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啊——”幽灵鲨打了个激灵，“别那么肉麻……我要点实际的。刚才不算，再来一遍。”

“我爱你。”

斯卡蒂与幽灵鲨紧紧相拥，炙热的唇瓣紧密相连，宁愿自己的身躯与灵魂融化在这一拥一吻之间。

“我也爱你。”

终于在这一刻，幽灵鲨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那九年来的所有情感并不是虚无。她所拥有的，是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真正的恋情。她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这种感觉，她只是觉得，凡是看得到斯卡蒂的视野，都比其他地方更加鲜艳明亮。

“等孩子们长大了，就回阿戈尔吧。”万般不舍地松开对方的身体，幽灵鲨感觉自己的骨头架子被挤得生疼，但她更多地感受到的是斯卡蒂在身体上留下的余香。

“嗯，等孩子们长大了啊……”

幽灵鲨轻轻闭上双眼，所谓历经坎坷后无上的幸福感，就是这个样子的吧。尽管今后可能会经历更多，但此时此刻，幽灵鲨只希望放下一切不安，将这一瞬足以永远镌刻在灵魂中的美好与满足交给时间。

幽灵鲨捏着斯卡蒂的手指放松了下来。

“唔……斯卡蒂？”

斯卡蒂没有后文的发话让幽灵鲨心头微微一颤。睁开眼睛，愕然发现身边那道身影已然变得模糊……？！

“斯卡蒂？！”颤抖的声音伴着窗外的一缕微风同时在双层玻璃窗内外荡起一片涟漪。

幽灵鲨伸出手猛地探向斯卡蒂的影子——

砰！只见手掌却从对方的影子中穿了过去，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烙下了一块深深地血印。

你……

“不！不，斯卡蒂！”幽灵鲨像是发了疯似的再度抓向斯卡蒂的影子，高贵而优雅的小姐在顷刻间化为了一头丧失理性的牛鲨。猩红的眼瞳中泛起一片可怕的血丝，扭曲的面孔上映射的是极尽的疯狂。

依旧无果。

“不许离开！我命令你给我立马回来！要不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掌心已然被指甲刺破，鲜艳的血在墙壁上刻出了一道可怕的痕迹。一抹浓重的殷红自幽灵鲨嘴角流出，滴落在洁白的睡衣上，彻底撕碎了那份不稳定的和谐。

“是谁允许你……！背叛……你这是叛逃！！”幽灵鲨声嘶力竭地叫嚷着，原本悦耳动听的嗓音在顷刻间带上了几分嘶哑。

“斯卡蒂……”

刹然间，幽灵鲨看见了斯卡蒂透明身影之后桌子上的一只棕色小药瓶。

恍惚间，幽灵鲨似乎想起了什么，像是被泼了盆融化的雪水。

“药……”

幽灵鲨狠狠地给自己的脑袋敲了一记重拳。强忍着差点令人昏厥的眩晕感，借着剧痛所带来的短暂清醒，抓向了那只小药瓶。

拧开药瓶，幽灵鲨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

“三粒……”

一咬牙，倒出了一粒药片，一口吞服了下去。

苦涩的药味带着一股麻痹感滑入腹中，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轻飘飘的、不真实的感觉。

“呜……”

半晌后，幽灵鲨睁开眼睛。

那双刚刚恢复清晰的眸子再度染上了一片不真实的朦胧。

“斯卡蒂？”

“我在。”

熟悉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幽灵鲨松了一口气。

“刚才……怎么了？感觉，头好痛。”幽灵鲨捂着自己的脑袋，脸上是一幅龇牙咧嘴的表情。

“没事了。”斯卡蒂拍了拍幽灵鲨的后背，“早点休息吧。”

“嗯。”

“你那瓶药……？”

“是致幻剂。”幽灵鲨小声承认道，“没有它我可看不见你，更摸不到你。不过即使是动用我在医疗部的权限，也只拿到了十粒。她们说这东西有毒，不让我随便用。”

“那东西不是……你怎么能用那么危险的东西？身子垮掉了可怎么办？”斯卡蒂的声音里透露出的已经不再只是担忧。

“与其担心这个，倒不如关心一下你的两个女儿。“幽灵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轻轻叹了口气。“你说，药断了可怎么办。唔，不想也罢。反正在药效期间内，我们的孩子一定可以生出来的。之后的话，之后再考虑吧。”

