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ten by 夜汊

　　萊里斯確認帳戶進了一筆生活費，便登出暗網，移除私人伺服器。

　　行事曆上的今日是東如月來訪的日子，但信箱裡卻沒有她下個月的行程表。劇團官網的九月演出幾乎都在京都，他想也許是她忙到忘了。

　　窗外傳來幾陣雷聲，日落前的午後雷陣雨。才在想東如月該不會因此在半途耽擱，打算出門接她以防她感冒，人就打開門鎖，帶著盛夏的濕意走進來。

　　「午安。」

　　她摘下墨鏡與口罩，灰水晶色的眼眸習慣性瞇成勾人的形狀，慣有的嫵媚，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還是要說晚安呢？」

　　東如月總是帶著兩個包。

　　一個裝隨身物品，一個裝玻璃餐盒與餐館便當。她一進門便把便當遞給過來迎接的萊里斯，將他與日俱增的非語言關心收入眼中又晾到一旁，脫下高跟涼鞋整齊擺放。

　　「我身體涼，要不要一起洗澡？」

　　「那麼誰來弄熱妳的便當？」

　　萊里斯莞爾，習以為常的開場，他順手將毛巾披到東如月身上又搭著她的肩膀，暗暗施力讓她轉身，隨即想起，「下個月是不是很忙？」

　　東如月回頭，伸手覆上他的手。

　　「說起來今天是最後一次呢。」

　　萊里斯聞言蹙眉，將手放開之後看著東如月將無名指上的銀戒摘下放在包裡，又摸索了一下。

　　包裡的東西少見得擺放凌亂，甚至有幾張寫著東伸一的醫院單據露出一角，她慌亂的壓回去，好陣子才拿出訃聞，遞給萊里斯。

　　他伸手接過，上面簡單寫著東氏夫婦因諸多因素僅在火化後進行告別式，以及告別式的日期與時間。

　　「雖然在你面前說實為不妥，但四天後是我們的告別式，當天我也會被反轉。」

　　東如月用了『我們』二字。萊里斯不知為何覺得刺耳。

　　「考量到我的外貌已為家裡帶來困擾，實際上我看起來已經比我兒子年輕，換算起來也比你年輕。」

　　「那我呢？」

　　萊里斯已看見她眼中的釋然與堅定，卻試圖讓語氣聽過去一如往常。灰水晶色的眼眸似乎覺察什麼，東如月將手搭上他緊握的手，「沒有提早一個月提離職是我的不對，所以還有什麼該採樣的，到明天中午之前我會盡量配合，就算不吃藥也沒關係。」

