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刚刚从工厂回来的春田，端着一盘香喷喷的烤饼放在了桌子上。

她虽然已经来到指挥部五天了，却只是刚刚完成第二次扩编。

我伸手准备拿起烤饼，却被一张湿巾阻止了，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握住我，帮我搽干净。

春田笑盈盈地说：“好了，请用餐吧，指挥官。”

“笑得很开心啊。”我被这份笑容感染了。

“我可以问一下吗？”

“什么？”我咬下一口烤饼，香酥的气息充盈在口鼻之间。

“明明一直都对人家视而不见，为什么忽然要用核心来给我扩编？”

“有事相求。”

“嗯哼，愿闻其详哦。”

“……你愿意临时担任副官的职责吗？”

“春田能为您做什么的话，请随时吩咐就好。”

“那就这么定了。”我心情缓解了几分，于是继续咬下第二只烤饼。

“您还没有完整回答我的问题哦。”

“之前啊，只是忽然觉得，对你好像有误解。”为了尽快结束话题，尽情享受美食，我决定以诚相告。

虽然毛瑟小姐也曾经给我做过午餐，但毕竟我们的口味差距很大，就如同其他一切事物那样，我还无法和她处于同一个审美层次。而春田小姐却十分亲和，一如这份堪称艺术的烤饼。

“您之前对我的印象是如何的呢？”

“之前的印象啊，比如：‘哦，那个充话费送的女人啊’……之类的。”

“谁是充话费送的啊！”她竖起枪托在桌面上敲了敲，面带几分红晕抗议道。

“抱歉，生气了？”

“不，春田是不会生气的哦。”

“因为设计时兼容性比较好的缘故？”我看了看那把以不同环境下均有良好适应性而著称的步枪。

“因为人家性格好的缘故。”她纠正道。

话说回来，战术人形和枪直接的关系是什么，我还尚不清楚，和舰娘毕竟是有区别的吧。

我咬下一口松饼。

而她捂着嘴笑了。

“看着我干嘛？”我问。

“您的脸上沾了面包屑哦，来，让我帮您拿下来。”

这面包屑只怕是被她施了魔法。

而这个女人，是女巫。

凉风悄起，春田的衣裳随风轻舞，凝乳般的肌肤淡香划过鼻尖。

那一刻，我们的距离一定是太过接近了。

因为，鬼使神差地，我居然吻了她的嘴唇。

时间凝固了，春田睁着眼睛，她看着我，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娇羞心怯。

蓝色的眸子渐渐闭上，任由我入侵她的香唇。

比烤饼更为香甜清冽的气息不由分说地充盈了鼻息，我感到呼吸困难，却像渴水的鱼一般索求着什么，整个身体压上去，抱住她的腰。

春田急速退避开了，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我眼冒金星，脸颊火辣辣地疼起来。

“您刚来到格里芬才一个星期，就已经失恋了吗？”好像看透一切般，春田俯视着我。

“对不起。”我了无生趣地道歉道。

“指挥官，刚才那种行为，不能算是接吻哦。”

春田调整着呼吸，冷冷地说。

她擦了擦嘴角，大概是由于刚才我动作太过简单粗暴的缘故，她的嘴唇被咬破了，流出殷红的血丝。

春田真的要生气了吗。

她淡淡地抽出腰间的军刀，抵住我的喉咙，一直把我逼迫在椅子上坐好。

“不要乱动……这个部位的大动脉如果被割破，即使抢救也九死一生。”

我用僵硬的身体和茫然的表情回答了她。

“指挥官，和女孩子接吻的技巧，请让我来教你……”

伴随着这句呢喃，她骑坐在我的大腿上，再次深深地吻上来，只不过这一次她主导了一切。

我想，自己大概是有所动摇的，说好不能动，但脖子那里还是接二连三地出现了针扎似的微妙痛楚。

血液从颈脖出流下，温热，酥痒。

但奇怪的是，好像那一瞬间有什么心中的重负被解脱了一般。

脑海里不再有恐惧和失落，而只有春田的深吻。

那种温暖真切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是爱意吗？

我，好想被这样爱着。

可是，为什么是你。

幸福和落差一起袭来时，眼眶有些湿润，为了不让她发现，我久久没有睁开眼睛。

春田不说话，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持续着亲密的接触，她的舌缠绕着我的舌，她的唾液交换着我的唾液。

