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樓前。

「哎呀，小道長生得可真俊，要不要進來坐坐？」

聞言，天罡先是一愣，隨後僵硬地躲開要往自己身上黏過來的女子。

他此行隨無劍一同下山，雖說是初次離開終南山，但他好歹也知道這滿是胭脂味與酒味混雜之處還是別進去的好。

於是天罡決定離開，卻不想那女子打定主意要纏著他似的，非得要拉天罡進去。

這讓天罡困擾的蹙起眉，就算想發火，可對方畢竟是個女子，更何況他身著全真教道袍，要是被人說閒話那可就糟了。

「抱歉，小生還有事，得先行一步。」

「哎，就進來坐會兒，不花道長太多時間的。」

即使天罡委婉的拒絕，那女子卻還是不打算放過天罡，甚至更進一步的想把整個人貼在少年身上，過路的行人或視而不見，或袖手旁觀等著看戲。

要是這來自全真教的小道長真進了花樓，那江湖上可供人議論的事就又多了一件，何樂而不為呢？

天罡這下真發愁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甚至隱隱約約還有些人擋住他的去路，可他必須恪守掌教師叔說的話，別給無劍添麻煩，別惹是生非。

更何況他也想自己解決，出於不服輸的少年心態。

可他想了半天愣是沒個想法，不禁對自己一時失察導致和無劍走丟這事感到懊惱。本是打算回旅舍待著，卻不想迷了路，被人潮推擠進這花街之中。

也不知道今夜是個什麼日子，路上行人特別多，家家戶戶也懸掛著許多燈籠，像是他曾經在書上看過的不夜天。

思緒翻轉之間那女子又不屈不饒的打算往他身上靠，天罡這次真被激怒，正要斥責對方「男女授受不親」，卻不想有個人早他一步攔下女子貼過來的身軀。

見到那頭柔如緞面的白色長髮在自己眼前飄過，天罡竟沒來由的感到安心。

「你做什麼妨礙我！」

被人攔截，女子氣急敗壞地開口，卻在瞧見來人長相之後紅了一張臉，喃喃自語了什麼之後就又嬌聲嬌氣地開口。

「難道這位公子也想進來？二位可以一起，小女子定不會虧待二位的……」

聞言，來人笑著鬆開按在女子肩膀上的手，沒答話，轉過身看向天罡。

「你可讓我好找，跑這地方來是想進去開開眼界？」

「才不是！」

天罡立刻反駁，一張俊臉寫著的全是被誤會的不滿。

「嗯……真可惜。」

無劍摸了摸下巴，隨後感覺袖口被人一扯，只好轉過身看向女子。

對方一張嬌俏的小臉上全是討好的神色，和無劍身後的少年形成強烈的對比，不過可惜的是無劍對女子並沒有任何想法。

「二位不打算進來坐坐嗎？」

女子眨著那雙大眼，語氣軟嚅，姿態說不出的欲拒還迎。

然而無劍只是笑瞇瞇地開口。

「我們倆一窮二陽痿的，要是您不介意的話我倒是挺想帶我這小朋友進去開開眼界，您說如何？」

說罷，無劍眼疾手快的抓住天罡點了他啞穴，速度之快讓天罡只覺得眼前一花，就說不出反駁的話了，只能鐵青著一張臉。

而女子則是被無劍這一番話噎住，竟是愣了好半晌才能夠開口。

「窮、窮就快滾！來這地方幹什麼！浪費我的時間！還陽痿，怪不得上山當道士，白浪費這張臉！還愣著幹什麼！快滾！」

覺得自己被羞辱的女子扭曲了一張嬌俏的小臉，氣急敗壞地趕他們走，見狀，無劍笑瞇瞇地拽住因為剛才那番推託之詞而打算跟他直接來一架的天罡離開花街。

出了花街，無劍才鬆開抓著天罡的手，順道解了少年啞穴，就見天罡鐵青著臉開口。

「你說誰陽痿！誰沒錢！」

無劍無辜的眨了眨眼，隨後雙手一攤，兩袖清風。

「我真沒錢，至於床第之間的事情我應該是沒問題的，但小道長你……我可就不知道了。」

說罷，無劍的視線往少年身下飄過去，露出一抹曖昧十足的詭笑。

天罡是真的很想揍人了，並且他也出手了。

就算下山前掌教師叔告訴過他不能衝動，但這可事關他的名譽，那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有多少，其中又有多少行走在江湖上的人，要是傳開了那還得了！

