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临近情人节头天，他们是这样度过的。

那时候狱正在准备一次重要的开庭，而十四也被临近期末的学校绊住了脚，因此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偏偏这时候，十四以前队里的鼓手和另一个主唱久违地来找到他，并直接约见在了他学校附近的咖啡店里，说是有事找他商量。

距离上次他们的活动期，一晃眼已经过去半年时间了，想来自从加入了BAT之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今天机会难得，十四看上去很高兴。

鼓手和主唱与他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直截了当地问他要不要回归队伍。

十四眨了眨眼，过去的记忆像洪水一般涌入脑中，他想起过去与几个人一起开小巡演的时候，虽然只是在大约五十公里开外的大学城里待的短暂的三天两晚，但能肆意享受音乐的时光，对当时的他来说比什么都要好。

主唱握住他的手说如果失去了他，那么剩下的哥们儿们也不会再能作出像以前一样那么好的词了。

十四心中微动，对方的话很诚恳，他想或许自己确实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他没有安全感的毛病比起跟狱在一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但没有人听到这种话会不开心的，尤其是于他而言，十四依旧是以前那个害怕被抛弃和不受用的孩子。

2.

“啊，可是，学校快要期末了，我……”

理智的弦并没有被喜悦冲散，他现在比起以前，要稳重得多。

这时，面前一声轻响，一只套着黑白撞色款定制腕表的大手将一杯冰美式就这么突兀地放到了桌面上。

小孩还没等欣喜地抬起头，目光就与天国大律师那对略带愠怒的眸子撞到了一起。

“狱先生——！”

十四怯怯地叫了一声。

看出这两人一定认识，灰发的精英模样的男人也十分的面熟，乐队两人尴尬地笑了笑，接上之前的话茬，说没事你不用现在回复，可以慢慢考虑，回头有了结果只要LINE上知会一声就好，接着便收拾东西起身准备离开。

狱先生淡淡地瞥着两人，眼神里带着些明显的疏离，只让人感觉这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他们快走的气息。

临走前，主唱俯下身，意味深长地捏了捏十四的肩膀。

“倒是还算有点眼力见。”

狱先生从那只攀着十四肩头的手，一路紧盯到两人离去的背影，追随到他们走出咖啡店外了，才款款收回了目光，脱下身上披着的奶灰色西装外套，用手搭着简单地折了两叠后放到了卡座的靠背上。

一系列举动流畅缓慢，十四的目光一直毫不避讳地追随着狱的动作，即使对方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看向十四，这是四十物十四的特权，和天国狱的优雅。

3.

狱在他面前坐下，顺便又推给小孩一杯什么东西，十四这才发现对方也给自己买了喝的，拿起来一看，摩卡加芋泥奶油和冰激凌，是他喜欢的足以媲美甜品的咖啡，又有些腻腻的。

“谢谢狱先生。”十四眯眼笑了起来。

“还以为你是要跟谁见面，我联络你多少次都不接，就想着先来这等等你，回头再一起去吃饭。”

狱侧过脸，说这些话的时候依旧没有看十四：

“结果我破天荒自己出来买杯咖啡，一转头就看见你跟那帮小混混在卡座拉着手。”

“咦？不是的！”

小孩不傻，听出男人语气不妙，掏出手机来查看了一眼通话记录，七八个来自狱的未接来电，他挠了挠头，只好着急忙慌地跟他解释。

“请你来谈事情，却连杯饮品都没有？”狱先生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单音：

“如果这样货色的人，哪天成了我的甲方，我一眼都不会多看的。”

“……好啦……”十四偷偷地观察着对方脸上的表情，没敢再回嘴。

最近天是有些变凉了，十四刚刚与几人说过话，正好有些口干舌燥的，他小小地搓了搓手，伸胳膊想去拿那杯狱给自己买的饮品。

可正巧碰到狱也伸手去拿他的冰美式的空档，十四的眼睛滴溜溜地环视了一圈四周，此时放学高峰点已经差不多过去了，周围的人并不多，他们所坐的卡座区更是静悄悄的。

4.

