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一百年前——

天界與魔界因前任魔王駕崩而暫時休戰，元氣大傷的兩族在新任魔王的請求下，開展草擬終戰方案的工作。兩界一連數月擺開研討桌，為的只是一張沒什麼約束力的羊皮，可即便如此也始終無法換來共識。

天界和魔界交界的守衛塔上，前來進行和議交涉的魔王，再一次在會議前造訪了孤獨的愛人。塔裡傳出連綿的春聲，交合混和的愛液聲，在被逼分隔兩地的愛侶聽來，都是久違了的美妙樂章。

「哈♡翼……♡♡♡緩點♡♡♡」

瑪莉亞如是懇求著，可翼還是激烈地求愛。他們以後側位的姿勢，猛烈地交歡。劍桿一直壓逼住瑪莉亞的前壁敏感帶，劍尖一次比一次更用力地撞擊著深處的門扉，仿佛想要求愛到對方再也無法忘卻自己。從沒試過以背對姿勢交歡的瑪莉亞並不習慣，這新穎的快感至今已讓他三度達到高潮。即使春水都在地上流注成了小洼，翼還是沒有停下，而是更猛烈地把自己的形式烙印在對方體內。

平常總是以能感受到愛的，面對的方式做著，今天翼卻選擇了背後的方式。魔王連瑪莉亞的懇願也不聽，只是發狂般一直深刺。就好像有什麼一直在煩擾著他的內心，翼正在用自己最喜歡的這副身體，洗走腦裡的煩憂。

「瑪莉亞♡我要來了♡我要注滿你的體內♡♡♡」

魔王少有地說出了侵略性的話語。他挽住瑪莉亞的腿，讓對方的下身張開到極限，好讓自己能完全埋沒在對方的洞穴。他朝對方深處用力地刺，劍尖親吻上門扉，以比平常更強的力量，敲開門扉在裡面注精。熾熱灼傷著瑪莉亞的體內，身後的魔王同時緊緊抱住了天使。指尖陷進天使的皮肉裡，痛與快感的侵襲仿佛讓兩人的思緒連結到了一起，他們一同陷於抽搐中，比起快樂卻更加是安慰。

「哈……♡咕……怎……麼了……有什麼煩心嗎？」

瑪莉亞摸到身後的翼，疑問。即使連續高潮後他還有些暈，天使還是先擔心魔王。可翼沉默，沒有馬上回應。他放開瑪莉亞，劍從對方體內抽出的時候，他灌注進的精液無情地如湧泉逆流而出。瑪莉亞翻了翻身，想要看看翼的臉時，一件外衣蓋到他身上阻擋了視線。

「……我差不多該走了。」

翼邊說著，邊整理自己的衣裳。他就像是要避開瑪莉亞的視線般，目光一直落在遠方。瑪莉亞用翼扔來的衣服輕掩胴體，追問：「是因為和議的事？」

即使被分發到這邊界處，消息不通，瑪莉亞也不是傻子。進行了那麼多次和議卻還沒達成共識，肯定是遇到了什麼麻煩。魔王再度沉默，沒有回答天使的問題。這一沉默也在瑪莉亞心上更添煩憂，他是真的擔心。

「你會遵守諾言吧？」

大概是諾言一詞觸動了翼的神經，那是他們共有的祈願，是他們感情的其中一道支柱。一起追求天界和魔界的和平共存，給三界的人帶來幸福——翼這麼答應過瑪莉亞。無數次堅定地回答，只是這次翼遲疑了，他突然緊握住拳然後回身，終於和天使的目光相對。

「……瑪莉亞，你收下這個。」

翼展開握拳的手，裡面是一顆晶瑩的烏黑寶石。

「這是……？」

「是我力量源的一部分。有了它，你就等同擁有我部份力量。」

「不行。這麼貴重的東西……」

「我沒法在身旁保護你。」翼打住瑪莉亞的話，神色凝重。「我不相信那些天使長，如果有個萬一，你就拿著這事物去魔界找我。魔界的守門人會記住這力量源，我們的大門會對你躺開。」

