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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的存在-56.

[db:作者] 2025-07-26 22:08 5hhhhh 4810 ℃

我回想起很久以前,那時的我還在南部,我難得把春找了出來,卻沒有和他做愛。

我縮在床上哭了很久,哭到甚至都沒有力氣了,春輕輕地碰了我的肩膀,我感覺我就連抬起頭都覺得疲憊。

「你哭太用力了,明天眼睛會很腫的。」他往掌心哈了幾口氣,裡頭滿是香菸的味道,卻還是捂上我的雙眼,將他的氣息溫暖在我的眼窩上。

「我幫你揉一揉。」他說:「當然,你想哭的話還是可以哭的,只是別傷到身子了。」

那一天,我被媽暴揍了一頓,我實際上犯了什麼錯其實有點想不起來,但那天我印象很深刻,她突然就在餐桌上發飆,一桌的晚餐摔得滿地都是,我也不曉得是哪裡來的勇氣,居然也對著她咆哮抗議。我一定是說了非常難聽的話,因為我常常一衝動就會口無遮攔,媽也頓時失去理智,當場就甩了我一巴掌,又扯著我的頭髮尖叫。最後是爸出面攔住她,而我也氣不過逃了出去,並立刻打電話給春。

我原先是出於報復心理,我希望春能殘忍地對待這副軀體,就像從前那般、像是強暴似地把我幹到筋疲力盡,但我一上他的車就開始哭,一路哭到汽車旅館後,他從副駕駛座把我抱進房間,將我放在床上並替我脫了鞋襪和外套,我的身體任他擺布,唯一會做的就是不停地哭,好像要把全身的水分給枯乾似的。

按著我雙眼的掌心輕輕地揉按,而我的眼淚依舊流個不停,從他的掌心下滲了出來。

「春,我好累......」我絕望地向他傾訴:「我想離開這裡......」

他就像是我在這片無盡黑暗中唯一的一盞明燈,即使我不曉得他究竟會帶我走到天堂還是地獄,卻也是我唯一能發洩自己壓抑情緒的場所。

「快了,再忍忍吧。」平淡地安慰:「你不是考到北部的大學了嗎?這個暑假結束後你就能離開—--

「我想離開這個世界......」

我坦白道:「我活得好累,我好想死......」

「......」

「你說過,我想死的時候要告訴你......」我懇求般地握著他的手腕。「你會帶我解脫的,對不對?」

春沉默了很久,但手上的按摩沒有停下來,依舊繞著我的眼窩劃圓。

「......抱歉,這不是我的擅長。」他說道:「不過,我不會和你說那些人生還很長之類的幹話,如果你覺得人生簡直是一坨屎,我何必把這種苦痛拖得又臭又長呢?」

他的比喻實在是太精闢了,我竟然在這麼絕望的情緒下笑了出來。

而就是這一聲竊笑,春也跟著我輕笑了一聲。

「你看,你笑了。」他說道:「你已經活得這麼累了,卻依舊能綻放出這樣令人心悅的笑容,你真的已經很了不起了。」

我漸漸地收起嘴角,當我知道我無法透過他達成目的時,心裡其實對他產生些許的不信。然而,春仍繼續說道:「這個世界對你來說太殘酷了,所以你才會想逃走,這是人的本能,而你也不過是遵從你的本能罷了。」

我有些不太明白。

他想阻攔我,卻又將我的行動給正當化,讓人難以捉摸他真正的用意。

隨後,他的雙手緩緩下滑,輕撫著我被打得紅腫的臉頰,並在我的前額上輕輕地落下一吻。

「對不起,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在這個世界上受苦,卻拯救不了你。」他柔聲道:「我很抱歉,予熹。」

