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大明天下(443—495)】同归于尽呗,9

[db:作者] 2025-07-26 12:46 5hhhhh 7460 ℃

  「娘——,女儿不孝!」周玉洁长声悲嘶,心中百般懊恼,万千悔恨,汇聚一处,只觉愧不为人,合身向床头撞去。

  周玉洁身子才一动,丁寿已抢在她身前,单手扣住香肩,轻轻一扳,将娇躯甩了出去。

  「大人休拦,妾身祸害生父,累及娘亲,实是豚犬不如,不当人子,合该一死!」周玉洁不顾身上疼痛,悲声疾呼道。

  「你一死了之,教你娘如何独活!她已然为你去了大半条性命,难道连剩下的半条你也要拿去不成!」丁寿戟指怒喝。

  当头棒喝,周玉洁果然被唬得愣愣怔怔,伏地惶惶流泪道:「女儿千错万错,但求爹爹做主,脱此困厄,大恩大德,女儿永志不忘。」

  「自家人这些虚话就不必提了,本来今夜就想带你离去,只是……」丁寿不理周玉洁闻言后妙目中透出的祈盼希冀,反而将头转向了门外。

           ************

  庭院之中,白少川负手独立,月色之下,白衣胜雪,容华似水。

  见丁寿孤身缓步而出,白少川微露讶异,「你不带她走?」

  丁寿摇头。

  「怕我食言?」白少川轻轻扬眉。

  「怕你履诺。」丁寿道。

  「哦?这便奇了,难道你今夜来此不是为了将人带走?」白少川眼角瞥向东厢。

  「本来是,而今——改主意了。」丁寿道。

  「为何?」白少川问。

  丁寿不答,看向白少川的目光中却有几分不言自明的味道。

  白少川蓦地失笑,「今夜侯府夜宴,吃得如何?」

  「不好,所以不介意再吃一次。」丁寿毫不惊讶自己行踪被对方掌握,只是干脆提出要求:「你这里可有酒菜?」

  「有。」白少川唇角一抹:「我来下厨。」

           ************

  一张方桌,罗陈着四个碟子,一碟色泽金黄的摊蛋,一碟陈年火腿,一碟卤豆腐干,一碟笋片炒肉,另有一盆菌汤,菜式简单,香气扑鼻,足教人食指大动。

  丁寿看向对面才换了一身衣服的白少川,笑道:「都说君子远庖厨,你这翩翩公子却熟谙厨艺,不怕惹人耻笑?」

  整襟入座,白少川淡然道:「整日与你这小人为伍,怕是想做君子亦不可得。」

  「怨我?」丁寿微愕,随即展颜,「我认就是。」

  郭彩云款步上前,将一壶烫得滚热的黄酒置在桌上,丁寿上下扫视她一番,「飞云她们还忧心你过得不好,看来杞人忧天了,有白兄相伴,衣食无忧,身心俱畅,这燕子迟早要变成」鸭子「。」

  郭彩云晓得他所指何事,双颊酡红,飞眼瞟向白少川,「白大哥,我先下去了。」

  白少川轻轻点头,郭彩云立即匆匆而下,生怕丁寿再说出什么。

  「这妮子,连话也不与我这当家的说上半句,真是有欠家法管教。」丁寿大摇其头,状甚不满。

  「府上若真是家法严厉,丁兄此刻也不会身陷进退两难之境。」白少川替丁寿斟酒,悠悠道。

  「你别光取笑,可有什么好主意?」丁寿没好气道。

  「公公常赞丁兄心思灵透,想必心中早有定计。」白少川指如兰花端起酒盏,微微笑道。

  「朝中物议汹汹,按旧例我本该上表陈状,陛下对我虽有不满,但也不会真个降罪,最多申饬一番罢了,可我也不能白受这等委屈,那些鼓唇弄舌的大头巾们来势虽猛,不过是一些科道言官,我总不能连背后指使之人是哪个都未搞清便偃旗息鼓吧!」丁寿捶桌恼道。