「翼……和議的情況真的那麼惡劣？」

瑪莉亞有多久沒見過這總是自信的魔王如此萎靡，他想要幫忙，可憑他的力量根本無可作為。

「……拜託了。」翼並沒有正面回答，只把瑪莉亞抱入懷，那雙手有些顫抖。「我不想失去你，更不想你被傷害。這力量源是等同我的生命，我將這作為求婚的信物交託給你。跟我一起去魔界吧，我會讓你幸福的。」

翼強行把力量源塞到瑪莉亞的手中，不讓對方拒絕。他深情地親吻著瑪莉亞，懇求對方的意志軟化……

幸福……

捨棄天使的身份……

那到底是否他們所祈求的？

那到底是否真正的幸福？

天界與魔界第二十次和議——

「要我們放棄人界的居住權？不要太過份了，你們知道有多少下級惡魔根本無法在魔界生存嗎？要我們放棄人界的居住權，等同將他們置諸死地！」

翼怒拍著議桌，清脆而明確，大天使長卻亳不動容。

「那是魔界的事，與我們無尤。我們要守護的是天界和人界的和平，僅此而已。歸根究底，會弄至同族相殘，也是你們魔界制度所致。」

同桌上還有隨翼同行的幾名上級惡魔，以及其他幾名天使長。兩方臉上都沒有好表情，他們都各不相讓，在曾經的敵人跟前絕不會表現出弱勢。

兩界頂峰人物齊集在這裡，不過以現狀來說，是魔界的力量稍弱一些。

「別欺人太甚。」翼緊咬牙關，強忍著心中的怒火。「我們已經接受了許多不平等協定，也容許天界對居於人界的惡魔進行審查。這些難道還不夠嗎？」

「對待你們惡魔根本不能仁慈。肆意屠殺天使和人類，這就是你們惡魔的本性。」

「你說什麼！？」一名高級惡魔怒吼說，卻被翼一揚手打住他的話。翼也是幾乎忍無可忍了，可是他仍留著一絲渺茫的希望。

「……現在的條文我不會再讓步了。來提個一次性的要求吧，要怎樣你們才會接受？」

翼抱著最後的期望嚴正地說，他個人的榮辱並不重要，但他要守衛惡魔們最大的利益，以至三界的和平。他認識了瑪莉亞——一個仁慈而且寬容的天使，他想要相信，天界裡還有人能理解他的想法。

何況他答應過瑪莉亞，也答應過無數被自己吞噬的生靈。

可是對方的要求，卻徹底消滅了他微小的希望。

「將你的命交出來，我們便考慮接受這份草案。」

「你這混帳！」

高級惡魔怒吼，他們因大天使長的狂言而暴怒。大天使長公然侮辱他們的王——魔界至高無上的存在，這於惡魔而言比起死更不能接受。隨行的惡魔們都紛紛起身，仇恨的目光下都擺好了作戰態勢。自然天使長們也不會坐以待斃。兩方的情勢一觸即發，擋住這劍拔弩張之勢的，卻是來自魔界的翼。

翼揮手讓惡魔們冷靜，惡魔們即使心有不甘，還是聽從了命令。

「這是在小瞧我，還是在抬舉我？」翼質問。

「只要混沌血脈尚未消除，魔界就是個威脅。」

「你的意思是，要魔界永遠臣服天界，做永遠的弱者。你們從一開始就這麼打算。」

數十天使兵行進議事堂，眾多鋒利的聖槍以壓倒性的數量優勢，包圍了魔王及隨行的高級惡魔。惡魔們守在翼的身旁，從兩方的氣勢看來必有一爭。翼死心了，甚至有些後悔，他將無數同胞的命置在一個空洞的奢望裡。