我的眼淚再次撲簌簌地滾落下來,彷佛他的那句抱歉深深地挖開了我內心最深一層的疼痛。

或許,我確實也只是在等待那一聲道歉,道歉說媽終於知道我活在『鄭予熹』的陰影、活在她的期待下有多麼痛苦,我只是想要她的那一聲道歉。

我只是希望她能理解。

悲傷過度的我縮在春的懷裡痛哭了一整晚,被絕望填滿腦海的我將一身的苦宣洩出來,釋放自己的壓力。

以至於我完全沒有意識到,春不是叫著我的綽號。

他叫我「予熹」。

「......阿予...阿予。」

我昏昏沉沉地從睡夢中清醒,卻覺得一切晃得彷佛還在夢裡。直到春往我的臉上拍了兩巴掌,聽覺才稍微清醒了些。

「...春......」

「起來吃藥了,臭小鬼。」

春一把將無力的我從床上給扶起,先是往我的嘴裡塞了一顆藥,而後再將水杯湊到我的嘴邊,讓水流入我的嘴裡。

「...咕...咳、咳......!」

「唉,真是的......」

春雖然嘴上滿是抱怨,但他抽著衛生紙替我擦拭嘴邊的動作還是十分輕柔,而後,他讓我躺回床上後,又從冰箱裡拿出凍好的保冷袋敷在我的額頭上。

離開的時候沒有一起帶上藥,或是不幸、也或是萬幸,反正那些拖長這條爛命的東西帶不帶也無所謂。只是沒有想到,我一天沒有按時吃藥就開始頭暈胸悶,到傍晚就開始發燒,一直到現在,身體就像是躺在火爐上那般滾燙,就連前額上的那點冰冷也無法幫上多少忙。而我的這條命究竟有多少比例是被那些藥給硬生生吊到現在的,此時也終於明瞭了。

「......你的身體什麼時候變這麼差了?」他一邊用保冷袋敷著我的頭和臉頰,一邊問道:「跟你身上的那台機器有關嗎?」

「醫生說,我活不過今年夏天了......」我解釋道:「不過現在裝了這台輔助器,我想應該還能再多撐幾個月......」

「你這副死樣子,明天還沒嗝屁就是奇蹟了。」

說著,春哼笑一聲:「如何?你就乾脆這麼病死了,說不定還能上天堂呢。」

「......天堂戒色,我還是下地獄好了。」

「看來你的腦袋還沒燒壞嘛。」

我疲憊地笑了笑,又再次被身體的不適弄得皺起眉頭,疲累地嘆了口氣。

「......你居然還笑得出來啊。」

春坐在床邊,問道:「你現在還是想死嗎?」

「......你覺得我跟之前一樣,只是一時想不開嗎?」

我輕嘆一聲,平靜地說道:「剛好相反,我一直在執行著我的計劃,等到我達成目標的那一天,我還是會做一樣的事。」

「那你達成你的目標了嗎?」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怎麼突然想死了?」

我眨了眨眼,凝視著他。

「春,我啊......」

我苦澀地笑了笑。「我愛上不該愛的人,也背叛了不該背叛的人。......最後,我傷害了所有人。」

春靜靜地聽我說著,而我也一應吐露出我內心的絕望。

「從前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委屈,覺得自己是被傷害的人,後來才發現,是我一直在無意識中傷害著別人。到頭來,我才是那個最自私任性、最殘忍無情的人......」

「所以你覺得,用你的死就能解決一切的問題嗎?」

「問題已經發生,它解決不了。」我說道:「但可以解決製造問題的人。」

春沉默了。

我從他的眼裡看出他想責備我卻欲言又止的表情,便說道:「我這條命,本來就是不該存在的,現在不過是回去我應該回去的地方罷了。」

「我們的關係也是不該存在的嗎?」他問道:「還有那個男孩...你叫他泯浩—--

「我來找你不是為了聽你說教的,春。」

我不耐煩地皺起眉頭,煩躁的話語在腦殼裡響得惱人,脫口而出的語氣也十分不悅。

「......我知道。」他平靜地說。

我又瞥了他一眼,他已經站起身子,強行結束了這段尷尬的話題。

「我的菸快沒了,我先去一趟超商。」他一邊說著,一邊摸了摸口袋,掏出的只有一包皺掉的菸盒。「我們彼此也先冷靜下來。」

「我一直都很冷靜。」我瞪了他一眼。

他輕哼一聲。「但願如此。」

說罷,他抓起錢包就匆匆地離開了,耳邊也才終於靜了下來,早知道連他也會這般苦口婆心的話,或許下來這趟也是個錯誤。

但,事到如今又有什麼差別呢?我的存在打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了,無論我怎麼努力去挽救,一切也不可能再走回正軌。

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對吧?

