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夢到了以前發生的事。

他彷彿回到那個自己仍是御暉允玩具的日子，對方在他耳邊的吐息、觸摸他皮膚的細長手指……全都清晰的宛如現實。

惡夢。

他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當初自己會任他擺弄，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他才對對方如此信任他早就忘了。

是因為對方和他一樣獨自一人在外居住而產生的認同感嗎？亦或是對方其實和他有些相同的處境呢？

忘了，他早忘了，而那些也不需要被記著。

然而那些他理應忘記的事情總會在夜幕低垂時成為夢魘來困擾著他，佔據他的感知，逼得他不得不去面對當初荒唐可笑的自己。

他以為三年的時間足夠他產生拒絕對方的能力，然而今天他還是被玩弄了。

狠狠的玩弄了啊，連著他累積許久的自尊狠狠的打碎了。彷彿嘲笑著他只是徒勞一樣。

他強迫自己別再陷入因回憶而產生的泥沼，然而越是掙扎，沉下的越快。

是惡夢呢。

「余修，我們今天放學一起出去玩吧？」

藍亦帆的聲音從頭上傳來，才剛趴下去打算補眠的余修聞言頭也沒抬，冷冷的回送對方三個字。

「我不要。」

「那你是打算蹺課出去了？我也覺得這點子不錯呢！想不到你其實一點也不乖啊。」藍亦帆沒有退縮，自動的扭曲了余修話裡的意思。

「……隨便你，反正我是不會跟你出去的。」

雖然他平常放學都無所事事，然而這並不代表他會想跟會令他回憶起不堪過往的人一同出去。更何況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御卿不在他房裡，這讓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詢問一下對方的作息。

雖然對方有時煩了點，但他突然不見的話余修還是會有一點困擾的。

一邊這麼想著，余修內心對於不和藍亦帆出去的決定也更為堅定。

「決定權在我手上，由不得你。」藍亦帆漾開笑容，傾下身，靠在余修耳邊開口：「我發現一家挺不錯的店，感覺很適合你呢。」

感受到過近的距離，余修抖了抖，隨後不改原先的決定一口回絕對方。

天曉得藍亦帆說的店是哪種店啊？如果是一些奇怪的地方那還得了！

對此藍亦帆也不說什麼，對於他來說，要達成的目的一定會達成，所以邀約余修的這件事他一定會成功。

「放學別亂跑啊。」藍亦帆輕笑出聲，用手揉了揉余修那頭偏褐的短髮，觸感意外的不錯。

絕對不會讓你抓到的。

余修不屑的冷哼了聲，扁扁嘴，繼續補眠。

時間總在不知不覺間消失，臨近放學的時段，教室裡的學生蠢蠢欲動，就等鐘聲一響，立刻離開積悶了一天的教室。

余修當然也不例外，背後的藍亦帆正好在睡覺，他能逃跑的機會很大。

對於對方擅自更改位子這件事，導師沒有多做任何反應余修已經習以為常了，因為就連教師也對於這樣的情況感到無能為力啊。

隨著秒針一分一秒的往最高處邁進，學生們也都蓄勢待發的等待那等同於救贖的鐘聲。

在秒針回到原點的同時，鐘聲也跟著響起，反應快的立馬衝出了教室，剩下沒那麼快的也陸續離開，見狀，台上的老師也只好摸摸鼻子收拾教材。

余修是屬於後者，他的東西早收拾好了，確認東西都帶齊後他起身打算離開，然而經過藍亦帆身側的同時數名他沒講過話的同學擋住了他的去路。

見狀，余修暗叫不妙。

「借過。」他盡量以溫和的語氣開口，就怕太過衝動會造成無法收拾的局面。

「老大有令，等他醒來我們才能離開。」其中一個同學板著臉孔回答。

聞言，余修看了眼他們各個壯碩的身材，再看了看自己纖細的手臂，默默的走回自己位置坐下。

「藍亦帆，給我起來。」

既然打不過對方手下，余修只好先叫醒人家老大，看看等等在路上有沒有機會能跑。

「唔……」被余修以不小的力氣拍頭的藍亦帆微微蹙眉，發出細微的呻吟後，以緩慢的動作抬起頭，盯了余修好一會後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朝旁邊那些人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沒想到你居然等我，我真是感動啊。」在看見那幾個人離開之後，藍亦帆立刻露出笑容，以親暱的語氣開口。