  「况且一遭示弱,对方以为丁兄软弱可欺,非但不会收敛,反而会变本加厉。」白少川接口道。

  丁寿点头,「锦衣卫乃陛下利刃,绝不可收敛锋芒,认怂是不成了,可这褃节儿上若由这些苍蝇围在耳边转悠,我府里人拖不起不说,寻那幕后之人却也不易。」

  丁寿眼中厉芒闪动,恨声道:「我准备找一只鸡,杀给那些胡乱聒噪的猴子们看。」

  「言官风闻言事,无可厚非。」白少川转动着手中白瓷酒杯,「这只鸡不好杀,官位高的通晓保身之道,你杀不得。」

  「官职不能太低,否则镇不住场子。」丁寿道。

  「科道言官,位卑权重,丁兄若一石激起千层浪,惹得他们兔死狐悲,同仇敌忾,这事就更不好收场了。」白少川提醒道。

  「我也无意去踩这些耍嘴皮子的穷酸尾巴,得踅摸一个品级不高不低,大头巾们会感同身受,又不至犯了众怒的人来……」丁寿连着几杯酒下肚,侃侃而谈。

  白少川眉宇舒展:「丁兄已然有了人选?」

  「眼下还真有一个倒霉蛋。」丁寿招手,白少川微微皱眉,他对丁寿这藏头露尾的做派很是不惯,但依旧将耳朵侧了过去。

  凑近精致灵巧如白玉雕琢的耳垂,丁寿轻轻吐出一个名字,白少川微微颔首,「人选倒是不错,由头呢?」

  丁寿阴笑:「送上门的,只是劳烦白兄与刘公那里打声招呼,丁某又要跋扈了。」

  「好吧。」白少川应允。

  丁寿又道:「丁某还有一事,要请托白兄。」

  白少川剑眉轻攒,「丁兄今夜要求不嫌太多么?」

  「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张嘴求人一次和一百次都没什么区别。」丁寿的确想得开。

  「从曹祖那件事看,刘公公对寿宁、建昌二位侯爷,应是在东厂时便伏了眼线……」

  白少川打断道:「丁兄慎言,公公绝无窥伺皇亲之举。」

  「那便换个说辞,多有关注如何,」只要能办成事,二爷从不拘泥细节,「想来那些暗桩尚在白兄掌握之中,打探些消息该不成问题吧……」

  丁寿素知白少川在刘瑾手下干的差事,这类湿活儿问他准没错。

  白少川不忙回答,俊目斜飞,乜视丁寿,轻声道:「那要看丁兄想知道些什么?」

  丁寿「嗤」地一笑,「丁某想知道,二位侯爷府上,究竟哪块板子最易撬开?」

  白少川并不急着应承,只是报以玩味一笑:「缇骑人才济济,此等小事当不必求助白某……」

  「不瞒白兄,我怀疑锦衣卫内有白莲教的探子,」迎着白少川错愕的目光,丁寿苦笑叹了口气,「挖二侯的把柄,传到太后耳朵里非同小可,我实在不放心让手下缇骑去做,放眼京城,除了刘公公,也只有白兄可令丁某心安了。」

  白少川轻「哦」了一声,「蒙丁兄信重,白某受宠若惊。」

  「这算是应下了?」丁寿探询道。

  「刘公公赌约,是要丁兄独当一面,自行解决……」见丁寿面皮发紧,白少川粲然一笑,「如今法子皆出丁兄谋划,是成是败也与在下无关,白某不过锦上添花,当不算坏了规矩……」

  丁寿会心一笑,举杯道:「白兄,请酒!」

  不多时一壶酒已被二人喝得涓滴不剩,丁寿摇摇空空如也的酒壶,皱眉道:「酒尽兴仍高,再来一壶。」

  白少川莹白如玉的脸颊上亦添了两片晕红,摇首道:「酒多伤身,丁兄还是请回吧。」

  「酒逢知己千杯少,既然找对了人,何妨就这么一直饮下去。」面对主人的逐客令,酒兴正浓的丁寿不以为然。

  「酒再多也有尽时,正如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趁着清醒时尽欢而散,总好过酒醉失态,彼此生厌。」白少川淡淡道。