我再次回到一個人的時刻,靜得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已經老舊電扇的運轉聲,我閉上眼沉浸在空間的平靜之中,靜靜地享受著人生最後的時光。

是啊,這樣就好了。

什麼都不會再看到。

什麼也不會再聽到。

什麼也不會再感覺到。

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

就像是從來都不存在一般......

隆隆......

突然,身體感覺到一陣猛烈的震蕩,同時也將我的意識給震醒過來。

「......什麼?」

下一刻,床板開始慢慢地搖晃,接著是猛烈地震蕩,甚至發出木頭擠壓的摩擦聲,而四周的一切也開始震動搖晃,所有的東西都激烈地敲響著。

——地震?!

而且這個震度很強,震央離我們很近也說不定,於是我不顧一切趕緊下了床,第一件事就是要走到門口去將大門給打開,但在空間的搖晃和腦中的暈眩交纏下,我一時站不穩腳撞上一旁的木櫃。被我碰倒的不只是書,還有一個木頭相框,那個木頭相框的玻璃面應聲摔碎在地上,還正巧不巧讓我跪倒在上頭,碎掉的玻璃相框登時扎得我疼得要命。

「痛......!」我倚著木櫃強忍疼痛,我甚至都開始覺得此時的世界上應該沒有比我更倒霉的人了。不過幸好雖然震幅強烈卻不長,震蕩很快地便平息下來,我一直緊盯著他的窗簾拉鏈,直到那條拉鏈終於平息了些許,我才扶著木櫃緩緩地爬起身子,環顧四周確認安全。下一刻,春遺忘在家裡的手機才終於姍姍來遲了警報,聲音刺耳得令人感到諷刺。

「...該死......」

我輕嘆著,而後低頭確認手掌和膝蓋上的傷勢,一些大顆的碎片還能勉強拍掉或拔除,但細小的玻璃渣就麻煩了,尤其是在如此頭暈目眩的視力下,更是難以便清所有的碎渣。

沒辦法,這勢必得等春回來幫忙挑了,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就好奇了到底還能有什麼比現在這種狀況更慘的,大概也只差一台飛機突然撞進來吧?

我望著滿地的慘狀,至少在春回來之前幫他收拾一下,於是我蹲下身子把書和一些掉下來的雜物給撿起來,同時也撿起那塊倒霉的相框。

說實話,這也是我第一次住進春的家裡,而這些日子以來,我滿腦子只想著要如何去死,我並沒有太多的心情去參觀他這小得可憐的蝸居套房,更別說後來身體每況愈下。因此,我從來沒有細看過這相框裡所擺的老照片,也從來沒有注意過裡面所拍攝的人事物。

照片裡的春很年輕,說不定和我現在的年紀相仿,那時的他還沒有留下這麼一頭長髮,臉上也還沒有那麼多歲月的痕跡,甚至笑得十分燦爛,親暱地摟著與他同框之人的臂膀。

而那個人,是我。

一陣急促的鑰匙轉動聲後,春慌慌張張地衝進屋來,連聲音也顯露出他難得的緊張。

「阿予、你沒事吧?剛剛的地震好大......」

他話說到一半,便瞥見滿地的碎玻璃和我滿手的血跡,嚇得瞪大眼睛。

「你別動,我去拿掃把,你不要亂動。」他一邊說,一邊從角落提著掃把和畚斗走來,先是將玻璃和木框給掃進畚斗之後,才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那張照片給捏起一角,把玻璃碎片給抖了抖後放到桌上。