再次抱住幽灵鲨有些发凉的身体，斯卡蒂轻轻安慰着怀中的人儿。

“你有没有考虑过，要过一段新的生活？比如彻头彻尾地把我忘了。重新投入一个新的开始。”

幽灵鲨迟疑了一下，随即有些艰难地说：“我做不到。”

“你应该知道——你知道那是致幻剂——如果你还清醒的话。”

用力地摇头，幽灵鲨的面色开始有些发青，“我就是不知道。”

斯卡蒂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窗外的一朵烟花骤然炸开，绚烂的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黑暗的房间在这道转瞬即逝的光芒下，周围的一切显得有些不真实。

过了好一会儿，幽灵鲨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希望我这样做吗？”

刚刚滑到嘴边的话又不得不被斯卡蒂咽了回去，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和幽灵鲨商讨这种事。很显然，幽灵鲨不乐意。但幽灵鲨的未来不应该因为她这样一个已故的人而葬送。她想帮到幽灵鲨，可这种事情又要她如何启齿。

又一次，幽灵鲨打破了这种沉默，“如果是你希望我从你这里离开的话，我不是不能考虑。”

“……我想，我应该更希望你能得到一段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在过去逗留。”

“我知道我回不去了，”幽灵鲨的笑容有些无可奈何，“但我走不出去。我的面前有一堵墙，那堵墙高到我花费全部的精力也翻越不了。而且，我也不想走出去。”

“那就试着打破它。用外力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幽灵鲨有些疑惑，“外力？”

“就比如……寻找一段新的爱情。”

从斯卡蒂口中说出来的话难免要令幽灵鲨感到难以接受。

“你……为什么你……”她的声音仿佛颤抖了起来。

斯卡蒂用食指按住了幽灵鲨的小嘴，轻声说道：“忘了我们小时候的誓言了吗？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换到现在来说——我永远爱着你。正因为我爱你，我才不希望你一直消沉下去，明白吗？”

“可我不愿意！你在这种时候就不能学着自私一点吗？我不是你的女人吗？”幽灵鲨使劲摇着头，声音里隐约夹带了些许哭腔。

斯卡蒂紧紧抱住了幽灵鲨。未几，她的肩膀就沾上了几滴眼泪。

“小时候不是说好的吗，等二十岁那年就结婚，可你为什么……那块石头有那么重要吗？！不就是矿石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觉得那之后的我真的会好起来吗？”

拍了拍已经泣不成声的幽灵鲨，斯卡蒂叹了口气，“很重要，因为你很重要。”

幽灵鲨狠狠地砸了下斯卡蒂的肩头，嘶哑着嗓音痛斥道：“失去了你的我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幽、幽灵鲨……”斯卡蒂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在心中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在这一瞬间变得荒诞可笑。

失去了斯卡蒂的幽灵鲨，真的是幽灵鲨吗。

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我答应你会对这个提议做些考虑，”幽灵鲨狠狠地朝斯卡蒂的肩膀咬了一口，“但不要指望我会全听你的。”

又叹了口气，斯卡蒂揉揉幽灵鲨的头发，松开她的身体，再度牵起了她的双手，对着那双唇温柔地吻了下去。

唇分，幽灵鲨攥紧斯卡蒂的手，“坏人，快哄我睡觉。”

“嗯嗯，听你的。鲨鲨乖~”

斯卡蒂用手指为幽灵鲨轻轻梳理着头发，用自己虚无的体温温暖着怀中的幽灵鲨。待她酣睡以后，便化为一道来自家乡的海风，悄悄藏入幽灵鲨的一呼一吸之间。

夜半，露水打湿了少女深沉的梦，来自深海的古老歌谣悄然迎上稀疏的星。湿暖的海风吹拂着女孩的脸，安抚着她茫然不知所措的灵魂。

“斯、斯卡蒂……”

幽灵鲨睁开蒙眬的睡眼，只见披散着银丝的猎人正站在不远处的窗台前。

“……我有件礼物想要呈现给你

那是在孤独难耐的夜晚

依然会在远方闪闪发光的

满天繁星……”

清脆的歌声给窣静的夜空平添了一分温柔的暖色，星光下单色调的房间也掩去了几分冰凉。

幽灵鲨揉了揉眼睛，在黑暗中摸索着来到了斯卡蒂身边。

轻轻覆上了斯卡蒂冰凉的小手，幽灵鲨轻闭双眼，静静倾听着萦绕在耳边的天籁。

“虽然不断失去

虽然百般费解

虽然受尽排挤

虽然无法实现

但依然拼命挣扎

依然坚信到底

依然昂首

向前迈进……”