　　「沒有轉圜餘地嗎？」

　　東如月瞇起眼，淋濕的微涼身驅貼上來，「你應該沒忘記我的真實年齡？」

　　嗓音被捏至恰到好處的柔軟，在萊里斯耳裡卻是以這種方式迫使他回憶現實。他的手頓在半空，垂眸，沒辦法回話，胸口處逐間龜裂而細微的陌生銳痛讓他不自覺加深呼吸。

　　東如月的體溫離開了他，她將食指與中指上的吻點至他的唇，無事一般的走入浴室。

　　萊里斯頭一次不知道該怎麼理解此刻自身的異常，他思索著所有可能但腦袋一片空白，想坐到電腦前翻找私人文獻庫卻無法挪動腳步。

　　回神時，東如月幾不離身的銀戒已落入掌心。

　　奇異的暖流自手心沿著靜脈流入心臟，像她的擁抱般安撫破碎的銳痛，緩緩沁入虛構的龜裂胸口。

　　萊里斯擅自將她的銀戒藏入衣櫃深處某件襯衫口袋，才終於想起兩人份的便當尚未加熱。

　　東如月裸身自浴室走出時，刻意維持的身材還鋪著淡粉，整個人看起來與往日無有不同。

　　萊里斯習慣與她一起進餐，習慣替她拉開椅子鋪上軟墊，習慣她拿著刀叉對任何料理下手，偶爾搶他飯盒裏的食物，又拿自己的交換。

　　「怎麼忽然決定要走？妳不常這麼倉促決定一件事。」

　　東如月抬眼看他。

　　氣氛彷彿回到初見時的一觸即發。

　　「我得先確定你不介意我談家裡的事呢！」

　　「只是家裡的事，我不介意。」

　　他們分別吃著牛排與丼飯，萊里斯卻硬生生吃出微波食品的味道。

　　東如月仍握著主導權，即使她的神情比過往憔悴。她將手上的牛排切了一小塊放到萊里斯的便當中，猝不及防的習慣動作。

　　「我丈夫病危，起先是肝病惡化而昏迷，最近多重器官衰竭，預計明日拔管並等待生命徵象終止宣告死亡。我之前就與我兒子約好，要是我丈夫走了，那我的時間也到了。本來他沒有答應，是我媳婦勸了才勉強應下。」

　　「就像前面說的，我的外貌已無法單靠妝感欺瞞。我妹妹同時作為公關甚至為這件事心力交悴。」

　　「我能做的不多，將我們的後事與遺產分配準備好，擬了一套說詞讓妹妹與兒子頂著壓力推卻守靈，觀禮者最終能見到只是我們的骨灰。」

　　「畢竟，我沒有大體可供瞻仰呢！」

　　萊里斯不發一語，擅自推測出東如月來這裡之前，恐怕是在醫院陪伴東伸一的可能。

　　不知該從何說起，知道她的願望本就是如此，無數次的旁敲側擊導出相同的結果；也知道如今她已無法維持正常生活，這麼做對她而言是善終。

　　「沒有轉圜的餘地嗎？」

　　他又問，像是徵詢，聽起來有些不死心的意思。

　　「我是說，到其他地方生活，到沒人認識妳的地方。」

　　就像當初鄒士諾在台灣不過問萊里斯作為被追緝的政治犯身份，無條件提供一個安居之地。東如月依照研究可以輕易活過百歲，他無法想像在追求長壽甚至永生的普世價值裏，她竟打算止步於此。

　　「然後呢？」

　　東如月反問。這次萊里斯竟答不出來。

　　將「可以提供必須的協助」遏止在唇邊，嘴開了又闔，終究沒說。

　　他習慣這樣的生活，知道怎麼躲在社會的角落。但東如月不是他，她也不是會輕易接受他援助的人。

　　萊里斯將餐具放下，七分飽向來是開始的訊號，他繞過餐桌，帶著薄繭的手自臉龐輕撫向下至心尖，像確認這具以魔法構成的身體為何有與人類無異的脈動，卻要在幾日後放棄跳動的權利。

　　東如月呼吸逐漸加深，她覆上萊里斯的手，引導似的向下撫摸至私處。

　　「妳應該還有很多事沒有說。」

　　她的身體年齡已不是隨意刺激就能愛如潮水，取來原先放在餐桌上的潤滑劑，擠了一些在陰阜上才開始愛撫。

　　「你問看看？」東如月說。

　　萊里斯曉得東如月不會全部回答，這些年來已有太多的問題被巧妙迴避。比如書名，那本邪惡的書；比如她的家人，神原家或東家，甚至遠在台灣的顏家。

　　比如，她實際上怎麼看待這段關係。

　　『你去黑市繞一繞，有緣的話就算我不說你也能尋得。』

　　『我看了一圈，我親家與我妹妹都是完美的單身貴族，身價不錯。可惜的是畢竟跟我同輩分，我是不介意，他們介不介意我就不知道了。』

　　『親愛的科學家，這真是個非常好的問題。』

　　彼時東如月俯臥在他的胯間，指尖勾人的在會陰與囊球來回輕撫，『就現在來看，是你給予我的獎勵機制，是我可以毫不猶豫吞下你精液又把你含硬的關係。』

　　既像回答，但什麼關要皆隻字未提，又利用了調情巧妙避開。沒有說謊，只是並非全部事實。

　　通常她這麼回答之後，自知問不出什麼，亦無實驗意義，便也不再追問。

　　「妳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

　　萊里斯問。不知為何再度提起，來自心底深處的疑問，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本就界定為實驗者與實驗對象的明確關係，卻要二次詢問被實驗者的想法。

