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眠：繁星墜落的夜晚》

　　－Movement.VII【惡魔的居所】

　　「腳下的土地，是時間的墳墓，是數千萬人的永眠之所。」

　　我不曾想過，我會帶著深愛的妻子沐浴在嗆鼻硝煙中，甚至因為她的各種樣貌感到有趣，我大概是個性格惡劣的男人吧？但我不後悔與她漫步在槍林彈雨間，我們一起走過許多，這只是其中之一。

　　矗立在泥濘上，無法散去的血腥、屍臭味，隨著美國南部的濕熱陸風吹拂大地。晨曦下，金黃稻穗輕巧搖曳，茵綠樹林中的清澈沼澤不帶任何雲彩，就如同被稱為「遺忘」的太平洋一樣，純潔、湛藍的不帶一絲瑕疵。

　　打開雜物包，確認諸多工具和消耗品都帶上後，我拿出「黃銅花」和「侍者」檢查，確認槍枝運作正常，我看向身邊輕鬆拎著「子之罪」的女性，查覺到我的視線，她舉起纖細、潔白的手腕，將隨風飄舞的純藍髮絲擱置耳後，堅毅地看著這片滿是死亡的土地。

　　只要有生命在誕生，就有生命離開，這世界是死神的餐盤，我們都是其中一道菜色。

　　「妳看起來很期待。」

　　「是嗎？」

　　少女反問般地摸上自己的臉龐，她大概沒注意到自己臉上的笑容有多麼嗜血吧？簡直跟肉食性動物一樣。捲起袖子，在燒灼的日陽下身邊的少女一滴汗都沒浮現，她拉低頭上的牛仔帽，向我微微一笑。

　　「記得這個土地的交戰守則嗎？」

　　「嗯，不要發出噪音，不要忘記移動，不要靠近鳥類跟籠子，對吧？」

　　「是要保持安靜、保持移動和保持距離喔，不要這兩字可是上天最愛遺忘的。」

　　將手放到她的牛仔帽上，我一邊慈愛地撫著她的頭，一邊拿出獵人公會給的貂皮紙，仔細看著附上的地圖及情報。狩獵即將開始，在這瘋狂的美國西部，每一秒、每一個動作都關鍵至極，我們隨時會化為槍下亡魂，被殭屍啃食殆盡。

　　「我們運氣不錯，這次目標是屠夫。」

　　「什麼意思？」

　　「到目前為止總共有四種怪物會造成嚴重危害，屠夫是其中最好處理的。」

　　噹啷、噹啷......

　　遠方傳來了狩獵開始的鐘聲，我們的生命開始倒數，除了那些怪物之外，獵人公會裡也有很多惡名昭彰的惡人，專門搶別人放逐怪物得到的令牌換取報酬，他們可是殺人不眨眼的。

　　拉低牛仔帽，我牽著藍髮少女在這片過於燦爛的路易斯安那州奔走，在樹陰下用黑暗視覺捕捉到屠夫線索後，我仔細打量眼前仍然活著的屍體，將「胡桃鉗」套上指關節，我一拳擊碎殭屍的頭部，帶著妻子輕輕推開鐵門，走進教區，潛伏在陵墓後。

　　「殭屍我還能接受，但是那個......」

　　「肉瘤怪啊，妳不是有帶炸藥棒嗎？妳就......噓！」

　　拿出「侍者」，聽到微弱的鎖鏈碰撞聲後我拉著妻子躲到建築物的陰影後。所謂的狩獵遊戲，就是一場安靜的競賽，誰先發出聲音就輸了，無論是槍聲、爆炸聲還是烏鴉、水鳥被驚嚇到的聲音，都會致命。

　　「中大獎了，屠夫在這裡。」

　　「咦？這麼快嗎？」

　　「去找近戰武器吧！肉瘤怪就留給之後到來的獵人處理，然後妳看那個。」從懷中拿出「昇陽」，我拉著妻子用手中精美的信號槍指著屋頂上敞開肋骨、白髮蒼蒼、頭歪一邊，身邊還繚繞著毒蜂的殭屍：「我們叫那個老妖婆，可以用信號槍或照明彈處理掉，驚動到它的話可是會被毒蜂咬的。」

