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并没有表面所见那么简单，尽管它有高楼城市，拥挤而灯光闪烁的车流，从江头一边横跨到另一边的桥头，夜幕是这里的主导，满月在此时比任何时候要更贴近傲立于城市中心的最高建筑。

顶头的风呼啸，总比路面上胡乱拍打又卷起人行道边枯叶的细风来得直接又强劲。

这个人类存在的社会也是如此，在美与智慧的诞生后，思想也有进化的学说，并且往往与体能及体型超越有关。这确实在如今接连推翻已有的种种存在于世界的人类所感知到的科学化物，因此，一种以心灵力量所带来的进化和改变也正潜行于整个现实世界。

这样的起源似乎并不可追溯，以人类起源为主或是生命物的起源，所缺乏的准确性已盖过神话术论的虚无空想。但也并没有人因此恐慌，因为这种说法流传的范围实在狭隘。

狼人的传说更多出现在神话故事或者不着边际的历史空谈论述，著成故事的人大多将其划入黑暗阵营，以一种不健全人格或是处于完成人与未完成人的状态作为邪恶的代表，孩童们经常乐道的童话中，游戏声讨的对象也往往是这类家伙。

可他们又怎能想过在每个月圆之夜的正午白天，说话玩闹的可能也正是这么一种人。

“即便一个心地纯洁的人，一个不忘在夜间祈祷的人，也难免在乌头草盛开的月圆之夜变身为狼。”

一辆黑色轿车从跨江桥上飞驰进入萤灯繁绕的建筑群林，有其中向天际发射的彩灯在一道道玻璃高墙上错落滑过，像被印上闪耀的星辰。

这是城市人平凡的夜间生活，聒噪只是共性而已，杯酒与沿路更迭擦肩而过的路人相同，红绿灯口引擎声忽起忽沉，搅得人心口像闷上一层纱布，耳边一阵一阵，不算规则，但也知坐在车里的人是什么傲慢嚣张的轻浮家伙。

绿灯已经亮起，旁边的车道里转向车陆续驶过，在黑色轿车停下的那一刻，这辆车注定成了一道放肆又恶劣的障碍，已可从后车窗里借着四周的光亮看个透底，两具躯体拥在一起，满室的绿光照得气氛有些微妙。

司机愤怒地锤上方向盘，刺耳的鸣笛声似乎也不能将沉浸其中的火热男女惊醒，他皱纹满布的额头上流下汗来，几乎是抽空抬手去擦一道，立刻又摁上喇叭，可偏偏旁边的车道车流不止，根本没有供他变道的空隙。他身边坐着的高大男人腰上已被划出很深的伤口，他们匆匆逃离至此，虽已和这边的接头人有所联系，但在此时却断了接应，下一步该如何做还在未知。

“启介少爷，您要不要紧？！”

高桥家的次子，医学世家的二少爷，本地的大医院基本都由高桥家所经营。关于家族的继承权所属为一家私事，但于外人所言，高桥凉介与高桥启介表面上虽相亲和爱，可与高桥家相熟的人无人不知高桥启介几年前与暴走族扯上过关系。

因此高桥启介在继承人竞争一事上早已丧失了所有竞争力与后备支援，这时外人又传，兄弟俩的家业争夺可谓精彩，就连高桥启介也不惜动用前暴走族势力与兄长抗衡。

这样的风声碎言并未传开，凉介在这种事上依然十分稳重，董事会里不满启介的投资人已不在少数，大多都是启介在暴走族时期得罪的合资元老。

这么说来，高桥家的形势也处在严峻的拐点，像启介曾经被董事会拆破了恋情，此类荒唐事归根究底在于高桥一家的特殊血缘。

是优质的狼人血种，并非人类科教书中书写的邪恶与血腥肮脏，他们在生理上象征着超越人类的体格与自我治愈能力，所以在对配偶的选择上极其严格，挑选的只能是同样优质的狼人或者精英阶层的人类。

所以对于启介睡过几次的在豆腐店里做外送的臭小子，董事会定然全力反对，而那时凉介还未得以掌控大局，一时失算，避无可避地被淋雨回来的弟弟往脸上狠狠打上一拳。

而这次的计划是兄弟俩共同商议后定下的，在那次之后，兄弟俩在外人眼里的亲和关系似乎有了个裂口，不少人也试过趁机挑拨两人关系，而凉介在完全接手家业后，众人在启介一边的注意终于减少，从而启介才得以被真正“放逐”。