　　「你知道五線譜裏的終止線嗎？」

　　東如月稍稍推開萊里斯的手，小心扶著桌子起身。

　　「樂譜的最後會有兩條線，右邊略粗於左邊，代表一首曲子的結束。」

　　「我們現在就是那樣的關係。」

　　可以說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萊里斯聞言粗暴的將東如月一把拽入懷中，又克制的攬著她，逃避意味深厚又盡可能保持冷靜地將她領至床鋪放倒。

　　「實證題。」

　　他說。

　　這次是他喪失了游刃有餘，甚至比起當初的東如月，他完全不知道原因。

　　不，也許是能推測出的，只是一直以來沒有甚至不敢往那個方向思考。

　　「身為魔法造物的妳，可以維持多久的性行為？」

　　沒等東如月做出反應，萊里斯脫下褲子，架開她的雙腿直接挺入。

　　愛撫的不夠完全，沒有使用保險套，潤滑劑也只有剛才的少量，這一下兩個人都不好受。東如月淺淺地蹙起眉，張口喘氣試圖放鬆，萊里斯未能聽見她的呻吟，又搶在她看似要開口制止前，掠奪一般覆上她的唇。

　　一般人的自插入至射精約3至5分。

　　陰道肌肉一圈一圈的絞緊他的陰莖，像推拒他的進犯。

　　起初還願意用點耐心埋入，細細熨燙開她的穴肉，但幾下之後就無視了她的掙扎，每下都撞入深處，直到下身的熱流盡數入了她體內。

　　東如月沒有因此高潮。

　　退離時帶出白濁色與從未出現過的血絲，陰道口因為過度摩擦顯得有些紅腫，雙腿上甚至被他掐出指印。這讓萊里斯覺得奇怪，他以為她能在任何情況下自行調整，卻忘了他們的年紀半百，也忘了這是第一次徹底無視她的掙扎。

　　他伸手取來枕頭，塞到她臀下，又抓著她的手套弄陰莖，直到充血勃起，藉著前次的精液作為潤滑再次撞入她體內。

　　她仍沒有呻吟。

　　眼眸裡更是讓人幾近熄火的冷靜，甚至含著沒說出來的質問。

　　她曾說在他面前任何演技都只是演技，所以此刻沒有呻吟並非吝惜給予而是真實反應；她曾說既然他不需要她的演技，那按他喜好進行就好，所以她並未反抗，也沒有拒絕。

　　此刻哪怕只是一點反應，萊里斯希望東如月給點什麼回應都好過她眼裡的冰涼。他伸手掐上她的腰部，力道之大的使她蹙眉，但也只是這樣而已了。

　　像被激怒一般，對他而言十分陌生的情感，同樣不清楚原因，發洩一般在她身上瘋狂吸吮甚至伸手擰動她的肌膚，聽見她倒吸冷氣的嘶聲，甚至是疼痛引起的悶哼，他才終於好過一些。

　　他仍在她體內馳騁，將她逼出生理性淚水後再次灌入。

　　回過神東如月身上已有多處紅痕甚至淤痕，萊里斯幾乎搞不懂自己是滿足還是難受——實際上不應該有任何感覺，才被銀戒撫平的傷痕彷彿再度裂開。

　　東如月往床邊挪動身子，她想換個姿勢喘口氣，萊里斯視作她的臨陣脫逃，上前將她抓了回來，有些粗暴的壓著她，強硬地將她折成跪趴的姿勢。

　　看著紅腫的外陰，同樣讓東如月套弄至挺起，這一次他拿起保險套戴上，毫無預警掐著臀部插入肛門，又箝制她的腰，將她壓得更低，不予逃走的機會。

　　東如月痛的驚叫出聲，這一次開始發出類似啜泣的低吟，但她將制止的話壓回腦海，即使毫無快感可言。她緊緊抓住了床單，一側臉頰難堪地摩擦著床單，指節也因為過於用力而泛出了青白之色。