  「白老三好生扫兴,罢了,便依你之言,待来日丁某作东,绝不会如你般小气……」

  丁寿振衣而起,摇摇晃晃向门外走去,「你只需记得,丁某壶中,永远为你留着一杯酒,只要你想喝,随时恭候……」

  白少川没有起身相送,只是凝视着手中空空酒盏,神色间浮起几分莫名怅惘,「天道经变易,人心更无常,便是有一样的人,一样的酒,恐再也拾不回今夜的心境了……」

           ************

  丁府,内宅。

  谭淑贞捧着半幅罗裙的双手轻轻颤抖,苍白干裂的嘴唇低语呢喃,听不清究竟要说些什么。

  丁寿坐在床前,自顾道:「玉姐儿无碍,只是闻听你因她伤心亏了身子,愧疚不已,好一番寻死觅活……」

  「我……」谭淑贞闻听女儿事神情激动,想急声询问,却因身子过度虚弱,竟致失声。

  「有我在侧,她无事的,」丁寿宽慰道,「她咬破食指,以裙作书,就是为了表明心迹,倘你有个好歹,她断无颜苟活,你便是为了女儿性命,也要好生活下去。」

  「谢……谢大人!」谭淑贞艰难吐出几个字来。

  「一家人,说些子外道话作甚,」丁寿笑着拍了拍柔荑,「养好身子,等候团聚就是。」

  「晓……晓怜!」谭淑贞侧首瞅向床边几女。

  「干娘,我在。」高晓怜立即矮身跪在榻前。

  「我……饿………」谭淑贞有气无力道。

  「欸,我们这便去准备。」高晓怜揉揉眼睛,回身向同样喜极而泣的几女道:「干娘说她饿了!!」

  「听到了,听到了,我去端饭!」

  「先吃药,快去告诉谈先生!」

  屋内钗钏动摇,环佩叮当,莺莺燕燕乱作一团,丁寿含笑而出,家里事料理明白了,也到了收拾那群杂碎的时候了……

           ************

  灵椿坊,顺天府衙。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张鸾与户部侍郎张缙在衙外落了轿子,随从掀开轿帘,二位大人相揖施礼,互道寒暄。

  「下官恭迎司农、佥宪大驾。」顺天府丞周玺虽是南人,却生得长手大脚,体貌魁梧,率领府衙吏目在衙前恭迎二人。

  「佥宪,请。」张缙身材魁伟,年近七旬仍是精神矍铄,举止威严。

  「不敢,司农乃是前辈,理当先请。」张鸾躬身谦让,莫说对方品级比他高,便是成化五年进士这条,也稳稳压他一头,张缙可不敢在人前放肆逾矩,沦为士林笑谈。

  「如此老夫失礼了。」张缙朗声大笑,当先而入。

  「天章兄,内廷的人还未到么?」张鸾入门时向周玺低声询问,踏勘顺天府皇庄,司礼监也派来一个监丞张淮。

  「非只内臣未到,那杨玉也不曾见。」周玺回道。

  「哦?这倒奇了。」张鸾愕然,那杨玉得了踏勘差事后干劲十足,从来都是早早赶来顺天府查阅文书卷宗,怎地今日例外。

  「有何奇怪,想是有自知之明,无颜与我等共事罢了。」周玺鄙夷言道:「区区武臣,不自量力。」

  想想周玺作为,张鸾不由暗自皱眉,「杨玉虽是武臣,毕竟奉皇命踏勘顺天府地土,天章何苦要挫其颜面,须知杨玉身后还有个丁南山,那锦衣缇帅乃天子近臣,绝非易与之辈。」

  「应治兄多虑,南山小儿如今自顾尚且不暇,哪有心思为其爪牙出头,年余来丁寿骄纵枉法,跋扈不臣,罪行累累,周某若还身居言路,定要效法包龙图,为国谏言,肃正纲纪,哼,大丈夫倘不垂名竹帛,只与草木同腐耳!」

  周玺掷地有声,豪气干云,张鸾则暗自撇嘴,嗤之以鼻,正德元年之前你说这话,他张鸾唯有高山仰止,敬佩不已,那段时日的周天章也的确是慷慨陈词,屡有奏表,文臣武将、勋戚内臣、儒释道三教九流几乎被他弹劾个遍,还老拿天变说事,淫雨霏霏是因为臣子欺蔽君上,内宦人数太多等缘由所致,好不容易雨停了哎呀不好,星象有异,国有佞臣,皇上您该亲君子远小人了,刚登基的小皇帝一听what!天象有异,这事大了,有关部门的专家们都马上看看怎么档子事!

