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京......」

黑暗中，那雙潔白纖柔的雙手伸向自己，捧起他的臉頰，動作輕柔地像在對待某種珍貴易碎的物品。

柳琛的視線隨著對方的動作往上，映入眼簾的是個看不清面龐的女子，唯有對方脖子上纏繞的布料鮮明的刺眼。

柳琛緩緩閉上眼睛。

「媽媽好想你......」

那聲音在他耳邊輕輕說著，像童年時哄著他睡的語氣。

——我也很想你，所以，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放在臉頰上的手慢慢恢復常人該有的體溫，柳琛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從這個夢醒來了。

柳琛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方璟言那張過近的俊臉。柳琛試著想移動，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只能睜著眼看著眼前的人。

「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在想，你要怎麼樣才肯回答我的問題。」方璟言的拇指輕撫柳琛的側臉，語氣帶著黏膩的溫柔，「柳琛，或者小京，你為什麼要離開柳家？」

他看見柳琛因為這句話瞬間屏住了呼吸，方璟言覺得，自己也許快要觸碰到真相了。

「你們查到了什麼？」

「你為什麼總是迴避這個問題呢？你現在甚至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方璟言抵在對方額頭上，柳琛身上有種淡淡的香氣，要湊得很近才能聞到。

他並不討厭。

「那你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然後呢？」頓了下，柳琛難得地直視對方的雙眼，「得知這件事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但我想了解你，我想知道你所有的事。」

方璟言輕輕貼上對方的雙唇，蜻蜓點水似地，柳琛覺得有點癢。

「了解我應該沒有任何意義。方璟言，我對你而言就是個沒有思想的物品，你難道會想了解家具所有的事嗎？」

柳琛有種一切事物逐漸出軌的感覺，他們好像快要撞上某種物品，然後變得粉身碎骨了。他必須阻止這件事情。

他想激怒對方，然而方璟言不怒反笑，又輕輕落下一吻，隨後才望著他，笑彎的桃花眸裡柔情似水。

「柳琛，我愛你。」

——柳琛覺得自己已經溺死了。

「方璟言，你可以抱著我嗎？」

柳琛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樣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但他看見方璟言愉快地笑了，對方抱住他前，他清楚地知道那是得逞地笑容。

——那又如何呢？柳琛已經溺死了。

「璟言、方璟言，你可以再喊一次我的名字嗎？再說一次。」柳琛發現自己能舉起雙手了，於是他抬手環住對方的脖子，靠在對方耳邊開口，「我會告訴你全部的。」

他聽見對方在自己耳邊輕笑了聲，低沉微啞的嗓音說出那句讓他為之發狂的句子。

「柳琛，我愛你。」

他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說出那些事情的了。

他一邊和方璟言做愛，一邊斷斷續續地說著自己二十一年來的荒謬人生，啜泣著，也許還嘶啞地喊著，因為他的聲音沙啞的可怕。

方璟言抬起他的右腿時，他可以看見自己大腿內側那歪歪斜斜的三個字。注意到他的視線後，方璟言就會揚起笑容，在他的注視下吻上那些疤痕，麻癢與刺痛感讓他蹙起眉，他下意識想推開對方時，方璟言便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進懷裡，緊緊抱住他。

方璟言重複了好多次「我愛你」，帶著情慾的嗓音重複地喊著他的名字，在他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吻痕，他最後疲憊地睡著了。

然後隔天起床時，他像條被人蹂躪完的破布攤在床上，後穴傳來的不適感以及渾身的酸痛感並不讓他感到意外，他甚至低聲笑了起來。

他起初只是低聲笑著，到了最後他仰躺在床上放聲大笑，右腳因為激烈的情緒踩踏著床板，那條細細的鎖鏈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響，他每次和方璟言做愛時都會聽到，這讓他停下了動作。

接著，他從床上坐起來，扯過那條將自己的活動範圍限制在房間內的鐵鍊纏上右腳踝，正打算試試能不能這樣勒斷自己的腳踝時，耳畔傳來了陌生的嗓音。

「弄不斷的。」

他聞言，機械式地看向話聲來源，在看清來人後，他緩緩扯出一抹笑容。

「我給你一個讓你姊姊離不開你的機會，你跟我來場交易吧？」

方璟蕭從家裡的管家那邊得知，方璟言已經一個多禮拜沒有去那間房間裡了。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方璟蕭猜想，自己的弟弟應該是已經膩了，於是吃晚飯時他特地提起了這個問題。

「你養在房間裡的人怎麼了？」

方璟言手上的動作停滯了一瞬，接著他放下刀叉，擦了擦嘴角，隨後抬頭向自家哥哥露出笑容。

「不怎麼樣，只是我最近從他那邊套出了些事情，可能和柳家有關。」方璟言看見自己哥哥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他笑著頓了下，才又接著開口，「我會查清楚之後告訴你。」