只是今夜宴会上不知何时进入的外来人，在启介正端着酒杯走向凉介时从他身侧贴着路过，只是一瞬间，或许周围的欢愉氛围弱化了他的感知，他还未回过神，一把尖刀已经刺进他的腰腹。

暗红的血液立刻浸染了黑色外套下的白色衬衫，凉介远远见了启介弓腰蹲下后满头大汗的模样，手里的玻璃杯被他捏得粉碎，滴落地上的血渍映得他满眼通红，今天日辰特殊，星轨与云团行径都经过特殊计算，在此月圆之夜，两个血脉相同的狼人在闻见血腥气息后不会再如平日里兄弟的相亲相近，而是意图互相撕裂。

那复杂的眼神投向启介，隐隐的忧心与不忍已完全传达过去。周围的所有家仆甚至是其他参会人都愣在原地，无人尖声叫喊，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凉介手指一动，管家鞠了一躬后便离开，接着是许多人离开庭院的声音。

人类躯体的愈伤能力还是太弱，尖锐到快刺破神经的疼痛已让启介眼前忽明忽暗，他双眼涨得通红，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在硬撑着站起身后，他并未直起腰，在深深看过凉介一眼后，埋头冲出了庭院，奔向之前的约定之地，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启介离去之后，凉介瞳孔色泽恢复过来，这时管家已然回返，送上干净的白色手帕，在擦净手上残留的酒液与不小心被玻璃划出的血渍后又温声安抚在场众人。

端庄柔和的乐曲再次奏响，离开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启介少爷，您没事吧？”

第二声呼唤，启介这才从回忆中抽离，由于疼痛而产生的燥热感令他早将领带卸下不知丢向何处，他一手捂着伤口，半件白色衬衫都遭了殃，若是寻常人，这样的情况早已失血身亡。

司机见他意识仍在，不忍心去看他伤口，只是对面接应的人迟迟不接电话，甚至就连前方那嚣张无礼的车也没有往前挪动的意思。

启介被他鸣笛的声音扰得头疼，就连后面车流也跟着此起彼伏。

如今凌晨将近，今夜是特殊时期，多亏了凉介他才能掌握当初被迫分离的那人如今的具体住址，他不知今夜到底从哪里开始错了，只是他必须要在月圆之前找到那个人，否则若自己在他人面前暴露了身份，那种后果也不是他可承受的。

他错目一看，见了一旁路标上的贴纸。

“你回去吧，我去找他。”

“启介少爷！”

未听司机劝告，他现在若不是因为受伤收了力气，那拍开的意图过来阻止他的手可能当即骨折。扣上黑色外套的纽扣，他拢紧了两边领口，打开车门便跨出了车。

司机阻他不及，这时前方车辆突然发动，往启介那边转了过去，幸而他未冲过街道，每走一步都要承受伤口撕扯与摩擦的痛，他露出的额头上青筋暴起，眉间紧锁，死死咬紧牙根，依然强撑着一瘸一拐的避开车辆，在走至对面街角后，也不知他见了什么，径直拐进一个灯光不甚明亮的小巷。

这时凉介却来了电话，司机才慌慌忙忙接上，接着踩下油门。

“凉介少爷……”

他声音都在颤抖，目光停在启介走进的巷口。

“启介呢？”

那声音冰凉，隔了电话更像是质问的语气，虽然他已与高桥两兄弟相处过十多年，在轿车悠悠停在路边时他依然冷汗直流。

“凉…凉介少爷，那边的人联系断了，启介少爷现在已经……走了。”

“好，我知道了，我已经清楚你们现在的位置。”

“啊……？”

他这才注意到在前方玻璃车窗下正不断闪烁的红色亮点。

“启介现在的状态对你来说很危险，放心吧，他不会有事，你可以回来了。”

“是……”

摇下车窗，他颤抖着手搭上车门，却没有出去。毕竟为高桥家做事了这么多年，对于狼人的传说他也有听闻，但人类本能的恐惧现在确实在支配着他。

乌云过隙，今夜的月亮不知被什么衬得火红，隐隐约约凭空生出莫名的危险气息，可在这样人声鼎沸的都市，这一轮月早被灯红酒绿盖过，穿巷而过的风没有味道，倒把他刚点上的烟吹得火星四溅，他只得摇上窗，支吾了一句便驱车离开。

