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W已经开始厌倦憎恨一个失忆的人。

对过往一无所知，不知何为愧疚，不知何为悔恨，到头来也不过是自己一个人自顾自地发泄而已。

就像是被抛弃的，可怜的，乞求着他人怜悯目光的摇尾的狗。

她所作的一切，被那个老猞猁警告过收敛之后的事情，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而已。

——倒是真的吸引到了某个人的目光，但W厌恶这样的自己。

用莫须有的理由，不切实际的恐吓逼迫别人的自己。

她明明没有被恐吓到，但依然顺从了自己。

就像现在这样。

就像现在这样。

连平日最为宝贵的外套也皱巴巴地被垫在背后，还没有完全散开的头发被口水胡乱地粘在脸旁，肩颈、胸侧、小腹和大腿上都是红痕和淤青……W分辨不清那些或浅或深的红痕属于谁，但她知道这些淤青都是她一个个掐出来的。

在自己控制不住，被对方有意无意使用了那个能力，读取自己的内心和记忆的时候。

W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她不希望对方看到那些隐秘而腐烂的情绪，就只能用疼痛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对方并不会多说什么，往往也只是回过神，张开双臂用尚且幼小瘦削的胸口贴紧自己。

这个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和特蕾西娅一样温柔的孩子。

特蕾西娅……

W的手深入对方的躯壳，触碰对方的灵魂，那里滚烫而热烈地欢迎着被自己暗藏的卑劣欲望，融化她的痛苦，吞并她的思考。

这是亵渎。

看着阿米娅心安理得的在自己的床上入睡，W烦躁地抓着头发，摇晃着困倦的卡特斯。

“快起来，你不能在这里睡。”

“唔……不……好困……”卡特斯哼唧着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了被子。

皱巴巴的被子被无情掀开，露出里面白嫩嫩光溜溜的小兔子，被突如其来的的冷风吹到，阿米娅蜷缩着的身体缩得更紧了，眼睛仍旧紧闭不肯睁开。

“就一……不行……”

她嘀咕了些什么W没有听清，她抖了抖被子丢在床脚，随后爬上床将缩成一团的兔子扒拉开。

日光灯下，卡特斯身体上的吻痕咬痕，大小不一的淤青明晃晃地，毫不掩饰地全部暴露在W眼中，迟来的歉意让W撇过头不敢再看。

“明天早上被人看到你从我房间里出去的话，我会被凯尔希养的怪物钉在墙上的。”

“凯尔希医生知道的，她会理解的。”四肢被拉扯着张开，阿米娅不得不睁眼，看着对方侧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微笑道。

“……这并不代表我们的关系能这样堂而皇之地放在明面上，那个老女人理解，但她仍然可以找理由把我先弄个半死。”

见对方完全清醒，W松开手翻身下床收拢地面上散落的衣物，团起来一股脑丢给床上呆坐着的卡特斯。

“如果不是看在我还有用的份上，我已经死了。”

“还没死不就行了？不管怎样，凯尔希医生会治好你的。”阿米娅小心绕过大腿内侧被W的角蹭出的红痕，穿戴好内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我没有害怕——！”W正拿着被各种体液弄得乱七八糟的床单被子去盥洗室，比起萨卡兹，她现在更像一只炸了毛的菲林。

匆匆将织物塞进洗衣机，她转头冲向正任何系紧衬衫纽扣的卡特斯，揪住对方的领口。

然后看着卡特斯青蓝色的瞳孔，陷入长久的沉默

……不行。

“我只是……”W嚅嗫着，说不出话。

只要是在这个卡特斯面前，就无法控制这样莫名其妙的暴躁情绪，明明大多时候都觉得对方身上，隐约的来自特蕾西娅的气息令人安心。

被拥抱的时候，就好像是特蕾西娅还在那样。

如果那个时候和特蕾西娅一起死去，是不是就能永远的保存那一份温暖了。

如果那个时候……

“不可以哦。”冰凉的手指点在额头上，泛着熟悉的青色微光的戒指映入眼帘，“殿下要是知道你这样想，一定会很伤心的，你得好好地活下去。”

