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

陸只接觸了幾名重傷哨兵，就已經對踏上戰場感到徬徨和恐懼。

他在治療師帶領下進入那些殘缺的精神圖景，看見許多戰爭殘影、擬態異形多變的模樣，以及情緒瘋狂的哨兵與精神動物，他跟在治療師的屏障後，見習漫長的治療過程，儘管在治療師熟練的補救下，殘缺圖景逐漸恢復平靜，陸也鼓起勇氣去觸碰、安撫躁動的精神動物，但在整個療程結束後，七瀨陸還是不免對自我定義產生一瞬質疑。

「如果沒辦法讓他們恢復，該怎麼辦？」在醫療實習結束後，陸猶豫地說。

作為七瀨陸的上級指導，九条天也在醫療室裡監督診療實習過程。

在實習開始之前，天就已經預想過陸會遭遇什麼情況、可能有什麼轉變，他不認為陸的精神數值會脆弱得不堪一擊，只不過陸的情感向來豐富，不僅渲染力、訴求力強大，就連同理心也過分敏銳，他不擔心陸會因為恐懼而精神崩潰，但卻有可能在過度同情的狀態下，被他人悲慘的心緒拖入深淵。

「那是你的工作，卻不是責任，」天理性地說。

「工作不就是責任？」陸問道。

「不，工作是義務，你不該懷疑自己能不能做到，」天正直地表示，「盡全力去做，不要想『失敗』的後果，如果你失敗了，後面會有人繼續接著做，失敗會發生什麼事，根本不是你應該去擔心的部分，」

走在隔音迴廊上，天回頭望著陸的雙眼。

「你只是聽命行事，不用將『人命』扛在肩上，我們只能對自己負責，將能力發揮到最大值就是你能做的事，他人性命並不是我們的責任。」

「那如果、如果天にぃ在戰場上……看到其他人陷入苦戰，會怎麼做？」陸猶豫地問道。

「……我們面對的，全部都是苦戰。」天嚴肅地說。

陸頓時安靜不語，他為自己的天真愚昧感到懊悔。

「戰場上有很多決策只能憑直覺，因此哨兵的五感敏銳度非常重要，」天沒有責備陸，只是以平淡的語氣說，「危機當前，你連思考的時間都不會有。」

進入中央之塔也不過幾個禮拜的時間，這段日子，陸總是想著要更靠近天，他希望可以憑著實力站在天身旁，希望能在團隊中提供幫助、獲得更多認同。長久以來，他們遭受來自其他星球的物種迫害，漫長的戰爭遲遲沒有落幕，儘管如此，陸不曾踏上戰場，因此戰爭究竟多麼殘酷？他沒有實感，直到看見了傷殘哨兵的精神圖景。

「不要可憐他們，陸，」天最後說，語調帶著不可思議的寧靜感：「不要可憐受傷的人，你得學會尊敬他們。」

認同他們的付出、理解戰爭所帶來的傷痛與意義。這些話天沒有說出來，陸卻感同身受。

他們生活在一個危機四伏的世界，和平究竟是什麼模樣？已經沒有實際文獻能證明那些日子曾經存在過，人類是一種會適應環境的種族，命運總是瞬息萬變，榮耀成了一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並不是誰能終結戰爭就代表留名青史，更重要的是，當這場異族纏鬥的戲碼落幕後，還剩多少人能互相扶持、挺起胸膛繼續生活下去。

越是靠近九条天，七瀨陸就越是覺得他們距離異常遙遠。他看不透雙生哥哥的心思，就連在精神圖景中，也感受不到太多天的私人情緒。

陸努力學習所有嚮導該做的事，同時也希望能像壯五一樣，學習哨兵支系的守衛課程，但陸的精神數值大部分都偏向『嚮導』，因此守衛的模擬訓練他做起來非常吃力，很難拿到及格的成績。

在一次課餘訓練中，壯五建議他不要太過灰心，畢竟人各有所長，如果希望自己能轉守為攻，而不是只能建立精神屏障來進行防守，應該試著學習進階的嚮導作戰課程，但天似乎不同意讓他接觸那些。