睁开双眼，两位深海的诗人握住彼此的双手，醉于对方闪烁着星芒的眼瞳之中。

“尽管我们的手中空无一物

却能因此紧密相牵

当你一人时请不要迷茫

因为我无论何时都不会远离……”

深夜的龙门早已消隐了晚间的那分嘈杂，余下的只是属于安息日的宁静，以及来自海岸线上海浪拍打的轻声。

海浪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女孩却未曾打破这份安宁。

“还要走吗？”

“嗯。”

幽灵鲨依偎在斯卡蒂怀中，把玩着她柔顺的发丝。

“告诉我你这次要去哪。”

“嗯……哪也不去。这次去一个离你很近的地方。”

幽灵鲨扯了扯斯卡蒂的头发，“不要开这种黑色玩笑了，你知道我不喜欢。”

“去一个离矿石病很远的地方。”

“未来的罗德岛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未来的泰拉也是。”幽灵鲨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斯卡蒂的银发。

“对。”

“这可和你以前说的不大一样。”

“那就不一样吧。”

停顿了片刻，斯卡蒂问：“医疗法术还在练习吗？”

“我可不像你以前那么懒。”幽灵鲨撇撇嘴，望向房间的一个角落。

那里睡着一柄银白色的三叉戟。

如果说要为来自阿戈尔的近卫干员配备一柄用于使用医疗法术的法杖，这柄三叉戟或许再合适不过了。

斯卡蒂掩嘴轻笑，夸赞道：“法杖很漂亮，比其他人用的好看多了。”

“你管那东西叫法杖？虽然说确实是……”

“就叫它‘权杖’吧。就像海神那样。”

幽灵鲨抗议：“我可没有他那种襟怀。”

斯卡蒂笑着，揉了揉怀中女孩的短发，“早点睡吧，都是要当妈妈的人了，熬夜可不太好。”

“不用你提醒，我当然知道。”

Part.4

“伊芙利特乖~”幽灵鲨揉了揉面前小萨卡兹的脑袋，“赫默教过你怎么用吧？”

伊芙利特拨开幽灵鲨的手，一把将抓在幽灵鲨另一只手中的体温计夺了下来，“我又不小。”

“嗯哼。”幽灵鲨在伊芙利特身边坐下，“姐姐我24岁，你14岁。你说谁更小一点呢？”

小家伙撇撇嘴，“博士说过实际年龄和心理年龄不一定一样，赫默又说我的心理年龄和同龄人不一样，一定是因为我……”

“啊呀，体温计放反了呢。是银白色的那一端在里面。”幽灵鲨笑盈盈地拍了拍伊芙利特的后脑勺。

“啊……”

“来，放好，看见分针转过五分钟就取出来。”

幽灵鲨帮伊芙利特放好了温度计，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

“唔……？”看到那包东西，伊芙利特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幽灵鲨晃了晃手中的薯片，“要来点吗？”

“赫、赫默说在医疗部不能随便吃东西……就算……”

“就算这里是比你房间干净一百倍的消毒间也是？”幽灵鲨一歪头，“是大炎土产的干制尖椒，你可能没尝过吧？而且，这个包装是甲级耐火材料，你要不放心，可以用法术来处理一下。不过你得小心体温计。”

伊芙利特挣扎了好半天，终究耐不住馋劲，“行、行吧……输给你了。”

看着啃着薯片眼睛闪闪发亮的伊芙利特，幽灵鲨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十四岁的时候。

那时的自己已经是深海猎人的一员了。也正是在那时的一次狩猎中，她认识了斯卡蒂。正是在那个情意萌动的年纪，她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那个眼睛漂亮而且头发摸起来很舒服的女孩子。对方也发现了她，当时的斯卡蒂只有十三岁。两个孩子后来成为了一对要好的搭档。但终因为狩猎和战争，以及后来的种种意外，两人最终也没有向对方倾诉感情。

幽灵鲨清晰地记得，当时她和斯卡蒂在家里偷吃鱿鱼腿时，斯卡蒂脸蛋上的表情也是和现在的伊芙利特如出一辙呢。

“伊芙利特……喜欢赫默吗？”幽灵鲨突然开口问道。

“咕唔……这还用问吗？没有赫默……我现在估计还在那群该死的家伙手里受罪……”说着，伊芙利特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嫌恶的表情。