  钦天监的天文学者们对着大明的璀璨星空琢磨了一晚上,集体抹脖子的心都有了,愣是不敢说嘛玩意没看见,显得自己学术素养不足,礼部给出的报告结果就是星象确实不太对,不过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陛下身为人主,皇上您的美丽心灵沟通着上苍神明,按周给谏的话您老引咎自省,再祭告天地宗庙社稷,星变神马的立即就不复存在了,于是乎英国公张懋、驸马都尉蔡震、惠安伯张伟这一票勋戚领了皇命马不停蹄出城祭天了。

  消停了没俩月,南京地震,这位周大人再以天变示警为由,弹劾两京户部、工部、光禄寺卿佐及各地督抚十余人,处理意见都给出来了:皆宜罢黜。已经当了半年皇帝的朱厚照也有了些主见,觉得没凭没据的罢黜十几个大臣实在太扯淡,所有人全部留用,让周玺懊恼了好一段时间。

  是金子总会发光,总有人能欣赏到周玺的价值,兵部尚书刘大夏与亲信何天衢等便很欣赏周玺的天人之说,经常引用出来给小皇帝添堵,但美好的日子在正德元年五月结束,刘大夏致仕,失去伯乐以后的周天章老实许多,再未对谁谏言弹劾,正德二年竟还高升到顺天府丞,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虽不知周玺最近吃错什么药,又开始不安分,但张鸾打定主意不想掺和,两句奉劝算是尽了人情,至于其他,自求多福吧。

           ************

  联合办事的厅堂内,二张各自带来的亲信书吏翻阅顺天府历年田土名册,府丞周玺陪着二位上官品茗谈天,通判杜萱随时听命,从各房书办处调集几位大人所需卷宗,没有附庸风雅的内官与粗鄙武臣,众人可尽情畅谈风月,闲叙公务,这个春日的清晨,过得简直不要太美妙!

  堂外忽然而起的喧闹打断了几人的闲情逸致,周玺霍地起身,「外间何人喧哗?」

  一名顺天府衙慌不择路撞了进来,含含糊糊道:「大……大人,锦……锦衣卫来……来了……」

  这口齿不清的狗才如何能当得好差!周玺面带怒气,喝道:「杨玉来便来了,难道还要本官与司农、佥宪二位大人去恭迎不成!」

  「来——来——」这衙役越是着急,嘴里话便越是说不出口,听得堂上几人心急火燎,偏又无可奈何。

  周玺自觉顺天府和自己的面子都要被这家伙丢尽了,若不是二张在此,他真想当场赏他两个巴掌,与其看这蠢材干着急,不如自己出去看看,当下大步流星奔出偏厅。

  「何人在此……」见了外间情景,周玺也不由瞠目,数十名锦袍绣衣的锦衣卫手按腰刀,密匝匝罗列院中。

  「来了好多人,要见大人您。」那名跟出来的衙役终于捋顺了舌头。

  「周大人,昨夜睡得可好?」杨玉言笑晏晏,眼神却是不善。

  「杨玉?」周玺一愣,随即大恼道:「这里是顺天府衙,不是锦衣卫公廨,尔等持械擅入,作何道理?!」

  「拿人。」一只手推开挡在身前的杨玉,丁寿慢悠悠转了出来。

  「你是……」顺天府丞官居四品,在地方许是一方大员,在冠盖遍地的京城还嫌不够看,丁寿一直随侍圣驾,二人也未有什么照面的机会,是以周玺不识。

  「缇帅兴师动众,所为何来?」尾随而出的张缙看到众多缇骑白眉紧蹙,他位居卿贰要职,与丁寿并不陌生。

  「司农请了,」丁寿略一拱手,便算打过招呼,「张佥宪也在,丁某有礼。」

  「有劳丁帅动问,下官这厢见礼。」张鸾可没老张缙自重身份的讲究,姿态放得很低,莫说是他,便是顶头上司屠滽在此,也不敢与丁寿拿捏托大。

  「打扰二位公干,丁某失礼,待讨还旧账再行请罪。」丁寿向二张浅施一礼,随即扭身喝道:「周玺,你可知罪!」

  周玺已从初时的慌乱中恢复镇静,向身后杜萱递了个眼色,对方会意退下,此时闻声整襟冷笑,「下官不知,正要请教。」

  「大胆周玺,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杨玉踏前一步,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杨大人,你我共事数日,当晓本官执法无私,公正严明,不知所谓死罪之说从何而来!今日锦衣卫莫名兴师问罪,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恐难塞天下悠悠众口!」周玺不愧言官出身,词锋锐利,诘问得杨玉哑口无言。

