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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印传奇1-52 #1 - 15,2

[db:作者] 2025-07-25 23:53 5hhhhh 6920 ℃

  「哎,啥时候回来的?」好半会儿牛秀琴清清嗓子,踢了我一脚,她的右手拇指撑在大红色的嘴唇旁,似是在提防那可能随时迸发的笑声。

  我没搭理她。

  牛秀琴呸一声,伸了个懒腰。一个漫长的哈欠后,她说:「本来准备上班去呢。」

  我又给自己斟了杯茶。

  「手头事儿也多,烦死人。」说着她又是一个哈欠,饱满的小腹都挺了挺。

  我还是没搭理她。

  「啥时候走?」牛秀琴嘿地一下坐了起来,险些栽到我怀里,「过完十一?」这么说着,她在大腿上挠了挠。

  我瞅她一眼,嗯了一声。

  「唉呀,」牛秀琴长叹口气,就又倒了下去,「还以为你哑巴了。」她右小腿搁在沙发边儿,一下又一下,条件反射般地踢着我的腿。

  我仰头灌下一杯茶,又倒了一杯。

  「饮牛呢你,这龙井可利尿!」这次牛秀琴直接把脚甩到了我的左腿上,与此同时她梗着脖子瞅了我一眼。于是我放下茶壶,一把攥住了她的脚。这鞋的中段没有鞋帮,足弓裸露在外,不可避免地,整个脚掌都跑到了我手里。然而,当那灼热的潮湿袭来时,我还是有些惊讶,甚至恶心,虽然裤裆里早早竖起了旗杆。这种事可以说毫无办法。牛秀琴让我放手,我偏不放手,她便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看你能装多久。」她说。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坦诚的人,我便把她压到了身下。有什么东西撑在胸口,柔软异常,我便握在手里搓了搓。牛秀琴哼了一声,将我死死抱住。她把暖烘烘的红唇凑过来,别无选择,我将它们咬到了嘴里。当那条湿滑的舌头搅过来时,我想的是,这甜滋滋的口红是否有毒呢?

  气喘如牛中,牛秀琴说不要在这儿,然后指了指楼上。于是我就把她抱了起来。她假装啊了一声,却没有一丝拒绝的意思。这老姨确实有些分量,走了两步我才发现这么搞有点夸张。但到这份上再把人撂下会显得更为夸张,我只好硬着头皮朝楼上走去。牛秀琴闭着眼,也不说话。等我把人扔到床上,她笑着说:「裆里啥玩意儿,硌得慌!」我说啥。她便爬起来,一把拽下了我的裤衩。错愕中,老二被攥住撸了两下,然后就进了温暖的口腔。牛秀琴轻吮两下,很快滋滋有声地吞吐起来。当年蒋婶这么搞时,我就吓了一跳。我觉得这是一种电影中才会存在的东西,一种虚构的夸张的艺术表现手法,就像没有人会见到老妈自慰就把她上了,没有人会把百万美元付之一炬,没有人会生活在别人的幕布下二十二年而不自知。我看着那红云密布的脸,那蠕动的烈焰红唇,犹如被闪电击中般,恍恍惚惚,半晌都没挪动一步。

  牛秀琴屁股肥白,却难免有些橘皮组织,在大腿外侧还蔓延着几道白条纹,也许是当年怀孕留下的。捧着软和的细腰挺了一阵,我拍拍肥臀让她翻过身来。这老姨夸张地叫了一声,又哼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懂。她阴毛很整洁,大阴唇两侧相当干净,应该修理过,起码跟我印象中的略有不同。再插入时,牛秀琴说:「你轻点捅。」

  「咋了?」

  「当我是老母猪啊。」她笑着在我肩膀来了一巴掌,就仰起了脸。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也不好笑,但我还是笑笑意思了一下。老姨抓住我的胳膊,吸了一口冷气,再吐出时就变成了一声轻吟。她水很多,我觉得大腿都黏糊糊的。于是在黏糊糊的水声中,乳房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我就看着它们抖动。毛片中的男性通常很勤奋,在挺胯时不忘玩奶。这肯定是一个误导,我认为大多数男性是懒惰的,他们顾不了那么多。起码我是这样。我感到脸上的汗水不断滑落,滴在乳房上。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如果有一个高清运动镜头,你将得以看到汗滴在颤动的白肉上制造了一个怎样的奇迹。