　　沒經過充分潤滑擴張，抽動顯得艱澀困難，這回連肛門也磨的紅腫。

　　萊里斯退離，取下保險套，陰莖仍硬挺著。他將東如月翻過來，預防脫逃的抓來領帶緊捆雙腕，再次插入陰道中。

　　這次抽送沒幾下，他下身緊貼壓入最深，低聲嘶吼著將射出的精液全部灌進去最深處。她紅著眼圈，精液像燙著傷口般讓她疼的出聲。

　　隨後，也是第一次，她直接昏了過去。萊里斯直到東如月毫無反應，這才發覺自己做的太過。

　　自上床至她昏迷，牆面上的指針至多過了十來分，卻感覺比過去任何一次漫長。

　　小心解開雙腕上的結，所幸綁的時間不是太長，淺淺的紅痕仍觸目驚心。他伸手撫過所有淤痕與紅印，每到一處便發自心底輕聲道歉，以為這麼做可以讓她的甚至自己傷痕癒合般。

　　但裂隙不減反增。

　　直到指尖沾上帶著血絲的白濁色，他整個人顫抖不已，血液彷彿自胸口裂隙湧出般疼痛又麻木。

　　「我都做了什麼？」

　　與他自身的實驗宣告相悖，所有過程皆屬單方施暴，得出結果是18分鐘，但這個數據毫無意義。

　　「我到底做了什麼？」

　　既違背了自身對科學的探求，又無法冷靜的中斷施暴，甚至連東如月為什麼昏迷都無從得知。

　　萊里斯啞然失笑。

　　像嘲弄自己的愚鈍，像諷刺自己的失格。

　　像，譏笑自己的失控。

　　他將東如月整個擁入懷中，心率即使經過方才的高壓也只是正常，鼻息輕淺的灑在肩上。

　　不知為何僅僅是確認她還活著就覺得滿足。

　　即使他就是罪魁禍首。

　　指針推移到下個數字，東如月才在萊里斯懷裡轉醒。

　　「萊里斯？」

　　沒得到回應，來找他之前就徹夜未眠體力不支，現下全身散架似的疼。投影的電子鐘顯示晚間九點半，實際上昏過去並沒有多久，東如月想抬起手，卻在同時，萊里斯收緊雙臂。

　　「沒骨折都要給你弄斷了。」

　　「妳太高估我了。」

　　說的是他的力氣，也是常人的骨密度，但東如月聽出了別的意思。

　　「那你別抱這麼緊，要也給我上足潤滑，你想怎麼進來，這次我會爭氣點不昏過去的。」

　　萊里斯才想替東如月重新檢傷，聞言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好用手指按了按陰道口。

　　沒有預期的倒吸冷氣，但可以看出是她強忍下來。外生殖器因神經密度高，一點點傷口疼痛感便會被徹底放大。

　　他們迎上彼此的目光，東如月挪了挪屁股努力坐直，將他的頭埋入自己的胸口。

　　「妳身上……」

　　「我都死過了，鬼門關前也走過幾趟，這本來也不是什麼傷。」

　　才想抬頭，東如月整個人攬住他安撫似的左右晃，雙手正好停留在他後心窩的位置，不確定是不是巧合。

　　「是我沒考慮到你的心情呢，養寵物五至十年走了都會難過，何況我們雖然是這種關係，也維持二十多年。」

　　東如月低頭，親吻萊里斯的髮旋。

　　「對不起。」

　　他習慣分離，也清楚與她的關係不可能沒有終點。究竟是她走的太早還是離的太遲，恐怕沒有答案。

　　他聽見東如月正在深呼吸，以為自己壓到她的患處而不確定的抬頭徵詢。

　　隨後他們目光相接。

　　萊里斯在灰水晶色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這是演技。他一瞬間看出東如月眼裡曖昧不清的情愫來自她的演出，萊里斯覺得東如月應該知道答案，但刻意不把話說開，像是說了最後這層關係都沒了。