于是他大着胆子将手临时转了个目标，在够到他自己的咖啡杯之后并没有多作停留，而是继续向前伸到狱的手边，用自己的手扣上他的，轻柔又小心地收紧。

那人的手因为刚攥过装冰块的咖啡杯，而被冻得有些冰冰的，他的狱先生本来体温就不是很高的那一类人，是到了冬天的时候手凉到会让人感到很心疼的那一类人。

但其实这些都是十四自作主张想到的而已，他并没有陪狱过过冬天，这只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季度的结束。

他能感受到在自己扣上他的手时，天国狱明显愣了一下。

可也不是拒绝的表现，他们也算是许久未见了，记忆里明明熟悉但此时却变得有些陌生的体温让狱贪恋，于是他也主动把自己的手翻了个个，让手心贴着手心，手指摸索着十四的让他把他的张开，暖暖地、平稳地五指相扣。

脑内平时习惯了紧绷的神经在咖啡和来自十四的触碰下舒缓了些，这是天国律师短暂但满足的休憩。

“……狱先生，现在天还冷，就不要再喝冰咖啡了……”

年轻男孩子火力旺盛，十四紧紧地攥着狱的手，心甘情愿地给那冰块儿当暖水袋，虽说像这样类似反过来说教对方的话很少见，他也在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一切当然跟刚确定关系的那几个月一样，只是天变得更冷了些罢了。

5.

十四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我知道了。”

天国狱抬眸认真地看着十四的脸，把小孩的脸看得飞上不自然的羞红。

自然是没什么的，他习惯了的冰美式，喝来喝去的早就没了新鲜感，就连那万年不变的多冰也只是为了在工作时间里能让他随时保持十二分的清醒罢了，但小孩既然这么提出来，他就愿意去改掉。

十四用另一只手拿过他的摩卡，啜饮下一大口，暖暖的甜味和芋泥的绵柔在舌尖一起融化——实在是种很难不让人感到幸福的味道。

狱看着十四那傻乎乎的满足样子，不禁勾了勾唇角。

“啊，狱先生也要喝一些吗？”

说是询问，但其实十四已经把自己的杯子递到狱的唇边了。

天国狱愣了一下，还是勉强转过头稍微抿了几口。

“……太甜了。”他轻声说。

直到咖啡厅外的天空霞光逐渐褪去，他们才往外走。

“想去吃什么？”

在回地下停车场的路上，狱走的略微靠前一点，回头问道。

“都可以，狱先生决定吧。”

十四的回答乖巧极了。

“这个时候再往市区走，应该会堵很久。”

他看了眼腕表，抬头问：“不如你跟我回公寓，反正今晚只有咱俩，随便吃点也好。”

“好。”

他重重地点头，迈开长腿嗖嗖地追上前面的人，迫不及待地握住狱的手。

6.

他的考量不无道理，不仅仅是因为要避免那些毫无意义的油耗，只有两个人的聚餐又略显累赘——差不多到了年末，空却那小子被寺院中的各种琐事缠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怎么现身了，大约现在正是一副张牙舞爪到快要开始蹦高的暴躁样子。

他们不算渡过了什么惹火的浪漫期，他的伴侣更年轻，更易产生冲动性的欲望和渴求。而他也自知自己就快要过了这个不尴不尬的年纪，不该对某些事情再作过多的贪恋，可每晚都能被年轻柔韧的肉体拥抱着的感觉实在温存太过，不只是他们自己，在大家看来，也是一直都会习惯性地把天国狱放在主导者和保护者的位置上，但偶尔能意识到的时候，反而是十四调换过来治愈狱的情况占得更多，只能说十四之于他就仿佛一块恰好可以镶嵌进他心里的那块拼图一样，严丝合缝地抚慰着年长者的心。

回公寓的路上，十四少见的沉默，狱也并不着急去挑起话头，他在驾驶的空隙间转头略微瞥他一眼，看出小孩心里分明在思量着什么。

天国狱的直觉告诉这一定跟今天下午咖啡店看见的那两个二溜子脱不了干系。

他有些想发问，把着方向盘的手握紧再松开，手指轻轻摩挲着方向盘上质地柔软的皮革套，和戴惯了的皮手套摩擦到一起，发出“吱吱”的声音。

7.

