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類

北國終年積雪。

無論幾百年幾千年也沒有改變過，極限的寒冷之下，人類根本難以生存。

茫茫大雪之中，有一個身影騎著掃帚在天空中略過。

今天的風雪來得很兇猛，會在這種天氣現身於戶外的人類基本上是不會有，這樣想著。飛行途中的魔法使卻發現地上皚皚白雪之中有一個人形的黑點。

降落在雪地上，魔法使的全身都藏在一件沉色厚重的斗篷內，兜帽掩蓋著魔法使的面容。

把掃帚收起來，魔法使解除了身上的結界。

結界收起來的瞬間，凜冽呼嘯的寒風打在他的厚重的斗篷上，彷彿要把這斗篷搶過來，扯開了他的兜帽，現出了魔法使的容顏。

一張白晢清秀的臉，橄欖色的自然卷頭髮似乎稍微有點長，在後腦簡單地束起，留了一條小尾巴。鼻樑上掛著一副小巧的圓形眼鏡，意圖遮掩著高貴而神秘的紫色瞳孔。

嘴邊輕唸一句，魔法的光束再次把斗篷戴好，綁緊。

走到地上昏倒的人類身邊，發現對方已經凍得失去了意識，但還有呼吸！

魔法使沒有猶豫，把對方扶起綁到掃帚上，一面古老的鏡子憑空出現，魔法使唸著咒語，變出一件大衣，把那昏迷的人包裹著。

騎上掃帚，魔法使再次築起結界，將風雪和寒冷擋在了外面，然後急忙地升起，飛往自己的住處。

目的地是一個渺無人煙的山谷。

北國的地方很大，人類很少，魔法使很強。強大的魔法使通常都會有屬於自己的地盤，不容侵犯，甚少會一同居住。

這個山谷似乎也是只住著這一位魔法使。

慢慢轉醒過來，以為死定了的人類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溫暖的房子裡。

明明是身處北國，但房子裡掛著不少攀藤植物，溫暖的空氣不像提平常火爐所帶來的溫度，是一種帶著潮濕的暖意，像春天一樣的感覺。

他沒有去過其他國家，只是一個生於北國的平凡村民，但他認識文字，他有一種感覺，這就是書本裡所描述的春天。

人類有點疑惑，究竟他是不是死了才會出現這樣的幻覺。

「醒來了嗎？」

敲門的聲音傳來，大概是聽到他起床的動靜，房子的主人出現了。

「醒了，請進。」

門被打開了，走進來的人捧著一碗熱湯。來人是一位男性，沒有打招呼，把熱湯塞到了他的手裡，人類接過。

「謝謝，是你救了我，是吧？」

「嗯。」冷淡地回答。

房間裡沒有油燈，即使冬日的陽光從窗外灑下來，還是有點昏暗。

陰影下看不清楚對方的臉，人類嘗試向對方搭話：「我叫祖。你叫甚麼名字？這裡是哪裡？」

「……快點吃吧。吃完把你送回去。」

看來對方完全沒有要跟他交流的意願，名喚祖的人類只好靜靜地把食物吃完。

溫飽了肚子，房子的主人似乎不太歡迎他的逗留，只要送他離開。

撿回小命就已很幸運了，就不要打擾人家，或者這個人不喜歡與陌生人接觸。這樣想著。

下了樓，祖還發現客廳裡竟然趴著兩隻貓，一黑一白。太神奇了。北國的天氣太冷了，怕冷的貓咪比較難生存，所以他甚少看到貓這種生物。

「快走吧。」

房子的主人已走到屋外，快步跟出去。

只見那人伸出手，手下便憑空出現了一把掃帚。

啊，原來這個人是魔法使！

傳說北國的魔法使都是強大而兇暴殘忍的恐怖存在。

祖突然有點害怕，我怎麼還找他搭話，他一個不高興就可以把我捏死了！

但他想來又覺得不對。不對啊，他救了在暴雪中迷路昏倒的我，怎可能是壞人呢？

看到眼前的人類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魔法使有點不耐煩，又是這樣嗎？只要是魔法使就十惡不赦嗎？就這麼讓人害怕嗎？