  不知过了多久,牛秀琴攀住我的肩膀问:「老姨好不好?」我说:「啥?」她就又重复了一遍。我只能说好,与此同时加重搞了几下。牛秀琴闷哼两声,说我敷衍。我握住右乳,说:「真的好。」她就又哼两声,圈住我说:「不去原始森林了?」我搞不懂她什么意思,就没吭声。就这么折腾一阵,牛秀琴又问:「你妈好,还是老姨好?」说这话时,那白皙的脸蛋汗津津的,几缕卷发粘在上面,丰满的嘴唇红得发亮。石化般,我着盯着身下的这张脸。屋里只剩下喘息声。我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我感到浑身都开始颤抖。「咋了,你妈就那么好啊?」牛秀琴夹了我一下,不屑地撇了撇嘴。

  机械地,我又开始挺动,却不敢看身下的这张脸。

  「真是孝顺啊。」她摩挲着我的后颈,猫叫一般。

  窗帘拉得很严实,但还是有缕阳光蹿了进来,薄得像柄利刃。

  「那——」她突然抱紧我——几乎是勒着我的脖子,声音低沉而颤抖,「那就肏妈的屄!」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但那粗重的喘息摩挲着我的脸颊,撕咬着我的耳朵,甚至模糊了我的眼睛,迫使我不得不开始大力挺动胯部。

  「啊,肏妈的屄,大鸡巴!」牛秀琴的呻吟变得高亢,简直震耳欲聋。

  我埋在那头青丝间,感到整张床都在颤抖。一片黑暗中,那熟悉的胴体泛着荧荧白光,越来越近。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操你妈骚屄!」

  身下的小腹在啪啪巨响中拼命地挺动,一种八爪鱼般的力量将我死死裹住。近乎挣扎着,我又耸动十来下就触摸到了那道白光。

  翻过身来我就去了浴室,连避孕套都没打结,直接丢到了垃圾桶里。不一会儿,牛秀琴就进来了,笑盈盈地要给我擦背。我当然拒绝了,我说:「大夏天的,擦个屁!」

  「咋,生气了?」她在我背上来了一巴掌。

  「生啥气?」

  「瞅你那驴脸!床上那些话哪能较真?」澡巾抹得平稳而飞快,幸亏力道不大。

  我一声不吭。

  「跟你老姨夫,我还叫爸爸呢。」牛秀琴在我屁股上拍了下,示意我冲冲,「瞧你这一身泥!还夏天?」

  我只好冲了冲。

  「转过身来。」

  我不动。

  「转过来!」

  我姑且转过身来。

  「啥脾气一天?真是跟你妈一样!」她拽着我的手,在胳膊上搓了两下,突然恶作剧般地冲老二来了一巴掌。于是后者不安地晃了晃。

  「那你也管我叫爸爸啊。」好半晌我说。

  「说啥呢,你个死孩子!」牛秀琴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与此同时我胳膊上多了片掌印。

  又是一地泥垢。

  「管你叫爸爸,那你奶奶得管你叫啥?」

  我没话说了。

  「嘴上不乐意,刚刚可硬得像棒槌,没把老姨干死。」她瞟我一眼,揪住包皮扯了扯。

  我瞧着那身白花花的肉,吸了吸鼻子。

  「想啥呢,又不老实了!」牛秀琴笑得咯咯咯的。

  我一把抱住她,就按到了地上。

  五点出头,牛秀琴接了个电话,一打就是十来分钟。起初人还在走廊里,后来索性无影无踪。而在此之前,她坐在梳妆镜前化妆,又是抱怨我不戴套,又是怪我一身臭汗,「老姨这旗袍可是第一次穿」。我呢,透过窗户眺望着不远的滨海大道,直到那正在衰老的阳光渗出最后一丝灼热。但牛秀琴还是没回来。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我不得不自作主张地打开了那台联想电脑。开机很快,几十秒吧,却设有登陆密码。登时我就觉得这老姨懂得还挺多。试了几个最基本的密码组合,无效,我只好启用了Guest帐户。软件装得挺全,QQ、MSN、网际快车、网络蚂蚁、豪杰视频通、超级解霸、ACDSee等等一项不落。就是拨号慢了点,好一会儿才连上了网。在此期间,我查了下电脑配置,奔四550的处理器,1GDDR的内存,160G的7200转SATA硬盘,128M的ATIX600XT独显,DVD+RW刻录。而众所周知,这个天骄系列会赠送无线键鼠和家庭影院,牛秀琴太土豪了。当即我就想试试显示器旁的Hi——Fi音响(其实上次看到就有点心痒痒)。可惜这电脑硬盘太空,三个分区加起来拢共占了二十多G,颇费了一番功夫我才找到了几首歌。毫无疑问,都是最新最热最流行的网络歌曲,什么老鼠爱大米啦、两只蝴蝶啦、丁香花啦,犹豫一阵,我选择了老鼠爱大米。

