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死亡朝夕相對是她的工作。

從送進滿佈儀器的解剖室到移送到冰冷的殮房，被她的手術刀下骨肉分離又再縫合起來，由殯儀化妝師恢復貼近生前的原貌，最後塵歸塵、土歸土，那是人死後的循環。

她是這個固定環節裡的其中一個常客，法醫執刀負責開幕揭秘，卻鮮有參與閉幕儀式，因為只因職業原因而與死者有短暫接觸，生命消逝後的過客，並無見證終章的義務。

健屋花那已經忘記最後一次參加喪禮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唯一印象深刻的只有外公的喪禮，但那是與此刻眼前的景象南轅北轍的情境──自己的親人和正式的官員葬禮，前者是至親對亡者的告別式，後者則是場面儀式。

因公殉職的警員被安排莊嚴盛大的喪禮出殯，而那位英勇殉職的年輕警官，是她也稍微認識的刑事課警官。僅僅點頭之交，但因為確實蒙受過對方的協助，她也選擇出席葬禮，站在群眾的最後面，靜默著。

幾隊穿著正式軍裝的警官一字排開來，讓由數名高大健壯的警官托著、披著國旗的靈柩通過，一路慢慢走到最後的安息地，在那裡，有幾名上級警官和家屬在等候。

縱然距離甚遠，那些站得嚴肅筆直的上級警官之中，櫻色瞳仁還是一眼認出了熟悉的身影──白雪巴。

白色的軍帽下，烏黑長髮束成簡樸的馬尾。全身被漆黑的軍服包覆，白色的斜肩帶、穗帶和徽章昭示其顯赫階銜及優秀功績，深藍色的領帶、白襯衫和白手套，比任何時候更莊嚴。

琥珀色的眼眸凝視著準備下葬的棺木，踏出標準的步伐，以嘹亮的嗓音喊指令，與在場的所有警官同時舉起右手，向犧牲的同僚敬禮。

白雪巴回收了旗幟將其疊好，雙手交給遺孀和年幼無知的小男孩，再回到本來肅立的位置，凝重地看著靈柩一點一點下降，直到它完全進入土坑之中，被泥土淹沒。

從頭到尾，白雪巴也始終神情肅穆，沒有絲毫波瀾。

人群散去，依依不捨的家屬也拭著淚逐一離去，無數英靈安息的墓地又回復一貫的寧靜。

微風輕吹，寂靜的墓園只剩草木緩緩搖曳的窸窣聲，仍然立在嶄新墓碑前面的黑色背影看著是那麼孤寂遙遠。

健屋緩步走上前，從後擁抱了那看似堅強卻又摻著一絲脆弱的身姿，輕輕的，把那個始終沉默不語、獨自承受所有悲傷和自責的警探摟進懷裡。

被牽掛的氣味簇擁，令繃緊肅立的身體稍微放鬆些許。隔著白手套覆在法醫的手上，繼而悄然相牽，黑色的腦袋微垂，抬手扶著軍帽，試圖在逝去的下屬面前遮掩此際皺著眉頭、難掩傷感的模樣。

靠著警探的背，她閉上眼睛，安靜地陪伴愛人。

死亡是人生的必經之路，但到底何時迎來生命的終結，只有上天知道。

此刻她什麼也不願思考，不願想像，不願談及未來的無限可能性。

只想與腹中的小生命，跟白雪巴共度往後的時光，甘苦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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