幽灵鲨饶有兴趣地问道：“伊芙利特觉得‘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不知道。总之就是……呃……啊词穷了……”

伊芙利特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看得幽灵鲨忍俊不禁。

“老老实实念书哦。”

“知、知道了。为什么你也……”伊芙利特顿时泄了气。

“啊对了，”幽灵鲨突然蹭到伊芙利特耳边，悄声道：“你知道吗，别看那两人天天吵架，其实赫默暗地里很喜欢塞雷娅呢。”

“这有什么呀，”伊芙利特睁大了眼睛，“我也喜欢塞雷娅，博士我也喜欢。”

听闻此言，幽灵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一样的哦。大人之间的‘喜欢’，要比你想象中的复杂好多。啊，五分钟了，可以把体温计拿出来了。”

给伊芙利特做完例行检查之后，幽灵鲨又迎来了下一位感染者。

直到傍晚交班时，幽灵鲨才拖着有些疲乏的身体出了医疗部。草草吃完晚饭后便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依旧是那些陈列，只不过桌子上多了两个小东西——一头小虎鲸和一条小鲨鱼。这些是幽灵鲨用一些纸折出来的，前前后后花了幽灵鲨好几个夜晚。

像往常一样，幽灵鲨坐到了书桌前。

正想要拿起日记本时，却悄然瞥见了左手边上的一把牙剪。

“啊对了，今天早上刚刚……”

幽灵鲨一下子愣住了。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早上在收拾书柜时偶然发现了这把已经搁置了许久的剪刀。当时没有去思考什么，只是带着刚睡醒的恍惚，将这把剪子取了下来。

这把剪子代表了很多东西，多到幽灵鲨自己都数不清，以至于再次看向这把剪子时，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剪子的转轴部分已经有了些许锈迹，但刀刃部却完好如初。

…………

“你有没有考虑过，要过一段新的生活？比如彻头彻尾地把我忘了。重新投入一个新的开始。”

…………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么……”幽灵鲨眼神直直地看向垂在胸前的发丝。

“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忘掉……”

幽灵鲨颤抖着手抓起了那把剪子。

“新的生活？和谁？和谁？！有本事你告诉我啊，我要和谁共同开启这段新的生活？！！”

幽灵鲨狠狠地一咬牙，手中的剪刀在发丝间疯狂地窜动。甩下的足有半尺长的银线洒落一地，刀刃偶然划破手指时溅开的几点殷红也伴随着雪一般刺眼的银坠落在地。

及背的长发再次变成了披肩短发。幽灵鲨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又回到了那个差点被自己忘记的夜晚，回到了自己二十三岁生日前的那个夜晚。

散布在幽灵鲨周围的银丝将幽灵鲨紧紧地包围了起来，像一个银色的囚笼，将幽灵鲨的时间死死地锁在了过去。

Part.5

幽灵鲨的医疗法术天赋是令大多数医疗部成员都料想不到的。几乎没人认为一名刚从精神疾病中“痊愈”的阿戈尔人能快速掌握如此精密的源石技艺。

但在战场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尤其是今天，这种前所未有的恶战。

——完全不亚于爱国者的军队，甚至在很多方面更胜一筹，这便是乌萨斯军队的真正力量。

“砰！”

一根沉重的弩箭狠狠地扎在盾牌上，溅起一片刺眼的火花。

“芙兰卡！”

雷蛇死命地擎住手中愈发沉重的盾牌，向自己的搭档呼唤。

“别死掉了。”难得地，芙兰卡收起了平日里轻描淡写的态度。所有人，包括她，都没有想到乌萨斯的强攻是这般猛烈。

“真是一个疯狂的国家。”闪灵紧握手中的法杖，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轰！”

漆黑的巨斧劈下，一声巨响伴随着盾牌的支离破碎声让所有人紧绷的心弦为之剧烈颤动——

撕裂空气的惨嚎声让一些人的心弦彻底崩断，从未有过的恐慌感迅速蔓延至整片战区。

“前进！不要回头，后方没有退路！”临光沉稳的声音在第一时间镇住了士气。罗德岛的干员再一次挺起自己的腰杆，面对倾巢而出的乌萨斯士兵，再次排好了阵列。

“干员代号：雪浆。判断受伤程度为致命伤，但尚有恢复可能。白面鸮申请将该干员带回驻地进行深度治疗。”

