白,双唇开裂。

  在傅善祥被关进来的时候,来不及收拾身上的衣服,这时变得更加凌乱不堪。

  半开的门襟处,雪白的半个肉球露在外头,若是看得仔细写,还能见到她山峰上的一抹粉色。虽然穿着裤子,但由于裤子很薄,里头又没穿贴身的亵裤,当她被枷锁压弯了腰,往后撅起屁股时,丰满而坚挺的臀部轮廓在裤子上被呈现出来,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恨不得立马扒去了她的衣衫,去探一探究竟。

  不过,洪宣娇还算是仁慈的,并没有把傅善祥投进男监里去。要不然,关在那里的死囚,不需要一盏茶的工夫,就会把傅善祥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但傅善祥在这里的日子也不过好,吃的喝的猪狗不如不说,最要命的是没有大烟抽,毒瘾发作起来的时候,生不如死,宛如万箭穿心。那些看守她的,都是跟着天王从广西杀过来的大脚蛮婆,有的是在战斗中受了伤,不能继续上战场,有的是天国诸王的亲眷,凭着关系在这里捞一个闲差。这些人无不长得五大三粗,一见到貌美如花的傅善祥,对她极尽嘲讽之能事还算小的,更可怕的是,有时心情不好,便会那她出气,在她的身子上掐几把,捏几把。

  洪宣娇隔着铁栅望着里面的傅善祥,道:「女状元,这些日子过得可还算安逸?」傅善祥的毒瘾刚刚过去,脸上流满了眼泪和鼻涕,身子打摆子似的颤抖不停,但她还算是有骨气的,撇了一眼洪宣娇,一言不发。

  洪宣娇知道傅善祥打从心底里看不起她,但她也同样看不起如此柔软的女子,两人的梁子就是这样结下的。可是洪宣娇并不打算要杀傅善祥,她同样也是天京事变的亲历者,看着内部互相戡伐,痛心疾首。只不过,傅善祥在她跟前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她这次正好借题发挥,给她一点厉害尝尝。

  「喂!」一名女狱卒开了铁门,走到里头,对着傅善祥狠狠地蹬了一脚,骂道,「贱人,西王娘在对你说话呢!难道是你的耳朵聋了,还是嘴巴哑了,怎的反应都没?」傅善祥被强行从地上架了起来,跪在洪宣娇的面前。但是她的身子柔弱无骨,双膝虽然着地了,但腰上却承受不住枷锁的分量,重重地往前倒了下来。她的身子还没着地,枷锁却已经碰到了地上,紧紧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西王娘万福金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傅善祥要是再倔强下去,洪宣娇把你弄死在这死牢里,恐怕也像踩死一只蟑螂那么简单容易。

  洪宣娇道:「傅善祥,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女状元的样?这要是让外人瞧见了,你的脸都快丢到北京城去了!罢了,既然连赖王娘和忠王都来替你说情了,我也就不为难你了。来人,把她的枷锁卸了,放她出去!」

  「啊!王娘……」

  那些女狱卒一听,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她们只道进了死牢的人,都不能直着出去了,这才不断地折磨她。尤其是洪宣娇下令关进来的人,她们更是一点情面也不留。现在一听傅善祥要出去,将来她要是在天王的耳边吹上一阵枕边风,她们这些小喽啰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洪宣娇沉声道:「放人!你们的身家性命,自有我保全!」

  「是!」听了这话,狱卒这才替傅善祥把枷锁给卸了。

  傅善祥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毒瘾还没完全过去,身子依然在哆嗦个不停。

  她用力地抱着自己的双肩,走出牢房。

  洪宣娇看了看她,对采菱道:「你去拿些鸦片过来给她!」采菱马上就把鸦片和烟杆取了过来。

  傅善祥一把夺在手中,慌乱地找起火来。

  洪宣娇取出一支火折子,用力地吹亮了,替傅善祥点上。

  傅善祥深吸了一口,感觉整个人立时如腾云驾雾一般,身上的刺痛也瞬间缓和了许多。

  「既然过了瘾,就随我一道出去吧!」洪宣娇看到傅善祥现在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之所以给傅善祥鸦片,并不是因为想要和她修好,而是因为她现在已然是胜利者的姿态,就像打仗打胜了之后优待俘虏一般,施舍给战败者一些卑微的怜悯而已。

