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长办公室里刹那间寂静下来，我怔怔地望着前方的母女二人——她们的脸上都缓缓有泪珠滑下，但依然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我一时间感到有些揪心，刚想说话，却被身后的水静小姐所拉住。

“等…你们两个……”；“等一下。”

我将不解的眼神投向水静小姐，她却把食指比在嘴前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虽然不知道水静小姐拉住我的原因，但既然水静小姐这么说了，我也只好点头表示同意。我转过头，目光却情不自禁地黯淡了下来——诚然，水静小姐或许比我更了解那两人。但明明是母女却要闹到恩断义绝的程度，这未免有些……

“好啊~就按照你说的做咯~”

忽然间，原本脸色苍白的露西娅却露出了无所谓的表情。她摊了摊手，语气里完全没有一丝伤感之情。对面的千真纪闻言，则有些气恼地抹去脸上的泪花，骂道：

“老狐狸，这都不能打动你吗？”

“先把你那鳄鱼的眼泪擦干净再说吧，小兔崽子。”露西娅嘴角一咧，清脆的笑声传入我们耳中，“就你那上不了台面的三流演技，想骗过我还早了十年呢。”

“啧，有什么关系嘛，在直播中为孩子庆祝生日又不是什么有违人伦的事情，说不定还能提升一下你那所剩无几的人品呢。”

千真纪挑起眉头，斜着眼对露西娅说道。

“不行就是不行，是你擅自许下这种自己所决定不了的承诺的，那违约责任也要由你来承担，和我没有关系nanodesu”

露西娅上半身往前一倾，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线下就不要用营业声线了啊说实话很恶心的。”

千真纪一边用小拇指扣挖着鼻孔，一边鄙夷地回应道。

“你那是对妈妈的说话态度吗？”

“哪有母亲会跟自己的女儿抢男朋友的？”

“没关系吧你有那么多。”

“才不好，你才是一把年纪了就别出来卖弄风骚了。”

“你啊……”

眼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再次展开斗嘴，完全没有理解现状的我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身后的水静小姐，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个…这是……”

水静小姐见状，点头对我的处境表示理解。

“那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啦，很厉害吧？那种程度的演技。”

“居然是演技吗？！”；“过于逼真了吓了我一跳！”

彩芽瞪大了眼睛，紫苑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水静小姐只好无奈地摊了摊手，她似乎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了。我们三人尚处于惊魂未定之中，这时候紫苑忽然想到些什么，她走到露西娅女士的面前，开口问道：

“也就是说，露西娅桑知道千真纪的目的实际上是为福利院的孩子过生日吗？”

“喂，给我用上敬语啊你个实习生。”

紫苑的说话方式顿时引发了一旁千真纪的不满，她正欲发作，紫苑却抢先一步转过身子，寸步不让地盯着她的脸骂道：

“话说在前头，我忍你很久了。我才不管你是黑帮老大也好、经常去福利院的善人也好，在我面前最好把那副不可一世的架势收起来。口口声声说着‘实习生’、‘半调子’的，像你这样连Vtuber都不是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指点点的啊？只是因为年纪大就妄图让我对你使用敬语，做白日梦也要有个度！”

被紫苑喷了一番，千真纪也恼了。她借着之前假哭时变粗的声音，冲紫苑大喊道：

“哈？你以为你是谁啊？就算这个老太婆再不想承认，等到她入土之后我也会顺理成章地继承‘润羽露西娅’这个形象，作为Vtuber界的大前辈展开活动。”

说到这里，千真纪忽然把头一低，冲紫苑露出一个很和善的笑容。她用亲切的语气缓缓说道：

“你的母亲难道没教会你要尊敬长辈吗？”

露西娅：你有资格说这话吗……

“啊啦~忘记自我介绍了吗？”

紫苑挑了挑眉，忽然冲千真纪优雅地行了个前倾礼，笑眯眯地抬头回答：

“我是紫苑，初代紫咲诗音的女儿，以及今后必将会继承这个名字的Vtuber。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听到“紫咲诗音”这个名字时，千真纪明显惊讶地向后退了一步。随着紫苑的叙述，她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堪。紫苑却并不打算给她喘息的机会，她如温水煮青蛙般，一字一句地说道：

“在原本的hololive里，紫咲诗音是润羽露西娅的前辈对吧？”

面对紫苑天真的眼神，千真纪欲言又止。紫苑乘胜追击，她不紧不慢地叙述道：

“所以，该用敬语的人是你才对吧？千真酱~”

