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等了——来，一花的份。”

将手上的奶茶递给坐在圆桌边的女孩，我也顺势坐了下来。女孩接过奶茶，开心地喝了起来。由于这一画面颇为动人，我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注意到我暧昧的笑容，一花停止了饮用，用有些疑惑的表情看向我：

“那个…有什么问题吗？绫目前辈。”

“不…只是在想…一花酱好可爱啊——这样的。”

被一花的叫声从沉浸中唤醒，我连忙摇了摇头，向她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听到我的回答后，一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道：

“绫目前辈也很可爱啊，长得这么漂亮，身材也好好，而且为人非常温柔……”

说到这里，一花顿了顿，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的话堵在嘴边。她犹豫了半晌，才在奶茶杯子的掩饰下，小声开口道：

“简直像我的姐姐一样……”

“可以的话，余也想要一个像一花酱一样的妹妹啊。”

注视着那张怀有羞涩的脸，我忍不住笑着回应道。然而听了这话之后的一花却露出了有些失落的表情，她把下巴轻压在奶茶杯上，好奇地询问道：

“绫目前辈…是独生子女吗？”

“啊…嗯，是这样没错。”我点了点头，“怎么了吗？”

“啊…这样啊…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啊”的表情，一花无奈地笑道。我对她的这番话感到不解，追问道：

“什么意思？”

一花推开旁边的奶茶，冲我摊了摊手，说道：

“如果绫目前辈和我的身份换一下的话，大概就不会有那种想法了吧？”

“……什么？”

在我不解的注视下，一花神情失落地开口道：

“我啊…和她们两个明明是一样大的，但是因为先出产的关系，被冠以‘姐姐’的称谓。妈妈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因为一花是姐姐，所以要照顾好妹妹们’这样的……”

“欸…这不是很好吗？因为……”；“才不好！”

一花用急促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眼神由失落朝着愤怒转变。

“其实一开始无论是二乃也好五月也好，她们都不听我的话，因为我会按照母亲的吩咐监督她们。‘大姐是敌人’，‘大姐是妈妈的走狗’，她们总是这么说。”

“为了和她们保持良好的姐妹关系，我逐渐选择顺着她们的意思来。也学会了在母亲面前撒谎，三人一起去干各种各样的‘冒险’什么的……那之后，果然她们对我的态度改变了。从‘母亲的走狗’变成了‘尊敬的姐姐’，我也感到很开心，终于和妹妹们打成一片了…这样的。”

“但是啊…果然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吧？”

注视着我的眼睛，一花的声音变得有些发颤。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无比的纠结，鼻音也沉重了许多。我正想出言安抚，一花的声音却先行响起：

“今天…对诗音前辈做了那样的事情……其实我明白的，那是不对的。但是她们两个说‘如果你还算是我们的大姐的话就主动骗诗音前辈答应’，所以没有办法…我…对不起…我明明应该去阻止的，真的对不起……”

一花的眼泪像打开了阀门一般倾泻而下，她不断用手去擦拭，反复眨眼，却依然无法令自己停止哭泣。我知道这时候的她所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而是情感上的宣泄。所以无视周围人异样的眼光，起身走到一花的椅子后面，轻轻搂住了她的脖子。

“好的，原谅你了。”

这种轻率的回答未免有些太不靠谱，以至于连哭泣中的一花都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即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答道：

“这么轻易就原谅什么的…绫目前辈也没法替诗音前辈回答不是吗？”

感受着一花的颤抖，我却摇了摇头，轻声回应道：

“那家伙的事余完全可以可以做主哦~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朋友什么的……”一花吸了两下鼻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就算是朋友也不能为人家做决定吧？”

“是这样的吗？”

我故意使用有些好奇的语句，一花顿时挣扎着起身，用认真的眼神看着我，说道：

“是的！有些事情…必须由本人来决定才可以！”

“没关系，紫苑的话会因为害怕失去余这个朋友而向余妥协的。”

我冲一花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一花却用力摇了摇头，有些恼火地回答道：

“不对，这样做是不对的！靠着朋友关系来威胁对方什么的…这样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朋友！”

“对于家人也一样吗？”

“欸？”

一花一时间愣在了那里，我收敛笑容，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家人的话，就能够为你做决定吗？”

“不…不行。”

短暂的失神过后，一花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于是再度展露笑容，开口道：

“那么，你的妹妹们，是利用家人的关系，威胁你就范了吗？”

“不对！她们才不是……”

一花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垂下了脑袋。她攥紧拳头，小声喃哝起来。

“不对…我并不是……”

“也是啊，因为一花最喜欢妹妹了呢，所以才会选择和她们一起行动的，不是吗？”

伴随着我的问题，一花逐渐抬起脑袋。我捧住那张可爱的脸，微笑着说道：

“一花酱，和妹妹们一起行动时，很痛苦吗？”

“怎…怎么会……”

一花连忙摇了摇头，甩开我的手。她双手攥拳，着急地辩解道：

“虽…虽然会做一些冒失的事情…之后也或许会挨母亲的骂，但是和她们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所以……”

“所以并不是威胁，而是你权衡利弊之后，选择站在了她们那一边……对吧？”

听完我的话后，一花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静静地点了点头。她的眼神中依然留有些许失落，我于是重重地拍打一花的肩膀，使她本能地抬起头来。注视着她略显慌张的眼神，我认真地说道：

“但是，即便是家人，也有必须拒绝的时候，对吧？”

不等一花作出回答，我继续说道：

“遇到不情愿的事情时，好好地说出来，互相体谅才是真正的家人。像这样，只是因为‘你是姐姐’的原因就独自承受这一切的行为，反而会让姐妹关系心生芥蒂。”