声音不大，却有些意外的刺耳。

“……狱先生，最近都没看您骑摩托车呢！”

十四盯着他的手看，突然道。

“嗯。”他应了：“前两天跑的场合多，也有要接送委托人的时候，摩托骑出来不方便。”

十四笑了：“狱先生果然也不是谁都会载的呢。”

狱也轻轻翘了一下唇角。

等红灯变成绿色的时候，不知是谁点开了车里的广播，闹哄哄的声音瞬间冲消了车内的寂静。

天国狱的车子从买就没怎么注意打理过，因为平时骑行出街更多的缘故，他连4S店都少跑——提车回来两年有余，内饰和外装看上去竟还挂着些许崭新的痕迹。

内嵌的卫星广播更是从没升过级，因此只能点一个嘈杂的名古屋小地方台，常年只有一个女主播平静温和的念稿声音，就着各式各样的点歌和表白。

但即使如此，在天国狱本就不多的驾驶时光里，这样的广播声仍是时常伴他，可能正是因为是地方台吧，那些被娓娓道来的琐事和情事，都显得那么亲切近人，天国狱很喜欢、能在闹中能取得这么一份难得的平静。

他不是个十分恋旧的人，而以往常听广播的理由也很可能仅仅是因为他太寂寞罢了。骑行时，还可有风声和引擎的呼啸声与他作伴，但驾驶，给了他过多的可与自己的思想交谈的机会。

在与十四交往过后，他就不怎么听电台了。

8.

而忽然，两人的注意却都被广播声吸引了过去，高亢的电吉他的前奏声响起，原来不知是谁点了BATFS，他俩都笑了，狱伸手过去略微调大了音量，让聊熟于心的节奏能充盈整车。

“真怀念啊！”十四说。

第一段副歌之后，音乐的声音渐渐变小，主播温柔的嗓音插了进来，是一段寻常的本地新闻：

“全新的绿洲21即将迎来它的华丽竣工。包括一直以盛名被大家所熟知的可攀登玻璃观景台，和宏伟的名古屋电视塔，带您体验如同穿行在宇宙之中的绝佳体验。更有翻修过的繁华商业街，满足您所有的购物需求，情人节即将来临，快带上您的家人、朋友或恋人，来领略名古屋地标式建筑物的独特魅力吧！……“

“……？”

十四一直专注地听着，仿佛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狱问道。

“绿洲21……”

十四喃喃道：“我们乐队在很长时间以前去那里做过一次露天公演……当时、当时可热闹了！”

说到这里，他看上去有些兴奋：“那是我们第一次租借户外场地举办的LIVE，还记得距离上场只剩下三天的时候，票都没卖出多少去……所以很难过来着、我本来以为，开场的时候肯定不会有几个人来看的。”

他的声音说到这里越变越小，应该是回想起了当时的经历。

“然后呢？”狱耐心地发问。

“但其实场地本身不怎么大，所以即使来的人很少，观众席也站得挺满的了！”

十四抿着嘴笑：“因为我们以前支付不了大一点场地的租金。”

9.

“……”

“狱先生，你知道吗？那种知道你即使是在很大很大的空间之中自己一个人慢慢地走的时候，知道这世界上有这么一群人，即使是很少的一小部分、或者只有几个人也好，能给予你支持和帮助，是一件特别特别幸福的事情。”

十四的眼睛亮亮地闪光，转头看向狱。

“嗯。”他眼睛盯着路况，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早就跟其他的成员约定好了，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再在绿洲21再举办一次公演。啊、也不需要多大的场地，只要能像上次一样那么大就好了！”

十四歪着头，认真地说。

他刚才提到了什么“支持”的字样，狱其实是想发问的。

天国狱好奇自己是不是也算作小孩刚刚说的“拥护者”的角色，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天国狱不知道。

只有一点是可知的，那就是他绝不是那一类会在夏日艳阳天里背着满满的十四的乐队周边和应援物，费劲地勉强撑着遮阳伞站在暴晒下连续听他唱那一个半小时歌的人。

至于别的，他无从可知。

十四还在畅想，头顶冷不防地被人用手指敲了一下。

十四小小地叫了一声。

是他干的，还刻意控制了力道：

“好了，都快到家了，就爱幻想的小鬼。”

天国狱压下心头不解，撤回手，对十四淡淡地扯了扯唇角，道。

10.