整理好環境後,他從櫃子裡拎著一個小箱子並坐到小沙發上,向我招了招手。「過來,我幫你包紮。」

我默默地坐在他的身旁,看著他用鑷子仔細地將手上的一些碎玻璃給挑起並放在紙巾上,而後又用棉花棒沾著碘酒把傷口給滾過一輪,最後敷上一層紗布,再用繃帶捆起。

處理完手後,他抬起我的腳讓我跨在他的腿上,同樣是瞇著眼睛在替我處理傷口,但我的視線自始至終都無法從他的臉上離開。

他也注意到我的視線了,但他沒瞧著我,一心二用著與我閒聊起來。「你在看什麼?」

——春,我很抱歉。

「......原來是你。」

「什麼?」

「你就是春。」

「不然還會是夏秋冬嗎?」他噗嗤一聲,吐槽道。

「你認識我哥,」我說道:「你一直都知道他......」

他手上的動作不曾停止。

然而,他抬起視線瞥了我一眼,而後又垂了下來。

「你看到照片了。」他平淡地說:「不過你現在才看到,也是夠不仔細的了,我可是藏都沒有藏呢——」

「可是你一直都知道他,」我打斷他的話。「你在知道他的存在的情況下...找上了我......」

拍擦一聲,透氣膠布的撕扯聲粗暴地阻止我繼續說下去,他撕了兩條分別貼在紗布的上下,而另一隻腳也貼了起來。

「......你生氣了嗎?」他問道:「知道我隱瞞你這件事。」

「你們是什麼關係?」我追問道:「那張照片上,你們看起來很親暱......」

春沉默了一會兒,他替我包紮好傷口之後,便拆開新買的菸,敲出一根叼在嘴裡、點燃。

「我們什麼都不是。」

他吐著白煙,淡淡地說道:「我不是他的親人、也不是他的戀人、就算稱之為朋友也見不得光。」

我凝視著春,他的眼裡閃爍著熟悉的悲傷——那是我在他懷裡大哭時才會看見的,那宛若心碎的悲傷眼神。

他轉過頭來,對著我苦澀地笑了。

「但是,我愛了他一輩子。」他說:「他說喜歡我的頭髮,我便一直為他蓄著;他喜歡這個牌子的菸味,我就一直抽;他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就用我這一生來悼念他。」

他大吸了一口,連同那些我不曾聽他訴說的過往也一併吐露出來。

「你哥哥他救了我一命,在我年紀比你還小的時候。」他說:「我家境不好,很小就沒有念書了,賺的錢還得養家裡的弟妹跟沒用的父親。那個時候的經濟壓力很大,為了掙錢無所不用其極,也曾經用過不正當的手段,就是為了能更快賺到更多的錢。當然,我那時其實也覺得自己是個人渣,看不起自己的人自然去到哪裡不會有人給我好臉色看,某一天我爸又把家裡的錢給輸光之後,我就想著:乾脆死了算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難以想像當時的他所面臨的壓力及絕望,但那卻是在他身上血淋淋發生過的真實。

「你哥哥那時正巧在橋上碰見我,我原先以為他只會在那邊說什麼大道理,結果那傢伙居然跟著我一起爬到橋上,和我一起坐在橋邊。」他笑了笑。「他什麼也沒說,就是一直坐在我旁邊,像是在欣賞風景似的。因為這種行為實在是太詭異了,所以我忍不住問他:你在做什麼?」

「看夜景啊。」

深夜的晚風吹拂著他的頭髮,凌亂卻不失秀氣,也遮掩不了他美好的微笑。

這裡的夜景確實不錯,夜晚的街道上燈火通明,大道中央的分隔島亮著距離等長的路燈,宛如銀河般遙遙地蔓延到遙遠的比方,夾在商家中間的道路上車水馬龍,疾駛而過的車燈也像是流星般從眼底劃過。