聞言，余修嫌惡的看著藍亦帆。

「……什麼表情啊，真讓我傷心呢。」藍亦帆收起笑容，起身背起書包，示意余修跟上。

見狀，余修猶豫了一會。

現在貌似是個逃跑的好時機？他是不是應該跑一下啊？

「別想跑啊。我的朋友們可是會和我們一起去的。」彷彿是看穿余修內心的想法，藍亦帆嘴角一揚，以輕鬆的語氣說出令余修臉色一黑的話。

「唉，別擔心，他們不會影響我們的。」愉快的曲解余修變臉的原因，藍亦帆果不其然看見余修臉色更黑了。

真有趣。

「到底為什麼那麼執著……」余修無力的嘆了口氣，默默跟上對方的腳步。

「因為很有趣啊。」

藍亦帆稍微放慢了速度，和余修並肩同行，側過頭看向對方清秀的側臉，嘴角一揚。

「……」余修默默的看了對方一眼，沒有開口。

無聊所以拿我來尋歡吧。你們這種人都這樣，為什麼我一直被這樣的人纏上呢？唉。

余修神色複雜的再度嘆了口氣。他們已經走出校園，但卻出乎余修意料的是藍亦帆前進的方向不管怎麼看都是往市區，完全沒有要往他原本以為的那些糟糕場所去的意思。

難道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市區出了什麼店？不太可能啊……

即使是在脫離那個圈子的情況下，余修仍會在空閒之餘打聽和那個圈子相關的情報，雖然很少，但有總比沒有好，況且他打聽的目的本來就只是為了最高限度的避開可能牽涉到那個圈子的事。

但如今……余修看了一眼一旁氣定神閒的藍亦帆，在心底又嘆了口氣。

希望他不要再重蹈覆轍，尤其是在御暉允知道他在哪的情況下。

想到昨天的情景，余修的臉色便暗了下來。

如果可以還是畢業後立刻搬走吧。

暗自下定決心，余修沒有意識的握了握拳頭，彷彿這樣可以讓願望實現的輕易一點般。

「怎麼一臉沉重的樣子啊？我們很快就到了，不要心急啦，我一定會讓你盡情享受的！」見到余修凝重的神色，藍亦帆像是要化解這樣的氣氛般以開朗的語氣開口。

「真是謝謝喔，雖然我一點也不想要接受。」余修沒好氣的白了對方一眼，同時對於目的地究竟是哪裡更加好奇。

看著身周的店家，余修越來越摸不著頭緒，此時藍亦帆拿出手機不知道傳了訊息給誰，隨後便帶著燦爛笑容的看向他。

「我們快到了，在前面而已喔。對了，你應該餓了吧？」

對於對方提出的問題，余修不解的眨眨眼，接著肚子像是對這句話有所回應一般，發出了不甘的哀嚎，控訴自己主人怠慢它。

「……」余修不好意思的捂著嘴，將頭偏向旁邊。

那因為余修害羞而泛紅的耳根子，藍亦凡饒富興致的看了一會兒，才語帶笑意的開口。

「今天晚餐我請你吧？」即使是疑問句，但那肯定的態度讓余修無法回絕。

第一是他餓了，第二是有人請吃飯不吃白不吃，關於這點，余修想著既然對方是纏定他了，那就借此多坑對方一些，搞不好對方會因而討厭他，順道擺脫！

他愉快的在內心下了結論，但還是對目的地一無所知。

「到了。」

藍亦帆停在一家不大的館子前，木頭搭成的房子格外富有質感，窗台上點綴著幾盆紫羅蘭，前院裡也鋪了草皮，讓人甚感清閒。

「……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恍惚了一會兒，余修不敢置信的開口。

「對啊，昨天經過這裡的時候剛好看到，感覺你會喜歡。上網查了下這裡的風評還不錯，所以就帶你來了。」藍亦帆一邊說，一邊扯住余修的手臂要把他帶進餐廳，畢竟一直站在人家門口總是有點奇怪。

「為什麼……？」

聽見余修的喃喃自語，藍亦帆難得沒有曲解對方的意思，反倒是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看向余修淺褐的眸子。

「因為我當你是朋友。」

章之六

『「朋友」什麼的，不過就是利益的互相利用而已。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沒有心機的朋友吧？我所希望的那種單純的關係是不可能實現的吧。』

