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夏】【海边的答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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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楚地记得，在我六岁的时候，知秋出生于一家海边的医院。

妈妈的产房甚至能听到海浪的声音。听闻婴儿的啼哭，家人众星捧月一般围上了妈妈的产床，大人的身影遮住了我的视线。

那时，我正在整理自己从宝贝独生女到姐姐身份的转变。意识觉醒较早的我，当时已经清楚地明白了即将发生什么。因此，当时的我对床上那个陌生的啼哭声并无好感。

然而，被众人围在中心的妈妈，却用虚弱地声音召唤我，“夏夏。。。夏。。。舒夏在哪？过来我身边。”

我挤开爷爷奶奶钻到床边。

产后虚弱的妈妈，疲惫地耷拉着眼皮。然而她还是努力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说了一句让我非常意外的话，“夏夏，妈妈爱你。”

这不对啊。此时大家的焦点，不应该是她怀中的妹妹才是吗？

“我今后也会一直爱你。妹妹出生了，我会把你和妹妹一起爱。”妈妈温柔地抚摸着怀中的小肉球，“但是，妈妈的精力有限。所以，夏夏，可以请求你，今后和我一起来爱这个妹妹吗？”

清晨的暖阳照射到刚诞生于世的知秋身上。在妈妈怀中安睡的她，这个小肉球，泛起了粉色的光芒。

啊，不好，我开始觉得这个小肉球可爱了。

十二年后，我掀开知秋的被子，发现了她“觉得不对劲”的原因——她的腿变成了一条粉红色的鱼尾。

因为可以用腿走路的时间需要用在学校，她在家就只能用鱼尾爬来爬去。原本整洁的房间，由于行动的不便逐渐变得凌乱起来。父母成了收拾的主力，我从工作室回家的时候也会帮着收拾。

然而，更大的问题，是街坊邻居的目光。小区的人口密度实在太大，即使给知秋做了轮椅，她也不敢随意出门。

看着一地凌乱，在家憋屈的妹妹，我勾画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完美完成的、长远的计划。

这个计划的最早期，我搬来一堆财务法律类的书籍。说真的，我对这压根不敢兴趣。

然而，我是公认的天才舒夏。我这么告诉自己，我要把这个计划完成。

我带着几份合同和工作室的各种证件，来到了城市里黑白两道通吃、为城市源源不断贡献暴力事件和GDP的那个男人面前。

男人抽着雪茄。他背后站着六个颜值上乘的年轻女孩，每一个都穿着动画里的那种cosplay短裙女仆装。如果只是这样，那没什么，但是仔细看一下，会发现这些女孩都没有穿内衣。作为替代，一些细细的红绳从女孩的肩膀、大腿、胸部下面绕过，每个女孩的大腿内侧都有尚未干透的水流。

这个男人毫不掩饰地向世人展示着他的恶趣味。

男人盛赞了我的外表，他对我带去的合同毫无兴趣，只想让我成为女仆第七人。

我当然不会屈服，也不会指望第一次就能成功。

咬着嘴唇，告诉自己。我，舒夏，是天才。

半个月后，我们的谈判条件改变了，变成了成为他的女仆第七人、股权融资、债权融资三选一。

一个月后，男人同意了债权融资（抵押贷款）。

虽然股权融资要更好，没有时限，但是融资款拿到手上会受到诸多限制。债券融资则没有那些约束，这让我有更大的余地，用这些钱去为知秋的未来做更多事情，但是，有时间限制。

然而，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知秋搬进新家那天，我接到了一个大单。对之前只接过小单的工作室来说，这是打开名声的绝好机会。