军刀也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血脉，若非如此，我的双手只怕早已不知在爱抚何处。

微甜的午后阳光，继续接吻，痴缠。

10

已经是深夜了，我依旧没有离开指挥部。

今天是周日，适合模拟作战的日子。无论是打靶收集资料，还是获取战斗经验，都值得为此熬夜一番。

我趴在二楼的栏杆，望着大屏幕，仿佛腹黑的司令般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下，审视着噼里啪啦的战斗。

格里芬总部的训练室里，战术人形在模拟空间中奔跑着，占据着一个又一个据点。

AR15被我安排在了队长的位置，只需熬过一晚上的辛苦，她就能够飞快提升等级。

女孩坚定不移的目光传递着渴望战斗的意志，即使在战斗中她的伤害居于统计表格的最末位置，也丝毫没有一丝愧疚和动摇，我又看了看队伍中顶在前排的司登和蝎子，她们的额头上已经溢出了汗水，显然在输出不够的情况下，负责承受伤害的她们很难不抱怨。

“看得这么入迷？”

伴随着一句温柔而略带调戏的语气，春田走到我身边，也饶有兴致地望着屏幕。

我这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条披肩，带着她淡淡的暗香。

“空调的温度太低了，您要小心着凉。”她笑道。

“还没睡呐。”我望着她的侧颜道。

“大家都很努力，我怎么能理所应当地闭眼啊。”她说。

“对不起，今天没有安排你上场训练。”

“嘛，那种事情无所谓的，您能记得我就好。”

“会记得的。”我暗下决心，握紧的拳头。

春田看在眼里，微红的双颊弯起弧度，像是用魔法写在空气中的情话般动人。

“AR15的训练如何？”

“输出稳定，她需要更好的装备。”我简要地肯定道。

“也需要指挥官的鼓励，来，”她忽然靠近，挽起我的胳膊，“马上就要结束战斗了，您最好前去说点什么，不管是对AR15也好，还是对蝎子和司登也好。”

“春田。”

“嗯……？”

“为什么是我……”我支支吾吾地问。

“为什么是你，指的是？”

“昨天的……接吻。”

“在美国，接吻是很正常的礼仪哦。”

“诶，你不是日本枪么？”我惊到。

“谁是日本枪啦！”再一次，她不满地用枪托怼了怼我的腰。

我惊魂未定地用胳膊护住自己，睁大眼睛看着这位漂亮姐姐。

即使不顾那个很有误导性的名字，我也一直感觉到她有着日本女性温柔贤淑的感觉。然而此时此刻，春田的发色在我眼中确如美国西部草原黄昏时分的麦穗，湖蓝色的眼眸也似乎反射着伊利诺伊河面的温柔碧波。

“生气了？”

“没有，春田是不会生气的。”她侧过身去，故意不看我。

“明明就是生气了。”我嘀咕着，谁也不看谁，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所以说你们男孩子就这一点不好，什么事情都要问到确切答案。”

“春田将来想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呢？”我问。

“为什么问这个呢？”

“想知道枪娘对另一半的要求是怎样的。你说说看，要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优点，我努力往那边靠拢。要是有什么不能忍受的缺点，我努力改正。”

“不知道，但是，至少是要有雄心壮志，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是指在战场上？”

“所有方面。”

“但是当前线无战事的时候，雄心壮志什么的很难表现出来吧。”

“In me the tiger，sniffs the rose.”她用婉转的美音朗诵道。

“哈，这个我听说过：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的句子。”

“您对这个倒是很懂嘛。”

“略懂略懂。”我抚着下巴并不存在的胡须。

“那个女孩肯定喜欢。”

“哪个？”我一愣。

她露出神秘的微笑，将发丝轻轻拢到耳后，转移话题道：“其实，到最后，即使达不到心目中的要求，女孩子还是有可能会喜欢上一个人。征服女孩子，往往只需要一次大胆而冒昧的举动，还有一次真正感动她的行为。”

“昨天那个……算是大胆的举动吗？”我迟疑地问道。

“昨天……确实够大胆的。”春田咬了咬嘴唇，想起这件事似乎让她不愉快，于是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

十分艰难地，我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那句话。

——什么情况下，你会被感动呢？

11

初级训练获得的经验很有限，因此我连续安排了五次出击才休息。

走到楼下时，还不等我开口鼓励，战术人形们就一窝蜂地围上来。

“指挥官，sop今天也是MVP哦~嘿嘿嘿。”