  「锦衣卫钢刀虽利,却不杀无罪之人,你想知道定的什么罪名,待进了镇抚司,自会让你一清二楚。」丁寿懒得废话,单臂轻挥,「拿人!」

  「丁帅,其中想必有些许误会……」面对如狼似虎的锦衣缇骑,张鸾连挥双手从中劝阻。

  「周玺乃四品京官,岂可无罪鞫问,丁帅拿人可有刑部驾帖?」张缙亦沉声问道。

  力抗强梁,终于让老子等到了,周玺这辈子最崇拜的便是自己的庐州同乡包青天,如今这不畏权贵的戏码眼看要在自己身上重演,直觉浑身血液都烧了起来,「司农何必多问,左右不过罗织诬陷,早在下官预料之中,今日让天下人识得此贼狼子野心,周玺死不足惜!」

  「听听,老大人,人家说你多管闲事呢,」丁寿嗤笑一声,向左右吩咐道:「成全他。」

  一众锦衣校尉再不怠慢,一拥而上,将周玺倒剪双手,便要就地绑缚。

  「且慢!」伴着一声大喝,众多捕快衙役民壮等如潮水般涌进了院子,反将锦衣卫裹在其中。

  周玺冷笑,「顺天府衙并非足下的镇抚司,缇帅生事选错了地方。」

  丁寿不慌不忙,只是静待主事者出面。

  三班衙役两边分开,一个年约四旬、器宇轩昂的红袍官员施施走进,后面亦步亦趋跟随着的正是顺天府通判杜萱。

  「下官胡汝砺见过丁帅。」红袍官员躬身一礼,不卑不亢。

  「胡良弼?」丁寿打量着这位顺天府尹,三品京堂,地方上已是封疆大吏,又是刘瑾一党,不好怠慢,当下拱手作礼道:「来得匆忙,未及拜见府台,伏望海涵。」

  「缇帅客气,」胡汝砺谦逊一笑,瞥向一旁周玺,「敝属不知何处得罪缇帅,下官代为赔情,万乞高抬贵手,饶过一遭。」

  「府台……」见上司服软,周玺立即急声争辩。

  胡汝砺皱眉怒喝:「住嘴。」

  「按说得罪丁某的小事,有府台关说,未尝不可一笑而过……」

  胡汝砺面露笑容,丁寿却话锋一转,冷笑道:「只是,此番他开罪的是当今陛下,丁某开脱不得。」

  胡汝砺才浮起的笑容立时凝固,「缇帅说笑?」

  「丁某而今没这心情。」

  「府台休听他一面之词,这是欲加之罪!」被缇骑擒住双臂的周玺嘶声怒吼。

  「欲加之罪?你以关文搪塞杨玉,可曾有假!」丁寿眄睇张鸾二人,「二位张大人便是当事之人,想必不会指鹿为马,伪证欺哄吧?」

  张鸾讪笑,未曾接口,张缙却拧眉道:「纵是行文不当,也不过偶失小过,何用逮系诏狱?」

  丁寿冷笑,斜上方拱手抱拳道:「锦衣卫乃天子亲军,陛下近侍,杨玉身负皇命,奉敕勘事,顺天府一体官员当受节制,全力配合,府丞周玺乃敢颉颃,分明无视君王,犯大不敬之条,这究竟是他个人所为还是幕后有人指使,难道不该鞫问明白么?」

  丁寿扫视众人,悠然道:「诸公苦苦拦阻,不知是尽同僚之义,还是别有用心?」

  这话诛心至极,莫说不想惹祸上身的张鸾,便是张缙也不好再开口求情,只把目光投向了顺天府尹胡汝砺,毕竟人是你顺天府的,这面子丢不丢自己看着办吧。

  胡汝砺掩唇干咳几声,「缇帅,下官驭下不严,思虑不周,致有此过……」

  「丁是丁卯是卯,府台不必揽过上身。」丁寿抢声道。

  胡汝砺轻轻攒眉,「敝属办事不力,言行失当,但属无心之过,乞望缇帅念在同僚一场,高抬贵手,今后顺天府一体官吏当勠力同心,报效王事,断不教缇帅再为此间事分神。」

  三品京尹拉下脸来步步退让,伏低做小,丁寿倒还真不好继续发作,一时举棋不定。

  一见有门,胡汝砺又上前低声道:「踏勘清丈,非比寻常,京畿之地不过牛刀小试,缇帅莫为了一时意气,坏了变法大计。」

  胡汝砺暗从袖中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丁寿清楚他指的是谁,但今日兴师动众而来,倘若偃旗息鼓而去,折了面子不说,也达不到他敲山震虎的目的。