启介跟着电线杆上并不显眼的简易广告指示的方向进到巷子深处。

这一带的街上摊贩都有严格的时间管控，这时还未有店铺关门回返，巷子里虽然光线不足但依然有往来的人。

他走得不快，因为身上显出身价地位的装扮以及古怪的走路姿势，经过的人都朝他侧目，毕竟一个身材高大又像是精英阶层的人出现在这种不起眼的小巷，也会在一瞬间变得格外扎眼的吧。

抬头看着店铺发出复古色调的彩光，他反复在其中寻找着那些个熟悉的字眼。

早已经有人查到过这个地方，甚至也拍到过那人的照片，零点将近，他能赌的东西已不多，豆腐店的广告贴示就在这边，痛楚与内心急躁的杂糅感让他脚步更加凌乱，迎面一个低矮的胖脸男人撞上了他，他拢着衣摆，口袋的位置上被摸过，可他这时无从察觉，只是与这个男人分开一段距离，他凌乱的刘海都垂下，看上去狼狈非常。

“走路都不长眼吗你这混蛋——？！”

那人一拳过来，他手掌一把挡住，已经干涸的血渍都染上这个男人的手背，他还来不及惊呼尖叫，只是在看清楚的一瞬间，清脆的骨节错位声涌进他耳畔，以及一道道由浅入深的疼痛感直冲天灵。

他一张圆脸皱成一团，大张着口，若不是现在不便，启介早给他鼻尖上来上一拳，他无神的目光都凶狠起来，一把将人拽着手甩向一边，那人一个不稳，掀翻了一家门店门口的水桶。

漆黑的水渍“哗啦”一声倾洒出来，一些也溅上启介的黑色皮鞋，他一挑眉，就要过去再给这人教训。

“对、对、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抱手瘫坐在地，裤子也被洇湿，他不耐地“啧”了一声，偏着头对他阴沉道，“还不快滚！”

这道人影立刻起身后消失在他视野，可他这时额上冷汗更甚，满月上的红色雾气也越发猖獗，给予他的响应也逐渐明显。

有一种窒空的朦胧感，蹿生在他心扉，他瞳孔的正圆形状逐渐与瘦菱形交替变化，那是即将来临的身体在短时间内所不受理智控制的肆意增长，若不是干涸在他腰上的血渍，就算是这样的月圆之夜他也无需受这种苦痛。

现在连脑袋都在胀痛，他不由得重重跪下身，一手撑着额头，微合的眼冒出红光，汗珠从他侧脸沿着勾勒明显的颈线滑下，他胸口在不断起伏，可过度而密集的呼吸也不能为他缓解多少这类即将在生理上引起跌宕超越的强迫感。

像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一直在门店内收拾整理的人好像十分迟钝，生生等到了肇事人逃走之后这才出来察看。

可他似乎就是这样的人，就连走来的路上也不忘伸手打了两个哈欠。

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更像是显得疲惫与呆愣，那似乎百般不愿的手终于挑开了门前有些泛着油光的透明胶帘，他甚至不愿走出去一步，只是在屋内看着门外被掀翻在地的白色塑料桶。

以及，旁边不知何时跪着的黄发正装男子，这时正一手撑着头，好像痛苦不堪。

他突然将这一串意象在脑中编了个尚且说得通的故事联系起来，以为是门前的脏水桶不小心绊倒了路过的醉汉，虽然他并不怕麻烦，可却是实实在在讨厌麻烦。

但如今是他理亏，他也只得认命地走出来，来至男人身边后轻声问他：

“啊……先、先生，对不起，是不是摔倒了？你没事吧……？”

男人听了他的声音先是一顿，之后是逐渐有了的十分明显的吸气声传到他耳畔。

“先、先生？”

他小心蹲下身来，就快拍上这人肩膀，谁知自己的手腕先一步被这道巨大的手力攥住。

那人猛地抬起头，看上去并不属于人类的两颗白色尖牙出现在他嘴角，虽然当初一直后梳着的刘海垂下，可拓海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启、启介先生……”