“嗯，sop酱最棒了。”我宠溺着这位甜蜜蜜的少女。

“指挥官，您能熬夜来看我们的训练，十分感谢。”相比起自己的妹妹，身为AR小队领袖的M4A1则显得拘谨许多，即使她来到我身边最早，我们也始终没有揭开那无形的距离感。

“嗯，辛苦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关心道。

“指挥官，对模拟训练的结果还满意吗？”蝎子帅气地转着手中的双枪，笑眯眯地问。

“很不错。”

“还带了位新手哦。”她小声说，我知道她在暗示，自己的输出比新来到指挥部的AR-15还要高。

“嗯……蝎子。”

“纳尼纳尼~”

“你的枪，能让我玩一把吗？”我突发奇想问。

“诶，诶？！”她瞪大了眼睛。

“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战术少女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枪借给别人嘛。”

“只是玩一玩而已，我不会伤到自己的。因为刚才一直在看大家训练，所以自己也想尝试着打个靶。”

“指挥官你自己不是有配枪吗？”蝎子别扭地问道。

“那是很普通的手枪，打靶训练不好玩的。”

蝎子把双枪放在背后，顽固地说：“就是您这种态度，才让人不会放心把自己……咳咳，的枪交给你。”

不知为什么，她刚才的话语断句有些奇怪。

身后，春田小姐叹了口气。

“司登，你愿意借给我吗？”我转身问。

“嗯，在拒绝您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哦，你问吧。”

“指挥官你知道什么是烙印系统吗？”

“(⊙o⊙)…那是什么？”

“居然不知道吗？”司登可怜巴巴地问，看样子她也正在犯愁怎样拒绝我了。

“真的不知道啊。”

“对不起呢，司登也不能把自己……嗯，的枪借给您，尤其是玩一玩什么的。”她的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没事、没事。”

“指挥官，其实您只要多问一问其他战术人形愿不愿意把枪借您，就会明白烙印系统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司登神神秘秘地提示道。

多问一问其他的人形么……我思忖起来。

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烙印系统是影响战术人形把自己的枪交给我的关键。

但烙印系统到底是什么意思来着？指纹解锁？身份绑定？

进入指挥部太过于仓促，以至于作为新人我还尚未了解到这里的全部信息。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能表现出一副“谁都无所谓啦，快把枪给我玩玩”的态度。

春田不是刚刚说过么，真正的男子汉，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我必须仔细地想清楚，刚才在态度上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指挥官，您刚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AR15走了过来，她喘着气，细密的汗珠沾湿了白色的裙子。

即使在这种场合，她也并不像一个军人，而恍若亲切的邻家女孩。

看得出来，在连续的高强度训练下，体能消耗是很严重的，但相应地，她的等级已经接近能完成第二次编制扩大了。

“15，刚才我一直在看你们的模拟战斗，你完成地也很不错。”我说。

“指挥官，我将尽快赶上她们的，在此之前，请严格地对待我。”

“好，此外，怎么说好呢，我确实有个小请求。”

“啊，好的……”AR-15眨了眨眼。

啊，是的，这就对了。

对于这样一个认真而努力的女孩，就必须提出认真而努力的请求。

玩一玩什么的，这种态度绝不可以流露出来。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挺胸抬头，直视着女孩的眼睛，大声道：

——“我十分想射AR15！”

整个训练场都安静了。

已经在收拾行装准备回宿舍的人形，正在更衣室里准备洗澡的人形，还有不远处正在进行资料采样的小队，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哐当一声，蝎子手中的洗发露掉在了地上。

“您……”AR15的嘴唇不断的哆嗦着。

“嗯。”

“不要以为我是民用武器，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AR15睁大眼睛，以十分激烈的口气说道。

她的声音本就不同于春田和德皇那般从容优雅，而是清澈凛冽，伴随着这样强烈的抗拒感，我又一次感到了血液落入了冰点。

上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的时候，是春田小姐那劈头盖脸的一巴掌。

这一次，AR15甚至只是表示出了感情上的抗拒。

“笨蛋。”春田小声嘀咕道。

“笨蛋。”蝎子小声嘀咕道。

“笨蛋。”司登犯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M4，指挥官要和15吵架了吗？”SOP担心地望着这边问。

