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歲月中，他已與無數人相遇，還將和無數人相逢。正所謂：流水易轉，山石不移。」

——談及鄰國往事，雷電將軍曾對八重宮司如此說道。

鍾離。

而他的名字，代表所有的相遇，終將有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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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者在夜裡醒來，發現鍾離不在身邊。他的目光流轉，看見鍾離以隨興的姿勢坐在窗台，沐浴在月光下，手上把玩著某物。

「你還是很在意這個嗎？」

旅行者的聲音讓沉思的鍾離抬起頭，看見旅行者裹著棉被、赤著腳朝他走來。

「吵醒你了？」

「沒有...只是有點冷。」

旅行者面對鍾離而坐，看他又把目光轉向手上的鎖，心裡略沉。

那是他們從鍾離的洞府裡找到的，名為「塵世之鎖」。似乎是個不俗的法器，但對鍾離的意義不僅如此。

——那是歸終給他的東西。

歸終是幾千年前的一位女神，鍾離在尚未成為岩神之前，曾和她一起守護歸離集——那個以他們兩人命名的集落。

歸終能夠呼喚沙塵，但她知道自己的力量不比其他魔神，因此她致力於鑽研機關術。現在璃月郊外還有她留下的「歸終機」，其技術精湛，在損毀的時候沒有一個修研機關術的人能夠修理，還是鍾離親手修好的。

歸終最後殞命於魔神戰爭中，多少年過去，歸離集已成為遺跡，野生琉璃百合也不再漫開，而她所留下的「塵世之鎖」還被鍾離好好保存著。

「她說過，這不僅是歸離集和璃月盟約的信物，也是她對我的挑戰。」

每每看著這把鎖，鍾離就會憶起，歸終遞上這把鎖時故作正經的雀躍神情，以及她最後化為沙塵逐漸消散時，臉上落寞的笑容。

「『如果能夠解開的話——』她當時似乎還有什麼要說，但我到現在都沒能解開。」

「知道的話能怎麼樣？」

旅行者驀地問道，鍾離聞言露出訝異的神情。旅行者知道這問題十分失禮，但他直直望著鍾離，等待他的回答。

她已經逝去很久很久了。滄海桑田，事到如今，你為什麼還——

鍾離帶著一如往常的神情，沉穩而堅定看向他。

「至少她的心情，我想好好記住。」

「...這樣啊。」

旅行者沉默了一會，然後用格外開朗的語氣說道：「那麼，就來解謎吧！」

鍾離不由得發出傻子似的「欸？」一聲。

「我也來幫忙吧。雖然我不懂機關術，但我...或許能懂她。」

旅行者的笑容帶著幾分苦澀，但鍾離完全不明白。

「是......這樣嗎？」

「就試試看嘛！跟我說明一下這個機關吧？」

「嗯...好吧。……這是一個千層鎖，每層機關環環相扣，必須全數解完才能開啟。」

「這樣啊，那你解到哪了？」

「嗯，一個都沒解開。」

「連第一層都不行？」

「嗯。」

歸終，這個男人完全不行啊。

「好吧......我想想，第一層啊...最初嗎...那麼，從你們相遇的時候著手？」

「我也是這麼想的，時間、地點、方位、花朵......我都試過了，但全都沒有作用。」

「那麼...說說看你們相遇的時候發生的事？」

「那個時候——」

如今的歸離原，在那時還是白花漫開的草原。琉璃百合搖曳，一名少女就站在花海中。

「你就是那個能使用岩石、很厲害的傢伙吧？不好意思，這裡不歡迎筋肉笨蛋，你請回吧！」

大衣袖的少女氣勢盛烈的這麼說，便不由分說朝他攻來。

「...然後我當然地取得了勝利，她本來很不服氣的樣子，最後卻不知怎地帶我前往集落。」

聽完鍾離的自白，旅行者隻手抵著下顎沉思道：「這樣說的話......是『轉變』吧。」

「『轉變』...原來如此，確實有道理。從成功到失敗的轉變嗎？」

「不是，」旅行者似笑非笑的看著鍾離：「是拒絕到接受的轉變。」

「......？」

「你試就對了。」

鍾離半信半疑的嘗試，然後——

「...打開了。」

鍾離露出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說實話，他起先並不認為旅行者能夠幫上忙，但如今，經過幾千年後，這道鎖第一次有了動靜。難道旅行者真的明白歸終的想法？為什麼？