無劍像是發現他所想一般，躲開天罡的拳頭，急忙開口。

「你想想，全真教弟子不舉總好過全真教弟子流連花樓這種傳聞吧！更何況我是在幫你解圍啊！你就這樣對待恩人？我跟你掌教師叔告狀你信不信！」

聞言，天罡立刻停下動作，卻還是不滿地盯著無劍瞧，那雙淺色的眸子投射出的視線要是成了利刃，無劍身上怕是多出了許多窟窿。

「就沒別的理由嗎？」

強壓下內心的不滿，天罡收回充滿不悅的視線問道。

「這理由最容易讓她放棄拉我們進去的想法啊。還是說，你真想進去看看？」

無劍瞪大一雙眼，不敢置信的上下掃視少年好幾遍。

當然這都是為了調侃少年罷了，而少年也如無劍所願上鉤。

就見天罡立刻氣急敗壞的開口。

「才沒有！那種滿是胭脂味和酒味的地方我怎麼可能想進去！」

「喔──」

無劍意味深長地拉長語尾，本想又繼續調侃幾句，視線不經意地在少年臉上停留，藉由附近店家門前的微弱燈火注意到少年的臉色紅的不太正常後便轉了話鋒。

「先回旅舍吧，沖個澡，那兒的味道太重了。」

怕是在那邊待的太久，聞到花樓裡飄出的春藥味了，這下可不好。無劍心想。

天罡也覺得自己身上都是那胭脂味，身體還莫名有些發熱，便點了點頭，不再計較方才的事。

回到旅舍後，無劍就命人準備了三大桶冷水，抬到他們房裡去。

是的，無劍和天罡住一間房，因為無劍身上的旅費帶的不多。

也因為他和天罡住一間房，為了保全自己的貞操，他必須幫中了春藥的天罡解決一下這個問題。

話說回來那花樓的春藥用的也太多了，味道居然都飄到外頭。還是說，這是他們攬客的手法？

此時無劍命人準備的三桶水正好被抬進房裡，無劍便收回心緒，招呼著面色緋紅的天罡退去衣服，往浴桶裡坐。

「好冰！」

天罡被冷的從桶內跳起，順帶濺起的水花灑了無劍一臉。無劍臉一黑，抹去臉上的水珠，笑容可掬的把少年壓回桶子裡，舀起另外一桶的冷水往少年頭上倒下去。

房內立刻響起少年的慘叫。畢竟剛過初春，天還冷著呢。

「讓你冷靜冷靜。」

無劍笑著說道，又舀了一盆水打算繼續往天罡身上倒。

「……為何？」

不滿歸不滿，天罡卻沒再掙扎，回身抓住無劍的手腕讓他別再倒水。

這樣下去他會冷出病的。天罡抖著身體想。

「你中了春藥，不泡點冷水冷靜冷靜我還真不知道你有什麼辦法解毒，畢竟你應該也不會想用另外一個方法的，我說的是吧？小道長？」

無劍轉了轉手腕，發現掙脫不開後就任由天罡抓著。

少年的體溫還是頗高，無劍不由得蹙起眉。

「……別喊我小道長。」

天罡別過頭，無劍瞧見對方泛紅的耳根正起了戲弄的心思，便感覺手腕上的力道一鬆，面前的少年背對著他，低聲開口。

「繼續吧。」

微微顫抖的雙肩像是被這天氣冷的，又像是在隱忍著什麼，也或許兩個都有。

無劍可不打算玩脫，手上那盆水毫不留情地全往天罡身上倒下去，少年又倒抽了幾口氣，就這樣持續了一刻鐘後面前的少年才有些好轉。

「還覺得燥熱嗎？」

天罡搖了搖頭，唇齒顫抖使得他無法好好開口，僅能以動作回答。

那春藥也挺詭異的，無劍並非沒想過用內力幫天罡驅趕毒素，但這方法卻不可行，也不知道是什麼阻礙他的內力運行。

半晌後看著天罡從浴桶裡站起身，水珠順著少年的身軀滑落，黑色的長髮被少年隨意的撥在一側，正常的畫面卻被他看出幾分旖旎，無劍這才意識到自己其實也中了春藥。

只是沒天罡那麼中的深。

難怪他無法好好運行內力，畢竟他自己也氣息紊亂。

將手上的衣物拿給天罡後，無劍一邊將屏風隔在浴桶與床第之間，一邊走到浴桶那側脫下衣服。

天罡這時正好從屏風後探頭，正打算問這衣服是哪來的，就見衣服脫到一半的無劍蹙著眉盯著自己的身體。