几年未见，拓海大致还记得他曾经的青涩模样，而那时他自己也不过是个高中生罢了。

两人的相遇到底有些误会并且难以启齿，然而在正式确立关系之后，一群拓海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在启介回返之后突然出现，他们个个神情严肃，领头的人带着银色的箱子，不算客气，在几近于单方面威胁的交流后，一人苦撑家业的他只得做出退步，却未收对方任何东西，当夜收拾了所有东西便离开。第二日台风登陆之后，曾经的陈旧店铺已被吹成一片废墟，那日下了整天的雨，启介直接驱车前往。

跟来的管家告知他藤原拓海已于这次台风灾害中身亡，就连这几日凉介也没来由的沉默很多，但启介终归不是三岁小孩，这一段恋情的失利不过是董事会上争锋竞技的牺牲品罢了。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你这笨蛋……！”

他并不知当初那些人对拓海说了什么，那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味道，就连他身体的温度都让他感知产生的刺激径直传达到心脏，正穷尽衰竭之力地不断怦怦跳动。

可拓海却一顿，眼中由震撼转落悲伤的瞬间与他错目，启介在失落而诧异的一刻竟松了手，那只被他先前印上红色指印的手腕挣脱开去，尽管心中确实担忧他，可想到曾经的种种威胁“告诫”，不仅对于他自己，这个男人似乎也有他不能插足的未来要继续，就算心痛，他依然站起身后后退一步，眼神都在躲避。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月圆将至，启介的理智也快被逼上绝路，仅存着这点失望来警醒他。

他幽幽从地上站起，朝着拓海一步步过去，这次的肌肉胀痛竟令他从混沌的意识中生出几分清醒。

熟知他的性格，拓海也一步跟一步后退去，正思索是否需要拉下店门，男人过高的个子立刻撑开了即将扫过他头顶的卷帘门。

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发生变化，手臂和腿变得粗壮而伸展，骨节像是多出其余的骨骼被健硕得不似人类该有的肌肉包裹覆盖。

街灯在这时都跟着闪烁起来，几只无知的蚊虫被高温的劣质灯罩灼烧得劈啪作响。在他的阴影之下，拓海眼睁睁见他进了门店，伸手就能触碰顶上的天花板和电灯。

一时之间，狭小的空间变得拥挤，启介腰上的扣子快被撑破，由空隙中可见里头的一片鲜红，他的肩膀不知为何变得十分宽阔，上衣已经破裂，指尖也变得尖锐无比，红黑的色泽，衬着干涸的血渍，一种几乎只能在电影里看到的景象已出现在拓海眼前。

带着血腥与残暴的意味，仿佛是从地狱走来的恶魔，这个时机他居然走了神，以为自己仍在梦魇，顿时僵住了身体，心下虽然狂跳可表面却是超乎寻常的冷静。

那对尖牙被灯光照得更加明显，已可确定为并非属于人类有的东西。

前厅一边盥洗池，松弛的水龙头上往下滴落残留的透明水珠，这时连外面原先喧闹的巷口都安静下来，迫于上层的规定，现在的所有门店必须立即关闭，光源只来自于他的屋室。

这就像一场狩猎，曾在几年前于这个男人手里逃脱的人现在再度出现于他面前。

拓海不知他会做什么，甚至都不能想象接下来能发生的事。只是二楼上的古老旧钟颤巍巍走动的几根针终于重叠在一起，一瞬间，清脆又巨大的“咚咚”响声笼罩了整间房。

启介似乎受了影响，发狂似的怒吼起来，拓海趁机直想转身奔向楼梯，不过上了两道，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立刻抓了他的脚踝。

他喉间的低吼还在继续，因为拓海先前的逃跑行径似乎带了些愠怒，他手臂都被磕得生疼，可男人仍未放开他，将他一把翻了身后，另一只手去摁住他的肩膀。

“启、启介先生……？！”

通红的眼，瞳孔呈瘦菱形状，并且比人类要小上几分，是某一类野兽才有的特征。拓海直直看着，声音都不由得发抖，这是属于震撼身心的恐惧，几乎要挣破血脉的一道道筋络从启介颈部一路延伸至侧脸。

而为超速治愈与生长付出的代价则是语言的退化。他大张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有属于兽类才有的吼叫与喘息，可那似乎要吃人的眼神也正一遍遍震慑着拓海，他肩头已被利爪划破，渗了血，野兽的敏锐也正在于此。