晚饭是他俩一起弄的，从冰箱隔间最里面掏出已经萎靡了的菌类和绿叶菜，和清水荞麦面一起下到锅里，打两个鸡蛋等成型，加半块儿味噌搅匀融化，小孩还长身体，吃饭没肉就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吃不饱，狱从冰鲜格里拿出培根来，取了半包给他一起放进锅里煮，正好省得再糟蹋一口煎锅了，也不必为了煎培根而弄得油腻腻的。

出锅前滴两滴咸酱油，洒点葱花到汤里。这就算是情人节的、两人份的晚餐了——随意到甚至连拿碗都省了，两人面对面坐在厨房的流理台上靠着储物柜就这么吃了起来。

他们都换回了常服，天国狱穿着舒适的棉质运动裤和薄卫衣，赤着脚盘腿坐在水池边，十四穿的和他的款式差不多，只是颜色更高调，那纯黑与玫红的荧光撞色看着属实有点扎眼。

狱挑着面条细致地吸着，而十四在对面话匣子关不上似的说，回来的路上听到的那则关于绿洲21重建的消息让他精神亢奋，话自然也比平时多了些，连吃饭都不带消停一刻。

他有些受不了了似的，从锅里夹起一个金黄的鸡蛋塞到小孩嘴里，对方即将出口的话瞬间被堵了回去，呜呜噜噜地嘟囔起来。

“我其实不是特别喜欢吃鸡蛋黄……”

嘴里的东西好不容易才咽下去，十四小声地抗议着。

11.

“你心里已经有底了吧？”

他也咽了口面条，抬眼突然问着。

“啊？”

十四一时没懂，眨巴着眼睛看向狱。

“就是乐队的事。”狱接着说：“因为我看你好像也用不着什么考虑的时间了，你会重新回去活动的，对吗？”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小孩刚吸进嘴里的一大口面凝住了，他也抬起头看着男人，含着满嘴的面条。

此时十四已经把遮眼的长刘海用发夹别过去了，目光单纯清澈得让人有些难以直视，他不知怎的从中看出了些许责怪的意味，仿佛在嗔怪他为什么要在吃饭的时候挑起这种话题。

“……”

小孩不说话，稍微抿了一下嘴唇。

“那我不如换个问法。”他道：

“你心里一定是想要继续活动的，这点对吗？”

片刻沉默后，十四点了点头。

多余的提问，难道是十四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男人在心里淡淡地刺了自己一句。

“好，那我知道了。”

狱笑了笑，手指轻抚了一下小孩的侧发，便不再继续说什么了，他低下头重新捞起自己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汤碗。

“狱先生，您刚才都没有听我说完呢。”

十四抓着他刚刚那根摸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道：

“如果，我、我是说如果啊！我们还有机会在绿洲21演出的话，您一定一定会来看的吧！对吧！”

“想……想让您来看我唱歌……”

十四的声量逐渐压低，他的头也低垂了下来，留给天国狱两只发热的耳垂。

12.

“……到时候再说吧。”

他安抚性地说，一边把煮散的培根肉一片一片慢条斯理地捞出来，夹到十四的碗里：

“先吃饭，不然过会儿就凉了。”

“……“

十四不说话了，他不多时便看到有水珠滴到了他卫衣上。

他垂着头已经安静地兀自啜泣了起来。

“喂、十四。”

狱叹气，也低头去看他的脸，十四一扭头偏了过去。

“好了，不哭。”

他伸手擦他的眼泪，又靠近了些，用嘴贴上十四的侧脸，止住了那还在往下淌的泪珠：

“还这么不懂事，你是在等着我安慰你吗？”

“想要狱先生去。”

十四依旧有些抽噎，他放下筷子抱着他，手指紧紧地拽着他身上的衣服。

“好。”

他拍了拍小孩的后背：“我什么时候哄骗过你，只要有时间，我一定会去看的，我跟空却一起。”

十四还埋在他身上不肯起来。

“……怎么了、？要补偿？”

小孩无声地点了点头。

“你给我先好好把饭吃完再说。”

他刚说完十四就亲他，狱毫无防备地憋着一口气，很快便胸口发闷，他锤了锤小孩后背，给他使眼色去卧室。

他其实有点累，但想了想也很快就释怀了，总归气氛到了，他也不乐意去当那个煞风景的人，反正要体力运动的主要又不是他。

13.