　　噗！

　　扣下扳機，手中的信號槍射出優美的弧度，用星屑彈點燃蜂巢女王的身體，在哭天滅地的叫聲中，我們兩人開始在教區遊蕩，就為了找出一把可以虐殺屠夫的斧頭。

　　「總算是找到了，妳就用『子之罪』吧！等等我會丟黏性炸彈，爆炸後我們就用斧頭上去砍它，可以嗎？」

　　「喔喔可以！感覺有趣起來了！」

　　拿起沉重的伐木斧，少女聽著我的解說露出笑盈盈的雙眸，真的是一點緊張感都沒有。避開肉瘤怪，我打開教堂門，進入陰暗的室內。從雜物袋拿出「野薔薇」，我聽著沉重的腳步聲，讓妻子待在我身後，等待那早見過無數次的合成怪來到我面前。隨後，眼前陰暗的角落反射出火光，有著碩大身體和豬頭的屠夫踩著腳步踏出轉角，朝我直直走來。

　　「噫！等等那個我不行！超噁的！」

　　「出去！」

　　將手上佈滿尖刺的黏性炸藥丟到屠夫身上，我急忙推著嚇壞的妻子跑出教堂，過沒幾秒，室內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玻璃放射狀地灑落一地，刮起陣陣沙塵。

　　「好了，我們去解決它吧。」

　　「那個我真的不行啦！」

　　「就勉強一次，好嗎？」

　　握住那雙拿著「子之罪」的白皙手掌，我正視著妻子淚眼婆娑的雙眸。當然，我不是不能自己解決屠夫，但我比較壞心，我想讓她參與，我想要她在我身邊、和我並肩作戰。

　　「我知道了，只要砍下去就可以了吧.....」

　　輕輕抹去她的淚水，我掄起斧頭高舉過頭，壓抑住嘴角的上揚，踏進被屠夫的怒火點燃的教堂。發現我的身影，剛經過炸藥洗禮的屠夫揮舞著火把轉身看向我，用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我深深呼吸，順著湧上的腎上腺素踏下步伐，高舉斧頭向屠夫衝去。

　　果然還是打屠夫最令人開心呀，其次是獵殺同行，我可能才是最惡劣的獵人吧。

　　「賞金我就收下了！」

　　距離急速拉近，在能清楚看見屠夫身上補丁的距離下我側身閃過他揮下的火炬，接著踩穩腳步，轉身奮力揮下斧頭。

　　唰！

　　銳利的刀刃劃開屠夫腹部燒焦的肌膚，嚇人的黑色腸子從傷口跌落在地，屠夫發出能震破耳膜的怒吼，憤怒地轉身看向我。下一秒，藍髮少女從門口一邊高聲尖叫，一邊緊握「子之罪」的槍托，揮舞著發出危險光芒的刀片朝著屠夫襲來。

　　「就在這裡把你殺了！」

　　語畢，少女躍起瘦弱的身體，用手中的刀片劃開屠夫的頸部。落地，輕巧地在木板上踩穩腳步後，屠夫的頸部噴發出鮮血，灑落在她身上。

　　「這樣就好了吧？」

　　「不，不好，哪裡好了。」

　　屠夫笨重的身體倒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拋下伐木斧，我拿出手帕擦淨妻子染滿鮮血的稚嫩臉龐，並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真是要命，這女人瘋起來比我還可怕。

　　「好了，放逐屠夫吧，妳去找一些捕獸夾放在窗戶下，然後用地雷型絆網陷阱堵住門口。」

　　「收到！」

　　看到教堂角落的捕獸夾，妻子小跑步過去準備防守，我則將獵人公會給的粉末灑在屠夫身上，下一秒，屠夫的身體被藍色粉末灼燒，晴朗的上空降下閃電，打在屠夫身上。

　　放逐開始了，再過沒多久其他獵人就會排山倒海地朝這裡襲來，我們得做好準備。

　　「彗！妳等等看一樓，我去二樓盯著！」

　　「好，你自己小心！」

　　拿出「侍者」，我壓低身子步上階梯，將身體靠在牆上，小心翼翼地看著教堂外的墓園，好巧不巧，剛好被我看見一組人在外頭靠著牆緩緩靠近，我舉起手中華美、陳舊的Lebel 1886步槍，在窗後用槍口直直對著朝教堂靠近的兩人，等他們停下腳步。