「過來，坐上去。」

指揮著人類坐上掃帚，魔法使一個響指，一根麻繩飛過來把人類綁在掃帚上。

「欸？！」被綁起來的祖有點害怕，他不敢多問。雖然直覺面前的魔法使不會害他，但對魔法使那種根深蒂固的恐懼，一時之間也難以控制。

「亂動的話會很麻煩。不痛吧？」

看不過這人類緊張的表情，魔法使稍微解釋了一下。

「不，不痛。」

「那出發了，你家住哪？」

直到腳踏實地那一刻，祖仍然處於一副目定口呆的狀態。

他居然在飛了！！他在天空上！！在天空上飛！！就像小鳥一樣！！哇！太神奇了！！太厲害了魔法使！！！

「再見。」

解開了他身上的繩子，魔法使正打算離開。

「等等！！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一下子清醒過來，祖無論如何都想知道面前這位魔法使的名字。想向對方表達他的感激之情。

騎上掃帚，魔法使頭也不回，留下一句輕聲的回答，便絕塵而去。

「北國的魔法使，ファウスト。」

2 石頭

大概那個人類回去後，北國的人們之間又會流傳著新的有關魔法使傳言吧。

自從巨大的厄災消失後，人們對於魔法使除了戒備之外，又多了幾分好奇。

巨大的厄災，是天上的一輪明月，隨著其接近，而引起每年一次的災難，整個世界無一幸免。

人類受困於巨大的厄災的時間，已經超越歷史的記載。

然而，就在幾百年前，二十一位賢者的魔法使，以強大的魔力，將巨大的厄災打倒了。

從此，月亮便只是月亮，只高高掛在夜空上。

至於二十一名魔法使是如何打倒這個厄災，坊間流傳著很多不同的版本，有些像英雄的傳奇，有些像鬼故事一樣。

值得高興的，應該是シノ的英雄傳說，有好好地記錄下來了吧。

而對於ファウスト來說，這些已經是遙遠的過去。

當巨大的厄災被消滅了之後，賢者順利回到原本的世界。

賢者的魔法使們也終歸要迎來分別，各散東西。

當ヒースクリフ邀請他去家裡的城堡小住的時候，ファウスト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拒絕了。