  伴着肛肛的天籁之音,我打开IE,瞄了会儿新浪体育。如你所料,哪怕过了一个月,刘翔依旧占据着各大版面。有人甚至肉麻地称他为「神雕大侠」,说什么要是张纪中翻拍《神雕侠侣》,让这货演杨过绝对没问题。你们这样搞体育新闻真的合适吗?神使鬼差,就这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即:160G硬盘三个区该怎么分?打开「我的电脑」看了看,果然,三个分区都是40G——显而易见,在这台尊贵的联想天骄电脑上存在某个神秘的隐藏分区。这让我整个人在初秋的光影中兴奋起来。然而,查看了下「资源管理器」和「安全选项」后,我就擦去了跃跃欲试的口水。破解管理员帐户的方法我略有耳闻,但需要修改密码,这样搞不适合,太过夸张。不过得承认,这秀琴老姨挺有能耐。返回IE,没拖几页,我肩膀上就挨了一巴掌。当然是牛秀琴。虽然惊得头发都竖了起来,除了靠一声,我也无话可说。「瞧瞧你们年轻人,就离不开这电脑、互联网,真不知道有啥好玩儿的,理解不了。」她双臂抱胸,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只能笑了笑。她则跟着肛肛哼了两句,说:「咋样,老姨这音响不错吧?」晚饭吃全聚德,牛秀琴一直在讲冬冬怎么叛逆、怎么不听话,完了她指出症结所在——太聪明,没办法。字面上她没这么说,但显然就是这么个意思。饭后她邀请我去酒吧喝两杯,当然,我谢绝了。她说:「正好,老姨也得回家一趟,这收拾收拾啊,明儿个冬冬该放假了。」

  到家时将近七点,却只有奶奶一个人在。她说父亲来电话,「有事儿,就不回来吃饭了」。我问母亲呢。她说不知道,「也没听你妈吭声」。于是我就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一连几个都是如此。阳台上残阳似血,我越发焦躁不安。往剧团办公室去了个电话,同样没人接。虽然办公室没人很正常,我还是感到一颗心在飞速下沉。奶奶嫌我小题大做:「你妈在外面事儿多,哪能等着专接你电话?没事儿找事儿,也不知急个啥?」在她老逼迫下,我喝了半碗稀饭,红薯全都撇到了碗里。奶奶骂了我两句,也开始不安起来。我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接了。近乎吼着,我问她咋了,电话也不接。「放在车里,没听到。」母亲的声音低缓、平淡,像此刻的吊兰叶子在阳台上释放出的那缕狭长的光。「咋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只有均匀的呼吸。瞥了身后的奶奶一眼,我问母亲在哪儿。好半晌,她说大堤上。我骑得飞快。巨大的蚊子不断地砸到脸上,宛若老天爷设下的天罗地网。到四中南门时,我整个人似是刚打热汤锅里捞出来。沿着防波堤又骑了一里地,总算看到了熟悉的毕加索。母亲却不在附近。冲着昏黄的路灯,我喊了声妈。只有回声。月亮像面巨鼓,石缝间半人高的杂草披着银光,在晚风中兀自摇曳。这无声的水银令我头皮发麻。

               第四十七章

  一早起来,母亲已不在家。问奶奶,她说上班去了呗,「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闲啊」。这话没毛病,我也无言以对。早餐依旧是红薯稀饭,端油饼出来时,奶奶调侃我是不是还惦记着去原始森林呢。我想靠一声,却没敢靠出来,只觉得这油饼戳人嘴疼。就这功夫,奶奶也不忘在一旁唠叨,先是感慨母亲工作忙,完了一撅嘴,开始老生常谈:「你妈啊,毕竟是个女的,整天在外面跑,你说方便不方便?」在我风卷残云的呼呼声中,她老经过全方位的理性分析,最后得出结论:剧场能稳定下来就行了,够可以了,算是一番事业了。「你有文化,你说说,这咋不算一番事业?」奶奶一脸诚恳,把手甩得啪啪响。这话依旧没毛病,只是她老当初也是这么评价人民教师的。我唔嗯两声,算是回答过了。

