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娴熟，举止优雅，一如既往地为在场的赌徒们发着这一轮的卡牌。身穿兔女郎装束的少女漠视着眼前的一切，乌黑的瞳仁中没有一丝波澜。纵使从四面八方射来无数炽热的目光，她依然镇定自若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有人要换牌吗？”

如机械般冰冷。

如机械般平静。

与其说是“镇定”，不如说是死寂。

冷静到没有一丝生气。

就像一个拥有人类外形的机器人。

只会一遍遍地重复相同的话语。

倘若她穿着再暴露一些，甚至可以被当成最上等的情趣用品来以假乱真。好在裸露在外的只有雪白的双肩与纤细的腰肢，下半身倒是被黑色的丝袜裹得严丝合缝。

对于某些人而言，这样的装束似乎更能撩拨他们的性欲。

这里是赌场。

在其他城市决不允许的赌博罪行，在这里是如吃饭喝水般正常的事情。

一旦罪恶披上了正当化的外皮，食髓知味的人类便会索取更多。

譬如说，把中年男性那粗糙的大手放在她的身上。

在对性欲的探索上，赌棍与科学家是平等的。

同为人类，那最古老而最旺盛的好奇心。

在狂热的气氛下，欲望逐渐取代了理性。

诱使着雄性们去追寻异性的身体。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是人。

即便是再低劣的人，也比野兽更加高等。

……是这样的吗？

人类与野兽间的区别，是什么呢？

知性？

外貌？

语言？

不可否认的是，我们能够从动物的社会性研究中，得到许多同样适用于人类的法则。

你听说过……猴子实验的故事吗？

耶鲁大学心理学教授心理学家劳里桑托斯与经济学家一起，做了个关于猴子财富分配消费行为的实验。

将7只猴子（3雄4雌）关进一个大笼子里，旁边还有个小笼子，供对单只猴子进行实验。

首先，研究人员做了许多像铜钱一样的圆环，再在这些圆环中间穿一个小孔，让他们看起来就像中国的“圆形方孔”钱，用以作为实验货币。刚开始时，这些猴子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好处，一个个视金钱如粪土，把这些货币直接从里面扔出来，砸向研究人员的脑袋。

于是，实验人员换了一种方式，拿出手中的食物在猴子们眼前晃悠，只要猴子把货币扔给实验人员，他们就给猴子手中的食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

渐渐地，一些猴子就知道了这些圆形铁环的好处：用来交换实验人员手中的食物！于是，猴子们不再把这些东西当粪土一样的扔掉，而是好好的保留起来，等到要吃的时候，就拿着这些铁环向实验人员换，慢慢的他们爱上了手中的圆形铁环，也就是货币。

猴子们知道这些货币的好处后，实验人员开始教它们分辨物价，如果猴子再来换食物，就不是随便给多少了，而是规定一个货币换一个果冻或者一根香蕉。

然后，让香蕉涨价，两个货币才能买到一根香蕉，果冻的价格仍然不变，结果这些猴子们很快做出反应，虽然它们更爱吃香蕉，但因为香蕉太贵，它们选择了果冻。接着，研究人员又让香蕉降价，果冻的价格维持不变，猴子们果然很快又做出了反应，香蕉的销量立刻大增。等到果冻价格上涨，猴子们就只买香蕉了！

猴子彻底掌握货币的好处后，实验人员开始改变原来平均分配货币的办法，改为一次性向猴子们投掷货币，猴子们开始疯抢，年轻力壮的猴子抢到更多的货币，弱小的猴子只能抢到一两个，或者干脆没有，伴随这种分配的不公，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一只抢到大量货币的公猴子先是用这些货币买了一大堆的食物，大吃一顿后竟开始“饱暖思淫欲”！它从它那抢得的货币中拿出一枚送给了一只没有抢到任何货币的母猴子，把货币给这个母猴子后，竟公然亲热起来，母猴子没有任何反抗的与这只公猴子发生了性关系。完事后，这只母猴子拿着这枚货币坦然的到实验人员手里购买食物！

当然，这个实验还有后续。譬如说，将所有的“货币”交给其中一只猴子，结果他被其他的六只猴子“起义”围攻，最后一枚货币都没能保住——但，那并不重要。

猴子尚且知道利用自己的“财富”来向异性获取“性”方面的利益，更何况是拥有更高程度智能的人类呢？

所以，那只手的主人会说出的话，也便不难猜测了。

“包下你一夜多少钱？”

不知是因为上了年纪而显得有些油腻，还是因为本身的油腻而使他看上去有些老气。总之，这个身材壮硕的中年人向面无表情的兔女郎荷官发出了性交易的邀请。

如果荷官少女一开始的打算是通过这种冷漠的伪装来保护自己不受男人的觊觎，那么显然她打错了算盘——实际上，这种三无的属性对某一部分特定的人群拥有更强的吸引力。事实正是，她所在的赌桌周围，所围聚的看客也是最多的。他们的目光大多在荷官少女的敏感部位上游走，就像一双双下流的手。如果目光拥有质量，想来他们已经瓜分了少女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然而，荷官少女却并未为之所动。

