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沒見過的女孩子當著我的面自刎了。她是在我睡覺時出現在房裡的。

　　因為她手上拿著刀，我還以為她是要來殺我，結果似乎不是。她所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只是害怕得渾身發抖。

　　「要牢牢記住喔。」說完這句話，她就毫不猶豫地舉刀割斷了自己的咽喉。

　　赤色的飛沫在眼前噴灑開來，染紅了她的白色衣服和銀色頭髮。

　　從她頹然倒地的身體下方也滲出了紅色液體。明明放著不管就好了，我的身體卻擅自動了起來。即便對方是個瘋子或罪犯，我也無法見死不救。

　　我抱起比自己嬌小一些的她，用力壓住出血的傷口。碰觸到她的瞬間，一種不適與排斥的感覺蔓延開來。我不清楚這種感覺是來源於她本人，還是充斥四周的鮮血顏色及氣味。

　　我感到身體發冷、呼吸困難。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切過於超現實，害我差點要吐出來。

　　按在傷口上的手忽地感受到些許熱度。只見她將手疊了上來，並哀求似用臉頰磨蹭著我的手。

　　一輩子都忘不掉？這還用說。就這樣死在我的眼前，哪可能忘得了啊。拜託妳別這麼任性好嗎？求求妳了，不要這樣，不要死掉啊。

　　與懷裡逐漸冰冷的她形成對比，我的心臟不停歇地跳動著，為身體注入熱度。不行，完全搞不懂。眼眶開始發熱，明明是想發怒卻流下了眼淚。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懷裡的她喊了我的名字，並露出看似滿足的微笑後，就頹然癱軟下去。

　　霎時，一陣痛楚竄過頭部。

　　隱隱作痛著的大腦，理解了她究竟是誰。

　　「花、那……？」

　　在我懷裡的是花那。是我的愛人。

　　「花那！欸，花那、花那、花那！」

　　即使我不斷喊她的名字、搖晃她的身體，她也沒有睜開眼睛。

　　「快醒來啊……花那……」

　　淚水止不住地奪眶而出。

　　變得模糊的視野裡，仍在流淌的紅色弄髒了床單。

　　為什麼我會忘了花那呢？直到前一刻為止，我都不記得她。

　　所以她最後才會留下那些話。

　　我緊緊摟住她尚存餘溫的身體。會理所當然回應我的花那，已經不在了。

　　必須叫救護車。雖然大腦這麼想，身體卻遲遲沒有動作。

　　「假如真的想死，就得割斷咽喉，或是大腿附近最粗的動脈。」花那以前說過的話浮現在腦海裡。

　　而且，縱使有千萬個不情願，我也理解了一件事。那就是眼前的她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也許我只是不願承認是自己將她逼入絕境的。

　　也許我是想說服自己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要不然，這不就等於是我將她——將花那殺死的嗎？

　　一想到這裡，繃到極限的神經便再也承受不住。視野開始搖晃，頭好暈。

　　剛才都沒意識到的血腥味、鐵鏽般的臭味刺激著鼻腔。

　　好難受。一股難以克制的噁心感襲來，讓我很想當場吐出來。

　　可是我不想玷污沉眠的她，於是拚命忍著，直到抓住床邊的垃圾桶。我坐到地板上，雙手撐地。

　　「嗚……嘔唔……嗚、啊……」

　　我一邊吐出自胃部翻湧而上的東西，一邊流著淚。這並非生理性的淚水。

　　過了好一會我才抬起頭。在床上沉睡著的花那，模樣沒有絲毫變化。

　　我無意間碰到她的皮包，恰好看見有個東西從包裡露出一角，就將那東西拿了出來。那是一本筆記本。由於我雙手沾滿血，使得筆記本也染上了紅色的污漬。

　　「忘……愛？」

　　我唸出封面上的文字。

　　這裡面說不定有花那最後留下的訊息。於是我藉著床頭的燈光翻開了筆記本。

　　讀著讀著，我的呼吸開始不穩。筆記裡的文字潦草不堪，跟花那平時可愛的字跡相去甚遠，還不時可見暈開的痕跡。

　　看來我似乎是得了某種病。是比起死亡更教人煎熬、宛如惡魔般的疾病。

　　我究竟將花那傷得多深啊。

　　我究竟殺死了花那的心多少次啊。

　　我幾乎不敢往下翻。然後就在某一頁，我得知自己徹底摧毀了花那的心。

　　但花那卻沒有責備我，反而不知為何一直對我道歉。

　　接下去便是無盡的絕望。

　　「為、為什麼……不罵我啊……」

　　明明平常我光是多看別人幾眼，都會惹得她不滿。

　　為什麼不像平時那樣罵我花心呢？

　　要不然就從此討厭我，或者把我忘了也好啊。這樣妳也許就能重回快樂的生活。

　　後續的字跡越來越凌亂。與其說是文章，更像是備忘錄。拚命地去撿那些東零西落的記憶，只為了不忘記我。

　　她所作的相簿是什麼樣子呢？雖然很好奇，但我並不打算離開她身邊。

　　翻到皺巴巴的其中一頁，上頭寫著相當荒謬的治療方法。但這個方法確實有效，我已親身證明了這點。

　　「只要殺死就行了。」

　　明明殺死我就好了。

　　與其在忘了妳之後還逍遙過活，不如讓妳懷著愛意殺死我。

　　可是那樣一來，我會不會直到死後也無法想起她呢？雖然不曉得人死了之後還能不能回想起事情。

　　妳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告訴我名字的呢？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握住我的手呢？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迎接死亡的呢？

　　為什麼最後妳笑了呢？

　　我愛妳是錯的嗎？妳愛我是錯的嗎？

　　我已經搞不懂了。

　　筆記本從手中滑落，嘩啦啦地翻開，翻到了我還沒讀到的某一頁。上面寫著一行小小的文字。

　　「好想見巴さん。」

　　看見這行字的剎那，僵硬的身體終於重新動了起來。

　　我必須去見她。

　　我撿起掉在地上的刀，並握住花那已然冰涼的手。

　　「我現在就去見妳。」

　　輕聲說著，我將刀抵上了脖子。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