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糸 - 7

[db:作者] 2025-07-26 12:48 5hhhhh 3460 ℃

  才剛看到塔矢宅邸大門,進藤就迫不急待地解開門鎖,嚇得和谷趕緊停車。伊角無奈地嘆氣,轉身揪住後座進藤的手臂。

  「你等等,至少等車停好。」進藤手停在門把上,一雙眼急迫炯亮地鎖在伊角臉上,「我們不會進去,麻煩你替我們跟塔矢致哀,告別式我們會到場。我們知道你急,但不要太莽撞了。」

  一瞬的沉默,「好,謝謝你們。」

  伊角鬆手的瞬間,進藤推開車門下車。才剛從後車廂取下行李,就見塔矢宅邸的大門被拉開一角,三人藉著車燈餘光察覺了被映亮半邊身軀的塔矢。

  寂靜夜路上行李箱輪子滾動的聲音比車子引擎聲更響亮,但進藤耳裡聽聞的只有心臟急速鼓動的回響。

  眼前的青年氣息微亂,平日梳理整齊的長髮,只是鬆鬆地束在身後,垂了幾縷在頰邊。凝望著青年不動聲色的止住呼吸,隨即深吸口氣,垂眸避開黏著在臉上的視線。亮正欲施力敞開大門,進藤似是忍耐不住,沒等他故作鎮定的吐息結束,回過神前就陷入了溫暖的懷抱——

  「我來了,亮。辛苦了。」

  寂靜的屋內突然響起急促倉皇的腳步聲。

  明子困惑地確認時間,快三點。這是個不應有人打擾的時刻。

  她放輕步伐,不願製造更多動靜打擾美子的睡眠,著深色服裝的倒影迅速通過緣廊上一扇扇相連的玻璃障子,最後停在玄關。

  又或者該說不得不停在那。

  是進藤光。

  一股纖細又渺小的懊惱再度孳生。

  整整一日,除了替丈夫CPR,到醫師來開立死亡證明的期間外,小亮都沒有再露出任何徬徨無助的表情;然而現在他被那名青年抱在懷裡,伸長雙手緊緊攀住對方肩膀,甚至轉臉埋進青年頸側,直挺的背脊軟弱得彷彿只能倚靠短髮青年支撐。

  哀切和悲痛像身後快速迫近的腳步聲纏上明子的心。

  她半攏拉門,無聲掩去不想被看見的畫面,輕吸氣轉身面對跟出來的緒方先生和蘆原先生,「進去吧,留點空間給他們。」率先鑽進起居室。

  「唉。」不知誰先嘆氣,又似乎兩人同時嘆氣。

  緒方拍拍蘆原肩膀,打算轉身離開,就見進藤發現兩人存在輕輕點了頭,一時忘情汲取溫暖的青年立刻鬆手垂頭立在一旁整理自身情緒,又恢復冷峻克制的面容。

  「唉,」蘆原邊點頭,邊說:「明明老師那麼喜歡進藤……」

  既然都看見了,緒方也沒有要迴避的意思,看著他們一前一後往屋裡方向走,小亮低垂的頸子也逐漸抬起伸直,「蘆原,老師應該已經鬆口了。」

  「咦?什麼時侯?昨天嗎?」

  緒方忍不住又嘆氣,進藤已近在眼前。

  「緒方先生、蘆原先生晚上好,抱歉這麼晚還來打擾。」

  「知道就好,三十幾了還像個小鬼毛躁。」緒方擺擺手要進藤進去,不願讓他多說些什麼,反手按住另一位也三十好幾,快四十歲的同門師弟。「讓他們去吧,明天早上還有得忙呢。」