“不，没有……我想大概是误会了什么。”M4拉住了正准备上前的SOP，摇了摇头。

AR-15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而我无辜而慌乱的眼神也似乎在映衬出自己想表达的意思，至少，不是少女所误解的那样。

但即使如此，把自己的枪借给指挥官，这是一种禁忌——我所能掌握的全部信息就这只有这些了。

AR-15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她咬着嘴唇，低下头的瞬间，竟然有细碎的泪光在眼角转悠，那一刻，我生怕她哭出来，虽然那充满不服气却还是格外好看的俏脸，让哭泣这一行为显得那么不可能。

这是一位自尊心何等强烈的女孩啊！

“我回去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怯弱，单手抓起自己的战术外衣，转身离去了。其他战术少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保持了缄默，大家挪开视线，各自收拾起行装来。

“指挥官。”

“……”

“你让其他的孩子感到困扰了。”

“啊。”我回过头来，身后站着的是银发红瞳的女孩。

熟悉的淡雅微笑，在那高贵的眼神中，蕴涵着一股让一切平静下来的力量。

“Kar98k，我……不太明白烙印系统是什么，好像惹她生气了。”

“那是最关键的问题么？”

“诶？”

“我觉得，问题并没有出在这里。”

“问题出在哪里？”

“您的副官位置，换了春田小姐。”她陈述着不容置疑的事实。

“是的。”我承认道。

“可是，如果我Kar98k没有记错的话，您本来是更想培养AR-15小姐的，对吗？”

“……是的。”我说。

“喜欢一个女孩子，就把她拴在身边，这个条件是不可以商量或者妥协的，我说过，战术人形少女和指挥官之间或许会有性格上的差异，但只要经过足够的时间相互了解，依旧会产生行动上的默契。”

“我并没有忘记。”

“您没有忘记，但是您心里惦记的事物太多了。”

“春田没有做错什么。”我像是在认罪般，企图把所有的责任拖到自己的身上。但这一行为显得那么欲盖弥彰。

“我对那个充话费送的女人并无恶意哦。”她用漂亮的长靴踢了踢我。

“啊，我知道了。那个……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我抬起头，看了看周围。

整个训练场馆已经收拾完毕，战术人形们已经等候在总部的门口就位。

而德皇却并没有收拾行装的打算。

——“指挥官，如果不嫌弃，请拿好我的这把步枪，今天我来教您打靶。”

Kar98k如是说道。

这一瞬间，以及这一句话，自然没有逃脱掉其他战术少女的围观。

不知为什么，只要德皇站在身边，那种视线带来的压力全都不复存在了。

于是，我们并肩站在了资料采样的靶机前。

眼角的余光中，春田的表情微妙地有些落寞。

“您之前用过步枪射击吗？”德皇问。

“很久之前，用过国产56式……”

“啊，那位粗线条的孩子，我知道。”kar98k有条不紊地指引我把手放在步枪的哪个位置，又手把手地教我用肩膀顶住枪托，“但是，步枪讲究精度，不能无脑的宣泄火力，您必须用技艺，耐心还有足够的尊重去操作她。”

“这样可以了吗？”我一一照做。

“嗯。”她的小脸红扑扑的，显得十分紧张。大约犹豫了片刻，则干脆整个人钻入了我怀中，同样握紧了我所握紧的位置。

那一刻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我手中紧紧握着的是枪，心思却始终在臂弯内的女孩身上；而女孩细腻温婉的背部虽然贴在我的胸前，但心思却始终离不开被我紧握住的那把枪。

每当我射击的时候，女孩的身体就有些不自然的僵硬。她细腻温暖的手心，也始终抓着我的手腕，十分坚定地不肯让我在枪身上有任何来回摩挲的行为。

最后一发子弹打出去之后，空气中是淡淡的硝烟味。

空无一人的训练馆，强烈的LED灯光，坚硬的白色地砖，一切都强烈地宣告着夜晚的疲惫。

我十分认真地把枪交还到德皇的手中。

她的脸有些不自然的苍白，呼吸急促。长裙下裸露着令人痴迷的大腿微微有些颤抖。

我低下头来，深深地把脸埋入这个好几天未曾说话的少女发间。

“对不起。”我对着她耳边悄悄说。

“真是的，像个孩子一样。”她从背后抚摸着我的头，抱怨道。

那天晚上回去的路上，我什么也都没有问，德皇也什么都没有说。

但是，我却清清楚楚明白了，所谓的烙印系统，究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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