「因為我當你是朋友。」

聞言，余修的心狠狠的震動了下，許久不曾出現的情愫在內心萌芽，恍惚間他竟然覺得自己有點想哭，然而被意志力強行壓了下來。

他在眼前這個長相俊朗的人身上看到了許久不見的希望，內心有個角落不斷流竄出「也許可以相信對方」這樣的話語，然而最後卻還是被當初感受到的背叛情緒破壞殆盡，看著藍亦帆的雙眼裡那點希望也跟著灰飛煙滅，恢復成一開始的疏遠。

這個細小的變化當然被一直盯著余修的藍亦帆捕捉到了，然而藍亦帆不知道余修的過往，如果這時問起又顯得太過奇怪，他還希望這頓飯能夠好好吃呢。

今天出來的目的就是單純的想跟余修一起吃飯罷了，如果能夠順帶提升好感度那當然更好，不過余修的防護機制看起來有點高，在還沒找到破解方法的情況下他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和對方相處。

不管怎麼說他想認識余修的目的就是想知道余修到底藏的有多深，又是為了什麼要藏。

他的人生觀一向是能夠見識更多更廣的事情就盡力去見識，當然是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畢竟他還是很愛惜自己的小命。

「你要吃什麼？」

自己決定的差不多了後，藍亦帆抬起頭，看向仍在研究餐單的余修身上。

「招牌好了，最便宜。」

聞言，搭配上余修一臉認真的神色，藍亦帆沒忍住噗哧的笑了出來。

「什麼啊……你今天花的是我的錢欸。」

「那就最貴的吧。」

余修像是如夢初醒般，立刻改口。

「來不及了喔，哈哈。他的招牌也不錯吃啦，不然你等等可以吃我的啊，兩個交換吃也挺不錯的。」說罷，藍亦帆叫來了服務生，點了單之後又看向仍舊一臉陰沉的余修。

「為什麼要板著一張臉啊？余修，你笑起來應該很好看吧？」

氣氛太過沉悶，藍亦帆只好自己開啟話題，不然看余修的狀態這一餐是不可能有什麼收穫的，果然人就該主動出擊。

「……在想事情。」余修沉默的看了藍亦帆半晌，才悠悠的開口。

「是很嚴肅的事情嗎？不過帶著沉重的心情吃飯對身體不好呢，現在就先別想這些事吧。」藍亦帆微微一笑，他告訴自己現在還不到詢問的時機，降低對方警戒心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跟你吃飯是要怎麼放鬆啊……余修在心裡無奈的想。

過沒多久餐就送來了，也順道替沒什麼話題可以聊的兩人化解了一點尷尬的氣氛。

這家店的招牌菜真的不錯，余修不得不感謝藍亦帆請他吃了這樣的一頓晚餐，同時也是難得的一次，他不用自己一個人坐在空蕩的飯桌前吃飯。

所以究竟是不是潛意識驅使自己妥協這樣的狀況，余修也不甚清楚。

「改天再一起來吃吧，還蠻好吃的呢。」

「我是不會請客的，你想都別想。」

看見余修義正嚴詞的開口，藍亦帆不禁莞爾。

「你還真是拮据呢。」

「畢竟那些錢省起來對於以後在外面生活也會比較方便。」畢竟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所以他也沒有特別隱瞞，而且對方一臉想知道什麼的樣子讓他有點無力。