  緒方踏出門,拉著蘆原在夜色中吞雲吐霧,瞇眼遙望走到緣廊深處兩位青年的背影,雙雙在老師房門前一停下。

  進藤的穿著完全不合宜。

  塔矢猜想得到他馬不停蹄地從臺北回到這裡,沒有吃、沒有休息,自然沒有時間換上合適的治喪服儀。

  但塔矢沒有要求進藤換去那一身低調雅致,帶有細膩織紋的西服。

  他站在廊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進藤恭敬跪坐於門前,輕喚:「塔矢老師,打擾了。」

  好像過往每回進藤受到父親邀請來訪時,恭儉、謙善。之後進藤無聲起立,踏入房內端坐到父親身旁。

  進藤總有自己的一套邏輯,獨特又不受拘束,像一陣風捲起花季後結出的種子,拉著他和一干後進們前行。

  就連今晚這間房裡低得凍人的溫度,彷彿都被這股暖意消除。塔矢伴在一旁,明明是自己陪伴進藤和父親,恍惚間又似進藤陪伴自己和父親,霎時間有些分不清。

  他想起棋局沒有檢討完,開口打斷進藤的沉默,「最後輸了吧?」

  進藤垂下眼簾,緩緩流轉的視線如水似地,最終停在他臉上,側首無奈地勾起嘴角,「……我輸了。」

  水的聲音慢慢流進耳裡。

  他撓撓腦袋,是無措時思考的象徵。

  半晌後進藤那已經醇熟的嗓子叨叨低絮起來,講得是本次名人戰第一局如何前往臺北,第一天的狀況、思考的每手棋路、伊角九段的狀態、自身狀態、封手的考量;第二天清醒時的異樣,因為運動差點趕不上開局、連下兩日腦子的混濁、身心的浮游感、驟聞廳外的噩耗和誤會——

  那堆言語平舖直述毫無重點,像日記、像流水,無論鹿威裝不裝得下,都自顧自地流進水池裡。水彷彿漫漫淹上塔矢鼻尖,頓時啞聲低喊:「停。」

  進藤住口,視線自始至終沒有移開,終將塔矢吞進一汪池水裡。

  已經微微塌陷的髮型,疲憊的面龐,進藤的眼裡盛著哀愁和擔憂,這樣的表情塔矢不自在地別開臉。

  越晚,痛越鈍,也越深,一句絕不會說的話,突然溜出口,「佐為離開時,你也是這樣嗎?」

  餘光中進藤倏地坐直了。

  因為太了解彼此,塔矢知道這一塊不碰最好,碰錯了難逃被火焚燒的痛,三年前那枚燒傷的疤痕還印在身體深處。

  他正懊惱的想抹去發言,進藤卻開口,「或許更痛一點。」

  一陣痠澀湧上眼眶,有對父親的情感,也有對進藤的情感。塔矢吶吶追問,「那……現在呢?」

  從進藤說了佐為的事以來,塔矢一次也沒有追問過那天的情景,他好奇,但知道不能問,只能等;雖然世間少有永恆不變的事,卻有種預感告訴他,自己能跟進藤下一輩子的棋;所以他獨自猜測許多許多回,就像推測出進藤跟佐為多麼貼近對方那般。

  「我很自私,為了想追上你,要佐為找第三個人再下棋。」進藤側過身,道歉似地深深朝父親一揖,遂又轉過臉來細細說起他這些年來從未觸碰過的回憶。「是佐為跟你把圍棋帶給我,看你因為輸棋不甘心哭了、看你想變強追著佐為不放、看你滿懷期待的追來,又失望的走了。

  「這種熱忱是當年我完全沒辦法理解,所以我好奇的學習圍棋一路走來,走到你身邊,犧牲掉佐為,不讓他下棋,在新初段賽上限制他讓十五子給名人;所以我硬要收彩當徒弟,確實是自私的理由。

  「那個心魔我以為你懂,也以為自己說得很清楚。我總在懊惱,覺得自己早就走出來,實際上還在原地踏步,花了三年才頓悟這些事情。」進藤不顧此刻禮節,伸手拉住塔矢的手,輕輕地翻掌十指交扣。