  「府台这般说了,丁某也非不晓事理之人,只消少尹向杨玉低头认个错,这事便一笔揭过,如何?」

  「多谢缇帅。」胡汝砺拱手道谢,对周玺道:「还不谢过缇帅雅量,再向杨大人赔个不是。」

  「不!」一直抻脖子注意二人动向的周玺嗷唠来了一嗓子,「大人好意卑职心领,但若要我屈从缇骑,无故认过,下官不服!」

  周玺面目狰狞地大喊大叫,反将胡汝砺吓了一跳,「你可是失心疯了?」

  「下官清醒得很,丁南山擅擎官员,恣睢跋扈,非人臣之礼,卑职纵然一死,也不屈从于他!」周玺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暴跳,状甚骇人。

  这厮当真疯了,张鸾心中嘀咕;张缙捻须不语,看向周玺的目光中却有几分赞赏。

  「缇帅……」胡良弼还想再说,丁寿冷冷一笑,「胡府台,今儿的话够多了,这等货色留在顺天府,恐对」大计「也无甚裨益,在下替你料理了,省得日后麻烦。」

  「带走!」杨玉早等不耐。

  「丁南山,你一无圣旨,二无刑科佥批驾帖,凭何拿我?周玺不服!」周玺死命挣扎叫喊。

  丁寿一甩飞鱼服下摆,掌中亮出一物。

  「臣等恭请圣安。」自胡汝砺以下顺天府人等,张鸾张缙等人纷纷跪倒,周玺也停了挣扎,怔怔望着丁寿手中所举金牌,怎地忘了他还有这个东西……

           ************

  兵科给事中张龙宅邸书房。

  曹鼎呷了一口茶,大咧咧撇着嘴道:「我说张汝言,你究竟想的怎么样了,给个痛快话,侯爷那里还等着回信呢。」

  张龙搓着手犹豫不决,为难道:「曹先生,你晓得,这事不好办啊!」

  「好办还会找你!」曹鼎眼睛一瞪,没好气道:「当日若非我居中奔走,你能和侯爷连宗通谱,而今这么点小事就推三阻四的,成心打曹爷的脸么!」

  「曹先生的恩德,下官一直记得。」张龙陪着笑脸,将袖中一张银票压在几上,轻轻推了过去,「只是……那丁南山属实不好惹呀!」

  看清银票面额,曹鼎脸色缓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我说你究竟怕个甚,宫里面传出信儿,那丁寿已然恶了皇爷爷,他屁股底下的位置都快保不住了,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可他背后还有刘公公啊!」张龙愁眉苦脸,「您当知道,下官也是在刘公公门前奔走的……」

  「你不敢得罪刘瑾,就敢得罪侯爷了!」曹鼎嗤了一声,不屑道:「你也不想想,若不是有侯爷这门面,凭你个弘治十五年的三甲出身,就是拎着猪头,也没哪个庙门肯收你吧……」

  「曹先生教训的是。」张龙脸色尴尬,讪讪笑道。

  「和张家叙了宗,就等于和太后结了亲,绕着脖子与万岁爷也是沾亲带故的,你怕那丁寿作甚,再说……」

  曹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那丁寿已然和刘瑾闹翻了,刘瑾还会为他出头!」

  呸!还当什么事呢,这传言张龙也有耳闻,不过身为言官虽说可以风闻言事,但他本人对那些六国贩骆驼的胡言乱语还是持怀疑观望态度,官场迈步不用走快,但一定要走稳,一失足可就成千古恨,再想翻身没那么容易!你说丁寿是破鼓万人捶,张给谏只看到他在西北大杀四方,屁事没有,如今的通政使韩鼎还是丁寿保荐的,自己署名的奏疏一递上去,皇帝收不收拾丁寿还不知道,自个儿是一准儿在丁寿面前挂号,张龙可不认为丁寿拾掇自己会比在宁夏抚衙弄死刘宪麻烦!

  口水说了一大缸,见张龙还是满脸纠结犹犹豫豫,曹鼎也是心焦,自己在侯爷面前是拍胸脯打了包票的,怎料张龙恁地胆小,连个弹劾奏本都不敢写,这点老鼠胆子,也配当言官!