“交给红，来做。”红色的影子自白面鸮面前飞掠而过，那名重装干员破损的身体也随之消失不见。

“赫默，我得下去。”幽灵鲨向不远处的赫默说道：“你记得，这柄三叉戟可不只是法杖。”

赫默看也没看她一眼，手中的药瓶不间断地向身处地面的干员投去。即便如此，眼下的这种状况也令所有医疗干员难以应付。

“去了给我活着回来。当初批准你来就是一种最严重的错误。”赫默咬牙切齿地说道，差点就骂出声。

幽灵鲨是罗德岛不可或缺的采样样本，万一她死了，罗德岛这一年多来的所有努力可能就此终止。

而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幽灵鲨是在博士打瞌睡时去做的申请。当所有医疗干员意识到这一点时，战争的钟鼓已然敲响。

“可别忘了我的出身。”幽灵鲨似笑非笑地说着，便一跃跳下了高台。

锋利的三叉戟刃在空中划过一道银白色的弧线，隐约中，仿佛那是幽灵鲨当初挥舞电锯的身姿，又仿佛是一位挥舞重剑的猎人的身影。

面前的大批士兵在幽灵鲨面前就仿佛是当年纠缠着自己与所有猎人的巨大触须——和那东西比起来，这些家伙终究还是太软弱了。

时过境迁，焕然新貌的猎手在战场上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像挥舞电锯般果决，像挥舞权杖般神圣。

又像掌管仁慈女神墨格拉手中的匕首，残忍而疯狂。

那柄用来治病救人的法杖顷刻间化为了杀人的凶器。带着来自阿戈尔深海猎人的力量，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简单的挥砍、刺击，不掺杂任何水分的蛮力。

仿佛是在和什么遥远而庞大的敌人搏斗。

一片猩色的血幕陡然染红了她的猎装。

“幽灵鲨……”身处背后的蓝毒情不自禁地攥紧拳头。她清楚幽灵鲨和斯卡蒂的战斗风格就是如此，但她并不放心。并不是不放心幽灵鲨的作战能力，正相反，她所担心的是那些敌人以及罗德岛的阵线。

“滋——”

银白的戟刃再度夺下了一位乌萨斯士兵的项上人头，可幽灵鲨的神色依旧是那般轻描淡写，仿佛一只凶猛的巨鲨吞下一条渺小的银鱼一般简单而随意。本来一边倒的战局在幽灵鲨的加入后迅速逆转，众位医疗干员得以取得些许喘息的工夫。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战局的变化，对方的指挥官立即调整了阵型以堵截幽灵鲨的突破。

我等了好久。

久到我差点将过去再度遗忘。但很庆幸我没有。

就是你们乌萨斯的军队杀了斯卡蒂吧？

“乌拉！！”

“乌拉！！”

蜂拥的军队中传来震天的战吼声。

“叮——”

三叉戟的长柄硬生生扛下了从背后砸来的巨斧，没等到幽灵鲨缓解下来那份力道，一只亮得刺眼的火球猛然砸向了她的肩膀。

“呼。”

蓝色的水波适时降下，迅速修复了她的烫伤。

越来越多的精英士兵往这个方向汇聚，而医疗干员的施法节奏已经开始慢慢跟不上节奏。

“回来！”赫默再次抛出一架无人机。

不过这次，那些士兵长记性了。

砰！一根弩箭击中了正在飞往幽灵鲨的医疗无人机，准备了许久的无人机在顷刻间支离破碎，其中的药水像爆炸的水气球般在空中四散开来。

“幽灵鲨姐姐！”清流的声音中充斥着急躁与恐慌。

太鲁莽了。

幽灵鲨的力量很强大，甚至较于斯卡蒂还可能略胜一筹。但乌萨斯的军队比她更强大。

只要数量足够，蚍蜉撼树也并非不可能。就像他们杀死上一个深海猎人时一样。

更何况，乌萨斯的士兵根本不是蚍蜉，幽灵鲨自然也不是树。阿戈尔人也是人，只要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就不可能没有倒下的时候。

但很显然，幽灵鲨不会再让历史重演。现在的她不仅是猎人，而且还是医生。

就在此时，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传来。

“……她在做什么？”

“法术……？她怎么有工夫给自己用治疗法术？！”

