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8日，陈晖洁从莱塔尼亚抵达乌萨斯境内，然后一路向北行进。

她的目的地，是北方的纳吉萨。

而她的目标，是自己的姐姐。

这天，在奥涅加地区扎沃茨克的官方宾馆餐厅内，陈正在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着报纸。

作为原科西切公爵的属地，换了主人的这里很快就有了“联合国际”风格。

最大的改变就是食品的极大丰富，和大约一年前自己来到这里相比，早餐的丰盛程度几乎是两个次元——近百种食品和饮料，不限量的肉类供应，一个小地方的宾馆赶上龙门中高档酒店的餐饮了。

“又有贵族因为进出口瞒报被抓了呢~”陈Sir一边咬着牛排一边看着报纸，“这简直都成了保留节目了。”

不得不说，最近的乌萨斯新闻业十分兴盛。在周边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的大背景之下，各路大报小报记者各显神通，全国的报纸销量翻了一番，无数真的或是假的消息充斥着繁华的都市和僻静的乡村。

而最近新闻里出现次数最多的人，就是塔露拉。

但和乌萨斯之外其他地区的人想当然认为的不一样，这个曾经毁灭了切尔诺伯格的德拉克在这地方的风评并不坏，甚至可以说很好——除了切尔诺伯格的城里人。

当然，陈对此并没有感到意外。

她之前来到乌萨斯，本来是为了探索整合运动诞生的缘由。虽然知道乌萨斯的感染者地位低下生活艰难，但毕竟其他地区并没有这么大规模的感染者运动。

结果答案比她想的要清晰的多。

因为她的旅程直接变成了聆听“切尔诺伯格批判大会”。

其他城市里的人拿着幸灾乐祸的口气诉说着切尔诺伯格向国外倾销低价农产品而暴富的曾经，也有人痛斥这里开了个坏头，让无数人依靠出卖国家利益给皇帝上供而飞黄腾达。

农村里的人更是直接咒骂切尔诺伯格贵族的横征暴敛——当然他们对所有的乌萨斯城市都持相同的看法，但这里是始作俑者——切尔诺伯格对外倾销搜刮粮食和工矿产品的行为很快得到了其他新贵的响应。

这种批判在她到达切尔诺伯格农村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切尔诺伯格属地地区的农民们直接称塔露拉为救星——

因为切尔诺伯格覆灭了，这里的农民第一次没有被贵族无底线的征粮——他们人都没了。

当然这并不仅仅只是农村人的口嗨而已——

切尔诺伯格覆灭之后的1098年，其原所属领地的农村学生平均体重增加了足足6公斤。

而同期的其他地区，农村学生的平均体重则减少了1公斤——这几年乌萨斯的收成并不乐观。

石棺的能量并不是切尔诺伯格繁荣的源泉。

这才是这个乌萨斯城市繁荣的真正秘密，也是所有那些乌萨斯城市繁荣的秘密，这是最赤裸，最血腥的资本积累。

统治者们大肆敛财，拿出一部分上供给皇上，然后给城里人施舍一点足以喂饱他们的残羹剩饭。

农民？不饿死就行了，还需要吃饱？

至于感染者，他们也算人？

矿场上随意丢弃的感染者尸体，农村随处可见的营养不良者，都在无声地控诉着在乌萨斯所发生的一切。

这一切在乌萨斯都是那么平常，那么理所当然。

所以，在这之下孕育的烈火，也格外耀眼。

“将军同志你好！”

洪亮的声音打断了陈的沉思。

“嘘——”这个人很快“捂住了服务员的嘴”，“我不是跟你说过别搞这一出吗？”

但已经迟了，人们都围了上来。

二楼的陈站起来一看，这个人居然是九。

一切都是那么似曾相识，乌萨斯空军第一集团军的新任司令就和之前在纳吉萨一样被困得寸步难行。

唯一的区别就是衬衫领子上的金星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迎走了围观群众，九拿了几样食物，端着来到了陈的桌子——在陈站起来看她的时候，九也看到了陈。

“两年多没见了吧。”九放下装着食物的托盘，率先开了口。

“嗯，两年多了。”陈回答道，“这两年你过得还好吗？”

“还好吧，有一段时间倒是非常潦倒，差点就饿死了，不过那些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在这里也算是小有成就吧，至少有人会认可我做的贡献。”

“这也算小成就吗？”陈的牛奶直接喷了，“那我只能算是一事无成了。”