几乎是仅有的“哗啦”一声，他还未从肩头的疼痛中抽离出来，胸前的上衣已被男人撕得粉碎，白色的衣布落了一地，撕扯的痕迹极不规则，缺口上剩了丝丝缕缕钻成的破洞。

他的心跳越发明显，明显到他已可感觉胸腔与心肌的负担，并且蹿生出的念想是，是否这个男人下一步将会挖出自己的心脏。

“不……不要……！”

本能的求生欲迫使他仍想继续逃离，就连手指都在不断扣动木梯，就算身体正在颤抖，可他依然不愿放弃地往上挪去。

男人这时扣了他的腰，紧接着朝他一通怒吼，那与他模样不符的尖牙显得可怖而丑陋，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似乎他从刚刚开始便在压抑某种冲动。

启介整个后背都在上下起伏，竭力的喘息令他同样感受到似乎来自于死亡的威胁。

他看着拓海，瘦菱形的眼里像是将人扭曲，他可感觉到意识即将堕入漆黑的深潭，但这样毫无安全感可言，不止对他自己，眼前这个人也是。

可骨骼肆意增殖即将冲破肉体的疼痛让他眼前一片灰黑，几乎是在他放松警惕的一瞬间，存在于他生命中的另一个形态终于来至他所生活的世界。

拓海被眼前的画面震撼。

破裂的西装衣物，格外入眼的还有一滩血渍，他身上压着的不再是刚刚不同寻常的高大男人，而是一只长有灰色尖耳，通红的圆眼里瘦菱形的瞳孔比刚刚更嚣张百倍，浑身的皮毛在前厅昏黄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偏黄，但体型依然十分巨大的犬科生物。

是狼吗……？

拓海愣在原地，如果这真是一匹狼，这体格与肌肉强健的程度更像是狮子，他不敢动弹，伴随着启介的消失，现在却是个不知哪里冒出的狼前爪正搭在他腰侧的台阶上，它身后巨大的尾巴一阵阵扫着他小腿，尾尖正翘起，与拓海对视过几秒后，它便凑着脑袋过来。

他刚想躲开，毛茸茸的脑袋已经来至他颈项，他还来不及抬手护住颈间动脉，肩头上传来的湿热与酥麻感瞬间让他放松了戒备与警惕。

原来它正为他舔舐刚刚被尖爪划破的伤口。

拓海心下了然，在惊奇与震撼中，双眼也跟着对这个东西仔细观察，这才发现，它原本应该雪白的腹部毛发竟被血液染成了红色，几绺看上去应该光泽柔顺的软毛黏连在一起，一个暗色的伤口也在其中。

像是察觉他的目光，这匹狼往后退去，勾着头往回走，前往了前厅的盥洗台边，就见了它匍匐在门店胶帘前面，脑袋搭上两个手臂，微合着眼，鼻尖均匀的喘着气。

拓海心内泛起一阵酸楚，这么一想更像是对它的心疼，但又一时好奇心更重，就连刚刚的恐惧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小心走过去，它立刻睁大了眼，像是警告他不容越界，甚至支起了头发出声声低吼。

不论再如何说，对方都是比自己强大甚至随时可以撕碎自己的野兽，拓海不再往前，只是原地蹲下，远远看着这狼腹部的伤口，而它也有所感应，更加压低了身体，以此来藏匿伤痛。对于兽类来说，这样的程度只消过了今夜便能完全愈合，况且圆月红雾仍未散尽，呼应着的体能迸发也加速了治愈效果，而它现在需要做的只是休息而已，可它毛茸茸的尖耳却时时刻刻精神地高立着。

这时连空气都在凝固，拓海只得坐在一旁壁橱柜下，双臂环抱住膝盖，夜晚天气还带了些闷热，不算冷，所以就算光着上身也未觉凉意，相反的，正因未关上店门，几缕干爽清凉的风倒给人不小的舒适感。

在这样的氛围下，兴许是紧张的情绪终于得以放松，他整个人都深陷疲惫之中，耷拉的眼皮现在也缓缓合上，他将头贴向膝盖，毫无防备的睡去。

寂寂的夜里空无一物，其实他在每个夜晚都是如此，要说这离开的几年里是否会想起当初高中时期那段闹剧似的恋情，他少有这样的心情繁复，对于这个问题，只是好几次突然在睡前陷入沉思，发现所想的总是那个男人，以及那些字字句句令他不安的威吓话语。