  这个上午,我的心像是扑腾在面缸里,说不好是百无聊赖还是坐立难安。在扑簌簌的粉尘中,时不时地,我想给母亲打个电话,却又迅速地自我否定,觉得此举莫名其妙,简直是发神经。连奶奶都看不下去,怪我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猴子一样。「尾巴让人踩了?」她越过老花镜瞥了我一眼。为了使自己不至于太像猴子,将近十点时我随奶奶到小树林里溜了一圈儿,结果在楼下碰到了蒋婶。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叫道:「林林回来了?」愣了一下后,我说:「哦。」她扭着腰胯,显出一副尚在运动中的样子,脸笑得像红白花儿一样:「没事儿到婶家坐坐啊。」我也笑了笑,却眉头紧蹙,兴许是那扑面而来的阳光过于刺目。

  老年人的娱乐活动花样繁多,可惜奶奶都瞧不上眼(也可能是技术性要求太高),她老独爱打牌——麻将和牌九都没问题。这可以说是一种相当恶劣的赌博陋习了。关键是和所有的赌徒一样,刚刚还一团和气,这往牌桌上一坐,个个都绷紧了脸,啥刻薄话都能说出来。瞅了一会儿,我便心生厌烦。正是此时,手机响了。振聋发聩,乃至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我。母亲问我在哪儿。我说在家。她说:「那下楼来啊,搬点东西。」于是我就去搬东西。后备箱里码着两箱水果,加上大兜小兜七八样菜,保守估计也得跑两趟。这水果嘛,母亲说是中秋节福利,这排骨、羊腿和虾,以及所谓的平阳藕,她说国庆节搞活动,没忍住就买了。说这话时,母亲一脸明亮,笑容恬淡而又俏皮,和昨晚上判若两人。

  在毕加索往东四五十米的地方,我看到了母亲。她倚着栏杆站在路灯后,蓝底碎花长裙随着月光流淌,黑漆漆的影子却黏稠得像块膏药。路灯在一片银色中点上了一团昏黄,母亲便悄无声息地飘零在这团昏黄之中。我叫了声妈,她说你咋来了,就又撇过了脸。显然,她听到了我的喊声,甚至脚步声。这让我非常生气,嘴唇都有些哆嗦。月光是银色的,所以我的汗水也是银色的。我擦了擦银色的汗水,说:「你耳朵是不是聋了?!」声音很大,乃至我怀疑自己听到了回声。没有回应。头发舞动,长裙摇摆,母亲望着那汪几近干涸的平河水,一动不动。好半晌,我慢慢靠近她,又叫了声妈。她嗯了一声。「咋了?」我问,很轻。她还是嗯,然后问我吃饭没,始终没有回头。我说吃了,我敲敲路灯,往远处眺了几眼。除了银色、昏黄,就是黑暗,往常那些星星点点的光在这样一个夜晚消失得无影无踪。「咋了,」我又问,「跑这儿干啥?」依旧是嗯。与此同时,我嗅到一股咖啡味儿。「咋了嘛?」我站到母亲身后,搭上了她的右肩。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片冰凉。「妈?」眼前的身体在轻轻颤抖。随着脑袋里轰隆一声,我已捧住肩膀把母亲扳了过来。她挣扎了一下,就迅速扑进了我怀里。但我还是看到了那张满是泪水的脸——那湿漉漉的睫毛,那水光朦胧的眼眸,那晶莹的银色湿痕,瞬间便镌刻在我的脑海里。母亲软软的,抖得越发厉害,泪水很快就打湿了我的肩膀。始终没有声音。直到我抚上她的脊梁,拍了两下,那小声的啜泣才如泉水般缓缓淌出。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长发摩挲着我的脸,咖啡,或者说中药味儿,愈发浓烈。这让我想到01年夏天,也是在这里,母亲近乎哭着说环境不合适,剧团要不就算了吧。那是从六月份辞职后到国庆节剧团首次商演间她唯一表露出的一次疲态。

