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確認過子彈數量的彈匣推回槍托內，將拉上保險栓的槍枝與備用的子彈放回掛在後腰處的槍套，挪動雙腿來到擺放在桌旁的衣櫃，拉開衣櫃門從裡面取出大衣。

兩手探入頸部後方，輕輕地撥出壓在大衣衣領下的濡烏色的髮絲，最後再將有些被翻起來的V 字型衣襟撫平，調整到最完美的角度。

站在鏡子前整理服裝儀容的敦動手扣上軍綠色大衣的鈕扣，從口袋裡拿出羊毛製的手套套上雙手。

「嗯，今天不管是心情、服裝、還是髮型都很完……」

敦突然停頓下來，朝霞色的眼眸盯著倒映在鏡中的臉龐，視線停駐在額頭處那片被幾天前才讓專人修剪得整齊有型的瀏海上。

「不…還差一件事。」

她褪下剛套上身的大衣掉頭走回旁邊的桌子，一把抄起放在筆筒內的剪刀回到鏡前，對著鏡子毫不猶豫地將瀏海一刀橫切過去。

濡烏色的髮絲像是無數片從天而降的漆黑羽毛，掉落在雙足下方的實木製的地板上。

「這樣就大功告成了。」

敦望著鏡中那片彷彿像是遭到狗啃般那片亂七八糟的斜剪劉海，那張稚嫩的臉蛋上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重新披上那件略為沉重的大衣，敦轉頭走向門旁，從懸掛在牆壁的劍架取下佩劍，俐落地將它配掛在大衣的腰際處。

她推開緊閉的房門，準備在出門前先像往常一樣到走廊盡頭的主臥室向父親報備。

敦揚起手朝門板輕扣幾下，眼前那扇堅固的門板後方傳來開鎖聲。

一看見出現在門後的那名蓄著一頭及腰白色長髮的男子，敦立刻快步湊上前，親暱的抱住男子的腰際。

「早安，父親大人。」

「早安。」

男子像往常那樣，溫柔地拍拍她的頭頂。

「妳的瀏海是怎麼?昨天不是好好的嗎？」

「我自己剪的。」

「要是被別人問起該怎麼辦?」

男人瞇起漂亮的石榴色眼眸，深怕孩子一個不經意的舉動替自己惹來跟燙手山芋沒兩樣的麻煩。

「我就說是我自己想剪這樣就好了，再說我自己的事別人哪管得著。」

敦甩甩那頭濡烏色的長髮，她很清楚父親擔憂的原因，所以在被問起時才更要裝得跟往常一樣自然。

男人彎下腰輕撫著孩子的後背，壓低嗓音在她的耳邊低語。

「今天也要麻煩妳了。」

「沒問題。」

「……對不起。」

「您怎麼又道歉了?我不是說過很多次，這點事根本沒有什麼。再說如果您沒有決定出手救我們，就算是我恐怕也無法活下來。」

「如果不是因為那些法條的緣故，我真的…真的一點都不願意讓妳去從軍……!」

淡粉色的花瓣從盛開著茂密櫻花的枝幹間吹落，空中飛舞的片片花瓣飄落在地，由大自然形成的粉色地毯覆蓋住了整條水泥色的街道。

對向的車道上停駐著一輛外型略為陌生的軍用車，冰冷的灰色車身與這片美麗的景色完全格格不入。

敦站在人行道上，朝霞色的雙眼凝視對面的紅綠燈號誌，同時也一併將從副駕駛座下來的人納入視線內。

夾雜著櫻色花瓣的風捲起了黑色雙排扣軍服的衣襬，掃過鋪在地面的那片櫻色地毯的金邊黑色披風露出紅色的內裡，那鮮血般的鮮紅色在敦眼裡顯得格外刺眼。

從開啟副駕駛座下來的是名看上去比敦還要年長些許的少年，配掛在腰際處的武士刀柄頭處的紫色流蘇繩在斗篷下的空間輕輕晃，即使有美麗的櫻花與深色的斗篷做遮掩，也掩蓋不住那冰冷的金屬塊。

號誌轉為綠燈。

敦揚起頭，在斑馬線上邁開步伐筆直的朝對面的人行道走去，在剛下車的少年軍人面前停下，右手的五指併攏，手掌伸平後舉高至眉稍的位置向對方行禮。

黑色軍服的少年抬起手，以相同的姿勢進行回禮。

回想著自己最近的評價，那件黑色的軍服預計再過陣子就會出現在自己面前。每當敦想起這件事，心理的沉重感就會多增添一分。

等到自己披上那件軍服的日子到來後，究竟該用什麼立場來面對自己的家人們?

「我是絕對、絕對不會輕易向你們這些人認輸的。」

已經離少年有段距離的敦悄悄回頭望著遠方那抹黑色的背影，緊閉的雙唇裡堅定地吐出句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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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公園長椅上沉睡的人緩緩撐開眼瞼，映入眼中的並沒有漫天飛舞的粉色花瓣，只有被厚重的濃霧包圍，只能隱約看見周圍景色的天空。

「這片霧難道是……」

敦撐起身撥開垂落在肩頭處的黑髮，伸手抓起擱置在椅子旁那把失去刀鞘的苗刀。原本只是感到有些疲倦而決定打個盹，沒想到居然夢到了那段久遠的過去。

「小光?小光你在哪裡？」

兩手放在唇邊朝四周喚了幾聲，等了許久仍不見那熟悉的小身影從濃霧裡出現。

她站起身順了順有些被弄皺的白色洋裝，每一根指腹的皮膚恰好滑過繡在裙擺處以淡粉色繡線繡成的朵朵玫瑰。

整理好服裝後，敦走向不遠處的水龍頭準備將雙掌中的髒污沖洗掉。

但就在她的雙手接觸到清水的一瞬間，她看見那雙乾淨完好的手掌及手腕處的皮膚佈滿了數道深淺不一的傷口，從傷口淌流出的血液將手掌、袖口以及洋裝染成片刺眼的腥紅。

沒有一處的皮膚是完好的。

手臂，手掌，手背，甚至是指甲都爬滿了傷口，血液咕嘟咕嘟的從指尖那大小不一的洞及其他傷痕裡湧出，刺鼻到令人作嘔的腥味瞬間取代腦中的意識。

擱置在洗手台側邊的刀刃被撞倒在地，重物落地時的碰撞聲在這片萬賴俱寂的空間中迴盪。

受到驚嚇的敦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重新再看一遍自己的掌心，上面當然什麼傷痕也沒有。

「哈啊…哈啊…」

耳畔傳來從某個人口中發出的沉重吐息。

敦環抱住自己的臂膀，彎著腰張嘴粗喘著氣，張得大大的朝霞色雙眼內盈滿了強烈的恐懼。

站在暗處的太宰治雙手插在風衣口袋內，沉默的目光凝視著那個即將被從心中復甦起來的恐懼吞噬的脆弱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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