「今天我明白了，自稱神聖的天界是多麼地狡猾。」

「是你先干犯了罪，玷污了神聖的天使。留你活命的話，你如毒蛇的誘惑終會蠺蝕天界，被你侵犯的六翼天使就是最好的證明。」

聞言的翼有些驚訝，又得意地嘲笑。原來他真心真意的感情，對這些天使長來說，是如毒蛇的毒。

「你說我侵犯他？這侮辱我可不能置若罔聞。是你們把瑪莉亞安排在我身邊，在你們眼中，瑪莉亞又算是什麼？她為了天界和人界流過多少血，渡過多少孤獨的時日……」魔王想要爭辯，又突然打住了話。「……算了，我和瑪莉亞的感情是你們無法理解的。我風鳴翼是不死的混沌之王，你們要有這本事，就盡管來取這項上人頭。」

隨著挑釁的話語落下，天使們也群起攻上來。一場腥風血雨，在這和平的議事堂中展開。

那邊廂，守在兩界交界的瑪莉亞獨自在守衛塔上，守候那遲遲未歸的魔王。

回想起過去的種種，回想起剛才魔王說過的話，天使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感覺惡劣得讓他幾乎要吐。他手握著從翼那裡拿到的事物，看著那烏黑的晶瑩，腦中總是無數次出現那人對自己的追求。瑪莉亞深嘆一口氣，猶豫不已。

與那頭惡魔一同渡過了數十年，如今瑪莉亞可以確信，自己是喜歡上那個人了。翼帶來的快樂，給予自己的諾言，帶給自己的另一個世界世界觀，全都牢牢地刻在記憶裡。想要在一起，永遠在一起，只是……

瑪莉亞，跟我一起去魔界吧。

如同人類求婚般的行為，瑪莉亞真的很高興。他一直憧憬的，如同人類的平凡的幸福，翼也以人類的方式回應，可天使還無法回應這份心情。

到底是什麼阻礙著這顆心，是不想放棄天使的身份嗎？是害怕墮入魔界嗎？瑪莉亞還無法確定。可是他很清楚，自己早已不適合活在天界，就如同翼所說的，終有一天天使長們會來清算自己。

瑪莉亞不怕死，他只是不願意亳無意義地死。

特別是現在有一個人，和自己珍惜他一樣，同樣珍惜自己。

天使曾經妄想過，等到兩界和解，他們能一直在人界活下去。

不過翼絕不會放棄魔王之位。

再者……和解……那又是什麼痴心妄想。

在這從無人到訪的地方，一股力量入侵了瑪莉亞寧靜與孤寂。不是魔王，是更為熟悉的力量，一個瑪莉亞不願看到的身影。

「……威爾，你來這裡做什麼？」

瑪莉亞猛地回頭，同時急急把手中的事物藏到身後。

白髮的六翼天使難得來到這邊境之地，貴為睿智的天使，威爾總是待在天界中心的研究區。常年身在戰場的瑪莉亞與威爾本只是平常的點頭之交，他們認識是因為那項決議，也從那時起兩人並不咬弦。

那項關於天使化迴路的決議。

瑪莉亞曾經孤身極力反對過，他的聲音幸運地延緩了那項計劃，卻改變不了實行的結果。他也為此作出了犧牲——獨自守在人界，監視魔界的行動。

「很久不見呢，瑪莉亞。你一點沒變，還是這麼警戒我。」

「一般的寒喧就免了，還是趕緊進入正題吧。你來這裡有何目的？」

「也好，我也是個忙人。」面對瑪莉亞的冷淡，威爾抖抖肩，其實他也一點都不想浪費時間。「天界已經知道了你和魔王風鳴翼間的關係，並正在審議該對你下達什麼懲處。」

聞言的瑪莉亞嘴角一揚，他為何一點都不意外。

「是嗎？然後這種事要由你一個不干事的人來傳達。」粉色的天使不屑地回答。「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已經成為那樣的大人物了？」