或者是想要一個人獨處，或者只是想安靜一下。

又或者是顧慮著甚麼……

ファウスト很了解人們膽小、醜陋和自私的一面。在人類察覺到他們所懼怕的事實之前，魔法使們必須要盡快迴避。

畢竟如此強大的魔法使聚集在一起，在人們歡天喜地迎來勝利之後，便會逐漸墮進恐懼的漩渦。

連厄災都可以打敗的魔法使，太可怕了。

曾經妄想魔法使與人類和平相處的自己，如今已經不再相信人類了。

無知的人們只知道魔法使擁有強大的力量，卻不清楚魔法使究竟犧牲過甚麼。

年復年，一個又一個變成石頭的夥伴，一個又一個奇妙的傷。

還有那個人。

那個人說過自己死期將至。

但直到最後一刻，他都毫無實感。

因為眼前這個人，是多麼的強大，多麼的從容。

巨大的月輪映照著黑夜，月光柔和地散落在二人身上，跪在地上的ファウスト抱著フィガロ。

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

フィガロ染血的手指輕輕撫上ファウスト的臉，淚痕與血痕在白晢的臉上糊成一片，フィガロ露出了笑容。

「抱歉，把你的臉弄髒了。」

唇邊還掛著血絲，眼前這個男人即使躺在自己的懷裡動彈不得，仍然笑得輕鬆，就像只是在交代弟子們的晚餐一樣。

「….. ミチル就拜託你了。ファウスト，你是個好老師。」

「還有，我的石頭……」

「……ファウスト的話，吃掉我也可以喔。」

驟然，隆隆雷聲響徹天際，在場的人都耳膜一震。

所有聲音都已經模糊了，但某人以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說的那一句……

「吃掉我也可以喔。」

彷彿直接傳到ファウスト的腦海裡，如同魔法的咒語

——無法抵抗。

所以，當手上捧著那光華璀璨的石頭的時候，ファウスト就像鬼推神差一樣，把它含進口腔裡，吞下去了。

甚至沒來得及傷春悲秋，那個人已經與他融為一體。

ファウスト深刻記得吞下去的那一瞬間，無論是身體髮膚，甚至血液，都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湧現出來，充沛的魔力裡能感受到那個人的氣味。

他從來未試過吃掉魔法使的石頭。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那個人對他，從來都是這麼殘酷。

3 來自南國的書信

回到山谷裡，外面的漫天風雪彷彿如他無關，收起掃帚，ファウスト走進屋裡，魔法的光塵飄來，為他脫下了厚重的斗篷，輕輕掛在門口的衣帽架上。

兩隻貓咪一黑一白地圍繞住他的腳下走動，ファウスト一個彈指，剛好煮沸的水壼浮在半空中，自動移到茶几上把熱水沖到茶壺裡，紅茶的濃香一瞬充滿了整個空間。

大概從那時開始，ファウスト變得倚賴魔法，即使是一些日常的小事。只要用到魔力，就能有被那個人的氣息包圍的錯覺。

抱起兩隻貓，ファウスト坐到搖籃椅上，揉揉牠們光滑的皮毛。俯下身，把臉埋在白貓的肚子上，ファウスト深呼吸了一下。

啊~回復了。

都怪那個麻煩的人類，讓他突然回憶起一些塵封了的記憶。

對了，レノ的信。

會去發現那個昏倒的人類是在去完鎮上的返途上。

大概一個月一次左右，ファウスト會到鎮上採購食物，順道去拿拜託代為收信的人家拿信。

儘管ファウスト喜歡獨處這點還是沒有改變，可是為了讓那個鍥而不捨地尋找他的某位南國的魔法使安心一點，ファウスト在北國安頓下來之後，便留下聯絡方法給大家。

於是每個月他都會收到レノックス的信件。

只有レノ才會這麼風雨不改地跟他聯絡。

這個人還真是頑固呢。這樣想著，ファウスト打開了這封來自南方的書信。

『親愛的ファウスト様，

很高興能與您通信，您最近過得如何？

聽說北國最近一直在刮大風雪，請小心照顧您的身體，不要著涼。我目前還是居住在南國，這邊的春天很溫暖，要是您前來的話，請務必讓我接待您。

……

小羊們都很想念您，期望與您再見面。

另外，ミチル似乎將要到北國去，有機會的話，麻煩您照看他一下。

祝您一切平安。

レノックス』

腿上的黑貓好像在不滿為什麼沒有吸他的肚肚，爪子不斷在騷擾ファウスト看信。

ファウスト小心地避開黑貓，把信讀完。

「喂~別動！」

責備地叫道，ファウスト瞪了黑貓一眼。

可是黑貓似乎沒有讀懂他的眼神，爪子一伸，把信紙撕破了。

珍貴的信件被貓弄壞，就算是寵貓狂ファウスト也好，生氣是在所難免。

把闖禍的黑貓放到地上，今天份的抱抱可沒你的份了！ファウスト這樣想著，板起臉在貓屁股上用力拍了兩下。

「喵~」

擺出沮喪的樣子，黑貓發出可憐的喊聲。

無視黑貓的叫聲，ファウスト拿起撕成兩半的書信，開始吟唱起咒語來。

只見信紙在手上發出光芒，瞬間，撕裂的部分開始自動貼合在一起。

回復到最初的樣子。

將信件慎重地收藏到一個木匣子裡面，ファウスト輕嘆了一聲：「レ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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