探八卦也探的太明顯……

「對了，等等我陪你回家吧？這可是其他人沒有的福利喔。」藍亦帆朝他眨了眨眼，天真爛漫下若有似無的藏著狡詐。

「心領了。」余修想也沒想的一口回絕。

「我說過了，由不得你。」

藍亦帆的笑容轉變成了另一種形式，見狀，余修沒忍著歎了口氣。

「總覺得你都執著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愛來就來吧。」

見到余修無奈的妥協，或者是懶得跟他再多說什麼，不管如何他的目的達成了。

藍亦帆嘴角一揚，將剩下的食物一口扒光，迅速起身招呼余修離開。

「哇，有妹呢。」

在接近家門前聽見走在身旁的藍亦帆大有地痞流氓之態的吹了聲口哨，余修也跟著將視線挪向對方口中的「妹」，卻沒想到剛好跟對方對上眼。

余修呆住了。

不是因為對方的美貌，而是──

「喔，朝我們走過來了！在看你欸余修，難道是你女朋友？」

發現身旁的人毫無反應，藍亦帆納悶的轉頭，卻發現余修臉色不善，緊咬著下唇似是在忍耐著什麼。

「余修？」

不明所以的藍亦帆喊了聲對方的名字，聞言，余修頓時回過神。

「快走。」

他急促的想拉著藍亦帆離開，然而那名少女卻已來到他們跟前，擋住了去路。

「修，好久不見，記得我吧？」少女睜著水靈靈的大眼，一張臉孔帶著笑意的盯著余修看。

「他告訴你我在這裡的？明明就在不同城市你們還真有毅力。」

被人擋住路，余修只好停了下來，語調冷淡的開口，同時轉過身要藍亦帆離開。

少女也因為這個動作注意到了藍亦帆，探頭看了過去，隨後像是發現獵物一般，眸子閃了閃。

「修，他是你朋友？」少女說著，伸出手欲碰上藍亦帆的臉頰，卻被余修一手拍開。

「他不是我朋友。但妳也別用妳的髒手碰他，滾回去找那傢伙，江寧。」

感受到余修那嫌惡的視線，江寧眨了眨眸子，隨後揚起一抹難以言喻的笑容。

「你跟暉允和好了嗎？如果和好就快點回來吧，我都快被他折磨死了呢。」江寧露出委屈的面孔，用嬌膩的語氣說道，惹得余修一陣雞皮疙瘩。

「我看妳挺開心的，我回去會壞了妳的好事吧？其實妳很不想來吧。趕緊滾了省的大家不開心。」余修的語調不帶一絲溫度，冷冷的盯著眼前嬌柔造作的女子。

身材好臉蛋好又怎麼樣？只要是曾經害過他的不管是主謀或是相關人士他一個都不想見到。

「就算我再怎麼不希望你回來，但只要你不回來暉允就會越來越暴力啊。我可是希望他能跟以前一樣把溫柔全留給我呢。」江寧輕蹙起姣好的眉，彷彿想到當時的情況般嘆了口氣。

「別傻了，犧牲小我這種事我不會再幹了，況且你們憑什麼是大我呢？他腦子撞爛了嗎？居然以為叫妳來我就會妥協？妳算哪根蔥？」

聽到余修這一番話，江寧彷彿習慣似的沒有惱羞成怒，反倒是露出淡笑。

「我很懷念那段時光呢。多愉快啊。」猶如感嘆般的嘆了口氣，江寧白皙的手指輕撫上紅唇，微瞇起眼，彷彿眼前浮現當時的畫面。

「別把你們的快樂建築在我的痛苦之上，快滾。」見狀，余修全身上下徹底不舒服了起來，每次只要看到對方露出這種表情就令他一陣反胃。

「當時你還每天跟在我身後呢，如此忠實的狗居然跑了讓我覺得很困擾啊。余修，你不喜歡我了嗎？」江寧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雙手勾上余修的右手，豐滿的胸部也貼了上去。

余修不滿的皺起眉，一邊慶幸藍亦帆已經走了，一邊按著對方的頭把她推開。

「在發生過那件事之後，妳怎麼會天真的認為我會再喜歡妳？」余修挑眉，冷笑了聲。

「早知道就不要讓暉允搶先把你吃了，狗都對著別人搖尾巴，做主人的可是很難受的啊。」

江寧索性放開余修，雙手環胸，哀傷的嘆氣。

「妳這個女人不管是誰都可以吧？到底走不走？」

余修不耐煩的瞪著對方。都是那個混帳哥哥，沒事把網友帶到家裡才會讓他又遇上御暉允，變成現在這種狀況。

說到御暉允……不知道御卿回來了沒？

「你怎麼變得那麼冷淡了呢？明明之前都很熱情的啊。」

「不奉陪了。」

反正自家家門就在不遠處，余修直接推開對方邁步而去，被留在原地的江寧先是一愣，然而回過神後便聽見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音，她只好鬱悶的踩了下地板，快步離開。