  「这么着,咱也别废话,摇头不算点头算,您只要摇个头,我曹鼎立马出门去跟侯爷请罪,就说我当年瞎了眼,给侯爷找了一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做亲戚,侯爷要打要杀,我都认了!」

  曹鼎这一光棍起来,张龙先自慌了,「曹先生何出此言,下官并未说不为侯爷效力。」

  「奏本什么时候上,给个痛快话!」二张急着痛打丁寿这只落水狗,奈何弘治朝时事做得太绝,言官中的人缘早都败干净了,曹鼎才会紧催着张龙这倒霉鬼。

  「下官还要斟酌词句,想来要等个三……」张龙见曹鼎面色不善,连忙改口:「两天。」

  「一天!」曹鼎斩钉截铁道:「明儿一早,将题本递上去,三天之后再递一本。」

  「还要再递?」张龙失声,这不把人往死了得罪么。

  「怕什么!郭东山等人也未闲着,借着这股东风,把丁寿给掀了……」曹鼎恶狠狠道。

           ************

  出了张府,替主子又办成一件大事的曹鼎神清气爽,心满意足地上了自家马车。

  「回府。」在车厢里坐定,曹鼎大剌剌地吩咐一声。

  戴着斗笠的车夫闷声应了一句,车轮辚辚动了起来。

  随着马车行进,曹鼎坐在里面摇摇晃晃,琢磨着回去该怎样向侯爷回禀,才能显得出自己尽心尽力,事情办得漂亮妥帖。

  腹稿打好,在心里翻来覆去默念了几遍,自觉已然滚瓜烂熟,曹鼎才定下心,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诶,多久了,还没到侯府?这是走的哪条路?这么大一股子臭味!」

  没听到回答,马车却已然停下,曹鼎掀开车帘便要喝骂:「哑巴了你……」

  后面的话曹鼎不觉咽了下去,只见车边十余个衣衫褴褛,恶形恶状的乞丐正团团围了上来。

  「你们是谁?你们可晓得我是谁?你们晓得寿宁……诶,别他娘打脸啊!!」

       第四百五十一章求活命二奴讦主生变故群臣谏君

  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曹鼎激灵灵一个冷颤,悠悠醒转。

  「这他娘是哪儿啊?」曹鼎甩了甩头,迷迷糊糊道。

  「放心,还没到鬼门关,不过也不远了。」浇水的那人不屑冷哼,趿着一双露了脚趾的洒鞋,踢踢踏踏晃了出去,「咣当」一声,掩起了房门。

  曹鼎挣挣身子,龇牙咧嘴勉强坐起,他最后的记忆是被几个乞丐围起来好一通胖揍,报出侯府字号都不济事,那群叫花子直将自己浑身上下值钱物件搜罗一空,又往他头上来了一记狠的,让他彻底昏了过去,醒来时已身在此间。

  捂着犹自疼痛的后脑,曹鼎睁眼打量周围,眼前所处房屋没有家具,只铺了几堆干草,四下里光线昏暗,门墙虽然结实,但依稀可见粉彩斑驳脱落,俱呈破败之象,房顶上还有几处破洞,看来像是一栋荒宅,联想自己所遇恶乞,曹鼎心头一惊,莫不是遇见绑票的了!

  在侯府当差,曹鼎也算耳目灵通,听闻京郊常有恶乞阉丐拦路行凶,年前锦衣卫和兵马司还联合整治了一番,怎地愈整治这帮人愈猖狂,寻肉票都进城里来了,锦衣卫直他娘的废物!

  心头怒火万丈,身上却瑟瑟发抖,初春时节本就料峭轻寒,再加上这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曹鼎不禁牙齿打战,哆哆嗦嗦向看来最厚实的一堆干草上挤靠取暖。

  「哎呦!」

  草堆下一声痛呼,吓得曹鼎差点没蹦起来,「谁?!」

  那垛干草动了动,随即翻开一边,下面蠕动着爬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见曹鼎,立即惊喜道:「是您呐曹爷,您救我来了?」

  声音听来耳熟,曹鼎缓了缓神,眯眼细看,「刘东山?」

  曹鼎与刘东山一个在寿宁侯府,一个在建昌侯府,二张兄弟俩走得近,他二人也并不陌生。

  「是我呀,曹爷,可把你们给盼来了,咱侯府的人呢?」刘东山抹着眼泪左顾右盼,没见到旁人,纳闷问道。

  「哪个孙子想到这儿来!」曹鼎没好气道,将自己遭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刘东山一听苦了脸,「合着您也是被叫花子劫来的,咱哥俩同病相怜啊!」

小说相关章节: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