　　「真是美好的獵物。」

　　舔了下乾裂的唇瓣，待兩人停下腳步、檢查周遭的狀況時，我毫不猶豫扣下扳機。

　　碰！

　　窗戶的碎片灑落一地，過時的5x50 Lebel彈撕裂敵人的頭部，鮮血和腦漿濺在陵墓上，並在剩下的一位獵人震驚時我翻出窗戶，抽出「黃銅花」開火，然而這發從手中Lemat Mk.II打出的子彈只有與敵人擦身而過。看見對方躲到掩體後，我靠上屋簷，拉動「侍者」的槍栓上膛，緊盯他逃跑的方向。

　　啪！

　　嚇人的破風聲貫穿我耳邊的木板，蹲下身子，轉過身看到另外一邊埋伏在鐵柵欄間的獵人我舉起槍瞄準，與他同時扣下扳機。

　　碰！

　　唰！

　　所幸的是這發子彈打穿了敵人的腦袋，但他的子彈也打到我的手臂造成很長的撕裂傷，忍痛拉開槍栓上膛，我躲回教堂用急救包包扎傷口。

　　「彗我解決掉兩個了，但是還有人躲起來了，可能有第三隊，妳小心一點！」

　　「你自己才是！」

　　朝著妻子大吼後，我提槍快跑，試圖在這破爛的建築物內找到新的射擊點。

　　在我成為獨立的獵人前，有個使用「爪牙」和「主禱文」的老練獵人帶我走過最容易喪生的新手期，他的狩獵風格如同獵豹一樣，安靜、致命、迅速且精準，搭檔期間我們屠殺各式各樣的怪物，掠劫同行獵魔人的裝備和令牌，成為這個死亡大地上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拾荒組合之一，他們稱呼我們為「鬣狗」，現在想起來也是挺諷刺的 。

　　「永遠記得保持安靜，不要待在同一個射擊點，不要將雙眼離開敵人，射擊後就繞到敵人側邊送他去見惡鬼。」

　　想起搭檔對我的叮嚀，我在窗旁定位，看著被陽光映亮的大地，尋找敵人的身影。

　　那個搭檔的後續？是呀，在我們搭檔了一年後，於一次搶奪賞金的過程中，那個對我如此親切、身經百戰的獵人就成了路易斯安那州無名的亡魂之一。在交火中我倉促逃離，只帶回了他使用的「主禱文」，而那把他總是精心保養、有著美麗花紋的「爪牙」卻只能陪著主人在時間推移下緩緩生鏽。

　　瞇起雙眼，看見有個身影在墓園間蹲低身子、試圖前往剛剛被我打倒在地的獵人身邊，應該是想要救他吧，但這反而害了他自己。

　　「剩下的祝詞，你就去天上念給死亡天使聽吧。」

　　端起「侍者」，看著拿出急救物資想要挽回隊友的生命的敵人，我平靜地扣下板機，眼睛眨都沒眨。

　　碰！

　　乓！

　　突然，伴隨著捕獸夾啟動、玻璃被撞碎的聲音，樓下傳來霰彈槍沉重的聲響，和屬於女性的低沉吼聲。

　　「彗！」

　　「哈啊啊啊啊啊！」

　　衝到欄杆旁往下一看，深愛的妻子一邊高喊，一邊將霰彈槍上的斧片奮力砍進一名獵人的脖子中，下一秒，獵人的頸動脈噴出深紅鮮血，沐浴在血雨間，彗星她只是抬起腳，將癱軟的屍體從斧頭上踹下，冷漠地看著她自己腳下一具腳被捕獸夾卡住、腹部血肉模糊的屍體。

　　「彗！沒事吧？」

　　「沒事，我只是嚇到了而已，你的陷阱起作用了呢！」

　　拉動槍栓，我從二樓跳下，跑到妻子身邊，打量她身上有沒有受傷，但她只是笑著擦乾臉龐，將手往旁邊一甩。在劃開空氣的聲音中，斧片上的血液灑滿木板，看著她沉著地打開鎖栓，為老式霰彈槍重裝反而讓我感到惡寒。

