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摩爾菲斯，荒野地帶。

一匹骷髏巨馬拖拽著黑色車廂，追逐前方引路的幽火。

高空中掠過一道黑影，一隻白隼悄悄降落到車頂，無聲張望四周。

──主人，前路很安全，繼續以目前的速度前進，天亮前可以抵達。

──好。辛苦了，去休息吧。

馬車裡，艾黛爾賈特結束意念對話與同步觀測，撤除了完成偵察的魔力眼線。

白隼頓時化為細碎粉塵，消散於夜風中。

艾黛爾賈特隨即張開眼睛，恢復視覺。

她習慣地先看看貝雷絲，後者一上車便坐到對面讀書，這時仍然捧著書，卻閉上了雙眼。

骷髏巨馬步伐平穩，車廂不會搖晃，四周又這麼安靜，會睡著也是理所當然的。

艾黛爾賈特微微一笑，動念調暗魔力壁燈，湊近看了一會她的睡臉，伸手抽走那本書。

「？」貝雷絲立刻睜開眼睛，藍眸中氤氳著一股睡意。

「繼續睡吧，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艾黛爾賈特柔聲勸說，而貝雷絲發現她近在眼前，猛然往後一退，後腦勺撞上木製椅背。

「貝雷絲！？」

她本人沒叫痛，反倒是艾黛爾賈特緊張地叫了出來。

「我沒事……」

貝雷絲與艾黛爾賈特對看一眼，面無表情地說完，慢慢縮到她的斜對角。

看起來是想在車廂內，盡可能與艾黛爾賈特保持距離。

「妳為什麼躲我？」

艾黛爾賈特對此沒有產生負面情緒，只單純感到好奇。

每當貝雷絲做出她覺得奇怪的行為，背後總有正當理由。

「老師，您還記得，之前在夜之城對我說過的話嗎？」

艾黛爾賈特沒戴手套，貝雷絲邊問邊瞄向她形狀好看的手指。

「嗯，我記得，怎麼了？」

「我戴著神聖掛墜，碰到您的話……神聖力量會傷害到您。」

「按理來說，確實如此。」艾黛爾賈特專心聽完，點了點頭。「不過，這條掛墜有百年歷史了，裡面還存在神聖力量嗎？」

貝雷絲微微一愣，連忙掏出神聖掛墜，注入魔力檢測內部。

艾黛爾賈特從容一笑，朝學生伸出手，等待她公開結果。

「沒有神聖力量，但有一道反彈咒……」

貝雷絲納悶地將神聖掛墜收回胸前，發表完結果，把手放進艾黛爾賈特的手心裡。

兩人互相握著對方的手，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戴著沒有神聖力量的掛墜，並不會傷害到不死者。

「那道反彈咒，是我幫妳戴上的時候加進去的。」

反彈咒是一種黑魔法，依施術者能力不同，有不同程度的反彈效果。

艾黛爾賈特本人施加的反彈咒，可以彈開大賢者等級以下所有施術者的魔法和詛咒。

貝雷絲這才明白，老師為何明知這條掛墜沒有神聖力量，仍然說它是防詛咒的利器。

「抱歉，我沒有察覺。」

「為什麼道歉？那是我偷偷加上去的，而且妳還戴不到兩天，當然察覺不到。」

艾黛爾賈特握住貝雷絲比自己小了一點的手掌，邊說邊用指腹撫摩她的指節。

貝雷絲說想更換素體，是還不懂如何靈活運用它。

理論上，這副素體隨時可以「長大」。

不過，貝雷絲目前只有在暫時突破靈魂與記憶的封印時，會恢復百年前的成人樣貌。

艾黛爾賈特心想這樣也好，如果貝雷絲平時以成人樣貌在眼前活動，她肯定無法自制。

失去記憶的貝雷絲對她不抱有愛情，若是不小心做了什麼，這趟屠魔之旅將會十分艱辛。

想歸想，艾黛爾賈特最近對外表只有十三歲的貝雷絲，也漸漸開始找藉口進行肌膚接觸。

因為她是貝雷絲，艾黛爾賈特成為不死者生存到現在，是為了再見到她。

昨夜，艾黛爾賈特為貝雷絲調整完素體，坐在床邊守看她，又忍不住以最輕的音量對她說「我愛妳」──百年前兩人天天交換的愛語，如今只能單方面對沉睡的她訴說。

「……」

貝雷絲默默觀察安慰完學生、自己反而莫名消沉的艾黛爾賈特，忽然抽回手，拿起黑袍披到她身上，傾身抱住了她。

「怎、怎麼……？」

貝雷絲復活後鮮少主動擁抱她，艾黛爾賈特一臉怔愣，不曉得發生什麼事。

「老師，我想抱著妳睡，可以嗎？」

傳進耳裡的少女嗓音，溫柔得讓她一度以為貝雷絲恢復了記憶。

「沒什麼……不可以的吧。」

艾黛爾賈特雙手不知道該放哪裡，回答的聲音也相當虛弱。

「嗯。」

貝雷絲隨即在艾黛爾賈特身旁坐下，再次對她展開雙臂。

艾黛爾賈特望著送來邀請的貝雷絲，總覺得自己是在對未成年人撒嬌。

她有點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地伏進了貝雷絲懷裡。

貝雷絲抱著艾黛爾賈特，仔細調整兩人姿勢，拿起一顆靠枕墊在她身側，讓她更舒適。

隨即想起，老師昨天在夜之城用過晚餐後，又進市集買了一大堆東西，包括兩顆新抱枕。

離開市集，老師看著默默幫忙拎東西的她，強調自己絕對沒亂買東西、以後都會用到……

貝雷絲往車廂後面整齊堆疊行李的空間看了一眼，覺得現在就是新抱枕派上用場的時機。

「對了，老師……」

「嗯？」

艾黛爾賈特開始發睏，嗓音含糊響起，貝雷絲心口頓時像被羽毛尖撩過，全身一陣顫慄。

腦袋一痛，眼前閃過大量春色片段，若艾黛爾賈特沒在身前，她會以為遭到了魅魔偷襲。

「怎麼了？」艾黛爾賈特疑惑地抬起眼眸。「妳突然心跳得好快。」

「我……」貝雷絲沒辦法說謊，也沒辦法坦白，索性閉上眼睛。「我睡了，晚安。」

「咦？」

艾黛爾賈特愕然望著雙頰發紅的貝雷絲，後者雖然逃避回答，雙手仍然覆在她身後。

她盯著貝雷絲看了一會，感受背上令人安心的觸感，心底湧現難以言喻的暖意。

「──晚安，貝雷絲。」

艾黛爾賈特決定先不追究，閉眼聆聽貝雷絲加速的心跳，期待地彎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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