“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如果说教无法使她们信服的话，就用拳头来解决问题。一次不行的话就两次，两次不行的话就三次，好好摆出姐姐的威严来！听好了，没有不听话的妹妹，只有拳头不够硬的姐姐！”

“噗……那算什么，绫目前辈原来是武斗派吗？”

终于被我的说法逗乐，一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也无法继续维持绷紧半天的面部肌肉，和她一起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一花低着头，轻声回答道：

“我知道啦…以后会努力去拒绝的。”

“嗯嗯，果然好想要啊~像一花酱一样的妹妹。”

我像抚弄小狗一样揉着一花的头，顿时招来她的不满。她一边捂住脑袋，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我说道：

“绫目前辈…该不会想对我使用暴力吧？因为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怎么会，不如说余平时都是被紫苑她们欺负的那个，所以倒是要感谢你们让余看到好东西了~”

回想起相机里存着的那几张照片，我一时间心情大好。一花则似乎回想起什么尴尬的场面，连忙解释道：

“我…我没有吸…吸诗音前辈的欧派哦，是她们两个……”

“啊，抱歉，余接下电话。”

忽然感受到手机的振动，解除锁屏后发现是紫苑的来电。我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轻轻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下一刻，电话里传来紫苑焦急的声音：

“快点来游戏中心的医务室，林檎又晕倒了！”

“欸！？”

来不及静下心思考，我抓住一花的胳膊，按照路标的指示朝医务室的方向奔去。气喘吁吁地闯进病房，这才发现紫苑和两个宝钟姐妹都已经站在房间里了。千真纪小姐看着病床上的林檎，面露担忧之色。戴着五角星发饰的女孩站在林檎的床头默默抽泣着。一花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五月的身体，轻声问道：

“怎么了五月？”

此言一出，像是打开了什么阀门一般。五月顿时把脸埋在一花的怀里大哭不止，一边哭一边喊着：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跟林檎姐姐聊到了学校的‘阿库娅课’时…她突然问了我一句‘湊-阿库娅曾经被炎上过吗？’，我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就说‘即便是那个湊-阿库娅也曾经被炎上过啊’……这样的，然后林檎姐姐就惨叫着晕倒了！”

“一花姐姐…我说错什么了吗……”

“五月……”

一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轻轻拍打五月的后背，以此作为安慰。一旁的紫苑听后却突然火冒三丈，她一下子冲到五月身旁，猛地抬起手。

“你这家伙！明知道林檎……”；“住手紫苑。”

眼看紫苑要对五月发火，我连忙抓住了她的胳膊。紫苑的怒火并没有就此熄灭，而是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她恶狠狠地瞪着我的眼睛，刚要开口，我却先一步说道：

“她们不知道林檎的事情也是有情可原，没必要把怒火撒在无关的人身上吧？”

“就算你这么说……”

紫苑舔了舔嘴唇，悬在空中的胳膊终于失去了力气。她垂头丧气地看着床上的林檎，脸上写满了担忧之情。旁边的千真纪则有些不解，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个…突然打扰你们很抱歉…但是林檎这到底是……？”

我看了眼沉默的紫苑，确认她并没有阻止的意图后，这才缓缓开口道：

“如你们所知…林檎的妈妈是那个湊-阿库娅。但是她并不像余和紫苑…从小就知道…或者说对这件事聊熟于心了。对于林檎而言…她的母亲是在生下她后便服毒自杀的…失格的母亲。”

“那个湊-阿库娅已经死了吗？！”

意识到自己发言的不妥后，千真纪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但依然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床上的林檎。我则在默默点头后，继续说道：

“林檎的祖母认为是湊-阿库娅害死了自己的女儿，所以她禁止林檎接触有关湊-阿库娅的事情。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林檎却不可避免地爱上了湊-阿库娅。”

“千真纪小姐，你虽然没有接受过学校的教育，但是也对‘阿库娅学’有所耳闻吧？”

“啊…那个愚蠢的学科啊……”千真纪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皱了皱眉，“母亲说教科书上讲的就是一派胡言，所以不让我上学来着……”

“啊…我们的母亲也是这么说的。”戴着正方形头饰的女孩也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在学‘阿库娅课’时只是为了应试教育而死记硬背而已。”

“对于我们而言…确实是这样呢……”我苦笑着点了点头，“但是林檎…从小就在学校和家庭的二极管思想中长大，一方面是‘湊-阿库娅是害死母亲的家伙’，另一方面‘湊-阿库娅是完美的存在’。一开始，她还能够通过相信其中一方的办法来坚定自己的梦想——成为优秀的‘湊-阿库娅’。但是当得知母亲就是湊-阿库娅后，她的价值观全部被打破了。”

“湊-阿库娅是不会出错的，因此错的是母亲——如果母亲不是湊-阿库娅，那一切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我是以湊-阿库娅为目标而努力的人，母亲怎么样对我而言根本无所谓，那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湊-阿库娅这个名字！’——她如此说服自己。”

“但是林檎…实际上还是想要母亲的吧？”

注视着病床上的林檎，紫苑缓缓开口道。

“从那之后，每当产生‘湊-阿库娅并不完美’的想法时，林檎就会本能地将其抑制。因为，现在是湊-阿库娅的时代，湊-阿库娅就是正义。对于林檎而言，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的遗物，就是这个时代。这个时代是母亲通过生命换来的，为此自己成为牺牲品也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林檎她啊…比任何人都要爱着这个时代，比任何人都要坚信‘湊-阿库娅是完美的存在’这件事。如果说‘湊-阿库娅并不完美，她只是在人们的需要下，被刻意包装成了一个完美的形象’，那么母亲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呢？”

“与其决然赴死…为什么…不选择为了我而留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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