  同上次一样,几乎一夜之间,母亲便满血复活。那头中长发难得地扎在脑后,加上一身大红色的运动装,整个人看起来紧俏可人。在电梯里,几经犹豫,我还是问她昨晚咋回事。母亲翻翻眼皮,扛了扛我:「记性倒挺好!」我盯着镜子,不依不饶。「太累了呗,压力山大,」她叹口气,笑了笑,「让儿子看笑话喽!」我还是不说话。她就捣了捣我:「瞅你那脸,棺材板儿一样,给妈笑一个。」于是我就笑了一个。「真没事儿了,傻样儿!」走出电梯时,母亲这么说。昨晚上,我和母亲到四中正门口吃了碗刀削面。当然,是她吃。老地方丁点儿没变,老板却换了人。就在那狭小油腻的三合板木桌上,我问母亲到底咋了。她垂着眼摆摆手说:「明儿个再说。」我想告诉她如果太累,就不要做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一切如同九九年夏天的燥热中我写了一遍又一遍的长信,终究免不了付之一炬。

  等我把那箱梨扛上来,母亲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她问我想吃啥,我说随便,她说整天随便随便,我说:「你做啥我吃啥呗。」「算你识相。」好半会儿她说。母亲清理虾的功夫,我择了几个扁豆角,可以说手到擒来。她问我今天走不走。我说不知道。她说啥叫不知道。「你是不是撵我走啊?」我笑了笑。「管你呢,」她切了一声,「哪怕你把自个儿拴到家里头呢。」择完豆角,我有点意犹未尽,就寻思着再干点啥。她摆了摆手说:「行了,别装了,该干啥干啥去,下午走不走哇,给个准信儿。」于是我就跑书房查了查去北京的列车信息,完了给陈瑶打了个电话。她说了声上QQ,就挂了。这一侃就是几十分钟,你来我去全是屁话。最后我说:「要不咱分头去得了。」她说:「可以呀,有种你就这么来。」

  午饭很丰盛,油焖虾、藕夹、羊肉山药,又拌了个腐竹。母亲开玩笑说排骨和另一只羊腿得给父亲留着,「不然人回来该说咱不仗义了」。奶奶哟了一声,终究也没说啥。母亲冲我眨了下眼。我想笑笑,老赵家媳妇儿却没由来地在脑袋里晃了一下。后来我开瓶啤酒,给母亲倒了一杯。她问我商量好没,啥时候走。「今儿个走有车送,明儿个走啊,自个儿去车站。」

  「急啥,吃完饭再说。」我大快朵颐,毫不要脸。

  「还剩了点儿虾,一会儿剁馅,晚上吃饺子。」母亲眼都不抬。

  「那就明儿个走吧。」

  「那敢情好,」半晌奶奶说,「这饺子馅啊,也拾掇点儿,让那啥小妮子也尝尝。」

  瞥了眼红云满面的母亲,我终于也笑出声来。

       ********************

  今年迷笛在北京雕塑公园,门票十块钱。十月二号还行,废墟、沙子和痛仰轮番登场,可以说高潮频频。可就这个晚上,八宝山派出所接到扰民举报,接连出了两次警。演出暂停倒是其次,最关键的后果是接下来两天的演出大面积缩水,直接下午七点钟收摊。在无名高地打了两天地铺后,四号中午,我和陈瑶挥挥手,告别了北京。可以说兴高采烈而来,风尘仆仆而去,除了油腻和失落,少有其他收获。在此不得不感叹大波的奸诈,他老早就从迷笛难产推出了这将是个畸形儿,很不幸,被他言中。然而录音事宜还是没搞定,师大的胖子像是舌头上生了痔疮,说起话来躲躲闪闪、模棱两可。刚从深圳归来的大波倒是宽宏大量,他表示应该多给对方一点时间,毕竟咱们的歌词太牛逼,毕竟一支牛逼的乐队会经历各种考验,包括被一个随地吐痰的胖子审核歌词。他说这是鲍勃迪伦说的,除了日他妈的,我真是无话可说。迪伦中文真是可以的。