只要我跳下去,這片美好就會像被隕石給擊中的星球表面那樣,變得淒慘不堪。即使自己體認到必死無疑,心中卻也不曾感受過一絲恐懼。

直到這個人的出現,打亂了一切的節奏。

「這裡的夜景很美,確實值得坐在這兒好好地欣賞。」他望向我,溫婉地微笑道:「你也是這麼覺得,所以才會坐在這裡,對吧?」

「誰跟你一樣有這種閒情逸致啊。」我忍不住感到一股惱火。「這麼愛看滾去哪邊看,幹嘛一定要坐在我旁邊啊?」

「因為你一個人看起來很寂寞,所以我想陪陪你。」他的微笑不減。「一個人孤獨地死去,是一件很悲傷的事。」

眼前這個素未謀面的男子一針見血地看穿我,卻又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那種感覺令人更加上火。

「你又知道了。」我說:「你怎麼知道我想自殺?」

「我不知道。」

「你......!」

「但如果因為我的『不知道』而導致你走向那樣的結果,我會很難過的。」

假惺惺的人,令人作嘔。

「......那又關你什麼事?」

我瞪著他,對他的想法感到不屑。「我又不認識你,我是死是活又和你有什麼關係?」

他沒說什麼,但他低下頭便揪住我的手,我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的力氣有多大。

「現在就有關係了。」他的臉上依舊掛著那令人惱火的微笑。「你跳下去的話,我會和你一起去死的。」

「你有什麼毛病?」我大吼:「放開我!」

「人會選擇死亡,是因為他們找不到死亡以外的活路。」他扯著我的手腕,突然就開始向我洗腦他的大道理。「除了死以外,真的沒有別條路可以選擇嗎?其實是有的,只是那條路是會傷害到他人、違背自己信念的一條路。也就是說,選擇自殺的人,其實也不過是個過於善良的人罷了。」

說著,他突然一把將我拉進他的懷裡,起初我感到十分厭惡,也死命地掙扎,渾然忘記自己身處在一個差池就會掉進死亡深淵的洞口邊上。然而,他的體溫逐漸融化了我,也融化了我的內心,那是在這些日子以來早已被我忘記的情感。

是愛。

「你對這個世界是那麼地溫柔,以至於寧願自己千瘡百孔也不願意去傷害這個世界。」他在我的耳邊輕輕地說道:「所以,我也想對你付出同樣的溫柔,那是你值得的一切。」

我困惑地抬起頭望著他,那副笑容突然變得不那麼令人憎惡了,甚至能夠感受到一絲溫暖從他的眼神中悄悄地流入我的心裡。

「你叫什麼名字?」

「......春。」

「我叫予熹,鄭予熹。」

啊,他笑得更開心了。

此時我才發現,原來他的笑容是那麼地美。

「春,答應我,活下去好嗎?」他柔聲道:「用你對待這個世界的溫柔來對待自己,好嗎?」

我不懂,為什麼這個男人要對我這麼好?

明明我們五分鐘前才第一次見面,明明我在他人面前受盡多少羞辱都不曾掉過眼淚。

我卻在這個男人的懷裡流下兩行委屈的淚水。

只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會在乎我的人。

我們倆的詭異行徑早就被路人看見並報警了,在他小心翼翼地將我扶下橋邊時,警察才匆匆地趕了過來。他讓我跟著警察回去警局,自己卻只留下一個電話號碼,讓我有需要的時候可以打給他,任何時候。

在他臨走前,我追上去問他為什麼會想幫助我。他回過頭來,依舊是那般溫和的微笑。

但,後來我發現,那美好微笑下的雙眼,也透漏著一分若隱若現的哀愁。

他和我,其實是一樣的人。

「如果我一個人坐在那裡的話,或許我也會希望某個人來拯救我吧。」

「某個人,是誰?」我問道。

而他笑而不答。

「是胡慶翊......」我猜測著。

「或許吧,畢竟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得到過真正的答案。」

春已經抽完兩根菸了,房間裡滿是尼古丁燃燒後的味道。

「但是,在他死的時候,我沒能陪在他的身邊,就連他的喪禮我也沒辦法出席去送一送他。」他輕嘆道:「我從北部搬到南部,留在這裡去體會他曾經走過的每一段路、去感受他曾經駐足過的每一個場所,因為我也只剩下這種方式可以懷念、思念他。」

