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邊境，古戰場。

「各位同學，我們開始進行期末考。」

擔任帝國學院驅魔課教官的三名神殿騎士帶學生來到古戰場，進行期末實戰測驗。

此地鄰近摩爾菲斯，是威廉大帝終結神王時代群魔亂舞的最終戰場。

光明神殿在周邊拉起法陣封鎖線，嚴禁普通人靠近。

領頭的教官一面說話，一面掃視眼前整齊列隊的十名學生。

帝國學院針對十五歲以上的本國學生，每年進行一次軍事訓練，因此學員們站姿端正。

包括早已取得「驅魔」證照、純粹來累積實戰經驗的帝國第四皇女，艾黛爾賈特殿下。

今年十五歲的艾黛爾賈特以一條紅色髮帶束起棕色長髮，身穿灰色戰鬥法袍，神情沉穩，氣勢凜然，宛如一柄鋒芒內斂的軍刀。

神殿騎士們不約而同想起，年幼皇女在貝雷絲大人身邊跟前跟後、撒嬌讓大人抱在懷裡到處走的模樣，再看看如今長大成熟的她，感到十分欣慰。

當前局勢相當和平，光明陣營佔據絕對優勢，但若他們未來與黑暗交戰，皇女殿下想必會成為一大助力。

「切記安全第一！有情況務必放出狼煙回報，正確地逃跑是驅魔師必備技能，光明神殿永遠是你們最可靠的後盾──祝各位武運昌隆！」

教官話音落下，學生們開始依照抽籤順序出發。

艾黛爾賈特的戰力遠勝同學，沒有抽籤，留到最後才走。

古戰場粗略分為三大區，學生們活動區域限定在第一區的平原與樹林。

第二區及第三區遭到封鎖。

大神官在第二區入口設下屏障，唯有神殿高層知道解除方法。

第三區有座直通摩爾菲斯的廢棄地城，是魔神封印之地。

貝雷絲正在那道屏障前，與「雷獄的卡善德拉」和「神弓薩米亞」一同對付死亡騎士。

三人眼前全身覆甲、體格健壯的不死者們，原本是神殿騎士。

數日前，逃出天牢的黑暗法師殺害他們，將全員轉化為不死者，反過來利用這些騎士對付同樣來自神殿的追殺者。

「嘖，我的『雷霆』不太管用啊。」

手中的龍骨劍對付戴有神聖掛墜的敵人效果不佳，卡善德拉憤憤甩掉劍上的血肉殘渣。

「他們就這樣頂著被燒灼的痛苦戰鬥？」

「不死者又沒痛覺。」

薩米亞握著短弓接話，朝遠方貝雷絲身旁一名死亡騎士連發十箭。

最後一發用上了爆炸箭，炸得它倒地不起。

「妳趕緊換武器吧。」

「也只能這樣了。」

卡善德拉準備改用鋼劍，更換武器之際，一名死亡騎士揮劍砍來。

「封印！」

貝雷絲在遠處看見，馬上伸出援手。

一條銀藍咒索疾飛而來，纏上死亡騎士手臂。

死亡騎士扯了兩下，沒能弄斷咒索，猛然仰頭暴吼。

「……居然還能用『死亡之吼』？」

卡善德拉直面音波衝擊，揉揉耳朵、皺眉出劍。

經過吼聲加持，那名死亡騎士身上冒出紫黑氣體，銀藍咒索被腐蝕得滋滋作響。

貝雷絲完全沒有理會，她正忙著對付兩名死亡騎士。

兩人生前是好搭檔，死後也堅持共鬥。

貝雷絲手中魔法劍浮起明亮紋路，避開前方敵人斬擊，踏步挺出一劍，從對方頭盔下狹窄縫隙刺穿頸部，劍刃軌跡化為一抹冰藍銳光。

而後，她左手接住對方手上鬆脫的佩劍，反手往後一刺，捅穿了另一名死亡騎士的喉嚨。

「願兩位安息。」

貝雷絲輕聲唸出兩名騎士的全名進行祝禱，抽回魔法劍，繼續對付其他敵人。

魔法劍具有自潔功能，不會沾上血肉和油脂，貝雷絲轉眼間制伏了半數死亡騎士。

卡善德拉見狀，立刻對自身使用強化術「速度增幅」，再將雷電魔法纏到鋼劍上進行攻擊。

兩人在薩米亞的援護射擊下，合力解決所有死亡騎士。

「好了，現在，讓我們去處理那該死的黑暗法師吧。」

卡善德拉麻痺了最後一名死亡騎士，卻見他倒地後突然不動了。

其他躺在地上不斷掙扎的傢伙也一樣，瞬間被抽去生命，回復到死亡狀態。

貝雷絲和薩米亞同時發動探測術，赫然發現體內被打入追蹤咒釘的黑暗法師失去了蹤跡。

「又逃了。」薩米亞回報。「要重新展開搜索。」

「是嗎……」卡善德拉嘆了口氣，併指吹哨喚來傳信鷹，請後勤隊過來善後。

這時，遠方天空升起一道狼煙。

「怎麼回事？」卡善德拉重新提高警覺。

薩米亞看了一眼，回答：「帝國學院，今天舉行驅魔課的期末測驗。」