  ——吵架竟是必然的。

  塔矢愣著,盯著交扣的手,盯著父親,盯著進藤的臉。二十一年來說話不經大腦的進藤光做了很多改變,本質卻依然耿直。

  亮說不出話來,他現在沒有餘裕安慰進藤,對方似乎也知道。因為這一場變故,他們三年的冷戰消弭於一時,像是從未經歷,又像昇華,沒有弩張劍拔的氛圍。

  然後進藤不再說話。

  ●○●○●○

  夜很深,屋子裡安靜到容不下任何聲音。

  緒方先生和蘆原先生睡在客房。美子在她二樓房裡。

  起居室深茶色的矮几上擺放著好幾本相簿。

  明子聽不清進藤的叨叨絮絮,更聽不清小亮低如耳語的話音,倏忽而至的寂靜讓她不禁又推想這段感情最終的結果,即便從知道以來就不曾間斷。

  發現小亮交往對象是進藤棋士的當下,明子反應最大。

  她不是沒見過世面,遠在嫁給塔矢行洋,成為家庭主婦之前,她在飯店工作。

  當時的年代風氣比現在更封閉,但人類的樣貌形形色色,突破道德的男男女女們貼在一塊走路,悄聲細語、對視而笑,不經意地開啟他人眼界,她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孩子會是走上這艱難旅途的一份子。

  她知道丈夫內心的複雜滋味,卻也難以理解。深愛圍棋,任性到近乎為圍棋而活,塔矢明子一生的情感歸宿是一個如此單純的男人。所以她確實知道丈夫因什麼感到困難。

  相冊一頁頁翻過,和塔矢行洋的回憶沒有一刻與圍棋與小亮分開,產檢的超音波照後一張是丈夫拿到頭銜挑戰賽的側影、美子幫自己拍下的新生母嬰合照,隔壁一張是丈夫拿到頭銜與證書的合照,再往後是小亮一眠一吋大,模仿丈夫舉止,從玩耍開始認識圍棋的照片。

  漸漸地,小亮跟著丈夫的時間變多,明子開始拍不到照片,但能看著這對父子倆相互影響,消融鐫刻在丈夫臉上的嚴肅,明子很是滿足。

  屋裡響起兩道性格截然不同的腳步聲,明子聽得出進藤的,那是大而化之卻在某些地方纖細的足音。他非常在乎小亮。

  第一次見到進藤棋士是在丈夫的病房。

  天真、莽撞、活潑是明子對進藤的初次印象,但這並不能讓明子在第一時間對進藤產生深刻印象,而是丈夫為了與進藤說話,特地請她迴避開始。

  明子總在想,事情的最初究竟發生在何時?

  為何當知道時,進藤和小亮已那麼要好。

  那陣輕巧聲響一前一後進了小亮房裡,稍待片刻又經過起居室進了浴室,粗暴的水流灑在地面上,明子恰巧翻到小亮第一次拿到頭銜的照片;從這裡開始,明子每逢回國都會翻出舊的棋週刊,把照片跟報導做成紀錄。

  平成十五年,小亮成為最年輕本因坊頭銜戰挑戰者;十六年,取得碁聖頭銜;十七年,成為最年輕本因坊頭銜持有者;十九年,進藤比小亮早成為三冠王;二十二年,她第一次在比賽會場看丈夫作為韓國客座棋士,跟小亮在國際棋賽上較量;二十四年,小亮四冠王,隔年大滿貫;二十六年,她意外發現兩人交往的事實……

  與照片上的意氣風發相比,稍早小亮無助的背影又閃過眼前。

  已經到了不願卻應該思考的時刻。

  明子痛苦地趴在桌上,相簿的周圍棲宿著幾隻折好的紙鶴,好像啣著回憶而來,又似要啣著回憶而去。她伸手去撈,撈得一陣憂傷上湧。

  水聲依舊,但別於小亮的嗓音隔著障子門外響起。 

  「明子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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