  傅善祥又猛吸了几口大烟,这才跟在洪宣娇的身后,出了死牢。

  狱卒们早已备好了马车,洪宣娇和傅善祥一起进了车厢,采菱坐在马夫边上,缓缓地向天王府驶去。

  傅善祥直勾勾地盯着洪宣娇,道:「西王娘,你最好趁着这次机会杀了我。要不然,你和你儿子给我羞辱,我一定会加倍偿还给你们的!」

  「哈!是吗?」

  洪宣娇从来也不怕被人威胁,失声笑了起来,「就算天王归天了,我依然是幼天王的姑妈,也还是西王府的王娘。不知道你想要如何偿还呢?」

  傅善祥低下头去,过了良久,又道:「虽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把你怎么样,但是你别以为你今天放了我,我就会感激你!」

  洪宣娇往前俯了俯身,像个男人似的托起傅善祥的下巴,道:「我既不怕你的威胁,更不需要你的感激,你若是识相,今后做人便莫要太过招摇,更不能再离得幼天王和我的两个儿子很近,明白么?」傅善祥用力地把头一扭,转到了一旁,不再言语。

  小麻雀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摇晃,像是躺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之上。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的身边围坐了十几个人影。

  清妖?

  小麻雀马上反应过来,伸手去摸自己的佩枪和战刀。但是她的腰边,空空如也。

  「哟!小兄弟,你醒啦?」一个听上去十分年轻的声音说。

  「你别怕,我们都是天国的圣兵!看你年纪这么小,一定是童子营的吧?」

  旁边一位更加年轻的太平军道。

  小麻雀这才看清,身边的人都没有剃发,耳边垂着长长的发绺,头上裹着红巾。

  「啊!我,我……你们是谁?」小麻雀感觉浑身酸痛,挣扎了几下想要坐起来,却不能得偿所愿。

  「小兄弟,是我们救了你!你被清妖的开花大炮击中,身上受了好几处伤,好在没有性命之忧。饶是如此,你也昏迷了好些天呢!清妖一顿炮击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追击忠二殿下去了,我等见他们无心打扫战场,便来瞧瞧还有没有活着的弟兄。却不料,还真让我们寻着一个!」

  小麻雀依然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上似乎失去了知觉,喃喃地道:「我们,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看,」

  一名太平军从马车上站了起来,指着前边道,「我们到了!」这马车不像诸王的马车一样是厢式的,只是在一匹老马后面,挂了一辆板车,十几名太平军一起挤在板车上。

  小麻雀抬头沉重的脑袋一看,前方摸约半里地的所在,立着一座巨大的城楼。

  城楼之上,飘舞着太平天国的杏黄旗。可是这城楼,看上去已经千疮百孔,像是遭受过好几轮炮击一般。在斑驳的城门上,小麻雀还能依稀分辨出几个大字望吴门。

  「啊!」

  小麻雀惊道,「我,我现在嘉兴?」

  「哟!小兄弟,你还有点眼力见嘛,居然认得出这里是嘉兴城?」

  小麻雀道:「我父王跟我说过,嘉兴城北望吴,南通越!」

  「什么?你父王?你父王是谁?」太平军们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忠王李秀成!」

  「哈哈哈!」太平军们都大笑起来,「你莫不是说,你就是忠二殿下吧?」

  「那是我二哥!你该不会被开花大炮炸坏了脑子吧?我还说,我是天王的儿子呢!哈哈哈!」小麻雀从怀里摸了一阵,掏出一块金牌来,丢给那些太平军。

  太平军接在手里,细细一看,都像手中握着一颗烫手的山芋一般,急忙把金牌还给小麻雀,齐齐地在马车上跪了下来:「参见小殿下!」

  「你们快起来!」

  小麻雀忽然忘记了痛,坐了起来,把正要跪下参见的几位太平军都拉住了,「这里哪有什么小殿下啊!说起来,你们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啊,对了,你们是荣王殿下的人?」

  「没错!」这时,太平军们可不敢放肆了,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小麻雀的话。

  「我在常熟、福山作战,嘉兴荣王的人,为什么会在那里救下了我?」

  「哦,是这样的!最近不是常州告急吗?荣王令我等带兵北上,驰援常州。可是嘉兴城现在也吃紧,所以去的人并不多,还不满一千人。本来,我们想等着会合各路援军后再往常州推进,谁知刚到半路,便听说援军都让清妖给打散了,便停在了半路,不敢冒进。后来听说忠二殿下的人正在急攻常熟和福山,便想到那去会合忠二殿下。谁知,我们刚到,清妖的主力也到了,还来不及和忠二殿下会面。清妖追着忠二殿下往江阴方向去了,我们在收拾战场的时候,发现你还活着,便把你给救了下来!我们原本想着,跟在清妖主力的后头,到江阴去助忠二殿下一臂之力,可是嘉兴城的告急文书又来了,令我等速速回防嘉兴!嗯……就是这么回事!」