作为特工和指挥双料人才，九仅在这一年多的时间内已经完成了数十次特工任务，曾经创造过同时执行6个任务却能够天衣无缝地全部完美完成的记录。

而论带兵打仗，九也能带领部队两天内狂飙2000公里，然后半天吃掉卡西米尔一个半军团，在普列戈利亚河截住卡西米尔——维多利亚联军，率先打到卡西米尔首都城下，这个半路出家的年轻指挥官已经不需要再证明什么。

而现在，她又扛起了第三颗将星，成为了空中部队的指挥。

“这么说来，你应该是最年轻的三颗星？”

“不不不，最年轻的三颗星是弑君者。”九指了指楼下，“北方方面军的副参谋长在那儿呢。”

陈随着九所指的方向看去。

柳德米拉和诗怀雅正在挑选着早餐的食物。

“她俩怎么来了？”

“柳德米拉是跟我一起去骏堡的。”九吃了口松饼，“至于诗大小姐，是自己死皮赖脸非要来的。”

说到这里九笑了一下。

“她在求柳德米拉拉她进部队呢。”

不一会，两个人在九的招呼下也上了楼，四个人直接坐在了一起。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诗怀雅率先开口，“老板一直想让你回去呢。”

“回去干吗？继承那个‘畸形儿’？”陈的语气里没有半点想回去的意思，“龙门、影卫和黑蓑衣还是留给他自己吧。”

“喂喂喂——”对方明显有些慌张，“那些人不是没死吗？他们被鼠王藏起来了啊……”

“所以呢？！”听到了这样的话，陈拍了一下桌子，很明显，她的心情有些激动。

“难道当了感染者，就变成只要活着就行了吗！？”

说罢，无视沉默的诗怀雅，陈闭上了双眼。

果然人是不会背叛自己的阶级的，那样的话出自诗怀雅之口还真是恰如其分呢。

不，有一个人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而那个人现在在……

……

“对不起。”沉默之后，陈咬牙挤出了这几个字。

“回去告诉他，我应该不会回去了。” 陈尽量顺平自己的语气，对诗怀雅说道，“我已经确信，这里是更好的选择。”

经过这两年的游历，陈已经看透了，除了这里，没有一个政权是真的想要接纳感染者，想要让感染者过上幸福的生活。

在纳吉萨，在北德维纳，在希布里，到处充满着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的风貌。

在这里，无论是感染者还是普通人，在她需要时都会伸出援手，都给予了她力所能及的帮助。

陈甚至在纳吉萨治好了自己的矿石病——当然，这事柳德米拉他们知道，而诗怀雅不知道。

同时，这里也有着其他所有地区都不能及的社会保障，而不像其他地方那样只有“优秀的人”才有资格谈物质生活。

这让生活在这里的人，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生机。

她已经确信，这里就是她想要的答案。

除非炎国和龙门，也经历这样的改变。

“那么——。”柳德米拉拿出两个金红相间的徽章。

这是诗怀雅闹腾这么多天都没得到的近卫军特别部队徽章。

“尊敬的陈晖洁女士，联合近卫军随时欢迎您的加入。”柳德米拉将这两枚精美的徽章摆在陈的面前，“只要您想来，鲜艳的红旗之下一定会有您的一席之地。”

看到这个，陈笑了。

在纳吉萨治病的时候，就有人邀请她加入，陈以自己还有需要寻找的答案为由拒绝了。

而现在，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而邀请也再次来临。

现在大概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吧。

于是，陈把它们收下了。

略显尴尬的情景结束之后，众人恢复了正常的交谈。

“我看你这也不像要搬家的样子啊。”柳德米拉问道。

“我这两年一直没有在一个地方常住，本来就没什么私人物品。”

“诶，那你这次是来干什么啊？旅游？”

“我要去一趟纳吉萨。”陈回答着柳德米拉的问题，“我想……我想找一趟塔露拉……”

“也是，你们姐俩也好久没见了呢。”九的话锋一转，“不过她现在不在纳吉萨，或者说不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能找到她的地方。”

“怎么了？！”陈和诗怀雅同时瞪大了眼睛。

“她说要休假，然后就‘消失’了。”

“消失了？”对于这个回答，二人满脸都是问号，“你的意思是找不到了？”

“嗯，只要她想，她就能隐匿自己所有的踪迹。”

“她的源石技艺现在那么强了吗？”

“不，这并不是源石技艺，而是某种更纯粹的东西。”柳德米拉对两人说道，“她可以让自己脱离这个时空。”

二人的问号更多了。

“算了，你们就明白这个意思就行了。”九看陈和诗怀雅对于这些没有半点概念，也不再多说，“意思是想找她就只能等她休假完毕了。”