才離余修家門前沒幾公尺，江寧就感覺到有人在靠近自己，本能的想要自衛，然而一轉身看到的卻是一張不久前見過的面龐。

「已經入夜了，不介意的話要不要我陪著妳送妳回家呢？」

那張俊朗的面孔流露出善意，而江寧當然知道對方不懷好意，但她還是饒富興致的盯著對方看了半晌，隨即便綻出笑容答應了。

章之七

『在那之前，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可愛的弟弟。在那之後，你仍然是我的弟弟。』

走上樓，進到自己房間，余修首先開了室內的燈，隨即被眼前放大的面孔嚇了一跳。

下意識的往對方腹部揍去，他立刻聽到對方痛得叫了聲，看到那人捂著肚子倒退了幾步後余修才看清對方面孔。

「原來你感覺的到痛啊？」他毫無同情心的看著某個早上就失蹤的人……或者該說鬼，一邊把房門關上。

「我也是現在才發現……」御卿苦笑了下，「你今天怎麼這麼晚回來？都七點多了啊。」

「吃晚餐。」余修風清雲淡的回答，顯然是沒有打算詳細回答的意思。

然而御卿果然是御暉允的哥哥，纏人的功力顯然不輸自家弟弟。

「你不是都自己做菜嗎？」御卿納悶的歪著頭，看余修沒有回答他的意思，正要開口詢問第二遍，卻被余修狠狠瞪了一眼。

捧著換洗衣服，他大力的關上房門，徒留御卿獨自一人待在臥室。

「什麼啊……我明明很擔心你欸……」

被余修如此對待，御卿覺得自己的擔心被人糟蹋，一下子委屈了起來。

他今天早上不在是因為昨天那件事。一想起自己是被弟弟一刀捅死的，他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塞在胸口，逼得他喘不過氣。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不想面對人，因此在余修入睡之後便悄悄地從陽台離開，反正他也摔不死，夜出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他依照自己的記憶走到他們位於這個城鎮的舊居，想回去看看自己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想去回憶一下死亡之前的美好。

看到眼前空蕩漆黑的屋子時他並不意外，依照他家人的個性，自己的屋子裡死了人不再住下去是很正常的。

然而在他往自己房間走去的時候，意外的，他聽到了聲音，而且還是在他的房間。

變成鬼的好處大概就是可以穿門而過吧。

他走了進去，藉著窗外路燈的微光，看清那張與自己略微相似卻從來沒有人在第一次見到他們就以為是兄弟的面孔時，他愣住了。

隨後他又理解原因。

雖然他不知道御暉允為什麼會出現在余修家，但他離開的時間畢竟很晚，除了投宿旅店之外的選擇也就只有回到這裡。

只是為什麼是在他房間呢？

他看見御暉允拿起桌上佈滿灰塵的相框，相框裡是御卿帶著淡笑的臉龐與他手上抱著的稚嫩孩童。

隨著這個動作，御卿才驚訝的發現自己房間的東西沒有被動過。

他看到御暉允看著那張照片的神情顯得複雜，宛如在掙扎著什麼似的，隨後他看見御暉允取出那張相片，在御卿錯愕的注視下一把將照片撕成兩半。

「我恨你。」御暉允低低的開口，話語清晰的迴盪在室內。

御卿還在恍神之際，更加令他覺得震撼的畫面便又出現在他面前。

御暉允的雙眼溢出淚水，即使無聲，然而痛苦皺起的眉頭看的御卿一陣心酸。

他看到對方將照片擺在桌上，從他習慣置於書桌旁的膠帶台上撕了一段膠帶下來，將照片仔細的黏回原樣，然而上頭的裂痕卻令人覺得刺眼。

見狀，御暉允走到陽台，從口袋拿出隨身攜帶的打火機，將相片點著，就這麼看著他化為扭曲焦黑的東西。

一瞬間複雜的情緒湧上目睹這一切的御卿內心，那積悶在胸口的東西彷彿脹大了一般，即使在已死的現在他的心彷彿要被壓碎似的。

他想知道對方究竟是抱著怎麼樣的心情在那天夜晚殺了他，也想知道對方為了什麼理由撕了照片之後把他黏上，然後又燒了它。

他永遠無法了解自己的弟弟為什麼會恨他，明明在他的記憶之中他從不虧待他的弟弟。

那張照片是他與弟弟第一次的合照，也是唯一的一次。

喀嗒──

開門聲喚回御卿的思緒，他看見余修面無表情的走進來，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後便逕自坐到書桌前開始忙活。

「余修……？」對方看起來是在生氣的行為令御卿不解，明明他沒有做什麼會讓對方動怒的事情啊。

「你在生氣嗎？怎麼了？」見到余修沒有理他，御卿索性又再開口。

這次余修有反應了，轉過頭雙手環胸不滿的靠在椅背上，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看著坐在地板上的御卿。