「哦……我記得今年是輪到掌燭者大人的騎士們教課吧，」

卡善德拉一臉懷念。

「按那些傢伙以往演習中死守的調性，一定會放置強敵，想辦法教學生逃跑的重要性。」

「是啊，因為逃跑能力確實非常重要。」薩米亞說。

「妳是在幫自家人說話？」

「即使沒在掌燭者大人底下做事，我也會這麼說，畢竟生命就是無可替代的。」

「好吧。」

好友之間也有話不投機的時候，兩人各自移開視線，低頭看著逝去的神殿騎士們。

生離死別雖是常態，親身經歷仍然感傷。

卡善德拉和薩米亞緬懷了一會同伴，轉頭看向一聲不吭的貝雷絲，她還在看那道狼煙。

「怎麼了？」薩米亞好奇追問。「那邊有妳在意的東西？」

「哦，該不會……」卡善德拉大膽猜測：「四殿下也來了？」

「我去看看，不用等我歸隊。」

貝雷絲說完馬上離開，兩人看著白色身影迅速沒入林間，同時說了句「速度好快」。

時間拉回稍早前。

艾黛爾賈特看見狼煙時正好在附近，解決完三隻骷髏戰士，趕到求救的同學身邊。

「殿下！巨……巨魔出現了！」

「嗯。」

艾黛爾賈特沉靜回應，觀察不遠處的目標。

「不是巨魔，是食人巨魔。」

而且剛吃掉大量人類，外表呈現紅色，嘴角也帶著血。

「你是一個人來的？」艾黛爾賈特頭也不回地問。

「呃？是的……」她身後的同學回答。

食人巨魔無法一次吞下完整的人體，現場沒有其他屍塊，那一嘴的血，是她的同學或神殿騎士在別的地方被吃了嗎？

總之，不能讓牠逃跑。

艾黛爾賈特舉起手中銀劍，指尖劃過劍身，施加了一個「硬化術」。

癱坐在地的學生發現皇女竟然準備戰鬥，驚詫地伸直手臂。

「殿下！食人巨魔更危……！」

學生還沒喊完，艾黛爾賈特衝了出去。

鏘！鏘！鏘！

三道劍光落到食人巨魔厚實身軀上，全被響亮彈開。

表皮過硬無法割裂，艾黛爾賈特轉而以劍為槌，瞄準食人巨魔腦後，使力一揮！

磅！

食人巨魔吃了一記痛擊，狠狠摔在地上。

揚起的沙塵遮蔽了視野，艾黛爾賈特放出探測術監控敵人動態，指尖同時凝聚魔力、迅速在空中畫線。

煙霧散去，食人巨魔舉起一塊跟艾黛爾賈特等大的岩石扔來。

岩石猛然飛向艾黛爾賈特面前，眼看就要砸中她。

艾黛爾賈特停在空中的食指不慌不忙地往旁邊一撇，及時閉合線段，構成了一個傳送圈。

同一剎那，食人巨魔背後浮現第二個傳送圈。

於是，那塊岩石穿進第一個傳送圈，馬上被第二個傳送圈吐出砸上食人巨魔後腦勺。

再次受創的食人巨魔眼冒金星，砸中牠的岩石也因而崩解粉碎，尖銳碎片飛濺到艾黛爾賈特面前，後者正因戰術成功，得意到忘記戒備。

嗡。

這時，一道銀藍色障壁閃現在她面前，幫忙擋下所有碎片。

隨後，食人巨魔轟然倒地。

「啊……」

艾黛爾賈特看到貝雷絲拋出的魔法護罩，知道這時該自我反省，卻忍不住先面露欣喜。

「老師！」

艾黛爾賈特兩眼放光地看著面無表情走來的貝雷絲，迫不及待上前邀功。

「我成功了！我成功用老師提過的戰術，打倒了食人巨魔！我一個人打倒的！」

「嗯，很好……有沒有受傷？」

貝雷絲無奈一笑，摸摸艾黛爾賈特腦袋，低頭目視檢查，悄悄嗅聞空氣，確定她身上沒有血味，稍微放心下來。

沒等艾黛爾賈特答話，貝雷絲回頭看向另一名學生。

「你站得起來嗎？」

對方說可以，緊張地盯著食人巨魔，慢慢站了起來。

貝雷絲跟同學說話時，艾黛爾賈特突然發現手臂上有傷，輕輕「啊」了一聲。

她左臂外側浮著一條紅痕，是搥倒巨魔後退時，太興奮沒留意樹枝，不小心被刮到的。

只是擦傷而已，沒有流血。

艾黛爾賈特剛才驚呼聲非常小，以為老師肯定沒聽見。

貝雷絲卻馬上回頭看她，伸手握住她左腕仔細檢查。

左手檢查完，又檢查右手，若不是艾黛爾賈特拚命保證其他地方沒受傷，貝雷絲還想掀開她長袍檢查軀幹和雙腳。

「老師，我不是小孩子了，受點小傷沒什麼……」

「妳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我可沒讓妳受過傷。」

「……」

艾黛爾賈特靜默回想，驚覺老師說得一點也沒錯，她以前完全沒在老師身邊受過傷。