新生的個別訓練就此結束，他們按照時程安排前往營地，營地與中央之塔隔著一片海，他們必須搭乘軍艦前往。軍艦就像一棟巨大的移動城堡，可以潛入海中在地底前進，不出兩天的時間，他們已經抵達離戰場還有數十公里遠的營地，這個地區相當寧靜，周遭沒有任何村落生活的跡象。

營地位在氣候晴朗的海灣內，據說那些侵略型物種相當適應晴朗無雲的天氣，生理構造卻無法在海潮及鹽分過高的地區存活，營地的碉堡沿著海灣建造，珊瑚礁岩形成天然屏障，加上人工智慧庫研發的數據防護網，使這座堡壘鄰近戰場仍不曾被攻陷。

來到營地，步調變得比在中央之塔訓練時更急更快，新生幾乎沒有適應的時間，他們在一天之內看過所有型態的、來自其他星球的擬態異形，影片資料顯示那些非人生物也能建立精神屏障，並使用這一類的攻擊來破壞哨兵的精神圖景，或者在肉搏戰時，間接摧毀哨兵的五感認知，如果沒有萬全準備就踏上戰場，新生通常撐不過一個鐘頭。

「因此戰略非常重要，」在大型的會議廳裡，八乙女樂對著近百名的新生說，「智慧庫會監控敵方狀態，接著向中央及各地的營地堡壘發出警訊，中央之塔也會下達指令，但最終決策還是依堡壘中階級最高的軍官發布為主，」

偌大的會議廳中，新兵屏氣凝神安靜不語，他們的精神動物全都安分地坐在身旁，專注地望著前方，沒有一絲躁動。

七瀨陸雖然已經適應這樣的氛圍，視線卻還是無法克制地往九条天身上瞟，近百名的新生中，哨兵佔了大多數，嚮導人數不足一成，而根據智慧庫提出的數據、加上實際訓練的成果顯示，七瀨陸作為嚮導的精神數值高過於平均.，不僅情感渲染力超群，連罕見的訴求力也無人能及。

陸對這件事毫無自覺，他實際接觸的哨兵太少，在九条天的約束下，也沒什麼機會認識新的哨兵，因此並不明白情感渲染力與訴求力強大代表什麼。

「統合訓練會讓各位實際踏上邊緣戰場，」十龍之介的聲音聽起來比以往更為嚴肅，「邊緣戰場是敵方與我方的交界處，也就是核心戰場的外圍，你們的任務是守住邊緣戰場，不能讓牠們持續擴大地盤，」

「邊緣戰場駐守的物種通常是最低階級，也就是『工蜂』等級的擬態異形，只要不大意不輕敵，在座每一位都有足夠的能力去對抗牠們，」樂說，「執行任務時，會由長期駐守於此的長官帶領各位一同前往，過一段時間，將依照統合訓練的功績加上精神數值高低，從中選出適合的人選並安派軍階職位，訓練結束後，中央之塔會頒布正式的人事調動命令，以上。」

八乙女樂抬眼，環顧凝望每一位新生的面孔。

哨兵的企圖心淺而易見，對戰鬥的渴望像是刻寫在基因裡，五感敏銳使他們隨時都能燃起破壞慾望、甚至連征服慾都嶄露無遺。另一方面，嚮導同樣也有類似的情緒，只不過相較於哨兵的破壞衝動，嚮導更傾向是想讓哨兵變得乖順服從。

「給各位一個忠告，」在即將散會之前，默不作聲的九条天緩緩開口，「在軍隊裡，禁止鬥毆與暴力事件，」

他說的是非常單純的軍隊紀律，是所有新生都知道該遵守的規矩，但突如其來展開的精神屏障卻有強烈的威嚇感，令新生頓時明白這是絕對不能犯下的大罪。

「不要明知故犯，我說得很清楚了。」天沉穩地說。

精神數值強大且穩定的人，僅只是建立屏障就能使他人臣服，在哨兵與嚮導的世界裡，精神力尤其重要，就算擁有強健的體魄、發達的四肢，也不可能鬥得過精神數值強盛的人。

有些新生以為只要五感敏銳，戰鬥值就能突破天際，但五感也有分階級，一般哨兵能將五感都維持在初級就算十分不容易，初級程度的五感已經是極度敏銳的狀態，更不用提中級與高級，需要絕對專注的精神力才有辦法控制自我，很多新生不明白這一點，因此統合訓練總要有幾次實際的戰鬥示範，才能讓躁動的新生完全順服聽話。