旅行者鼻子伸得老長，滿臉驕傲。

「你看，果然有用吧？那麼就繼續吧！我想，要解開這道鎖必須要梳理你和歸終相識的過程，所以你多說點吧！然後呢，怎麼了？」

「是嗎、嗯......」

鍾離很快恢復平靜，目光飄遠，看向過去，開始說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曾經。

旅行者安靜的聆聽，明亮的眼睛始終定定地望著鍾離。不管是鍾離所說的過去，或是鍾離談及過往時的神情、語氣，以及兩人共度的此刻，他全都認真記下。

「——那個時候我是這樣做的。」

「啊哈哈...果然太狡猾了。」

「狡猾？為什麼這麼說？」

「...還發生過這樣的事呢。」

「哇啊...真厲害，歸終真是個性格剛烈的人呢。」

「哈哈哈，是啊。外表看起來文靜，其實像匹悍馬，就像你一樣。」

「你想被踢嗎？」

隨著一段一段的往事，鎖一道道解開，終於在天色微明之時，剩下最後一道鎖。

「最後的鎖——讓歸終決定做出這把「塵世之鎖」，藏在其中的真心，果然就是那個了吧。」

旅行者將答案說給鍾離，鍾離表情微動。

看著鍾離手邊的動作陷入躊躇，旅行者微微笑了。

「打開看看吧。」

「......」

精巧的機關緩緩轉動，隨後，發出喀嚓一聲輕響。

鍾離雙手捧著，將她打開。

忽地吹起了一道風，溫暖又暢快，像歡快兒童奔過草原一般的風，捲起漫天的白色花瓣，在清晨陽光下如夢似幻。

風吹拂過鍾離的臉頰，捲起的氣流將他輕輕包裹，像是擁抱。

女性的細細低語在風中窸窣，僅只那麼一瞬，然後連著花瓣，連著那陣風揚起的溫暖，一同消散在曙光之中，留下鍾離手中空無一物。

「——......」

鍾離的表情再也不能淡然，旅行者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我就說吧，」旅行者的聲音很輕，鍾離看向了他，「我明白的。」

旅行者的表情可說是溫柔，帶著母親明白孩子那般了解的目光，微笑卻十分苦澀。他與鍾離對視幾秒，五官便皺了起來，然後止不住地落下眼淚。

「？！」

鍾離驚慌的倚身向前，旅行者卻伸出手制止，表示不需要安撫。

「抱歉...果然還是很痛。」

旅行者聲音和表情都很冷靜，淚腺卻像壞了一樣撲簌簌地直掉淚。

「我早就知道了。聽了一整晚的故事讓我更清楚：歸終是你很重要的人。你們都是對方很重要的人。本來不想說破的，反正鍾離這麼笨......可是，那是屬於你們的、重要的心情，還是要讓你知道才對......不過，對我來說果然還是很痛。」

鍾離猛地抱緊了他。

「對不起。」

旅行者的頭倚在鍾離的肩，這個姿勢看不見鍾離的表情，但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旅行者不由得苦笑。

「不需要道歉啊。」

旅行者這麼說，鍾離還是搖搖頭。

「我必須道歉。讓你感到難過。」

「所以說不用道歉嘛。」

不過，鍾離珍惜的心意，讓旅行者的笑容輕鬆了許多。

他伸手輕撫寬大的背脊，輕柔憐惜的。

「吶，鍾離，漫長的時間裡，你一定被許多人愛著，太好了呢。」

「是啊…即使那時的我並不理解。」

「沒關係哦那種事，因為光是愛人就是珍貴的感情...…我是這麼認為的。」

鍾離似乎笑了。他放開了懷裡的人，與他四目相對。

「我對人類…不，我對這個世界上存在的感情，始終無法清楚理解。明明仙人也有七情六慾，我卻像不擁有一樣無法理解感情。不過，透過你的眼睛，擁有鮮明情感的你，能夠了解他人情感的你，我好像…稍微能夠了解了。」

鍾離那總是情緒淡薄的嚴肅臉上，浮現了「不像鍾離的表情」。

細膩的情感描繪出線條、塗上色彩，那是和以往都不同，屬於鍾離的「表情」。

幸福得像是快哭出來似的，和岩王帝君的形象完全沾不上邊，像是愛哭鬼一樣，讓人有點意外的表情。

旅行者倚身向前，咚地和鍾離互碰著額頭。近到不能再近，他要把這樣的鍾離看光光。

兩人相視而笑。已無須言語，便明白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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