  六号一整天都在排练房玩,鼓手没归队,我就客串了把鼓手。大波说:「你个逼节奏感行啊,以后你来打鼓得了。」当然,这是瞎逼胡扯。倒是他老从深圳捡回了一书包的洋垃圾,多是4AD八十年代的唱片,能否欣赏得了另说,幸福感满满是肯定的。「这年头啊,」大波感叹,「连王磊、丘大立的碟也卖不出去啦,没人听了,再没人听打口了。」下午到了饭点,难得大波尽兴乃至要请客喝酒,陈瑶却说有事,一把给我拽走了。至于是啥事,她老守口如瓶、装聋作哑。没有办法,我只能在后面跟着。在校门口的石狮旁,陈瑶停了下来。她冲我笑笑,我也冲她笑笑。但恕我直言,不说依旧火辣的夕阳,这稀粥般人来人往的,你这么一杵,实在有些愚蠢。兴许听到了我内心的呼喊,陈瑶朝停车场方向走去。然后一辆奥迪A6便缓缓驶来,在我们面前堪堪停下。接下来,陈瑶拉开后车门,抱了一床凉被出来——当然,后者很快便辗转到了我手里。这时前车窗也摇了下来,如你所料,是陈瑶她妈。我笑笑说:「阿姨好。」她摘下大蛤蟆镜,也笑笑说:「你好。」就是这样。我以为她会打车上下来,但是并没有。陈瑶走近,问她是不是还有事儿。她妈张了张嘴,却被陈瑶一句话给顶了回去——「咋,不请我俩吃个饭?」

  饭点人多,只好去了校宾馆。当然,即便人不多,就近吃饭的话她妈多半也会选择校宾馆。陈瑶说吃火锅,于是我们就吃火锅。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说不好为什么,我总感觉有点尴尬。兴许这是硬抢过来的一顿饭吧。陈瑶话很多,可以说肥羊和鱼片也拿那张小嘴毫无办法。但她主要是面向我,乐队录音了,教学评估了,奖学金了——我不明白这些鸡零狗碎为毛要挑在这个时间点说。她甚至一本正经地跟我探讨练习110米栏的可行性,除了硬着头皮信口开河,我也别无选择。不知是不是陈瑶过于活泼,她妈显得有些落落寡欢。这个一袭黑裙的女人很少动筷子,话也少得可怜。撇开刚进门时对宾馆装潢的一番点评,我还真不记得她发表过什么宏论。后来她妈起身接了一个电话。回来时,出于礼貌,我问她不会有啥急事儿吧。她笑笑说没事儿。然后陈瑶就手忙脚乱地表演了一个大杀招——她站起身来一连给我掇了几筷子菜,荤素结合,肥瘦搭配,方是方,圆是圆,红是红,绿是绿。蒸汽腾腾中,我脸涨得通红,连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她妈则笑笑说快吃,又环顾一周:「甭看店面不咋地,这味道还挺正宗。」整个饭局,她唯一指向我的一句话就是问我想不想考研。老天在上,现在考虑这个未免过早吧,所以我摇了摇头。她也没说啥。然而出乎意料,在停车场,陈瑶她妈突然提到了母亲。她问:「你妈的评剧学校咋样了?」我告诉她差不多了,马上就能招生。说这话时,我盯着那盘旋而上的奇怪发型,有点恍惚。

  录音还是泡了汤,决绝而彻底。按胖子的说法,正值教学评估,我们这是往枪口上撞,而他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决定挽救我们一下。「当然,等这一阵儿过去了,如果有啥积极向上的健康作品,咱们还是可以合作的,帮助年轻人,何乐而不为?」这么说着,他吐了一口诚挚的浓痰。吹就吹了呗,老实说,无所谓。可大波有点接受不了,他说自己都大四了,也没多少时间玩了,「真她妈想干死这个胖子」。大家就劝他想开点,女人那么多,为毛单在胖子这一棵树上吊死呢。何况,哪怕时间再宝贵,玩一玩的功夫还是挤得出来的,怎么会没时间呢?「世界这么大,你却越来越老,一门心思玩乐器,乐器哪有屄好玩。」贝斯吞云吐雾。他脑袋小脖子长,像只红脸鸬鹚。