既不是羞涩，也不是愤怒，更不是喜悦。

那是一张完完全全，没有表情的脸。

轻轻地从男人的抓附中脱开，然后继续专注于赌局本身。仿佛是在拍掉肩膀上偶然出现的虫豸，甚至不足以令她转头。

不知是谁曾经说过？

或许很多人都曾经说过？

所有人的潜意识里，似乎都存在着这样一句话：

这世上，最大的侮辱不是谩骂和欺负，而是视如不见的冷漠。

被无视的人，有的会尴尬，有的会害羞，有的会愤怒。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将这种行径看作了一种侮辱。

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事情显然要比对方手上的事情更加重要。而倘若连他们自己都不认为自己的事情更加重要，自然也不会感觉到被侮辱。譬如说，在百米赛跑时请求一位运动员帮自己拧开一个瓶盖——想来无论是谁，都不会因为被无视而感觉受到了侮辱。因为大家都明白，对于运动员而言，此时是赛跑的事情更加重要。

那么，对于此时的荷官少女而言，究竟是赌场的工作更加重要呢？还是从与男人的交易中大赚一笔更加重要呢？

她的选择是显而易见的。

男人那自傲的资产，并不足以使她动心。

但是，这对于一位千万富翁而言却是莫大的侮辱。

货币不能得到流通，便是一堆废纸。

地位不被他人所承认，便是形同虚设。

对于A而言拥有极高地位的某人，在B面前或许便只是一个普通的存在。甚至于，B的心态会影响到原本对自己怀有尊敬的A，使之不再对自己卑躬屈膝。

所以，为了使自己得到更加广泛的尊敬，这些人往往会消耗更多的资本，去证明一些本不需要证明的东西。

譬如说，钱。

很多钱。

甚至要远超货物本身的价值。

当然，那只是男人自己的想法。

所以，当他将一千万的支票塞入荷官少女的胸口之间后。少女只是默默地将其取出，然后撕成了四片。

倘若把碎掉的四张纸片拼凑起来，会看到它们的中间被两道交叉的裂痕所分开。因为撕得并不整齐，所以未能组成一个漂亮的十文字。硬要说的话，可能是一个歪歪扭扭的X。

X是一个英文字母。

它往往代表未知。

不过少女显然不是特地为了撕一个X出来才这么干的。

因此，我们只能解读这个形状最原本的内容。

倘若画有这个图案的标牌被插在大路中央，那么连涉世未深的小孩子都能看懂它的含义：

此路不通。

“别不识好歹！”

猴子发出了愤怒的叫声。

失去了金钱与地位，剩下的只有生而为人的肉体力量。

然而，即便是再凶猛的猴子，也无法与人类相提并论。

对于这座赌场的主人而言，所有的赌徒都是可怜而弱小的猴子。当它们即将扰乱这里的秩序时，便会受到严厉的责罚。

天赋人权。

在这个民主而法制的社会上，没有人有资格代替国家和政府行使暴力。

那么，在国家还未形成之前的氏族社会，大家所信奉的对象是谁呢？

法律？政府？王？

不对不对，完全搞错了。

是神。

以及，传达神意之人。

譬如祭祀，教皇，神之子……

在号称有八百万神明的日本，这种人有一个固定的称谓。

巫女。

“出去吧。”她说，“这里不欢迎你。”

耳边传来带着奶味的声音，宛如和煦的春风，吹破了五颜六色的肥皂泡。这个被剥夺幻想的男人，像被母亲训斥的孩童般，跪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Miko大人，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用武力了……所以…所以求求您……让我留下…我所有的钱都愿意上交给Miko大人，求求您不要把我驱逐出去……”

任凭男人的鼻涕与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至瓷砖铺成的地板上，女性也不再多看她一眼。

这也是一种无视。

但是，被无视的对方却并没有感到愤怒或不满。

心中只有无限的悲伤与后悔。

就像被遗弃的孩子，无助而恐惧。

因为他并没有愤怒的资格。

他已经被神所遗弃了。

而那位神明，正用无比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桌边的荷官少女。

轻轻摸了摸紫苑的脑袋，樱巫女用关切的声音询问道：

“好孩子，没受伤吧？”

所有的孩子都想获得的，母亲的关怀。

所有的信徒都想拥有的，神明的祝祷。

如今，被这个普通的荷官少女所独占。

按理说，她本应该流露出无比激动的神情。

足以令这座城市里99%的人兴奋不已的粉丝服务，对她而言，却像是普通的问候。

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并非35P们的信仰，横滨市实际上的主人。而是母亲的同事，关照自己的阿姨。

凭什么她能够得到如此优待？

凭什么她对樱巫女的问候表现得毫不关心？

凭什么她能够如此从容不迫地在赌场里活动？

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女荷官而已？

凭什么她有如此特权？

“没事。”紫苑摇了摇头，“谢谢你，Miko桑。”

于是，那些原本下流的眼神，开始朝着嫉妒转变。

相较于之前更加灼热，也更加具有攻击性。

对于自己而已高高在上的信仰，却被这个异教徒用如此普通的态度面对。伴随着紫苑一如之前那般，轻轻拍掉樱巫女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这份嫉妒与不甘的忍耐，终于到达了崩溃的临界点。

35P，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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