我在别墅里放好了全套家具。洗衣服有洗衣机，吃饭有外卖，冰箱和床铺还有浴缸都非常低矮，我想着，我当时想着，不应该有什么困难才是。

于是那个月，我全心全意沉迷在工作中。我甚至在工作室睡了很多天，身上的脏臭也打扰不到我的废寝忘食，因为，能做这样的工作，就是我的梦想。

交单那天，我才终于想起来，要去看一看妹妹。

看着窗外风雨欲来，犹豫了一会，还是跳上了出租车。

没想到，进屋后，昏暗的光线下，是满地凌乱的物品和垃圾，让人难以下脚。一阵闪电袭来，照亮了地面上一道向浴室拖行的、触目惊心的血迹。知秋泡在浴缸的凉水中，她粉红色的鱼尾搭在浴缸上，浴室地板、水面、毛巾上，到处都是盛开的血花。

我看着她鱼尾上十几处裂开的纹路——那块粉红色皮肤上的鱼鳞已不见踪影。巨大的石头在身体里砸下，压力席卷神经，用毛巾按压鱼尾——不行，血止不住！我崩溃地跪下来手足无措，从小被誉为神童天才的我，生平第一次如此惊慌，“知秋，知秋！不行，血止不住。。。不能去医院。。。怎么办，怎么办。。。！”

“姐姐。。。海水。。。”妹妹给了我这样的提示。

这不是犹豫的时候。我抄起一个空瓶子就冲出了家门，到门口才发现，外面的呼啸狂风、瓢泼大雨，早就把视线都淋了个一干二净。这样的天气，雨伞和雨衣都没有任何意义。就算叫车，也没有司机愿意接单。

最近的海，离这里走路三十分钟。不对，跑步二十分钟，不对，跑步十五分钟！既然雨伞和雨衣没有意义，那就不必返程回去拿了。。。

我冲进雨中。只过了几秒钟，身上就没有干的地方了。内裤和胸罩都紧紧贴在身上，冰冷的雨水疯狂吸收着体温。狂风迎面袭来，把我往前进的反方向推。。。但是，要放弃吗？舒夏？怎么可能！

我可是天才，我可是知秋的姐姐，区区台风，区区台风。。。怎么可能打败我！前进，前进啊！知秋平常也是这么要求自己的吧！我的妹妹，在我不在的时候，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幸好一路上都没有人阻止我疯狂的前进。来到海边，海浪在危险地呼啸，久留估计会被卷进浪中。我不明白为何知秋要海水，但是装了一瓶海水后，立刻就往家里狂奔。

体温在流逝，腿部肌肉在抽搐，滚烫的肺部在咆哮，狂风在把我向后推。。。但是，那又如何，有妹妹的生命重要吗？做不到吗？前进不能吗？怎么可能！我是天才，我舒夏可是天才。。。我。。。可以克服这些！给我前进，前进！

终于跑回了家。。。知秋还坐在浴缸中，靠着边沿。赶紧试了一下，还好，还有气息。海水缓缓浇上她鱼尾的伤口，奇迹发生了。血流在一点点减小，伤口以肉眼能见的速度闭合在了一起。。。做完这些，我才敢深吸一口气，疯狂喘息以补足肺部要求的氧气。。。最后，我连抱知秋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湿透的我瘫倒在浴室地板上。

已经变成混沌的思想最后运作了一番，我想着。。。不能这样下去。还不够。。。仅仅是那些家具。。。还不够。

为妹妹独居做的计划，需要进行到下一步。越快越好。

我买来了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专业书籍。关于“智能改装”，中文英文都有。

然而，要从零开始从建筑转行机械设计。我并没有太多时间。

我把工作室搬到了客厅，暂时搬离了园区那边的办公室。这样节省了巨量的时间，顺便也可以用来照顾知秋。

这样，省下了在路上的时间，除了给妹妹煮饭、打扫卫生和工作以外，把剩下全部时间拿来啃书。上厕所也能啃几个段落，烹饪的时候也可以看几个设计。

然而，那些书籍深涩难懂，时间。。。还是不够。我已经压缩到上厕所擦屁股都只用一只手，另一只手举着书的程度。。。但是我的一天仍然只有24小时。怎么办？我看着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妹妹，哪怕早一秒钟。。。也想快点完成第二阶段啊！