  「啥意思?」大波问。

  「没啥意思,少谈情,多玩屄,你咋就不明白呢?」他耸了耸肩,这下就更像红脸鸬鹚了,「喝酒喝酒。」

  于是大波就喝酒,他仰起脖子吹了一气,然后一酒瓶敲在了鸬鹚脑袋上。瞬间,后者的脸就更红了。周遭立马安静下来,贝斯晃晃脑袋,或许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已没了力气。大波则站在一旁,直喘粗气。犹豫了下,我还是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刚跟大波学琴那会儿,这逼可以说命犯桃花,换女朋友就像女同志们换卫生巾,每次还都要晒户口本一样隆重地介绍给我们。后来果儿就越来越少,乃至不知道从哪天起,他再也不带任何女性跟我们一起吃饭了。从量变到质变,可怕的宇宙规律。或许电音论坛的老会员们还记得这逼曾经的一头飘逸卷发,流俗却不可避免地深受女性青睐。当然,在我眼里,那是一顶活动着的英美法系法官头套。

  国庆长假结束后没几天,表姐给我来了个电话。她让我猜她是谁,可惜我没猜出来。于是她用平海话说:「小时候真是白疼你了。」我说:「靠!」我真的说靠。她说:「靠啥,也不给姐打个电话。」这句话真是问住了我,我也说不好为什么没有联系她。「周末请你吃饭,」她说,「看你还认识姐不。」当然,在公交站台上,我一眼就认出了陆敏。反倒是如果我不招手,她可能就认不出我来。「啥时候蹿这么高?」她仰着笑脸,接连在我背上来了两巴掌。表姐是真不矮,一米七以上,她穿了件绿色长袖线衣,齐整整地压在发白的及膝牛仔裙里,脚蹬一双白色帆布鞋——如果穿高跟,那更是了不得。直到在饭馆坐下,她都还在说:「以前那么小一点儿,几年不见这么高!」我不知说点什么好,只能笑了又笑。跟几年前比,她倒是一点没变,虽说不至于一瞅就有种军人气质,但确实跟普通女孩不一样。至于哪不一样,我是说不出来。陆敏大眼薄唇的,很像张凤棠,就是肤色深点,后者无疑是陆永平作祟了。「十一你姐兴冲冲地跑回家,结果你不在家!」

  「你也不早说!」

  「我姨说你上北京玩儿了,玩儿啥了?」

  「瞎玩儿呗,看演出。」

  「挺能跑啊你,不是一个人吧?」

  「呵呵。」

  「咋不把人带出来,让姐也瞅瞅?」

  「还没见我哥呢,哪轮得到她出场。」

  「哟,你个死林林,嘴挺油啊,跟谁学的?」

  我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倒是狗急还要跳墙呢,这打铁啊,还得自身硬。表姐在军艺读戏剧文学,现在分到了文化局艺术科,管文艺演出什么的。据她说,除了工资低点,还不错,「你妈要来平阳演出啊,也得归我管」。她男朋友以前在新疆当特种兵,后进了平阳武警支队,「再有一年就能转业」。我说祝你们幸福啊,她说那当然,「还想在你们学校附近买房呢」。饭毕,我带她到校园里晃了一圈儿。再出来时,在公交站台上,陆敏朝不远处努努嘴:「就这个楼盘。」毫无疑问,她指的是建宇开发的什么大学苑,暑假后就开了盘,卖得挺好据说。

  翻修后的西操场已投入使用,我等却养成了跑东操场打球的习惯。李俊奇重返篮球场,活蹦乱跳得像头驴,连盖他几个帽,这货都不长记性。另一个老乡倒久未露面。问李俊奇,他指指胳膊,说陈晨受了点伤。这就有点夸张了。直到十月下旬的一个周六,我才在操场上见到了陈晨。他确实受了点伤,至今右胳膊还吊在脖子上。我们打球时,他就在一旁看,还不忘左手运球,颇有些张海迪老师的风范。出于礼貌,下场休息时,我问他胳膊咋回事儿。他望了望篮球场,好半会儿才说:「受伤了。」他的话没毛病。这位意志坚强的老乡勇于承受各种磨难,比如没事儿就拿把刀子在自己左手腕上切一切,可以说是励志楷模了。当然,以上只是我的猜测,何况那条蚯蚓总是藏在护腕或袖管里,咱也就有幸见过一次。周日下午,陈晨也在。难得地,他竟学会了叫好,虽然那声音单薄克制,以至于有点冷漠。就是这天陈晨主动跑过来,找我聊了几句。他先问:「你们乐队啥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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