軍議課程結束後，十龍之介已經在訓練場徒手放倒了好幾個新生哨兵，除了原先就由ＴＲＩＧＧＥＲ指導的七名新人有基本分寸之外，大部分哨兵都對『挑戰上級』有著無謀的野心。

十龍之介非常耐心地面對每一位哨兵，為了讓新生了解程度差異，這場實戰示範甚至同意讓新生使用兵器，訓練場上充斥此起彼落的吆喝聲，不出半個鐘頭，五十名哨兵接連敗陣，龍卻大氣不喘一口，只是在新生哨兵提出新的要求時，他微微皺眉，不太肯定地看向場邊的天與樂。

「如何？要換樂上場嗎？」龍說，「旁邊這幾位想跟天交手。」

「我上場沒什麼問題，天還是算了吧。」樂說，他脫下軍服外套扔在椅子上，走向前去與龍輕輕擊掌，「該說有上進心還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呢，要挑戰少將你們至少得拿到軍銜。」

他望著那些想嘗試與天對決的新生，嘖聲搖了搖頭。

「別被外表給騙了，少將可沒有那麼溫和，也不是你們幻想的嚴師，」樂說。「好了，誰先開始？」

迎戰風格不同，但花費時間卻與龍沒什麼差別，十分鐘過去，樂讓其餘的哨兵輸得心服口服。

二階堂大和輕輕吹了聲口哨，他不打算上前挑戰，在一旁露出欽佩目光的三月、環和壯五也是一樣，凪則是乾脆給予熱烈的掌聲。

「怎麼樣？一織要去試試嗎？」陸問道。

「這不是正式的測驗，何必浪費時間。」一織認真地說。

與他們一樣選擇觀望的人還有其他新生嚮導，倒不是嚮導缺乏野心，只是比起哨兵想立即展示體能的性格，嚮導的觀察力通常更細微、更具有意義。

在落日西沉之前，新生被分批帶領前往邊緣戰場探查地形，這座堡壘的常駐軍隊有上百餘人，實地勘察時，每位新生都有經驗豐富的軍官帶領，在邊緣戰場，他們親眼看見那些異形留下的足跡與殘骸。

七瀨陸腦中立即閃過好幾個不正常的畫面。

幾隻發狂的擬態異形試圖跨越邊緣戰場，一頭撞上堡壘外圍的防護網，牠們駭人的軀體頓時支離破碎，一部份風化為塵土、一部份骨骸留在原處，逐漸被生命力旺盛的野草覆蓋。

「陸？」天忽然喚道。

他原先只是與樂和龍待在隊伍最後方，算是監督探查任務。卻注意到陸的眼神不太對勁，因此大步地往前來到陸身旁。

陸茫然地望著天的雙眼，似乎有點兒分不清現實與幻境。

「不要陷得太深，」天立刻說，藉由精神結合的路徑，他瞧見陸腦中零星的畫面，「適可而止，找到有用的情報就夠了。」

「有用的情報？」陸呢喃著。在天的提示下，他的雙眼逐漸恢復神采。

「對，有用的情報，好孩子，」天讚許地說。

「七瀨看到什麼？」樂問道。

「前陣子，有一批Ｃ級擬態試圖衝破這裡的防護網，」天嚴肅地說道。

聞言，堡壘中軍階較高的哨兵與嚮導紛紛聚攏過來，他們專注地望著天。

「智慧庫大概沒有察覺到，牠們很可能掌握了堡壘防護網的頻率，」天說，「讓幾名中尉把現場的資料記錄下來，回傳給中央智慧庫，」

「訓練結束！將新生帶回宿舍！」龍大聲地下達指令。

「這需要我們監督？」樂問道。

「不需要，交給駐守的少校去做，」天說，他望著那些骨骸，視線越過邊緣戰場、放遠到山巒那端，他冷聲下令：「提高至紅色警戒。」

*

整座堡壘的警戒狀態提升至最高等級，新生哨兵與嚮導即刻被編入隊伍執行守衛任務，大致上的工作都有前輩帶領，他們輪班站哨、追蹤足跡，陸續又在堡壘的其它區段找到新的殘骸。