不能屈服。我可是天才，我是公认的天才舒夏。我能做到。。。时间，一定还能从哪里挤出来！

如果每天都看书看到自然晕厥，然后用最后一丝力气把书盖在自己身体上的话。。。早上，善良的妹妹，一定会为我盖上被子吧。

那就可以成为我的闹钟。妹妹出门，就是我起床看书的信号。

我是天才。我一定能，不，我一定要做到。

甚至，考虑到今后，我还买了两个哑铃。每天，状态最清醒的时候，就一边举哑铃一边啃书。。。我可是天才。我明白应该训练哪些特定的肌肉，然后总有一天，彻底阻断浴室流血那样的悲剧发生。

我能做到，不对，我是天才，我要做到。

可能是老天眷顾我吧。一个月后，我完成了别墅“智能改装”的设计图。

花了大价钱，我拉来一队外地的装修队。他们和我签了保密协议，并且只在每天知秋出门后过来实行装修，知秋放学前一个小时，他们就会一个不留地走掉。每天他们来之前，我还会仔细检查，看看家里是否有留下鳞片之类的物品，之后才会放装修队进来。

家装设计图是我亲手所画。装修队搞定了很多我力气所不能及的装修，智能设备和中央控制系统，则是我自己亲手装配。

终于，半年后，知秋放学回家，我让她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家。

那之后的一段日子，变成了我和知秋的二人世界。工业园区空荡荡的办公室，已经基本被我忘在脑后。

然而，这个变得干净整洁的家，知秋用起来，却畏手畏脚。

我的妹妹其实非常聪慧，即使我不说，她也明白，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凭空拿了一套别墅，还搞了这么贵的装修，必然有其代价。所以她的拘束是代表了她的歉意和愧疚。

为了消除她这一心理，我开始做一件事——调戏她。

从背后抱住她，在她爬行不方便的时候拦在她面前刁难她，故意设置亿点小小的障碍，让她面红耳赤拖着那条鱼尾去行动。

这很有效。我们的关系迅速回归了正常，回到了童年时期，她跟在我后面不停地叫着“姐姐，姐姐”的那段时期。那段时期，我也因为眼前的肉团子太过可爱，忍不住数次去欺负她。

那天晚上，我蹑手蹑脚走进知秋的房间，拿着从朋友那里定制的特殊材料卷尺，给知秋测量身体的尺寸。

这孩子睡得很熟，T字型大大咧咧仰面朝天睡着，如果现在是有人腿的话，那就是大字型睡姿了吧。特殊的卷尺从知秋背后绕过，这种材料触碰身体可以不被身体感知到。。。适合用来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

我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知秋的身体，竟然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了。她的胸前，两座山峰傲然挺立，在她这个年纪可以算十分惊人的尺寸。而她的腰和手臂却像忘记发育一般，纤细到仿佛弱柳扶风。平稳轻柔的呼吸下，睡衣裙中裸露出来的皮肤如婴儿般细嫩白皙。即使是如此粗犷的睡姿，也掩盖不住她惊人的美貌，我记忆中的小肉团晃了两圈，无法和眼前的睡美人（鱼？）联系起来。

我的妹妹啊，你长大了呢。

希望姐姐给你的这一切，能让你过上更加平稳、幸福的人生。。。

我帮她盖好被子。明明，我是来做坏事的。。。我擦干眼泪，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几个月后，有个人看了我的作品，找上了门来。

他很快成了我的合伙人。

他听闻了我的贷款之后，很大度地包容了一切。但是，他提出要求，让我尽早搬回工业园区。

这要求非常合理。唯有回到工业园区，组建团队接单，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还完贷款。

我在晚餐桌上，总是忍不住去偷瞄知秋。这像偷来一样的时光，看一点少一点，可是，我实在过于贪心。如果让我来选的话，这样的二人世界，我想持续到宇宙的终结。

可是，我更想守护妹妹的生活。

只要她的日常安稳、踏实，哪怕这生活里没有我，也无妨。

我推着轮椅，和妹妹一起出了门。

“老姐，去哪？”知秋回过头来问我。

“去商场？”尽管心已经乱了，可是我还是下意识强行调戏她，“走，我们去买鞋子吧。”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知秋在我面前晃动一只粉红色的高跟鞋，“略略略，就不买，我自带了略略略。”