說著,他抬起頭望向我。「直到你的出現。」

「我成了你思念的替代品。」我說。

「不只是思念,是贖罪。」春急忙解釋:「他救了我的命,這是我欠了一輩子的人情,而我一直想還他這個人情,也想成為...『某個人』......」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望著我。

「最後才發現,原來我什麼也不是。」他感嘆道:「我既沒有辦法走進他的內心,更沒有看透過他的想法,他的微笑......就像是他用最溫柔的外表去向著世界張開雙臂,將荊棘的那一面擁抱進自己的懷裡,他一直都在懲罰著自己,而我卻沒有任何辦法能阻止他。」

說著,他的手伸向我,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頰。

「抱歉,明明知道你最討厭這樣,我卻還是把你當成他的替代品。」他苦笑道:「但我一直這麼認為,如果遇見你是老天給我的第二次機會,我一定要拯救你,拯救『鄭予熹』的存在。」

「所以......」我垂下頭,緩緩地帶下他撫在我臉頰上的手掌。「你讓你自己成為我最後的底線,就像他當初所做的那樣......」

「是。」他說:「但也慶幸你信任我,否則這一切也不過是我的自作多情罷了。」

「如果你沒有阻止成功呢?」我問道:「如果我無論如何都想去死呢?」

「那我會和你一起死。」

春的眼神異常堅定,那樣的眼神令人感到詫異、卻又意外地熟悉。

「我的這條命是『鄭予熹』給我的,如果我不能善盡我的使命,那麼往後的人生也不過是虛度光陰。」他堅定地說道:「我已經不想再一個人了,阿予。一個人的歲月就像是時間的牢籠,我除了死亡以外沒有逃離出去的辦法。」

他緊緊地握住了我的雙手,誠懇地說道:「是你把我從牢籠之中拯救了出來,所以我不會再放手了,就算是死拖活拉著,我也要把你留在這個世界上。」

「把我留在世界上看我受苦、繼續禍害他人嗎?」

我咬牙切齒道:「春,我本就是個不該存在的人,我早在二十五年前就該徹底地死去。一個人的任性已經造成太多不可挽回的悲劇,不要再讓這個錯誤繼續錯下去。」

「你是個錯誤、也是個救贖。」他說:「人就是一體兩面、我們甚至是多面的,你曾經傷害過多少人,就有多少人曾經因你得到拯救,甚至是更多的人得到活下去的希望。」

「別傻了,我沒有拯救過任何人。」

我試圖甩開他的手,甩開那將我束縛在凡間的枷鎖。

「春,我已經把一切都毀了,就算是曾因我而得救的,現在也早就對我失望透頂了!」

「毀了就再去創造它,鄭予熹,這是你教我的。」他扯著我的手怒吼:「只要能活下去,一切都會有辦法的,這是你教我的!」

「我不是鄭予熹!」我也跟著扯著嗓子:「鄭予熹死了!」

「你就是鄭予熹!」

他掐著我的雙臂,激動地大喊:「活下去、鄭予熹!不要逃避過錯,也不要逃避自己,只要活下去,一切都會有辦法的!」

「早就沒有辦法了!」

我奮力地掙脫他的雙手,同時也重心不穩地摔在地上。霎時間,我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胸口也漸漸緊縮起來。