幾週前，位於一級戰場的邊疆堡壘不明原因失去防守能力，短短四十八個鐘頭就被敵方攻破、並且完全佔領，直到七瀨陸注意到防護網旁殘留的『影像』之前，中央之塔的智慧庫仍無法推算被攻佔前的防守數據。

陸透過骨骸看見的殘存記憶讓事件有了進展，擬態異形是複合型態的群體物種，牠們擁有高等的族群智慧、意識相互連結，擅長抓住人類的弱點，所有的作戰經驗都會經由意識連結回傳至最上層的『王蜂』首腦中，加以分析並用於下一次的侵略行動。

「擬態異形這次行動不符合中央智慧庫的演算邏輯，因此遲遲無法找出邊疆堡壘失去防守力的原因。」會議室裡，九条天對著海灣堡壘中所有的軍官說。

黑暗房間上空懸浮著好幾片發亮的投影螢幕，每個據點的上層軍官都參加了這場線上會議。

「資料顯示，敵方已經懂得如何調整生物屏障來接觸我們的防護網，並藉由軀體殘骸來分析我們的防護網數據，」天繼續說。

「少將的意思是，擬態透過不斷自我犧牲的過程，藉此製造出與我們防護網頻率相同的精神屏障？」一位軍官問道。

「是的，」天回答。

「這是某位嚮導看見的殘留記憶？」另一位軍官問。「我記得是新生嚮導？」

「是的，」天如實回答，「該名嚮導由我負責指導，目前是精神結合的狀態，他所看見的殘留記憶我也能看得見。」

會議室裡軍官們交頭接耳，有些訝異於天的決策、有些懷疑簡報內容的真實性，但更多的是不安與焦慮。

「若是如此，資料必定正確，九条少將的推論不曾出錯，」其中一個螢幕中，大神萬理說，「這表示在智慧庫演算出新的數據之前，我們必須盡快加強各區據點的防禦力，海灣堡壘已經是紅色警戒狀態，中央之塔與其它堡壘即刻跟進。」

「我在想……這件事會不會與一級戰場突然變得平靜有點關係？」另一側的螢幕中，有著銀白色長髮的男性說。

「折笠千斗上將，」萬理簡單地點頭問候，「許久一段時間沒有上將的消息，昨晚收到戰況報告我感到十分訝異，」

「我們也摸不著擬態的行為模式，」折笠千斗說，「在接連不斷的攻擊事件之後，牠們突然變得相當安靜，現在看來，是因為找到其它入侵手段的緣故，比起正面與我們衝突，確實是鎖定堡壘的防禦系統更聰明，中央之塔各位長官有什麼新的戰略想法？總不能讓我們乾等在這裡。」

「Ｒｅ：ｖａｌｅ有什麼提議？」一名上將問道。

「進攻吧？」千說，「雖然防禦很重要，但這段時間若不找出幾個巢，等於給了牠們機會。」

「但依照我們對擬態的了解，這很有可能是陷阱，」那名上將又說。「將敵軍引入巢穴對牠們是輕而易舉，靠近擬態的生存地，哨兵與嚮導的精神力都有可能受到影響。」

「總不能等著對方攻過來吧？」坐在一旁的八乙女樂說。

「我也有同感，」十龍之介說，「若是中央之塔與堡壘成為戰場，形勢對我們極為不利。」

「不過，進入擬態的生存地確實有很大的風險，」大神萬理嚴肅地說，「Ｒｅ：ｖａｌｅ兩位自然不成問題，哨兵的部分，五感當中要有三項達到中級的程度，才有辦法對抗擬態製造出來的精神屏障……嚮導的精神數值則因人而異，」

萬理這番話再度引起一陣討論，同意與反對的人各佔一半，這並不令人感到意外，只是當話題逐漸導向Ｒｅ：ｖａｌｅ與ＴＲＩＧＧＥＲ應該鎮守於何處時，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失去軍議的意義。