「坦白說，我對天界如何處理你並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是風鳴翼的力量，連天界都忌憚的混沌之力。原來因為兩界和議，我不能對惡魔隨意出手。只是這一切在我極力遊說下，流向改變了。」

威爾的話驚醒了瑪莉亞。

「……難道說，是你從中破壞兩界的和議。」

「在說什麼呢？你也是妨礙和議的其中一人。」威爾奸狡地笑著。「如果不是你和魔王有染，接受了魔王的禮物，玷污了天界的尊嚴，我也不一定能遊說成功。」

「你……！你在偷窺我嗎？」

「請說成是監視，畢竟你現在是天界的重犯。」威爾搖搖手指，糾正瑪莉亞的錯誤。「剛才也是吧？和風鳴翼做著不可見人的行為。」

「咕……」瑪莉亞一咬牙，往後退了半步，卻無可反駁。他早有接受處罰的心理準備，他只是單純不能接受，要被眼前人評頭品足。

天使不後悔自己所做過的一切，既然天界容不下自己，那追隨翼前往魔界是理想的選擇……

只是……

不行，果然……我下不了決心。

「不過天界也想給予你糾錯的機會。」威爾踱著步，喃喃說著。「你不是從那頭惡魔手中拿到那件事物嗎？只要你交出來，天界會赦免你的罪。你還能安居於天界，繼續做尊貴的天使。」

起初，天界只是想借助瑪莉亞來監視翼；如今，他們卻在利用兩人的關係。至今一直沒對瑪莉亞降下處罰，目的是為了把風鳴翼引來此地，引到天界的勢力範圍裡，然後一網打盡。

翼……

恐怕翼的姍姍來遲，是已經遭到了不測。

「不行，那是絕不該落入天界的事物，特別是你手中。」

瑪莉亞緊握手中的漆黑，沒有讓步的餘地。那是足以顛覆兩界平衡的力量，力量向任何一方傾側，迎來的都只有絕望。

威爾對瑪莉亞的反抗不以為然。白髮沒覺得事情會輕易解決，故此他早有準備。

「不論你同意與否，你都會把它交出來，然後為你犯下的罪行贖罪。」

威爾伸出手，口中唸著些咒語，然後瑪莉亞眼前是一片白茫。聖潔之光湧入腦裡，由如清洗污穢般試圖洗淨瑪莉亞的思緒。如果只是威爾的術式，憑瑪莉亞的力量肯定可以反抗，只是這力量本不為威爾所有。這是天界最高階的術式，只有天使長才能賦予別人使用權。

可以支配任何天使的力量——「絕對權柄」。

僅僅是高級天使中最下位的瑪莉亞無法反抗，在意識化成無之前，他牢牢握住翼交託的事物。不能放手……如果這時候放手的話……抱著如此堅定的意志，烏黑的魔力與瑪莉亞銀色的神力共鳴融和，滲透進瑪莉亞的體內，在粉色天使核心上添上暗灰的異色。