「你今天早上去了哪裡？」以質問作為開頭，余修道。

「咦？」沒想到對方是因為這個原因而生氣，御卿眨了眨眼顯得訝異，「我去我們家在這裡的舊居啊。」

看見余修突然瞪大雙眼錯愕的看著他，御卿也是矇了。

怎麼反應這麼大？

「你的意思是，你們之前在這裡有房子？」隔了好一會，余修才艱澀的開口。

「對啊。怎麼了？」

「……」

余修將椅子轉了回去，雙手捂在臉上，嘆了好幾口氣。

這不就表示御暉允要找他很簡單嗎──！他安寧的日子沒了！既然在這裡有房子的話那要找他根本不是問題啊！孽緣！他要去給人算命！媽啊他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必須被這樣對待啊！一個一個煩人的傢伙都來纏上他要他怎麼活啊？現在轉學來得及嗎？來得及嗎？

看見余修一副快崩潰的樣子，御卿也只能束手無策的坐在一旁等對方冷靜下來。

「你好像很激動……發生了什麼事嗎？」待余修稍微冷靜後，御卿小心翼翼的開口。

「你還記得你弟到我家來吧。」余修黑著臉，目光已死的盯著眼前的書，「我跟你弟發生了一些事情，簡單來說就是牽扯上一個女人的三角戀，然後我被陷害了，最後的解決辦法是我逃跑到這裡也就是我父母家，原以為這樣可以平靜的過著日子，但似乎看起來不太可能……」

藍亦帆他勉強能應付，畢竟最棘手的他都遇過了，但現在那個最棘手的帶著第二棘手的人來了，加上藍亦帆……他到底可不可以轉學啊？

「原來你跟我弟弟發生過那樣的事？不具體說說嗎？我或許可以幫上一點忙喔？」

「你都死了是能幫什麼忙啊？」余修沒好氣的白了對方一眼。

「我可以給你一點建議啊……」御卿委屈的回答。

見狀，余修無奈的嘆了口氣。

章之八

『我以為我總有一天能夠釋懷，就像當時你告訴我受了傷，等它復原就好。但是我錯了，就像當時我相信你一樣。』

國三的事情了啊，那時的他因為升學的壓力而造成了自己行為上的偏差，也是在那個時候他和御暉允成為了朋友。當然朋友只是他單方面的認為，或許御暉允只當他是玩具吧。

御暉允人長的帥，功課好，個性也不差，在學校是數一數二的風雲人物，但也只有鮮少人知道他的本性，余修當時很慶幸也很開心自己是那少數人，但現在絕對只會希望離得對方遠遠的，什麼都不知道。

出入聲色場所、抽煙、喝酒，那些被冠上屬於不良少年的標籤掛在御暉允身上卻意外的合適。

出入聲色場所？御暉允看起來那麼成熟會去那種地方也不讓人意外啦。

抽煙喝酒？看起來很大人啊！很帥的感覺呢！

以上的觀感來自於在知道真相後仍迷戀著御暉允的純情少女們，當時身為對方好友的他被迫轉交了許多情書，當然都被對方糟糕的回覆了。

儘管如此情書還是源源不絕，直到御暉允有了女朋友。

俊男美女配在一起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況且雙方一個是校草一個是校花，更是門當戶對，然而看在余修眼裡卻格外刺眼。

因為他也與多數男生一樣，迷戀著校花，迷戀著江寧。

而與余修經常走在一起的御暉允怎麼會沒有發覺呢？然而他什麼也沒說，放任自己女朋友沐浴在余修的目光下。

『吶，修。』那是一天放學，他一如既往的一邊暗自注視著江寧，而御暉允的嗓音從他身側傳來。

『我跟江寧做了喔。』

對方帶著嘲諷笑意的嗓音在他耳畔傳來，他當下腦袋空白了好幾秒，最後才只能以乾澀不自然的嗓音回答對方。

『這、這樣啊……真厲害呢……』

他將視線移向別處，此時江寧嬌嗔的開了口。

『討厭啦、幹嘛說出來，人家會害羞呀！』

江寧意思意思的捶了幾下御暉允的胸膛，見狀，余修內心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同……他感受到了異樣，然而卻捉摸不透它的樣貌。