「嗯……我個人還是提議主動進攻，」千毫無顧忌地說。

吵雜的交談聲稍微安靜了一些，幾位軍官三三兩兩地開口要他謹慎考慮後果。

「總不是想把我們都調回中央之塔？」千微笑地說，「現在這個狀態，回到中央之塔也沒有任何幫助，九条少將同意我的看法吧？」

這番話讓駐守於中央的軍官一時語塞，九条天淺淺一笑。

「才剛離開中央之塔，若要我們再折返回去，確實有點兒多餘。」天說。

直白的發言令幾位高層不自在地皺起眉頭，天卻不為所動。

「中央之塔與其它堡壘的各位都傾向鎮守，既然如此，由我們主動進攻也算是合乎邏輯的決策，」天繼續說，「目前最新的數據都已匯入，我相信智慧庫所給出的判斷不會差太多。」

「瞧，ＴＲＩＧＧＥＲ也這麼說了，」千聳了聳肩膀，態度一派輕鬆，「我和百會在今日之前挑出適合的人選，並將可疑地點的座標回傳給中央之塔，剩下就麻煩你處理，萬。」

千自顧自地說完這些話，他隨即離線，不給高層發言的機會。

「真是我行我素，」萬理抱怨地說，語氣倒是沒有不耐煩的意思，「那麼，ＴＲＩＧＧＥＲ也同樣在今日之內挑選出適合的成員，我會協助尋找不尋常的地點，以上，還有什麼問題？」

「沒有。」天簡短地說。

「那麼，接下來就是各地區堡壘的防禦策略，ＴＲＩＧＧＥＲ准許離席。」萬理說。

ＴＲＩＧＧＥＲ頭也不回地離開會議室，將嘈雜的討論聲浪拋在腦後。

「思維保守還真是可怕，」樂低聲抱怨，「姉鷺凌晨給我發了個訊息，好像除了我父親之外，其他老派的將領都想讓我們鎮守中央，」

姉鷺香，ＴＲＩＧＧＥＲ的幕後情報員，總能第一時間掌握中央情報，並將情報分享給ＴＲＩＧＧＥＲ。

「這麼說來，樂的父親也算思想比較年輕的人了？」龍笑著說。

「算不算年輕我不知道，很可能他只是盼著我立功，」樂無奈地笑著說。

「幸好大神上將支持我們的想法，」龍嘆氣地說，「我真不敢想，要是中央把我們全都調回去會出什麼事，將能用的人力資源放在一個盒子裡……比起戰略，更像是坐以待斃吧？」

「近半數的上層軍官離戰場很遠、過慣了安逸的生活，面對危機的態度相對比較自我，更不可能有顧及大全的遠見。」天平靜地說。

「我們最好盡早出發，免得被新的人事命令給攔下來。」樂說。

在天亮之前，他們透過資料庫系統挑出幾個人選，並在天亮那時進行實際的戰鬥演練，儘管這項任務是機密狀態，卻因為持續在防護網周圍發現殘骸而引起諸多揣測。

中央之塔大動作封閉城市，並且提出幾項臨時的人員異動計畫，不到二十四個鐘頭，世界各地僅存的堡壘與塔都進入紅色警戒，運輸活動一律中止。

「看來其它地區也出現一樣的情況，」和泉一織望著電腦螢幕，喃喃地說。

「什麼情況？」三月問道。

「就是防護網被攻擊的事情，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一織說，「但是包含中央之塔，各地都進入紅色警戒，」

宿舍裡，三月與一織不停透過資料庫尋找消息，甚至連機密文件也被一織輕鬆破解。

陸在一旁擔憂地望著他們，卻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環跟壯五已經被安派任務，聽說他們會越過邊緣戰場，到二級戰區去支援，」三月說道，「大和跟凪則是調派到一級戰區的邊緣戰場，照這個情況看來，我們的任務命令很快就會下來了吧，」

「彷彿一場最後的戰役……」一織說。「這次的規模不同以往，ＴＲＩＧＧＥＲ、」

「天にぃ怎麼了？」陸急忙問道。

「ＴＲＩＧＧＥＲ的任務內容，我找不到文件，估計是由中央高層直接將訊息傳遞給他們，沒有留存資料。」一織說。

中央之塔本來就藏有許多秘密，軍事機密更不必提，只是當這些秘密與自身有關的時候，陸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不要在意。