他的小情儿在这种事情上脑子总是转得特别快，利落地打横抱起他就往卧室走，等狱反应过来的时候十四已经把他按床上去了，还不忘细心地托着他后脑勺以免被惯性震到。

起初两人进入状态得很快，狱放松地任由十四从他的额头一路亲吻到腹部，小孩像察觉出了他的发懒了，每一步都做的很耐心，十四去扯他的休闲裤，狱就抱着他的头轻轻吻脸颊和眼睛，小孩娴熟又温柔地含着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男人的大腿和腰线。

“……十四。”

过了一会，狱低低地出声喊他。

小孩还埋在他胯下，努力地想要讨好他年长的恋人，有些入迷了似的，没有听到狱喊他的声音。

“…十四！”

像受不了了，他撑起身子，推了推十四的头，提高声音又喊了一遍。

“……？”

小孩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里盛满了蓬勃的情欲和不解。

狱捧着他的脸，双手颤颤的，他一把抱住十四，头深埋进他肩窝里，半晌不说话。

十四愣了，不知男人到底怎么了，只好也回抱住他。

“你别弄了，直接进来吧。”

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又过了一会儿，狱才道。

“您怎么了？”

男人明显反常的举动让他觉得不对劲，十四坐起来翻身下床，就想要去开床头的照明灯。

“别开灯。”

男人的声音略有些发抖。

14.

但他的敏锐度在一片黑暗之中下降，并没有从一开始就意识到十四要干什么，等他喊出声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暖黄色的光线顷刻间点亮整屋，十四看向狱的时候僵住了，忽然明白过来他方才为什么不让自己开灯。

狱半趴着，白日里固定地一丝不苟的头发早就在他们的缠绵中散乱，灰卷的发丝耷拉在眼前，遮住了他的大半情绪，柔韧的双腿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那茬儿就这么大喇喇地展示在十四眼前。

它很安静又听话地在狱胯间蜷着，只是看不出半点反应，更不像是在经过了十多分钟的口腔抚弄后的状态。

狱显示出一种仿佛罪行被揭穿后破罐子破摔的坦然，甚至还将腿分得更开，主动扯下在自己恋人面前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但涨红的脸色不会骗人——这个男人现在只感到了十分的无地自容。

而自己刚刚还执意要把灯打开。

十四从震惊中回过神，突然难过了起来。

“别看了，直接进来吧。”

狱别过脸，翻身侧躺着，平和地说。

“……不要！”

十四一把抱住男人：“您刚才怎么不跟我说呢，我快吓死了……”

狱偏头嗤笑了一声，没说话。

末了便有些后悔，小孩的一腔温情被他以尖酸刻薄对待。

“对不起，十四。”

他说着，主动靠近他，双手熟练地揉搓着十四的胯间，向他耳边吹着气说：

“我帮你弄吧，然后直接进来。”

15.

十四此时已经清醒得很了，他抓住男人的手从自己身上撤下来，攥在自己手里握着，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不要这样，狱先生一看就是很累了，我不可能再这么折腾您。”

“……笨蛋小鬼。”

大概是心中痛处被点中，狱也不禁有些烦躁，一把从十四手里抽出手，翻身下床去了。

十四大睁着眼睛坐在床上，满心的五味杂陈，少年与恋人间第一次这样的初体验让他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狱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可能是对自己的愤恨，也可能是无法忽视十四那清澈的、不含杂质地看着他离去背影的眼神。

今天穿的外套里只有打火机，他直奔水吧，摸了只杯子倒酒，倒好后却顿住了。

他改了主意，捞起那整瓶半空的余市。一边拉开柜抽屉，摸了烟出来。拿上这几样东西，他快速返回了卧室，发现十四还原封不动地坐在床上看着他。

天国狱走向洗手间，点了火靠着盥洗台自顾自地抽了起来，他想着卧室里有烟雾报警器，大半夜的，要是响了吵到邻居也很麻烦，但此时此刻他却有些庆幸自当初选择在卧室安装了报警器，大概就是为了预防像今天这样的境况，只有这样才能暂时从自己恋人那背刺般的目光中脱离出来一会儿。

16.