“好吧……”陈的面色显得有些失落。

“那要不这几天你和我们一起去骏堡吧。”柳德米拉对陈说道，“正好去看看我的新房子。”

“你在圣骏堡安家了？”

“算是也不算是……”柳德米拉说道，“乌萨斯的世袭贵族都会在骏堡得到一块地用来盖房子，当然买别人家的也行，我和九的房子就是买的，不过规模是有要求的，爵位越高面积越大，而且大了可以小了不行。”

“为什么啊？”诗怀雅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了显示乌萨斯贵族的富有好吸引人才吗？”

“你想多了，真正的目的是借此向贵族收取房产税。”

这捞钱的法子实在震惊两位龙门大小姐。

几个人继续边吃边聊。

由于在场的三个人都出身龙门，所以话题很快就转向了这里。

当然，气氛有些微妙。

“龙门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吧。”九叼起一个羊角包，开始对线，“听说龙门的大宗贸易这两年锐减了。”

“那还不是你们害的！”诗怀雅把杯子里的红茶一饮而尽，“你们联合国际搞‘产地直销’，龙门赖以生存的转口贸易额锐减，炎国其他地区的商人都跑了，龙门都被迫转型成旅游城市了。”

“我们只是把二道贩子抢来的钱返回给生产者和消费者而已，这叫为顾客着想。”面对诗怀雅的回答，早有准备的九直接反唇相讥，“我们这里可是通过正当手段获得利润的公司，不像某些家族，依靠的是特权和裙带关系。”

“你——”诗怀雅被呛得没话说，毕竟自己老板和自己家族的那些破事她还是有耳闻的。

面对即将演变成“龙门粗口”大战的二人，一旁的陈“瑟瑟发抖”。

“好啦好啦，别说这些了。”柳德米拉眼看火药味上来了，赶紧出来打圆场，“早饭都凉了。”

发觉在这个话题上没有正常交流可能的二人也只好不再多说，继续吃饭。

而就在四人吃早餐的时候，两百公里外的的诺瓦洛什金岛迎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

对于普通人来说，隐匿了自身踪迹的塔露拉是不可能被找到的。

但星显然不是一般人。

于是，在圣骏堡忙完手里的工作之后，他马不停蹄地抵达了这个僻静的小岛。

此时，乌萨斯北方迎来了久违的艳阳天，明媚的阳光伴着裹挟了泥土和湖泊气息的微风，让人心情舒畅。

“搞得不赖嘛~~”星一边往里走一边看着岛上的林地、农田、温室和养殖设施，“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休假地。”

于是他顺手添了两个温室，一间种上了柠檬、柑橘、西瓜和芒果，另一间种着花椰菜、油菜、韭菜和葱、蒜等一些香料。

又在原有两栋别墅的北面“盖”了一座新的莱塔尼亚式城堡，从城堡的高台可以俯瞰整个岛屿和奥涅加湖的湖面。

在着折腾完这一切之后，星打开了主别墅的门走了进去。

然而星找遍了三层所有的房间，却发现塔露拉并没在这里，不仅如此，旁边的二层小别墅也没有塔露拉的身影。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进入地窖，打开庄园里地牢的门，星的“小猫咪”果然在这里。

昏暗的灯光下，塔露拉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手脚上戴着镣铐，蜷缩在地牢角落的干草堆上。

星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把塔露拉一把抱住。

“不，不要……求求你……”怀抱中的塔露拉缓缓睁开双眼，低声乞求着，“求求你，不要把它打开……”

“让我这样子待一会吧……”

于是星也坐在干草堆上，把戴着镣铐的塔露拉抱在了怀里。

白发的少女全身冰凉，脸上几乎没有血色，阴冷的湿气在她的头发尖端凝结，形成豆大的水滴，落在她的衣服上。

于是星脱下大衣，盖在塔露拉的身上。

“没关系的，这里……”

“啪——”塔露拉还没说完，星的巴掌就打在了塔露拉冰凉的额头上，“听话！”

随即，星用大衣把塔露拉裹住，然后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给塔露拉提供着温暖。

“对不起……”白发女孩把手贴在胸口，低声啜泣。

而星，则让塔露拉枕在自己的胸膛上，默默地用自己的右手拭去塔露拉头发上的露珠。

“嗯……”塔露拉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

“或许这样结束就不错呢。”塔露拉仰起头看向星的脸蛋，“就这样默默的消失……”

星的巴掌再一次袭来。

“你不是答应过我了吗！”星的声音变得急促，语气里充斥着悲凉，“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