小个子卡特斯努力踮起脚尖，紧紧抱住晃神的萨卡兹。

你得好好活下去。

粉色的，洁白的，纯净的，沾满血污倒在王座上，神情悲悯。

W想要伸手抱住，只抓住了一把沙尘。

大家都必须好好的，开心的活下去。

不必为我伤心，也不要憎恨谁。

忘了我。

很多东西会随着时间而遗忘……也会被时间发酵。

W还是没能赶走阿米娅，她贪婪地从那个瘦小的怀抱里汲取曾经不配拥有的温度，直到最后，不舍得的人反倒是她自己了。

好歹还是给半身没穿衣服的小兔子换了一套睡衣， 磨蹭地洗漱了半天才忐忑地爬回自己的床。

温热的被窝里，旁边是卡特斯滚烫的身体。

本以为阿米娅这时早应该睡去的，探头关另一边的灯时却看见青绿的双眼紧紧看着自己。

“你还不睡？刚刚不是还很困吗？”W反悔了，她现在就想把这个卡特斯直接丢出去。

“看你一直想着殿下，突然有点怀念以前殿下讲的睡前故事了。”

黑暗中的青色微光忽闪忽闪，对方应该是正在眨眼。

“哈？你的意思是，要我给你将睡前故事吗？”W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皱成一团，值得庆幸的是黑暗中对方应当看不到，“我们现任罗德岛的领袖，居然还是不听大人讲童话就睡不着的幼稚小鬼吗？”

“不，我是问，你想听吗？”卡特斯瞪大眼睛期待地看着W，那青色就好似两团火焰，要将人烧尽。

W只觉得自己将要融化，她窘迫地钻进被子，背过身去。

“睡吧。”

与体温一致的青色火焰靠近，柔软的手臂小心翼翼环上W的腰，便很有分寸地不再前进半分，可是周围全是那个兔子的气息，这让W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不过是在别人身上寻找破碎的幻影而已。

出乎人意料，凯尔希对此事并没有发表任何感想，甚至连对W的讽刺都没有。

她只是普通地将几张任务表交给阿米娅，然后离开了。

对阿米娅从W的宿舍走出，穿着明显不属于她自己睡衣的场面视而不见。

W打着哈欠从盥洗室走出时，只看到绿色背影消失在门前，她不敢在阿米娅多呆，匆匆换上衣服就直奔中枢值班去了。

她以前可从来没有如此积极过。

她考虑到之后可能的情况，被吊在舰桥上和一个血魔作伴，又或者从船上被丢下去。

但仔细一想，凯尔希究竟哪里来的理由“报复”自己呢？

坐在办公桌上的W抛接着匕首，反思自己为何会惧怕区区的老猞猁。

在巴别塔也不过是看在特蕾西娅的面子上才……

她奉若神明的，在对方面前笑得温良。

那隐秘的情感或许只有躲在暗处，紧紧捏着老旧相机的W看到。

W忌妒所有。

匕首从半空坠落，直直钉在桌面。

“……还有，阿米娅今晚会去找你，虽然阿米娅不会介意你那幼稚的行为，但不要再让我看到任何伤口。”凯尔希坦然站在W面前，向她宣告一项通知。

“她还会向你报备吗？”W用拇指重重摩擦刀柄上缠绳的纹路，几乎要将其拨弄到散开。

“这是她自己的日程，对部分干员的心理辅导。”说到辅导时，凯尔希的语气明显加重了，“如果不需要，自行找她取消。”

“不，虽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心理出了问题，但我不会取消的。”W笑得猖狂，“为什么我要拒绝来自亲爱的领导人的关心和如此优秀的疏解方式呢？”

“请便。”淡淡甩下两个字，凯尔希转身离去。

缠绳被指甲磨断了一根，变得有些松垮。

“要重新缠了……”

W遗憾地将其插回刀鞘。

自己到底是赌气，还是舍不得？

酒精是非常高效的麻痹。

烂醉如泥的W恍惚地看着卡特斯捧起自己的脸，轻柔的吻毫不在意地落在鼻尖。

可以触碰的青色焰火，还是已经破灭的虚幻的光。

“W小姐，这些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柔软的唇下滑到嘴角，“是我的意志，与W并没有关系，你只需要接受治疗就好了。“

……是吗？

“是的。”

特蕾西娅……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你并没有做对不起殿下的事情。”

围巾被解开，外套被脱下。

“凯尔希医生看见伤的表情不是很好看，所以今天由我主导好吗？”

无所谓。

已经无所谓了。不管怎样已经无法挽回了。

W为自己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安详地躺下，这是迟来的殉葬。

萨卡兹永远也逃不过魔王的吸引，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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