「妳這是戰鬥中受的傷嗎？」

貝雷絲施展治癒術為她治好擦傷，突然問了一句。

「咦？嗯……對啊。」

艾黛爾賈特呆然回答後，貝雷絲冷眼望向食人巨魔。

不、等等，這是我自己被樹枝刮傷的──

艾黛爾賈特動了動唇，沒有說出口。

她覺得，老師不可能看不出來。

貝雷絲靜靜拔出魔法劍，走到剛甦醒的食人巨魔身前，閃電般連出三劍，再收劍入鞘。

叮。

伴隨這聲清音，站著的食人巨魔重新倒回地上，整齊地分裂為六塊。

「司劍者大人！」

這時，教官們帶著其他學生趕到現場，艾黛爾賈特的同學們都平安無恙。

領頭教官是貝雷絲熟識的神殿騎士，以此人為首，三名騎士舉臂橫在胸前，低頭敬禮。

「我們準備的是一般巨魔。」

教官報告完行程目的，開始說明考試中安排，不解地看著地上血淋淋的紅色屍塊。

「那隻究竟是……」

食人巨魔平時是青色，唯有剛吃下大量人類、尚未消化的短時間內，外表會變成紅色。

但古戰場裡並沒有其他活人，牠究竟是在哪裡進食的？

「馬上帶學生離開這裡。」貝雷絲下令。

「是！」

三名騎士低頭受命，先寫信通報掌燭者，再一起護衛學生離開古戰場。

貝雷絲也分別傳信給騎士長和後勤隊，低頭看著食人巨魔的屍塊，抽出匕首，取出牠胃袋剖開，以戴著騎士手套的雙手翻弄尚未完全消化的內容物。

從手鐲、掛飾等配件的風格，貝雷絲推斷牠不久前吃下的活人，住在西方神殿附近。

顯然是被移轉過來的，那名逃亡中的黑暗法師嫌疑很大。

貝雷絲脫下髒手套，直接用火燒成灰燼。

她回憶傭兵時期去過的西方村落，漫不經心走到一處泉水旁洗手，再用治癒術清潔一次。

思考完回頭，便見一個人默不作聲站在身後。

「……艾爾。」

貝雷絲有點意外自己被艾黛爾賈特近身也沒發覺，鎮定地與她對看。

「妳沒跟學院的隊伍回去？」

「嗯，待會我再自己用傳送術回去。」

艾黛爾賈特不知道貝雷絲是跟同伴來的，不想放老師獨自留在古戰場，故作輕鬆地說道。

「老師剛才找到了受害者的身分線索吧？現在要去實地調查嗎？」

「不是現在。」

事情牽涉到西方神殿，貝雷絲不能隨意行動。

「我要先回中央神殿，妳也跟我回去？」

「好呀。」艾黛爾賈特溫順點頭。

隨後，貝雷絲以食指在空中畫出傳送圈，連結到神殿房間。

她伸手想牽艾黛爾賈特，突然想到剛才雙手沾滿血污，猶豫地頓住了。

艾黛爾賈特悄然一笑，主動握住貝雷絲的手，牽引到唇邊，閉眼親吻她的指尖。

「老師的手，總是這麼讓人安心。」

「……」

貝雷絲心中一悸，充斥在腦中的各種公務，輕易被這輕觸指尖的柔軟溫熱覆蓋過去。

她覺得艾黛爾賈特此刻的舉動太親密，卻無法抽手，眼睜睜看著艾黛爾賈特挑起一笑、轉身摟抱她手臂，理直氣壯地扣緊她手指。

「謝謝老師，妳對我最好了。」

不僅如此，艾黛爾賈特還用胸部抵上她手臂，故意磨蹭兩下，甜甜地笑了起來。

實在是……太近了。

貝雷絲臉色發紅，慌到全身冒汗，不知道怎麼告訴艾黛爾賈特「妳離得太近」才不會傷到她，就這麼在不知所措的沉默中，被艾黛爾賈特反客為主帶著穿過傳送圈。

即使回到自己房間，貝雷絲依舊不佔優勢。

她被艾黛爾賈特按住肩膀坐到床邊，怔然看著那對盈滿笑意的紫眸。

「我希望離妳更近一點，老師。」

只有兩人獨處的密閉空間，艾黛爾賈特漸漸壓不住對貝雷絲的喜歡。

想到自己十六歲生日快要到了，只覺得時間過得好慢。

唯獨在老師身邊，時間會突然加速，總是一轉眼就到了必須分開的時間。

「不過，請妳繼續向前走吧，不用停下來等我──我保證，我一定會自己追上妳的。」

「艾……艾爾……」

她靠得非常近，貝雷絲感覺她快親上來了，腦袋往後一仰，便被艾黛爾賈特撲倒在床上。

「老師，妳身邊的位置……」

艾黛爾賈特低頭逼近臉頰越來越紅的老師，輕笑一聲，眷戀地吻上她眉心。

「我絕對，不會讓給任何人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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