　　「你不要的話，記得讓我吃藥放鬆睡覺，噢，還有洗澡擦藥。」東如月捧著萊里斯的臉，說著與她的表現完全不同的台詞，「你還要的話請溫柔一點，畢竟你剛才實在是太粗魯了，換做別人還不造成心理陰影。」

　　萊里斯笑出來。

　　東如月始終沒變。

　　「妳不怕我徹底把妳囚禁，沿著肌肉紋理劃開皮膚，確認妳的身體結構，並敬重的製作成標本讓妳永生嗎？」

　　「你說出來的話，就是不會做了。或者要做早就做了。」

　　萊里斯握上她的手，如今是她更為年輕。

　　二十多年的默契，早已摸透彼此的脾性。

　　「妳真的要走嗎？」

　　「我看起來像是開玩笑嗎？」

　　「那妳覺得我看起來是還想跟妳上床的樣子嗎？」

　　「看起來是不像，但選擇的是你。」

　　他們相視一笑。萊里斯側身下床，替東如月拉好被子，推了床旁桌去準備藥物與水，才讓她坐到床緣替她擦澡。

　　包含上藥，整個過程萊里斯沒說一句，東如月反覆順著髪流撫摸他的頭，時不時湊過去吻髮旋或眉眼。

　　直到萊里斯將藥物遞給東如月。

　　「你確定嗎？」

　　萊里斯手一頓，東如月將手覆上，沒有接過。

　　她的指尖自胸口劃至下腹，「雖說以我們的年紀，要再戰的確有點勉強。可是剛才享受的只有你，我能當作交易不成立嗎？」

　　再往下，沿著腹股溝滑至陰囊與會陰，又以雙手捧起他還沒有反應的垂軟陰莖，虔誠的啜吻龜頭。

　　「指交對妳的傷害會小一點。」

　　萊里斯說。東如月耳邊落下一縷鬢髮，遮住她半邊眉眼，他憐愛地用手指將那縷柔髮絲勾起來，繞到她耳朵後面。之後卻沒停，一路從耳後帶著挑逗意味地滑過胸鎖又搔過頸部，輕輕捏著東如月的下顎。

　　「但你精神不錯。」

　　「我們可以互相用手。」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但東如月伸手攬著萊里斯仰躺，將他朝床鋪裡帶。兩具赤裸的身軀相疊，這樣的場景過於熟悉，熟悉到似乎嗅得到二十多年前診所裡消毒水與微波食品的氣味。

　　開足空調的空間卻微微帶著濕熱，窗外炸開雨炮與響雷，兩副身軀被炸的乾渴，他們擁著彼此，試圖從對方口中取得濕潤。他以手包覆著她的雙乳，另一手藉著原先被遺忘的潤滑劑混著藥膏摸索穴口的傷痕。他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輕輕地抱著她赤裸的身體，並且細細地聞著她身上混著藥味的迷迭香。

　　「萊里斯。」

　　東如月輕聲叫喚。

　　這一聲幾乎喚起了萊里斯與她二十多年來獨處時的所有記憶，幻燈片幾度重疊又撤去，最後竟停留在唯一一次因她的演出、可以稱得上是細膩纏綿的那個季候，在記憶裡就好像是最傷人卻也最美好的一塊鏡面破片，像帶刺薔薇般包覆著他所有的期待。