『明明很熱情的邀請我呢。』

語罷，御暉允還彎下身在江寧嘴上親了一口。

哐啷──

一個不穩，余修還沒收進書包的水壺被他揮到了地上。

他立刻尷尬的向兩人道歉，撿起水壺的同時注意到御暉允意味深長的笑容。

再接著他的生日到了。

為了慶祝，御暉允難得沒有帶著女朋友而是隻身一人提著酒到了他家。

在看見對方身邊沒有那抹瑰麗的身影時他發現自己其實有點開心，但開心的原因在哪他卻說不上來，只好一邊帶著對方進到不大的套房內一邊思考問題的答案。

其實他不是很擅長喝酒，幾瓶鋁罐裝著的低濃度啤酒下肚他的意識就開始恍惚了。

『吶，暉允，為什麼明明是生日我卻開心不起來啊……？』他晃著頭，意識朦朧的開口。

『怎麼說呢？』御暉允以溫柔的嗓音問道，習慣性的搖了搖手上的酒，在意識到這是啤酒後自嘲的勾起淺笑。

見到對方的動作，余修不由得有點慌神。

手真好看呢……

『總覺得在知道你跟江寧做了之後心情就不太好啊……為什麼啊……？』余修將頭埋在自己雙膝之間，悶悶的說道。

『可能是因為你喜歡她吧。』

即使說出這樣的話，御暉允仍舊一副神色自若的樣子，彷彿知道自己的朋友喜歡自己的女朋友是個無關乎痛癢的小事。

『可是又好像哪裡不對……』余修搖了搖頭，柔順的短髮也跟著晃了晃。

『那麼你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聞言，余修噗哧的笑了出來。

『怎麼可能……咦？』

他抬起頭，本想嘲笑對方可笑的說法，然而對方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前，俊美的臉龐難得露出認真的神情。

『我一直很想跟男的試試看呢。』

對方聽不出是認真或是玩笑的話語讓余修瞬間愣住，他眨了眨眼，確認不是自己的幻覺，御暉允的臉確實在朝他靠近。

他下意識的想躲開，不料對方一把抓住他的雙臂，將他用力的按在牆上，也不在意打翻的酒會弄髒地板。

在對方吻上他之前，他腦袋裡浮現了一個他一直覺得很蠢的四個字。

引狼入室──他覺得只有笨蛋才會發生的事情現在正發生在他身上。

對方以熟練的舉動吻著他的臉、他的唇，舌頭還不安份的探了進來，彷彿要將他身體裡的空氣吸盡一般肆意攪和。

『唔……不要……暉允……別……』

酒精的催化下原本力氣就不大的他此刻也使不上多少力氣，光是要擋住對方掀他衣服的舉動就讓他力不從心。

『安分點，我會盡量溫柔。』對方的嗓音不知為何顯的低啞，騷磨著他的神經。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啊！』他一把推開對方，卻沒料到對方的反應比他快，一把抓住他的同時也使得他的頭用力的撞上牆壁。

『是嗎？女孩子不能暴力對待，但你看起來沒有這個困擾呢。』御暉允的眼神突然冷了下來，『安分點，不然就不只這樣了。』

那是因為女孩子都是心甘情願被你上啊……你都不知道學校有多少女生你根本沒碰過但都在謠傳自己跟你做過啊？

即使想將反駁的話說出來，無奈對方卻將唇堵了上來，讓他開不了口。

『唔……暉允……別……』上半身感受到一絲涼意，自己的衣服竟被對方掀了起來，余修只好趕緊出聲阻止，然而成效不大。

對方咬上他胸口的力道大的讓他倒吸了一口氣，他試著想推開對方，誰知道下一秒御暉允乾脆把他的衣服脫了用來綁住他的手。

雙手被束縛在背後，雙腳也被人壓住，此刻余修只能任人宰割。

過沒幾天後江寧知道了這件事，也是他身敗名裂的開始。

他成了不要臉的小三，被冠上變態的標籤，而明明是肇事者的人卻沒事。

明明錯的不是他。

被自己信任的人背棄的痛苦時時刻刻壓在他的胸口上，他體認到自己不過是個玩具，說要就要，說丟就丟，甚至在那之後御暉允還來找了他幾次，但他都拒絕未果，只因如果拒絕身上就會添上好幾個傷口。

御暉允越是暴力的對待他，就是如何溫柔的對待江寧，這些事情他不相信江寧沒發覺。

說道頭，他就是個小丑，任人嘲笑讓他們尋開心。

好不容易迎來了希望，也就是畢業典禮的接近，然而就連最後一刻他也不被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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