於是詢問到了嘴邊改成別的問題。

「你在幹嘛？」

「沒事。」頓了頓，無劍壓下那股越來越鮮明的感受，才又繼續脫衣，「你若是有問題，待我洗完澡再詢問。從現在開始，不准看這邊。」

聞言，天罡即使不解，但見那張時常掛著笑容的臉露出嚴肅的神情，便也只好在屏風另一頭等待。

這頭的無劍正努力地用冷水往自己頭上沖，想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腦海一浮出少年出浴的畫面，那股燥熱感又會湧上，無劍不由得感到心浮氣躁。

出了什麼問題？他沒道理需要花這麼久時間泡在水裡才能讓自己冷靜。無劍能感受到那股不正常的燥熱感正逐漸消失，可他自身的感受卻還是十分鮮明，這讓他不得不產生了另外一個想法。

若真是他想的那樣，就有些不妙了。

什麼時後開始的？他們離開終南山不過幾天，不可能這短短幾日內他就對少年產生感情。

是什麼原因……無劍略感煩躁的蹙起眉，又裝了好幾盆水往自己頭上淋，讓自己腦子清醒些。

事到如今再糾結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喜歡就喜歡吧，反正少年不可能察覺，他也就繼續看著對方就好，沒什麼能造成影響的。

思及此，無劍鬆了口氣，又讓自己氣息平穩一些後才從浴桶內起身，抓起一旁的裡衣換上。

走到屏風另一頭，正好和天罡對上視線，無劍立刻掛上平常的笑容。

「這些衣服是……」

「我買的。」不等天罡問完，無劍接著說道：「你如今負罪離開全真，再穿那道袍怕招人非議，畢竟江湖之間的傳聞是非常快速且可怕的，為了你和全真著想，便將就點穿一般的衣物吧。」

天罡點頭以示理解，只是淺色的眸子中閃過些許難過，沒注意到無劍買給他的衣服中的小心思。

那些衣服全是白底上繡著紫紋的衣裳，和天罡之前身著的道袍有幾分相似，那是無劍怕天罡會不習慣而特地挑的，當然，無劍不會說，而天罡也難以察覺這樣的心思。

就像無劍篤定少年不會察覺他那剛被自己發現的心緒一樣。

說實話，看見那名女子纏住天罡時，無劍挺不是滋味的，卻也不能失了風度，只能笑著和對方說話，要是可以，他還真想一開口就叫那女子滾。

花枝招展的還想招惹他的人，開什麼玩笑！

直到現在，無劍才發現自己的情感如此強烈，之前沒發現或許只是缺少一個契機吧。再者，感情這種東西可麻煩了，難懂還難察覺，索性便放著不管，還是活的如從前那般自由，不同的只是他總會下意識注視著某個人罷了。

「對了，今日是元夕，你可打算再出門看看街上的花燈？」

聞言，天罡想到不久前的一番經歷，面色難看的搖了搖頭。

無劍被天罡的舉動逗得笑出聲，隨後便起身離開房間，過不了多久又托著兩個碗回來。

「那是？」

天罡好奇的湊近無劍，一股食物的香味撲鼻而來，少年這才意識到自己沒吃晚餐，餓著呢。

「元宵，我跟店家討的，坐下來吃吧。」

聞言，少年乖順的坐到位置上，接過無劍遞來的碗，道了聲謝便吃起來。

還挺可愛的。

看著天罡吃相的無劍心想，在少年解決掉一碗還有些意猶未盡時將自己那碗推給對方。

「你吃吧，我不餓。」

「謝謝。」

總得讓這初下終南山的少年好好體驗這世間的趣味才是。無劍心想，唇邊不自覺露出一抹笑容，那笑溫和又好看，讓人心生眷戀，被天罡看進眼裡，是日後一切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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