“什么…什么‘千真酱’啊！”

被紫苑逼得无路可退，千真纪终于捂着脸大喊出来。紫苑却一脸关切的表情，很认真地询问道：

“怎么了千真酱，身体不舒服吗？要去医院吗？我认识一位很好的精神科医生哦~”

“不要再叫了！”

“为什么啊千真酱~你看上去脸色有些差哦~”

“真是的！我知道了！是我不好啦！”

终于，千真纪放弃了抵抗。她冲紫苑低下头，不情愿地嘟囔出来。紫苑却露出一脸好奇的表情，把手放在了耳边，侧着头说道：

“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对不起呢，前辈的耳朵有些不太好使，能麻烦你再说一遍吗？”

紫苑的话明显是故意刁难，千真纪顿时又有些冒火。但此时被紫苑抓住了把柄，她也只能自暴自弃般地朝地面大喊道：

“之前用那样的态度对你…非常抱歉！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后，紫苑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无视身体呈直角状鞠躬的千真纪，她把头转向了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露西娅。露西娅很亲切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

“诗音前辈教出了一个不错的女儿呢。”

“露西娅桑，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紫苑却摇了摇头，甩掉露西娅的手，“福利院的事情、还有千真纪和直树的约定，这些您都知道吗？”

见紫苑依然执着于之前的疑惑，露西娅不方便转移话题，只好回答道：

“是这样没错。”

然后，她换上一副冷漠的面孔，盯着紫苑的眼睛问道：

“你，该不会是想替真纪说话吧？”

“欸？”

千真纪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前的紫苑。紫苑却摇了摇头，回答道：

“和她没有关系。”

然后，在露西娅好奇的注视下，紫苑缓缓开口道：

“我只是认为，如果露西娅桑所抽出的这短短十分钟的时间，能够帮助一位自幼失去双亲的孩子振作起来的话，大概比平时的直播更有意义吧？”

见露西娅依旧没有什么反应，紫苑顿了顿，继续说道：

“露西娅桑，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千真纪向直树许诺的主播是润羽露西娅吗？”

紫苑突如其来的问题，令露西娅愣住了。

“什么…意思？”露西娅疑惑道。

“千真纪和水静小姐从两年前就经常一起去福利院了，而她与你的关系一直是这种状态。所以，与其许诺‘润羽露西娅会为你过生日’，‘星街彗星会为你过生日’这样的承诺更容易实现吧？”

“那是……”

“露西娅桑，你虽然知道女儿一直有去福利院，但并没有亲自去过那里对吧？”

被紫苑这么一问，露西娅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紫苑则露出预料之中的表情，继续说道：

“那里的孩子…大家都是润羽露西娅的粉丝。”

“欸？”

即便事先有所准备，露西娅还是被紫苑的话所震撼到。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紫苑的脸，又转头去看旁边的千真纪。千真纪此时脸颊发烫，只能低着头不去看她。当露西娅的目光回到紫苑的身上时，紫苑接下来的话也随之响起：

“确实千真纪擅自对她人许下承诺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但是那并不只是她的任性。”

“对于千真纪而言，‘润羽露西娅’并不只是一个虚拟的形象，还是自己的母亲。她之所以会如此努力地使‘润羽露西娅’成为孩子们的偶像，是因为她想要成为像你这样优秀的人。从小抱着‘成为润羽露西娅’这样的目标所长大，她一直为‘自己是母亲是润羽露西娅’而自豪着。”

“等下，你……”

千真纪抬起头，她脸颊通红，想要阻止紫苑说下去。但紫苑却无视了千真纪的发言，继续说道：

“‘不要许下自己所无法完成的诺言’——这样的成人哲理固然也是教育的一部分，但对于子女而言，这只是对母亲的撒娇而已。‘因为我的母亲是润羽露西娅，所以即便是这样在旁人看来异想天开的事情也能够做到’——千真纪她，一直为此感到骄傲着。”

露西娅转头看向旁边的千真纪，千真纪已经直起身子，她没有否定紫苑的话，而是将有些难为情的目光投向露西娅。视线重合的那一刻，母女二人不约而同地将脸别了过去。不知从何时开始，不止是千真纪，连露西娅的脸上都染上了两抹红晕。

紫苑见状，不禁莞尔。她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说道：

“露西娅桑，在作为Vtuber之前，你首先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只是满足一下孩子的虚荣心，让她为自己的母亲感到得意，这样的事情也不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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