　　──卻正因為始終沒變。

　　「如月？」

　　萊里斯有些不確定的出聲。

　　東如月勾起嫵媚的笑，心有靈犀般為他獻上僅予他一人、也是最後一場的完美演出。

　　東如月在上半夜結束前終於睡著了，昏黃的夜燈在眼瞼下鋪上扇形的陰影。

　　萊里斯沒將燈全熄，甚至又多開幾盞燈，為了端詳她幾乎不變的美麗容顏，終究徹底失眠。

　　她習慣在早上七點起床，手機上的鬧鈴提示沒有變過，起床之後或許是她、也或許是他，隨便套了衣服按兩人各自的口味張羅早餐與午餐。

　　再然後各自在這個空間裡隨便做一些事，她不是讀台本就是看書，書櫃裡不再只有期刊文獻與科學雜誌，多了很多文學作品或者歷史人文。

　　窗外的雷雨不確定停了多久，萊里斯看著被他攬入懷中的東如月，卻有種窗外的雨從未停止亦無法止息的錯覺。

　　隔天中午他送她離開。

　　「留在我這的東西不帶走嗎？」

　　「不必了，不是太貴重的東西。」

　　「妳真的要走？」

　　東如月抬頭看萊里斯，眼中有著他熟悉的玩味。

　　「捨不得嗎？」

　　「難得一見的完美素材，妳身上的謎我還未完全解開。」

　　她聞言掩嘴輕笑，又搖了搖頭，沒有多說。

　　「那我走了。」她說完便將鑰匙交還給他，打開雨傘走入雨中搭上計程車，一如來時只帶了兩個包。

　　萊里斯回屋，確認了銀戒仍被他藏在衣櫃裡。

　　少見的坐立難安又無法以任何方式鎮定心緒，最後只能打開私下替東如月紀錄、以類似病歷的方式書寫的筆記本，逐句甚至逐字細細讀過尋求解答。

　　下午四點，東如月來電，她說她在門口，萊里斯還未確認她的目的便掛掉電話急切地替她開門。

　　她仍帶著盛夏的濕意，帶著他不敢碰觸的盼望。

　　「我的戒指是不是忘你這了？」

　　「我不知道妳最後放哪，其他地方沒找到嗎？要不要進來找找？」

　　東如月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計程車甚至還在門口等待，「不用了，戒指掉了通常很難找回來。」

　　她的眼中有難以掩藏的失落，萊里斯有那麼一瞬想坦承並歸還，但終究敗給了無以名狀的私心。

　　「如果找到了我會通知妳。」

　　「不必了。」東如月試圖收起自己的失落，嫵媚的微笑看起來仍十分勉強，「它不是太值錢的東西，如果還能找到，跟其他東西一起處理掉就好。」

　　說完，又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以小牛皮紙袋包裝的禮物給他，「昨天忘了給你呢！之前說過的魔法小道具，希望多少對你的研究瓶頸有些幫助。」

　　萊里斯取出，是仿和服紋樣的御守，與銀戒一樣有股奇異的暖流。

　　他還想對她說什麼，只是東如月此時已給了他九十度標準的鞠躬禮，並用「謝謝，再見。」替她轉身走入雨中的步伐加註。

　　訃聞上的日子到來。

　　不按禮俗的告別式一度震驚各界，無人知曉箇中緣由，出面致謝與道歉的三家至親頂著壓力卻沒有多說，留了一個疑問淹沒在政商醜聞與娛樂八卦中。

　　萊里斯在訃聞上的時刻到來前，不相信神明存在卻握著她留下的禮物不斷的用這一輩子所有的虔誠祈求奇蹟發生，或許是她的孩子臨時反悔，或是她的丈夫用遺言制止她的輕生，即使理智相當清楚這一切只是出於不切實際的期待。

　　最後他再次打開記事本，貼著訃聞與今年照片的那一頁，想起東如月兩次與他道別都是用「謝謝，再見。」

　　萊里斯很清楚東如月的再見從不是再見的意思，但第一次卻被他實現了。

　　『同樣無法以肉眼觀測，為什麼暗物質可以被提出物理模組，靈魂卻始終是都市傳說？』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親愛的科學家。實證魔法運作的原理，找出一切不合理背後的科學論證，本就不是我這種普通人該做的事。』

　　『如果妳被反轉了，我有機會觀測到妳的靈魂嗎？』

　　『這是非常好的問題，那時我們的關係也終止了，我沒有配合義務。不過如果真的得空，我會認真思考要不要和你在夢中負距離翻滾一下，順便配合你的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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