「你為什麼不直接去問少將？」一織問道。「兩位可以在精神圖景中見面，不是嗎？」

「見不到……」陸說，「我在圖景裡呼喊天にぃ，試了好幾次，但他就是不回應。」

雖說他們的精神圖景已經合而為一，但在精神控制的領域，九条天仍保有更高深的手段，可以隱藏心思、不讓七瀨陸察覺任何機密情報。

「如果天にぃ一直不回應，我該怎麼辦？」陸緊張地問。

「不要這樣想，陸，你們可是心靈結合的狀態，說是伴侶也不為過！」三月安慰地說。

「精神結合跟伴侶還扯不上關係，」一織以實際的口吻說。

「一織，這種時候還是說些溫柔的話比較好吧！」三月很快地說。

「有時候，溫柔更容易使人受傷，不是嗎？」一織繼續說。

陸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總是不斷說天有多麼溫柔，但那是他的片面之詞，更何況，溫柔又代表什麼？陸只能肯定天不可能對他置之不理，實際上九条天有什麼打算，七瀨陸根本什麼也不知道。

「先不論少將的想法，你自己又是怎麼想的？」一織突然問。

「什麼意思？」陸不確定地說。

「你很樂意與他精神結合？還是因此感到困擾？」一織說，「在此之後想繼續維持這段關係嗎？想成為伴侶？或者這次任務結束就拆夥？」

「我不想跟天にぃ分開。」陸搖頭地說。

「那就是要在一起的意思了？」一織挑眉地問。

「在一起……」陸猶豫地低喃，「是指那樣的在一起……對不對？」

「你自己知道，何必問我？」一織說，「九条少將是黑暗哨兵，他不需要嚮導，另外，七瀨さん……智慧庫計畫著將你培育成黑暗嚮導，這個狀態下，你認為……你們有可能成為伴侶嗎？」

這些問題陸都知道，只是他逃避似的、從來沒有把所有的問題放在一起思考過。

「所以……依照智慧庫的邏輯……我跟天にぃ不能在一起？」陸愣愣地說。

「中央智慧庫的演算邏輯，九条少將不可能沒有預料到，」一織淡淡地說，「即使如此，他還是與你進行了精神結合，你認為這是什麼緣故？」

「天にぃ說，要避免我在進入其他哨兵的精神圖景時，被拖入渾沌當中，」陸將天說過的話一五一十交代。

「所以少將是想保護你，」一織說道。

和泉一織平和的嗓音，緩緩說出陸心裡的矛盾。

「他只是想保護你而已，當你不需要被保護的時候，他會怎麼做？」一織問道。

九条天會怎麼做？這個疑問就像巨大的黑影，占滿七瀨陸腦中每個角落。

他想幫上忙，想成為天的助力，但天根本不需要他。從眼下的狀態就能看得出來，一旦接獲任務，天就會對他築起一道精神屏障，讓他無從窺探天的心思。

精神結合只是出於義務，即使如此，陸仍不想辜負這份以義務為出發點的心意，只是他貪得無厭又不知滿足，陸不否認，牽扯到九条天的事，他沒有辦法以理性的心情面對。

利用那份義務有什麼不妥？就算他不是離天最近的人、不能站在天身旁共同作戰，精神結合卻是不爭的事實，只有他與天融合了圖景、只有他能在精神圖景中呼喚天的名字──但卻得不到回應。

天選擇不回應他，陸苦澀地想著。

九条天被訓練成不需要嚮導的黑暗哨兵，同時，按照計畫，七瀨陸也該被訓練成不需要哨兵的黑暗嚮導。

不論陸是否能成功蛻變成黑暗嚮導，天不需要他，也許這才是唯一的事實。

在三月準備開口對陸說些安慰的言語時，他們三人的通信器同時響起，一條簡短的訊息上載明任務與調派地點。

「中央之塔，即刻生效……？」三月愣愣地說，「為什麼要把我們調回中央之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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