然後威爾主宰了一切。

「瑪莉亞，你應該憎恨那頭惡魔。」

威爾上前來，對著兩眼空洞的瑪莉亞，發出了暗示。

「我該……憎恨翼？」瑪莉亞的潛意識在疑問。

「是他引誘你墮落，侵佔了你聖潔之身，玷污你的思想，現在還試圖奪取天界。」

「他要……奪取天界？」

「現在他正在議事堂裡，低圖殺死大天使長及其他天使長。他是天界的敵人，你現在該做的事只有一件。」

「敵人……殺。」

瑪莉亞無意識地說著，腦裡卻仍明確地，記住了現在，以至往後的每一幕。

幾經艱苦從議事堂裡逃出，甩開天界的追兵，負傷的翼領著倖存的惡魔們逃到天界邊緣。好些惡魔死了，天使們也有傷亡。這本來和平的議程結果流血收場，翼心裡滿是悔疚。

翼的天真，幾乎賭上了整個魔界的將來。

只是他還活著，他還能修正這些錯誤。

背負著大家的期待。

也背負著毀約的罪。

越過天界的界線，只要進入魔界的領土，他們就安全了。可是這中立地帶並不是絕對安全，這裡有天界的將領——那名無數次和翼展開過殊死戰的六翼天使。

瑪莉亞擋住了翼等人的退路。

「翼大人，這裡由我們擋住，請大人馬上回到魔界。」

緒川如是說，其他高級惡魔也附和，可翼不同意。

「不，緒川先生你領著餘兵先回魔界。我有事要找這個人。」

「可是，翼大人……」

緒川急道，魔王卻打住他的話。

「放心吧，這個人不會傷害我。我和他有過約定，我有解釋事情的義務。」翼堅定不移的眼神直盯著瑪莉亞。「你們回去後，讓大公們整頓軍備，提防天界突襲。這裡的事情完結後，我也會馬上趕回去。」

「翼大人……如果你有個萬一，現在的魔界會陷入紛亂。」

「我是混沌之王，絕對不會死的。」

翼催促著緒川領著餘人離去。惡魔們縱然擔心，卻還是遵從了王的吩咐，朝向魔界的入口。瑪莉亞沒有追上去，他的目光只落在翼身上。

餘下的兩人對視，臉上都是嚴肅。

先開口的是惡魔。

「……對不起，瑪莉亞，我沒能遵守承諾。」翼話聲裡滿是歉意。「我不會為自己找任何借口，不過我對你的心不會改變。我這麼做可能是厚顏無恥，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跟我回去魔界，做我的王妃。」

魔王伸出友善之手，懇求著天使正面的回應。

「和你去魔界？」

瑪莉亞微微歪著頭，疑問。

「相信我，我絕對會讓你幸福的。還有我對你我承諾，也終有一天會達成。」

翼往前一步，再度懇求，天使遲疑了一分鐘，也往前踏步。魔王高興地展開雙臂，迎接這位喜歡的人進入懷裡，然後他馬上後悔了。銀色的槍在零距離下貫穿了翼的心臟，將原來就受傷不輕的魔王逼到了絕境。

「死吧。」

瑪莉亞平淡的話聲，仿佛惡毒的詛咒。

「為…⋯為什麼？瑪莉亞！」

翼帶著痛苦、疑問、懊悔、憤怒的心情吐出了血，他試圖離開天使身邊，可只要他往後退一步，銀槍就會追上來刺得更深。魔王感受到天使釋出的強烈殺意，而且是有別於身在戰場上時的殺意。那是真正的恨，是憎惡。可是翼不明白，明明在前往議事堂之前，一切都一如往常。

「惡魔沒資格喊我的名字。」瑪莉亞冷漠地回答。「你統率惡魔侵略人界，企圖統治人類。如今還用血玷污神聖的天界議事堂，知道自己犯下多大的罪嗎！？」

「什……！？」翼一時語塞，他深信能理解他的人，如今竟然將莫須有的罪名置於他頭上。「我不知道你聽說了什麼，但先在議事堂動手的可是天界的天使長。我的同胞也死了，全因為天界佈下的局。」

「那正是因為你這十惡不赦的魔王，為了自己的慾望覬覦人界，還玷污了我。你染指我為了最終能入侵天界，將天使滅絕。」

「不對！瑪莉亞，我對你是一片真心，哪怕天界指派你來監視我，我也深信你是個能夠互相理解的人。可你……」翼曾有一瞬想抗拒這真實，可是不斷外流的血，最終讓他屈服。「難道你現在才要說，數十年來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在今天手刃我嗎？」

翼質問，他明白自己的提問多麼瘋狂，同時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惡劣。可是他無法掙扎，議事堂一戰，加上瑪莉亞淨化的力量，他根本是任人宰割。