“那我们去游泳池吧？”

“然后下一站是实验室对吧？你联络了哪国的科学家？”

“那。。。要不我们去海洋馆？”

“去海洋馆，然后让大家看我对吧。。。？”知秋吐舌，“老姐你绝对是这么想的，我死也不去！”

“这也不去那也不去，那你说去哪里呀。”

“啊。。。”知秋睁大了眼睛，好像是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激了，“啊老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要不去海边吧？”

“没事。”我摇摇头，“那海边走起。”

今天是个阴天，有点秋风萧瑟。即便如此，海边的气候也还算适宜，知秋看着海滩上散步的居民，不能下海玩水的她，眼中有些遗憾。

我看着这样的她，心中有些疼痛。人鱼，藏在轮椅中的鱼尾，近在咫尺却不能靠近的海。妹妹也近在眼前，而犹豫不决的我，不忍心把分离说出口。

“姐姐。。。来这边。。。”知秋对我招招手，示意我走近一点，“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要出门吗？”

“不是你想出来玩？”

知秋摇摇头，把我的手放在了自己柔嫩的脸上，“姐姐，你有话对我说吧。”

真不愧是我的妹妹呢。。。果然什么都知道。

“在家里说不出口的话，在海边呢？”知秋闭上了眼睛，“姐姐，说吧。没关系的。”她用脸蹭着我的手，我话未出口，我聪慧的妹妹就已经理解了一切，给出了答案。

“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但是我不得不。。。”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了一点颤抖，另一只手捏起来的拳头，已经被指甲戳得生疼。

出乎我意料的是，知秋竟然放开了我的手，把我往后推。她推得十分小心但是坚定，轮椅被反作用力推得向后移动。我吃惊，也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这样，我们二人之间隔出了一段距离。

“姐姐，你看着我！”我的妹妹这么命令我。

我抬起头来。蓝色旗袍下的小人鱼，坐姿挺直，身段妖娆，有了一些大姑娘的味道。那清亮的大眼睛中有液体在颤抖，然而被她的眨眼拼命掩盖了去。

“姐姐已经帮我做了这么多。。。剩下的路，该我自己走了。”知秋说，“姐姐。。。你的工作室，不应该在客厅中。你应该像。。。”她四下转头看了看，指向了一只在海洋上空肆意翱翔的飞鸟。

“去吧，姐姐。我可是你的妹妹啊。”知秋挺起了胸膛。

啊啊。我哪是什么天才，一个愚笨之人而已。自觉洞察了妹妹的心思，但是现在竟然被她一个拙劣的比喻搅起了心里的浪花。哎，怎么说呢，刚才说阴天，也不对啊。明明已经在放晴了。

“说什么剩下的路自己走。。。你能走么现在？”我盯着知秋盖在鱼尾上的那条毯子。

“是比喻啦，比喻！这都听不懂，笨蛋老姐！”知秋气急败坏，可能也是因为刚才说了一些害羞的话吧，她小小的拳头锤在我身上。

“哈哈哈哈哈。。。嘿嘿。别动，让我靠着。”既然是最后的任性，那就任性到底。在沙滩上坐下来，我才不管沙滩会不会弄脏裤子。把轮椅的固定装置打开，然后这轮椅就变成了可以倚靠的对象。之前，我想了很久，始终没有给轮椅加上电路，那是因为我内心也期望着，总有一天，知秋的朋友可以带她出门。

今后，会有听雨，甚至更多的朋友，来代替我的存在吧。

我感觉到知秋在轮椅上挪动了一下，然后她的鱼尾和我靠在了一起。闭上眼睛，我又一次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此文请配合知秋的原画：日常EP04 一起食用风味更佳哦！）

（下期预告：下期写18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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