“等一下。”

十四跳下床撒腿就朝自己跑过来，狱皱着眉喝止了：

“帮我把排气扇打开。”

十四知道是为了让他避免二手烟，只好欲言又止地照做了。

排气风管工作起来的轻微噪音充斥在两人之间，沉默更甚。

——尴尬，天国狱此时脑中只剩下这两个明晃晃的大字，从前未有的难堪席卷过他的全身，天国狱一时间仿佛只剩下那勉强可以持着他手中烟的力气，机械似的、一口一口地吞吐，甚至比他平常抽烟的时候还要快上几分。

他明知道自己不可以这样，天国狱宁愿这支烟的时间能抽得再长一些。

“……别在那站着了。”

良久，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我不想把这种事发展到好像你才是那个犯错的人似的，更何况，你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我的问题。”

也许是尼古丁的摄入让他感到清醒了些，天国狱出口的语气平静的很，最起码在他听来是这样。

“……狱先生也没有做错。”

“还想做吗？”他问着。

十四迟疑片刻，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没有逃过男人的眼睛，即使只是吸烟间隙的一瞥。

他们都太过熟知于彼此的脾气秉性和身体了，或者说，也许这才是出现这种事故的根本的原因？天国狱不知道，一种没有来由的难过的猜想，止不住地涌上心头，他自然说不出口，他甚至没法儿对自己承认这种可能。

17.

三十多年的人生兜兜转转，把他打磨得从青涩到沉稳世故，按理说天国狱早就不该对这些事情耿耿于怀。

“……那怎么行。”

他声音很轻：“你平时上学也挺不容易的，课余时间还要忙活BAT的活动，我最近也一直没什么太多空闲时间陪你，已经有几个星期了吧。”

十四没有底气地点了点头。

“那不就行了？”他抽完了，把烟头按灭在了他家洗手间的烟灰缸里——可能初见的人看到会觉得匪夷所思，但对本人来说确是方便至极。

“我可不想成为那种跟小鬼谈恋爱占便宜的渣滓。”

“可是——”

“别说了，我没什么。”

“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

狱按灭了烟，从刚才起到现在第一次认真地抬起头直视着十四的目光。

“更何况你之后只会越来越忙吧。”

他转了话题，撑胳膊坐上盥洗台，嘴角的弧度略带讽意：

“不是都决定好了要回乐队去活动了吗。”

从下午在咖啡厅时就一直憋闷的情绪，在此时仿佛全部倾泻而出。

天国狱确实是反常的，若是换了平日，遇上类似的事情，他只会更加的不动声色，而不是像个心中藏不住事儿的少年似的与小自己那么多的恋人全盘托出。

18.

但今天不是之前，类似不是相同，狱知道或许是他对年轻的他太过苛刻，可汹涌的情绪总归会需要一个迸发出的途径。

“您……突然在说什么啊？”

十四听罢，睁大了眼睛，几乎是费了他好几十秒才读懂男人话里的意思。

“说你以后就没时间操我了。”他够到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

“狱先生……您今晚到底怎么了？”

十四声音颤抖地问，男人的举动让他手脚发凉，他不知道他为何会作此反应。

“没什么。”

他跳下盥洗台，越过十四的肩膀走回了卧室，将酒杯放到了床头柜上，就自顾自地上床躺下了：

“跟你摆事实罢了，你现在也不是什么小孩子，听不懂道理了。”

“你要是真不想做，就早点睡吧，我困了。”

狱理了理被子，真的打算直接睡去。

“我不想别的，我就想让您说得再清楚一点。”

十四脸色苍白，咬着嘴唇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他知道狱先生不喜欢他总是哭的样子，于是只好用尽全力忍着，但越是这么忍耐，眼眶中的泪水就越是止不住。

“十四，你就非要选在这个时候抬杠？”

他“哗啦”地一下掀开被子，重新坐了起来。

“你的学校、BAT的宣传、还有来年初的2ND BATTLE……十四，你是什么十五六岁的小孩吗？连这点状况都拎不清？”

19.