「很好。柳家最近為了柳文岳的事情忙的焦頭爛額，我們可以趁機讓他們再也振作不起來。」

方璟蕭摘下眼鏡，習慣性地用衣襬擦了擦，即將達成目的的喜悅讓他不自覺揚起嘴角。

已經多少年了？這種和柳家沒日沒夜的鬥爭，彼此之間為了利益不擇手段了多久？終於，一切都要結束了。

「哥，我先回去處理事情。」

方璟言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方璟蕭正想點頭，但立刻想起另外一個問題。

「需要幫你找下一個嗎？」

方璟言離開的腳步頓了一瞬，他笑著回過頭。

「不用，他目前還有利用價值。」

從方璟蕭那邊得到認同後，方璟言才離開飯廳，然而走到一半時，原本要踏進自己房間的雙腳拐了個方向。

他已經一個禮拜沒見到柳琛了，令他意外的是自己居然有點想念他。

那天他從柳琛嘴裡得知了那些事情，他以為自己會因為好奇心被滿足後對柳琛失去興趣，但他此時還是迫切的想看見那張有些憔悴卻不失清俊的臉。

那天在床上的柳琛有種一碰就碎的脆弱感，卻不停地渴求他的懷抱，不停地要他重複著像是詛咒般的「我愛你」，對方缺失了許久的東西渴望在那個當下被完全填滿，就算撐破軀殼也無所謂般，他心驚，卻不自覺地沉溺其中。

於是開門後，看見那張清俊而無神的側臉時，方璟言無意識地露出笑容。

「柳琛。」

但柳琛似乎沒聽到他的聲音，仍舊維持著坐在床上的姿勢。方璟言雖然納悶，但還是走近對方，聽到他的腳步聲，柳琛才終於回神，側過頭看向他時，對方眼中的空洞讓他一瞬間覺得呼吸困難。

方璟言毫不猶豫地抱住對方，在對方耳邊輕聲喚著柳琛的名字，但柳琛卻只是眨了眨眼，眼中的空洞並沒有消失。

過了許久，柳琛才像是終於找回神智般，看著他，有些疑惑地喚出他的名字。

「璟言......？方璟言？」

「是我。柳琛，你怎麼了？」

他按著柳琛後腦勺，吻了吻對方冰涼的嘴唇後擔憂的看著眼前的人。柳琛這種反常的舉動讓他心慌，他這時才終於意識到這個人居然能夠影響自己這麼多，這種後知後覺並不好受，方璟言覺得心臟像被什麼抓住了般，就連呼吸都有點困難。

「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柳琛瞪著眼，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這個將自己抱在懷中的人。

「你已經知道了我做的事情，為什麼不殺了我？」不給方璟言回答的機會，柳琛猛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你也要原諒我嗎？」

「你在發什麼神經？」

柳琛抓的他有點難受，他用力地扯下對方的手，緊緊抓住對方手腕，直視著那雙黑得發亮的眸子。

「我不會殺了你，我也不會讓誰殺了你，你是我的。」

「但是我——」

為了不再讓柳琛說出影響他心情的話，方璟言粗暴地吻住對方，接著把人壓倒在床上，近乎撕咬的吻帶著血味，柳琛卻悶不吭聲，這讓方璟言皺著眉停下動作。

「你為什麼就這麼想死？」

舔去彼此唇上滲出的鮮血，方璟言氣憤地問道。

他都已經不在乎對方違反規則觸碰他這麼久了，對方為什麼就不能好好待在他身邊呢？

「我媽自殺了。因為我，自殺了。」

柳琛神情恍惚地看著他，思緒似乎又飄回十八歲那年。

「柳琛，你聽著。」方璟言捧住柳琛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確認視線對上後，他才繼續開口，「方翎自殺根本和你無關，你醒醒！」

「無關？」

柳琛像是終於找回自己的情緒，一把推開方璟言，近乎崩潰地大吼。

「怎麼會無關？如果我沒有告訴她我不是柳京，她怎麼會自殺？我明明知道她精神有問題，我怎麼還能說出那種話？她根本就是我殺的！」

方璟言被推的平衡不穩，好不容易穩住身體，正想反駁什麼，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這讓他更加不爽，然而他看見來電顯示是秦子凡的名字時愣了一瞬，對方知道他現在和柳琛待在一起，不會這麼不識相地打來，除非有什麼急事——

「二少，十分抱歉，大少不知道為什麼查出了柳琛的身分，他看上去很生氣，帶著一隊人似乎要去您那邊，該怎麼處理？」

他接通電話，就聽見那頭秦子凡急促的嗓音。

方璟蕭怎麼發現的？關於柳琛的訊息由他控制著，方璟蕭不會有事沒事未經他的同意動他的資料庫，除了發生什麼重大變故。

柳家出了什麼問題？

不，這些都不是當務之急。

「他要殺柳琛？」

「看起來是的。吃完晚飯後大少被一通電話喊去公司，過沒多久我就注意到他調了一小隊人手。」

方璟言不由得蹙起眉。

「帶著麻醉藥跟工具來，順便準備好去醫院的車。」

「是。」

掛上電話後，方璟言盤算著從方璟蕭從公司到方宅至少也要三十分鐘，這段時間內應該夠他把柳琛帶離這裡——

柳琛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被打斷思緒的他看向柳琛。

「我會死嗎？」

他的視線移向對方的右腳踝。

「我不會讓你死。」

——缺一隻腳卻是無可避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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