　　蹲下身子，我仔細端倪兩位幾秒前喪生的敵人，第一個應該是翻牆進來，被捕獸夾夾住腳，然後被彗星一槍送去英靈殿，剛剛那個頭差點被砍下來的大概也是沒想太多就直接進來了吧？

　　「你那邊怎麼樣了？」

　　「我只看到三個人，都解決掉了，等等用令牌確認看看吧，希望是沒人了。」

　　拉開槍栓，我為同樣老舊的Lebel 1886步槍重裝，雖然這年頭大家都說這東西不堪用了，不如用Mosin Nagant 1891吧，但我還是喜歡這把當初搭檔買給我的老槍，優美、強大、續航力強，而且這代表了我們的過去。

　　看著屠夫的身體逐漸燃成一團藍色的結晶，我撿起那透徹的產物，朝周遭環視一圈。確認沒有其他獵人後我將令牌收進雜物袋，緩緩離開教堂。

　　「對了，肉瘤怪，妳朝它丟炸藥棒吧。」

　　「痾、好？」

　　避開水蛭退到一旁，彗星拿出炸藥棒點燃引信，然後擲出。

　　碰！

　　掩住口鼻抵擋沙塵，肉瘤怪被炸得四分五裂，只有在這時我才會非常感謝諾貝爾的偉大發明，雖然我不是以殺人為樂，但是爆炸的絢爛還是從麥卡貝那邊感染了一般民眾。

　　「這個叫做特質，可以在戰鬥中幫助我們，算是技能之類的東西。」撿起肉瘤怪屍體旁叫做「決心」的特質，我把其中一個交給妻子：「那麼撤離吧。」

　　拿起沉甸甸、收割許多生命的火器，我們牽著手搜刮敵人的裝備，然後往不遠處的撤離點奔去。一路上，我們無視烏鴉一路開槍，用信號槍對付裝甲怪、「胡桃鉗」擊碎獻祭者的天靈蓋，在這片大地上有太多新手因為這些怪物死去，獵殺同行的獵人只是其次。

　　「運氣也太差了吧，馬車旁邊居然是狗群。」

　　「交給我吧。」

　　好不容易看到了馬車，那旁邊卻有四隻地獄犬，那可以說是我們最害怕的東西，但妳卻不畏懼地踏出腳步，面對地獄犬群舉起妳收藏在槍套裡的「主禱文」。

　　碰！碰！

　　打出兩發子彈，撕裂地獄犬的腦袋，她拿出「子之罪」朝襲來的地獄犬開火，然後握住槍柄，砍下最後一隻地獄犬的腦袋，短短5秒不到，妻子就抹去了4隻地獄犬，作戰效率可能比我還高。

　　「回家吧，回去我們的家。」

　　轉過頭，看著她朝我微笑，我只能聳肩、苦笑著與她坐上馬車。

　　不管怎麼說，今天都實在太瘋狂了。

　　「呀！成功了！」

　　下一秒，妻子在我耳邊開心地大叫，拿下耳機，看著遊戲成績的結算，我轉過頭詢問妻子。

　　「這東西好玩嗎？」

　　「說不上好玩，但挺有趣的。」

　　跟著拿下耳機，妳看了眼時鐘，然後起身準備離開書房。

　　因為疫情，我們最近兩個人都待在家裡，加上最近是Steam的夏季特賣會，我就買了這個我常跟朋友玩的惡靈獵殺給妻子，至今我還是覺得這個遊戲獨一無二，是遊戲界少數比安靜的慢節奏射擊遊戲，而且我不是很會用全自動武器，所以惡靈獵殺這種大部分都是單動武器的射擊遊戲反而適合我。不過挺令人訝異，雖然妳覺得遊戲裡的怪物很噁心，但還是與我玩得很開心，這令我很開心。

　　「中午了，吃飯吧，下次換你陪我玩了。」

　　「痾，妳說陪妳抽偶像夢幻季嗎？」

　　我有些尷尬地搔了搔臉頰，而妳只是停下腳步，轉過頭將手指壓在唇瓣旁，對我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

　　那瞬，不知道是我第幾次被妳迷得神魂顛倒。

　　「我可沒那麼說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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