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茉莉

雨一直下，忽大忽小，幾步遠外的落地窗上爬滿水珠，即使緊闔著，雨錯落在柏油路面的劈啪聲依然亂七八糟的清晰。

路燈幽冷的燈光透過窗上的白色紗簾，薄薄灑在木質地板上。室內昏暗，歌姬沒有開燈，在床上半伏著身，身體緊緊挨著身下的人，就借著這微弱的光線，將視線聚焦在眼前的一排鈕扣。

灰白色，鑲著一圈金邊，牢固的縫在25萬元的白色襯衫上的鈕扣。

25萬啊，她有點恍惚，恍惚中仿佛聽見硝子在說話——「咒術師在消遣這一方面一向不手軟呢，是吧？」

在某個終將散場的聚會上，拇指摩擦過打火機，一明一滅的火光中，硝子叼著菸含糊的嘆息，而那時的自己浸溺於酒精，意識在空底的酒瓶裡昏沈，無法接腔。

如今，指針指向兩點，而她慢慢挪移指尖，從褲頭上的皮帶扣，尋著鈕扣的方向一路解開至領口處，解開之餘，能聽見身下的人幾不可聞的呼吸聲漸漸沈重的很克制。

口喉乾裂，唇齒裡的酒氣灼熱一如當初，但她覺得她能漂亮的回應硝子了——是啊，不手軟，畢竟大家要在看不到明日之時盡可能無後悔的接受，所以也盡可能的放縱慾望來排解常伴死亡的無力。

只是為什麼，她更低下身，為什麼在大雨濕淋的夜晚，會想到這些？

長髮順著肩頭滑落，一隻手隨即湊過來將它們別在耳後。她抬眼看去，目光相接之處，水藍色眼珠裡映出她潮紅的臉，恍若跌入了海水的光影。

溫熱的掌心順勢扣住她的後腦，更加收緊了兩人的距離，以前總覺得戲謔的嗓音放的柔柔軟軟，貼在她唇邊喃喃：「歌姬，你要來嗎？」卻不等作答，下一秒緊緊覆了上來。

所有話語全被嚥下，舌頭掃過唇縫，敲開齒列，勾住她顫顫巍巍的舌頭與之交纏，並一寸寸的掃過她口內的軟肉。她忍不住深深的吸氣、吐氣，以及徒勞無功的推擋。

雨變得更大了，迎著風激烈的拍打窗戶，迷糊之間已換她被反壓在床上，原先身下的人雙手撐在她頭的兩邊，居高臨下卻又依戀的繼續輕啄著她的嘴角。

這局面她很熟悉。今晚的第二次。

為什麼呢，她閉上眼想著，為什麼站在極端力量裡的五條悟，竟似乎也在宣泄。

穿價值不斐的襯衫，吃豪華綜合可麗餅，27歲了，還以年少輕狂的姿態，在大雨濕淋的夜晚，說著任性的請求。

把她籠罩在他與門之間，道別的話都被替換，一貫掌控狀況的人垂下了白色頭髮的腦袋，埋在她的頸窩哀哀低訴：「我好冷哦歌姬，讓我進去住一晚好不好？」

輕薄自大、我行我素、惡劣幼稚，十年的時間讓她能夠精準描述五條悟是什麼樣的，但他縮在她懷裡近乎撒嬌的乞討的那一刻，她張了張口，無法形容，不確定是什麼和雨水一同在她心裡發酵了。

酒精？憐憫？孤獨？還是此刻意外發覺的同病相憐？

距離死亡十分遙遠的五條，那一刻距離她這麼近，原來想要和人這麼近。

當然背地裡那股自我依舊，就像站上了懸崖上搖搖欲墜的吊橋，她想後退，五條死拉著手不放，她想平衡，而他看不透的試圖逼近那莫名的終點，明明沒喝酒，卻舔舐著她脖子上的肌膚，一再的胡話：「好不好？還是是進來？進去？」

又濕又熱——現在他也舔舐著，舌尖狡猾的撫過她臉上的疤，她無法遏止的哆嗦，但雙手抬起纏擾上他的脖子，回以拙劣、她也不明白的吻，就像她前不久邊用力扯著他黑夾克上的拉鏈扣，邊踉蹌的打開本屬於自己的家門。

為什麼？無所謂了，進去與進來不都同個意思。

在這樣一個下雨的深夜，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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