可若在早前他不曾理会过这个人呢，而是在上学路上直接离开。可一想到这种仅存于过去的可能性，又不自觉的心口收紧，呼吸受限，仿佛他整个身心都在抗拒这种可能。

不知为何他竟有所知觉，可他确信自己已睡着，这样的触感更像在梦里。

那匹狼过来了，毛茸茸的脑袋蹭了他的手臂，温暖又柔软，与它的凶狠相貌似乎格格不入，它又抬了头，在他侧脸上伸舌舔了舔，像落下亲吻，又不死心的继续往他嘴角处舔舐，随后才整个贴着他的腿趴下，摆动的大尾巴一下下蹭着去勾住他的后腰，像将拓海圈在怀中，它这才闭了眼，任由自己滑入梦境。

到第二天一早，熟悉的闹铃声照常响起，拓海伸手去关，这时才发现自己竟身处卧室中，并且腰下被盖好了被子。

他坐着愣神，努力回忆起昨晚发生的种种，可现在身边的一切似乎印证着那不过是一个梦。

好像确实如此，高桥启介怎么可能会找到他，并在他面前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匹狼。

一瞬间，一个鲜红的伤口又出现在他脑海，他的心情又跟着沉痛起来，胡乱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衬衫套上，到床头柜上摸不着门店大门的钥匙，这时他才猛然发觉不对劲，手脚并用地跑下楼。

四周的窗帘被拉上，门店的铁门也严丝合缝紧闭着，至于那个钥匙，留在了店门口的旧木桌上，他定定站着出神，耳畔忽的传来打火机的清脆点火声，这声音像来自清晨的一道轻铃，将人怔得清醒。

他一转身，就见了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赤裸着身体，不过腰间裹了一条白色浴巾，棕黄的头发上水汽未干，此刻他正不时用手胡乱拨弄，一边抽着他从矮桌抽屉里翻出的香烟，完整的一包，是全新开封。

火红的烟线往下灼烧，白色的烟气也丝丝缕缕消散在空气中。

男人对他有所察觉，已经转头看向他，当初猩红呈瘦菱形的瞳孔已经恢复正常，但现在这道眼神算不得温柔，一遍遍剐蹭着他，拓海又生出些逃走的念头，启介立时起了身就往他这边过来。

“又想跑什么啊？！”

他一手夹着烟，只用另一只手便将人摁上一边墙壁。

拓海垂了眼，未抬头看他，目光恰好落在他腰腹上那道已经愈合的伤口上，并且疤痕已经脱落，只有新生的皮肉呈现微红的新鲜色泽。

“你……”

他伸手就要去碰，启介未阻他，现在他正需要这样的触碰抚摸，尽管没到那种急需泄欲的特殊时期。

拓海指尖刚碰上那里就立刻撤回手，那样也似同碰上他心中的一道缺口，一时间，一种谩骂与责备的声音在他耳边此起彼伏。

他腰都挺直，极力与启介保持距离的样子，不急不缓的语气让他字字句句说得都无比真实。

“你走吧，启……高桥先生，这里应该没有……需要你留恋的东西。”

“你在说什么？”

想不到这个人竟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种话来，启介承认自己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可唯独面对他时却收敛了很多。

烟灰都被他洒了一地，可现在也无暇顾及这些，烟头被他随意丢弃，怒上心头时他喉间也发出阵阵低吼，眉头紧皱，一张俊脸看上去凶狠无比。

拓海往后缩了身子，被抓住的肩头正隐隐作痛，他本以为接下来落在身上的会是愤怒的拳脚，谁知男人一手钻进他大开的衣领，往他腰窝揉捏。

那潜藏着的记忆立刻被唤醒，当初带来的种种激荡回忆伴着这人来至耳边的低沉话语逐渐在脑海浮现。

“你看到了吧，我那种模样，你不害怕吗？”

“……”

“抬头看着我。”

已能听出他按捺住性子，语气都显得冰凉几分，没有先前的暴躁。

他甚至都没有动手去掐拓海下巴，只是盯着他头顶的发旋，有些偏黄的头发正随着他的呼吸向四周摇动。这几年一直是这人独自一人生活，原先还是高中生的他也从瘦削青涩的模样变成现在的坚韧青年。