即使銀槍在阻止心臟的躍動，他真的仍想相信，這個人不是真心要殺他。

「是啊，全都是為了抓住你，認清你的真面目，獲得你的罪證，然後將你手刃。」

魔王的眼睜得豆大，狂怒的他無視身上的痛，兩只翅膀化成利刃襲向瑪莉亞。黑色的翅膀刺穿了其中兩只白翼，可那都是無力的反抗。在他能進一步奪取對方的性命之前，銀槍又一次在翼的體內搞動，徹底摧毀魔王的最後機會。

是魔王輸了，他悔恨自己的天真將無數同胞推上了不堪的結局。他答應過，會讓魔界走向更好的將來。可這一切就斷送在他的痴情上。

翼咳出一口血，最後還是露出了得意的笑。

「我明白了，你現在要來清算我啊。很好，那就放馬過來吧。我是魔界之王，永生不死的混沌，即使你今天殺了我，我還會再回來。」

翼握住槍柄朝自己身上猛拉，槍鋒徹底刺穿魔王之身，同時把天使拉近。兩額碰上，卻不是善意，天使與惡魔的兩雙眼眸極近距離下互不相讓。仿佛為了留下下世的復仇書，翼將絕不放棄的眼神和得意的笑，深深刻印在瑪莉亞的眼裡，絕不磨滅。隨即魔王嚥下最後一口氣，他的身體化成微塵消散於空中，仿佛不曾存在。

只是，那些殘留在瑪莉亞雙手和銀槍上的血，卻有著真實的溫度。

刺鼻的血腥味，重複過無數次的戰鬥的光景，喚醒了五十年來的記憶，喚醒了瑪莉亞的意識。

瑪莉亞驚呆了。

天使的心顫抖不已，他一瞬間曾幻想，那不過是夢。

不過片段如是真實，還有眼前的赤紅都在述說真相。

心痛急襲，天使哭了，緊抱著那染滿心愛之人的血的銀槍，靠著這殘酷的絲連，腦裡投射出心愛之人的影子。瑪莉亞想要懺悔，想要向翼簡單地說聲對不起，喉嚨卻撕啞著發不出聲。

五十年下來的感情，最後他竟然亳無道理地，背叛了這個心愛著的人。

釋出白色光芒的翅膀在絕望的瑪莉亞身後出現，威爾無禮的手從後而至，撫著陷入絕望的瑪莉亞的下頷，沿著臉頰的曲線一直來到無法冷靜的雙目。威爾的手遮住了瑪莉亞的視線，阻擋瑪莉亞尋求與翼最後的連繫。白色的天使掌心釋出神聖之光，通過「絕對權柄」的力量，潛進瑪莉亞的心神。粉髮的腦袋突然空了，那些絕望，那些悲慟好像都被突然洗淨。

回歸於無的寂靜，理應是舒心的，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悲慟。

瑪莉亞應該討厭這個人，這個逼使他殺死至愛的天使。只是他無法反抗，甚至自然而然地屈服。

「不需要覺得罪疚，你做的事是正確的。惡魔和天使本就無法共存，你只是做了該做的事。心會痛嗎？放心吧，這只是暫時的。」

白髮天使的聲音有如惡魔的低語，在瑪莉亞耳邊纏繞不去。瑪莉亞想要反抗，即使淚無意識地落下，他仍只能微弱地回應：

「住……手。」

「我會為你消除這份痛楚。同時，我會尋遍你的全身，幫你拿出融合在你體內的惡魔之物。你要持續追殺那頭惡魔，直至他虛弱至死，將他最後的能量源也奪取過來。這是你唯一的贖罪方法。」

「不要……」

「等到你的罪償還清楚，身體也清洗乾淨後，天界之門可能還會為你重啟吧。」

瑪莉亞腦中一片空洞，聽著這人狡猾的聲音，心卻自然地順從對方。

唯有淚，仍然往外急如湧泉。

然後一切全歸於無，核心的灰暗也淨化成聖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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