  太平军们语无伦次地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小麻雀也听了个大概。

  「快!快!」

  望吴门的城楼下,有人站在一个高台上不停地挥手,「快进城,清妖马上要杀过来了!」

  队伍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城楼下。

  小麻雀看到城楼的最高处,飘扬着两面旗帜,一面上绣着「太平天国荣王廖」,另一面上绣「太平天国挺王刘」。在不远处的河面上,淮军李朝斌的舰只已经像乌云一般扫了过来,旗帜更甚。

  马车就得得得地开进了城门里。紧接着,身后的吊桥被嘎吱嘎吱地拉了起来。

  小麻雀坐在马车上,看着恢弘幽深的门洞尽头,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总觉得,这里将会是自己最后的归宿。

  马车很快就驶出了门洞,他口中喃喃道:「嘉兴……」

 

              14、活罪难逃

  紫金山天堡城。

  湘军的炮火覆盖了整座城堡,在一片隆隆声里,整座山都在震动。

  一声巨响,天崩地裂,天堡城的一面城墙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来,砂石飞滚,浓烟中伴随着残破的尸骸。

  「兄弟们,杀进去!」在帅旗下,站着一位瘦高的男子,蓄了一部浓密的胡子,脸上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他高举着战刀,战刀在日光下闪烁着寒气。

  这人便是九帅曾国荃,这次亲自统领湘勇,攻打天堡城。

  天堡城的缺口已现,无数湘勇杀过废墟,和太平军肉搏。

  枪声,刀剑声,交织成一片。

  天堡城是太平天国在天京城外最重要的据点,易守难攻。这一次,湘勇攻上来确实也花费了不少力气,沿途躺满了尸体,但是在一轮接一轮的重炮打击下,天堡城也开始倾颓。

  太平军在垂死抵抗着,但是倒下去的人却越来越多,布置在城里的据点一个接着一个丢失。

  「撤!」天堡城的指挥大喊道。

  再和湘勇打下去,恐怕就会全军覆没。他当然也不指望忠王会出城来救他,因为现在天京城四周已经遍布清妖,忠王稍不留神,就会中了他们的埋伏。

  太平军零零散散地后退着,就算他们拼了性命,也没法阻止这一场败局。

  杏黄色的太平旗在烈火中焚烧,逐渐陨落,取而代之的大清王朝的青龙旗。

  嘉兴子城府衙。

  荣王廖发寿和挺王刘得功不停地翻看着小麻雀的那面金牌,不可思议地抬起头问:「你是忠王的义子?」

  小麻雀拄着拐杖,说:「没错!」

  廖发寿转头望向刘得功:「你听过忠王最近收了个义子吗?」

  刘得功道:「最近消息堵塞,嘉兴城已经很久没有天京传来的消息了!」

  廖发寿道:「你倒是说说看,忠王长什么样?」

  小麻雀道:「四十来岁,人长得白净,瘦瘦高高!」

  「咳咳!」

  廖发寿轻咳了两声,对身边的牌刀手招招手道,「你马上去点一百名精兵,护送这位小殿下回天京城去!」

  「你们要让我回去?」小麻雀道。

  「现在嘉兴四面楚歌,随时有城破的可能。你既是忠王义子,留在城内,岂不是很危险?本王听说,最近忠二殿下到了江阴,不管如何,把你送到江阴,和你哥哥会面,我们也就放心了!」廖发寿道。

  「不行!我不回去!」小麻雀倔强地说。

  「为什么?」

  「在安庆我跑了,在九袱洲我跑了,在苏州我也跑了,现在我不想再跑了!」小麻雀说。

  廖发寿站了起来,道:「你可知道,围在嘉兴城外的是什么人?是那个在苏州屠尽了太平军的杀人魔头程学启,现在还有刘铭传、潘鼎新所部从旁策应,三四万人围在嘉兴城外!」

  「不管是谁来了,我都不走了!要说危险,天京现在也岌岌可危!」

  小麻雀道,「我不需要你们一直叫我小殿下,把我当一个普通的牌刀手看待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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