“狱先生要是不想让我答应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十四抽抽噎噎地问。

“因为我蠢到相信你已经足够成熟了，能像个大人一样做出你应该做的决定。”

“还有，我也早就受够了在你面前唱红脸，泼凉水，反对你的每个决定。我受够了因为为了你着想而一次又一次变成你嘴里那个坏人的角色。”

“怎么可能呢！”十四红着眼睛大声反驳：

“您怎么能这么想！”

“别让我再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十四。”

天国狱笑了：

“要不是今天下午我主动到咖啡厅去找你，撞破了现场，你是不是就不打算把这整件乐队的事告诉我了？”

十四如鲠在喉，他不是巧舌如簧的小孩，不知道这种时候他能说些什么。只会跟个真的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不是这样的……”

他哽咽地说，蜷缩在男人腿边去够天国狱的手，像迷路的小狗一样。

“……狱先生都不知道我多想让您去看我唱歌。”

“……好了，快睡吧。”

狱喉结上下滚动着，也许是真的疲惫到了极致的表现，他最终还是闭了闭眼喃喃道。

“我不。”

十四依旧抽噎着，依旧很执拗。

男人能感受到自己的裤腿变湿，他伸出轻微颤抖的手来，覆到了十四的肩膀上。

“抱歉我今晚这么扫兴。”

他低低地说。

20.

“我才不要你说抱歉，狱先生什么都没做错……！”

“嘘——”

他伸出手指点到十四半张着的嘴唇上：

“我不应该说那些话的，你要是真的想回归乐队，就去吧。你现在这样的年纪，若是不能想到什么就去痛痛快快地做的话，就枉为年轻了。”

他说话的口气低沉而认真，带着天国狱一向惯用的、带点烟熏的嗓音，平复着对方的情绪。

“今天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日子，现在已经很晚了，所以先睡吧。”

“我只想这么睡。”

十四还是死死地抱着他，直到男人因侵袭而来的浓厚困倦终于支撑不住，手抚着他头发的力道渐渐滑落，十四也没有放开他。

第二天晌午时，生物钟彻底失灵的天国狱才慢慢醒来。

——真是给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早晨开了一个绝妙的坏头。他不无讽刺地对自己说，不仅刻薄地斥走了自己年轻的恋人，还是在经历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床上窘境的情况下。

身旁的被褥是冰冷的，向来喜欢赖床的十四此时竟也早就没了踪影。

他从绒被中坐了起来，透过略长的眼前的卷发茫然地盯着雪白的被子，记得自己明明有设置每天定时响的闹钟，他的休息时间不同于一般的上班族，除了需要准备开庭的重要日子，其他剩下的可自由支配时间也时常有被工作模糊了的界限，因此即使是休息日，他也一直设定着闹钟。

21.

天国狱张开十指插入自己的发丝，轻轻按摩了几下头皮，像是想要以此获得清醒。

他还是被客厅若隐若现的黄油味吸引着下了床，来到客厅后，发现餐桌上摆着什么，狱走近一看，是一份做得参差不齐的早餐。

简单的煎蛋吐司和火腿，小孩知道天国狱的口味，学着他平时的样子自作主张地用他家的咖啡机煮了一份清咖，狱没教过十四这些，想来是他自己摸索着来的。

大概也是他在自己起床前就悄悄按掉了闹钟，并做好早餐再离开的。

他知道十四是毛手毛脚的，虽说有着在他的年龄看来十分少见的细腻个性，但对于打理家务事这方面他并不擅长，是个连速食面都只会煮的马马虎虎的孩子。

天国狱觉浅，而他却能在不吵醒他的情况下做好这一切，也许是他的确太累了吧。

狱凝神地看着桌上的食物，再加上一夜过去，不可置否地感到气消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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