“可是！可是我……”塔露拉双手捂住眼睛，声音尖锐而凄厉，最终变成了纯粹的呜咽。

泪水从她的眼眶肆意而出，沿着铁链流下，落在星的大衣上。

一时间二人都说不出话来。

……

“原谅我的任性，好吗？”塔露拉在星的身上蹭了蹭，打破了沉默，“原谅我这片刻的任性……”

在星的面前，是饱含泪水的双眼，是一只卑微的小猫咪。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勇气拒绝。

“好吧，如果这能让你感觉好受一点，那我就由着你，在这里陪着你好了。”星摸了摸塔露拉的脸蛋，自己的眼眶内也已经湿润，“但是要答应我，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做这样的事，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吗……”

“好，我答应你……”塔露拉侧过身子，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擦拭了一下自己和星的眼睛，轻轻地亲吻了星的嘴唇。

“好了，该说正事了——”许久过后，星摸了摸塔露拉的额头，率先开了口。

“好——”塔露拉也收起了被泪水浸润的双眼，把大衣还给了星，“说吧，骏堡那边怎么样了？”

“二三集没有打住的意思，”星叹了口气，和塔露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伊斯拉姆那边说皇帝也不打算管——只要乌萨斯没被进攻就行。”

“也就是说只要对面打进来就得全力出击了？”

“是这个意思。”

“那直接等特雷西斯打过来就好了。”

“你真觉得乌萨斯那两个集团军不堪一击？打不过维多利亚两个集团军？”

“不，维多利亚并不是核心。”塔露拉露出狡黠的微笑，“拉特兰圣战第一阶段真正的胜负手在哥伦比亚。”

“乌萨斯已经取得了对卡西米尔的军事胜利，还让维多利亚搭上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要是拉特兰圣战乌萨斯再打赢，那乌萨斯和莱塔尼亚的联盟的势力范围必将大幅扩张。这样的结果对哥伦比亚这个有志在泰拉进行争霸的政权来说是不能够接受的。”

“而且，哥伦比亚还在因为玻利瓦尔和莱塔尼亚进行着间接的军事冲突。”

“也就是说，哥伦比亚这次一定会出兵。”塔露拉拿出了雷神工业给罗德岛的武器清单，“雷神工业给罗德岛一次性提供了能够武装超过一万人的装备，这在没有哥伦比亚政府授权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的。同时黑钢也敢给罗德岛四千人的雇佣兵，说明黑钢的背后也有人点头了。而且黑钢明明有闲置雇佣兵却要拖到七月份才到达，加上哥伦比亚今年开始普遍义务兵征兵，说明这些人很有可能是帮军队训练去了，换句话说哥伦比亚的部队很可能会直接参战，而不是先等等再加入战场。”

“所以你要怎么样？”

“按兵不动，等联军打进乌萨斯再反攻，然后逼特雷西斯强行启动继承仪式。”

“罗德岛那边不行吗？阿米娅不是继承了特蕾西娅的力量了吗？”

“王储之间的继承是没有效力的。”塔露拉笑着拿出了一打有些发黄的羊皮纸，“而且，其实在没有人正式继承的情况下，理论上所有人都有开启仪式的可能。”

“当然，这个秘密就算是萨卡兹王族也不知道。”塔露拉打了个哈欠，“他们总以为卡兹戴尔‘神之力量’的继承依靠的是血统——然而实际上，依靠的是信仰。”

“所以你也准备插一脚吗？”

“算了吧，讲道理就算是卡兹戴尔的神明也没什么力量的。”塔露拉靠在花园的长椅上，“而且，那种代表毁灭的玩意我的身体里已经够多了。”

“可是有毁灭才会有重生不是吗？”

“请不要拿好听的话对付我，我已经不需要了。”

“不，你需要。”星弯下腰，托起塔露拉的下巴，对准自己的嘴唇。

塔露拉也不再抗拒，伸出手做出了拥抱的姿势。

于是星上前一步，用左腿顶住塔露拉的两腿之间，直接亲了上去。

“嗯~~”

……

就这样，十分钟过去了。

亲吻结束，星坐在塔露拉身边，把胳膊搭在了塔露拉的肩膀上，“不过咱们还是要做好事先准备。要作战的部队要在7月中旬抵达乌萨斯国境线附近，同时现在需要一个距离卡兹戴尔腹地比较近的前进基地。”

“伏尔加河下游不是没人住的皇帝保留地吗？那你就跟皇帝说把那块地买下来然后把德维纳的城市先挪到那里，否则打起来部队太不好补给了。”

“你不怕有人反对？”

“别人反对没有用，费奥多尔同意就行。”塔露拉歪了歪脑袋，“而那家伙就会要钱，只要有钱其他的一切他都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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