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柔和模样，启介看得心里不是滋味，又觉得有愧于他，但对他先前的狠话听得来气。

两人几年未见，人心都是肉长的，对他的思念可不是靠他三言两语或是单纯的触碰就能解释清楚，他们也曾是一对热恋爱侣，现在的拓海在他看来更像是伊甸园中隐匿于树叶之下独自成熟红透的果实。

一旦有了这种想法，他身心都在兴奋叫嚣，与其只旁观那悲伤的眼神，他终于不再于那瘦削的腰间徘徊，揽了这人肩头后抱进怀里，在那头顶的发旋上落下轻吻。

拓海睁大了眼，在胸膛相贴的一瞬间像是触了电，心跳互相传递纠结的感觉让他感受到不同以往的真实，这类旧梦重圆的夸张感知也让他几乎就要落了泪，只是鼻尖有些酸涩。

“他们说你死了，找不到你。

“我不信，你这家伙怎么能这么随便的就去死。”

他忽的搂的更紧，在察觉拓海缺失的回抱之后，抬手揉着他柔软的头发。

“那些人对你说的，你不需在意，你也见过我那种样子了吧，”男人的语气没了先前的正经严肃，却反而带了几分笑意，“我去把他们都吃了，就没人敢对你怎样了。”

拓海脊背都僵直，在他胸前撑了手，抬头看他，就在那目光即将转向别处时，启介立刻往前咬住他的唇，他一时吃痛得张了口，趁这空隙，另一条湿热的舌立刻闯了进来，扣在后颈上的大手阻了他后退的路。

他堪堪张着口，被搅和得咽不下的津液也从嘴角滑落，另一只手在身上也愈发放肆，几乎往上捏住他一边胸口，刚一用力，拓海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那泫然欲泣的脸现在竟带了一丝悲愤，活像启介此举是要先将他拆吃入腹。

“为……为什么？”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这顽劣的语气令拓海回忆起当初与他刚见面时的场景。

“你为什么会……？”

“你也见过了，要是说出去的话，你想过后果吗？”

一时会错意，虽然他这时语气调笑，可拓海仍觉得自己下一秒真的可能性命不保。

启介见他表情逐渐凝固，又觉得自己说得过了头，这才重又去拉他的手，连忙安慰：

“你真是个笨蛋！我还会对你做什么吗？！”

喟叹一声，他用这人的手覆上腰上那道疤痕，“如果这所有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找到你，我也不用犯这种蠢事。”

“诶？”

“已经不用在意了，”他摸上他的侧脸，小指也蹭上他的耳垂，“这么多年不见，你真的不想我么？”

这话刚一入耳，拓海立刻涨红了脸，朝着启介眨了眼，又赧于开口，这是终于心软，微微点了头，又觉得行不达意，转而摇了头。

启介一顿，比先前更激动些，从背后抱上他的腰。

“让我看看有多想，可以吧？”

他终于缓缓伸手抓紧男人的小臂，算是给了他回应，随后也顺从的偏过头，两人又拥吻在一起。

今年的雨季来得稍迟，换作其余几年，这个时候没有空调的室内早是潮湿一片，而拓海分明觉得，在这样的天气里要比往年更加湿热难耐得多。

他已脱了衬衫和宽松的裤子，男人也扯下了腰间已经不成形的浴巾，他坐在启介腿上，前厅后的起居室里窗帘被紧闭。

被迫往前挺着腰，他的东西正和男人那已经被他刚刚抚慰得剑拔弩张的家伙贴在一块，这时正由他的手拢住后互相搓揉或上下套弄。

他浑身潮湿，有水汽与留下的汗珠混合一起，香皂的气味更加浓重些，启介正扣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往那个早未被造访过的小口边缘伸出手指摩挲。

拓海已经射过一次，这时被高潮余韵搅得腰杆发酸，可手上仍被这个恶劣的男人紧盯着继续，看他眼下泛红的模样，启介掐他腰上的手收得更紧，揉捏也越发色情，径自用手掌揩过他小腹上的白色渍迹与透明的液珠。

“怎么这么湿了？”

说完便朝那个小口里探进一根手指，嘴角都带笑，明明他下身也在被揉捏刺激，偏偏还能这么面不改色，拓海只得抽神在心底暗骂他，顺便微抬起头来瞪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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