「嗚......」

「你沒事吧?」

或許春終於注意到自己的失態,他恢復以往的沉著,趕緊走到我的身旁將我扶起。

但,那早已為時已晚。

「咳...咳呼......!」

地上濺滿我從嘴裡咳出的血,我趕緊捂住嘴,卻不想一股腥味從喉嚨裡冒了上來,伴隨一陣作嘔聲從手指間迸流出來。

「呼...唔......」

「阿...阿予......?」

春愣住了,我低頭一看,手上滿是濃臭的腥血,提醒著我死期將至。

我捏緊滿是血跡的手掌並高舉在春的面前,冷冷地瞪著他。

「已經沒有辦法了......」我吁喘著氣,虛弱地說:「我救不了任何人,也救不了自己。...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春終於沉默了,他望著我滴著血的拳頭啞口無言,只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捂著開始隱隱疼痛的胸口,緩緩地往大門一跛一跛地走去。

「......來得及。」

我停下腳步,而春又說道:「你還能拯救一個人。」

「......誰?」

「那個男孩,」他說:「泯浩。」

我冷笑一聲,嘲笑春的無知。

「他是被我傷得最深的那個人。」我說:「我背叛他的感情、背叛他的約定,他現在說不定還後悔曾經喜歡上我——」

「他在等你回去。」

春凝重地說道:「他說,他一直在等你回去。」

——馬上回來唷。

泯浩的微笑再次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溫柔地提醒著我。

提醒著我,有一個人一直在等我。

「一切都還有救,阿予。」春走到我的身後,並輕輕地環抱住我。「那個男孩在等的,是一個我一輩子都等不到的人。」

他哭了。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春的啜泣聲,他這些年來的思念、以及悔恨,他將這些情感全部投射在我的身上,用濕潤的淚水去宣洩。

——在『鄭予熹』的身上。

「不要讓他成為和我一樣的人。」他顫抖著聲音輕語:「用你的生命,去點燃最後一個人的希望吧。」

我猶豫了。

這副早已到頭的軀體、早已被厭棄的靈魂......

真的能拯救得了任何人嗎......?

鈴鈴......

春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輕嘆一聲,卻也不得不鬆開我,轉身去接那通不合時宜的來電。

「喂您好,......妳怎麼會...妳等等......」

我回過頭望著一臉錯愕的春,他將手機遞到我的面前,說道:「找你的,一個女孩子。」

「找我的?」

會是誰?我身邊應該沒有任何人會知道春的存在。會是俐莉嗎?可是春的名片還在我的錢包裡,她應該還沒辦法知道......

我皺著眉頭,緊張地接過電話。「......喂?」

「噢,予熹,好久不見。」

——小媛?!

「你可真讓我們好找呀,不過你還沒事真是太好了。」

小媛的語氣很輕巧,彷佛我就只是消失五分鐘而已。「你現在是回到南部嗎?你沒有回家?」

「我......」

我差點忘記,小媛可是一等一的駭客高手,甚至當初泯浩的影片也是她找出來的,可能我現在一切的行蹤也早就被她窺探得一清二楚。

「有空給你的家人報個平安吧,她們都很擔心你。......唉呀、」

「你輕一點,臭小子,小心別弄傷我妹!」

「老子很趕啦幹。......喂,鄭予熹、是鄭予熹嗎?」

「宥瑞......」

「操你媽的還沒嗝屁是吧?王八蛋,還沒嗝屁就給我馬上回來!要死之後再去死,老子才不管你這個混帳想滾去哪裡死,總之現在給我馬上回來!......幹嘛又打我!」

「......予熹。」

電話的另一頭經歷一陣混亂後,這次接起電話的人語氣平靜,但依舊能感覺到在他的話語中蘊含著微弱的怒氣。

「......陸哥。」

「感謝老天,你真的沒事。」他輕嘆一聲:「你讓我們擔心死了,傻孩子。」

「......對不起。」

「別這麼說,你沒事就好,這麼多天總算聽到你的好消息了。」他說道:「如果你願意的話,請你回來幫助我們吧,求求你了。」

「怎...怎麼了......?」

「泯浩他......」

陸哥停頓了半晌,悲傷地說道:「泯浩他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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