海绿色的光晕自三叉戟的尖端蔓延开来，那是幽灵鲨的医疗法术，一种能够调控人体溶质离子流动的源石技艺。

所以我应该杀了你们。

所以我应该杀了你们。

“滋——”第一声异样自后方传来。

随即是一声响至一半戛然而止的惨号。

锋利的剑刃刺入了士兵自己的胸膛。

…………

“对了，塞雷娅。你觉得这种源石技艺有没有其他发挥空间？”

“不好说，毕竟你的源石技艺太过复杂，要怎样继续开发还要你自己来定夺。”

“那如果说用电解质离子来刺激神经系统呢？”

“神经系统的话，炎国的古老医术中确实有类似的治疗手段，似乎是叫‘针灸’。你可以尝试去了解一下。不过人体的神经系统过于复杂，想要通过刺激神经来达到医疗的效果，需要更为精密的控制能力以及完整的知识储备。现在谈这些还为时尚早。你最好先把基本功打扎实一点。”

“谢谢。”

…………

又是一人。

将指向幽灵鲨的箭镞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幽灵鲨似乎不再进攻，只是用戟的长柄来挡下砸来的攻击。

所以我才要杀了你们。

幽灵鲨周围，出现了一片诡异的静谧。而用于格挡的动作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以她为中心的一个圆形区域，不断有乌萨斯士兵将手中的武器捅向自己的胸膛，临死前的惨叫声也莫名其妙地戛然而止。

“术士！她是术士！！”敌方的指挥官终于察觉到了异样，便急忙下达了后退命令。

但已经晚了，幽灵鲨不喜欢给敌人留下喘息的时间。

海绿色的环形水波迅速扩张，死神的轻抚拂过了环中每个乌萨斯士兵的发梢。随后便是毫无差别的——自杀，以及没有声息的死亡。

即便杀了你们她也回不来。

但即便如此。

清流的法术立即覆盖上了罗德岛阵线的所有干员，海绿色的光环与水蓝色的波碰撞，随即立即从清流的法术上方滑了过去。

对，即便这都是徒劳！

我依然无法遏制这种冲动。

墨格拉的匕首终究完成了它的使命，将两年来积蓄在幽灵鲨心中的全部怨愤尽数倾泻在杀死斯卡蒂的刽子手们身上。

除了站在清流法术范围内的罗德岛阵线外，无人幸免。

……战役提前结束了。那个来自阿戈尔的刽子手却也因为施法过度而昏迷了过去，这一睡，就是整整一个月。

泰拉的科学研究有一个不成文规定的禁区。那便是物理学中的核反应物理。之所以被列为禁区，是因为泰拉的上一个纪元便是毁灭在由核武器为媒介的世界大战之中。自泰拉新生纪元以来，那个领域就未曾被人触碰过。

而现在，罗德岛这个小小的私立制药公司，却出现了一位几乎与核武器无异，能大范围操控人体神经导致自杀的术士。

罗德岛本舰，医疗部某实验室。

“不要再试图试探罗德岛的底线，你已经带来够多麻烦了！”

赫默医生双目赤红地说着，手中的那张申请表已经被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请不要这样，医生，”幽灵鲨温和地说着，面容波澜不惊，“您可以把这个项目看作是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实验’。当然，我也会支付相应的报酬。”

“你这是在反人类！！”赫默咬牙切齿地说道。

“哦，我当然知道你们需要什么！”幽灵鲨的笑意更浓了，“你们需要尽快研究出普适的矿石病治疗方法，而这个筹码在我手上。就因为罗德岛那可笑的隐私协议，才得以让我把这个筹码抓在手上！”

一旁的塞雷娅缓缓吐了口气，说道：“你所支付的条件？”

“塞雷娅！！第二次！她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让她说。”

“谢谢。”幽灵鲨向塞雷娅致意，随即开口道：“我7%的基因组信息，您看够不够？内容任您挑选。”

幽灵鲨的面孔上依旧挂着那副优雅端庄的微笑，似乎这一切早就在计谋之中。

“足够。”塞雷娅点点头，“凯尔希医生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些情报的。”

“塞雷娅！！”

轻轻捏住赫默微颤的手，塞雷娅说：“你觉得，一个跨越道德底线的实验，与整个泰拉感染者的处境比起来，哪一个更重要？”

“你忘了伊芙利特了吗？！那小家伙现在还躺在病房里！”赫默紧握的拳头狠狠地砸向了塞雷娅的肩膀，“我不可能！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两次拼尽全力的挥拳，赫默便脱力倒在了塞雷娅怀中。塞雷娅轻轻抚摸着倒在怀中的黎博利，没有吭声。

“我做不到……”泪水悄然濡湿了塞雷娅的工作服，怀中的人儿早已泣不成声。

一边用手帮赫默梳理着有些蓬乱的头发，塞雷娅一边接着问道：“我很感兴趣为什么你有这么大的把握。要知道灵魂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复制的，即使神灵来了也没用。你想要‘复活’斯卡蒂——你也是科研人员，你不会不知道那克隆出来的完全是另一个人，而不是她。即便记忆完全一样也是如此。”

“啊不，或许您想错了，我只是想把她的灵魂从我的灵魂中取出来再放到一个新的身体里面，并没有提到‘复制’这个概念。深海猎人紧密相连的血脉，加之我能够控制神经系统的源石技艺，能让我和她做到这一点。”

幽灵鲨面孔上那一成不变的笑令人永远琢磨不透，而从她嘴中倾吐出来的话，又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又或者说是令人厌恶。

一台没有接通任何媒体设备的计算机安安静静地放在那，没人猜得出那里面运行的是什么程序。

“我觉得可行。”一个新的声音突然自门外传来。

“凯尔希医生？啊抱歉，失态了。”赫默挣扎着从塞雷娅怀中坐起来。

凯尔希朝赫默点头示意，转而面向幽灵鲨。

“有句古话说：‘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现在包括乌萨斯、炎国、东国在内的至少六个国家都在逼迫罗德岛杀了你这个疯子。我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任凭你所作所为，总会有结束的一天的。也正好省得脏了罗德岛的手。”

“那么，多谢。”幽灵鲨的笑意更浓了，仿佛在刻意地张扬自己的胜利。

而在那份让任何人都不会感到舒适的笑容中，隐隐流露出的，是一种没有任何人能看懂的情绪。

第二天清晨，幽灵鲨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实验室，看了看那只新增的巨大实验缸，又看了看那些尚未启封的实验器材。

“这也是新的开始，斯卡蒂。”

幽灵鲨从怀中摸出了一根柔顺的银丝。

“就从基因提取开始吧。”

Part.6

“一盒阿司匹林，两盒感冒药冲剂。一共两百龙门币。”

身着休闲服装的银色长发女子向一位乌萨斯女性说道。

“好的。”随着一声清脆的电子音，诊所的财款目录上多出了一个新的账目。

“嗯，慢走。”

送走了那位乌萨斯，女子再次抱起了柜台上那本厚厚的书，安静地翻阅起来。

诊所外，有两个稚嫩的小女孩在嬉戏打闹着。大体看来，两个小家伙与那位坐在收银台前的女子有七分相像。

“咦，斯卡蒂，将军的摩托车呢？”

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一阵脚步声后，走下来的同样是一位银发女子，其面貌与那位名叫斯卡蒂的女子有七八分相像。只不过她留着一头披肩的短发，身着的是一身白大褂。看样子显然是这间诊所的医生了，那位名叫幽灵鲨的医生。

斯卡蒂向幽灵鲨招了招手，“将军去给孩子买奶粉了，刚刚出门。”

“嗯……好吧。在看什么书呢？”

幽灵鲨走下来，坐到了柜台一边的椅子上。

“没什么，一些简单的护理常识罢了。”

“怎么，对医学感兴趣？”

“嗯……我在想能不能帮你做些什么。毕竟这近一年来可都是你和赫默医生在打理将军的诊所。罗德岛的后事早就处理完了，我若是一直这么游手好闲下去，可不那么像话。”

幽灵鲨揉了揉斯卡蒂的头发，“说什么呢。阿撒兹勒的门面可都是靠你撑着的。”

“那可算得什么呀。”

放下手中的书，斯卡蒂伸出手捋了捋幽灵鲨的发丝，“又剪发啦？”

幽灵鲨一惊，“居然看出来了。”

“切，除了我还有谁那么关心你啊。只剪半寸我也看得出来。”

赤色晚霞的光芒照耀进诊所阿撒兹勒，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看着门外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两人都笑了。

半晌，幽灵鲨开口道：“想陪我去炎国玩两天吗？我想去罗德岛收购一批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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