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风止

夜渐沉，璃月港岸边，一座高耸险峻的山礁。

那块突兀的山礁如同灯塔一般矗立在海中，却又如鬼魅般隐没在夜幕中。

繁华灯火找不到，喧闹人潮扰不到，就连夜风都不屑一顾的略过，它卷起少年的发梢却不能撩起他的唇角，讨不到趣的夜风只能悻悻离开。

“风向改变了。”

如夜幕下的山峦那般，沉邃浑厚的男声从背后缓缓压来…

少年双手交叉胸前，身姿笔挺，眼风犀利，任由身后的气压缓缓沉下，他仍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

身后的他，也在注视着同一片夜景。

地平线的尽头，天幕的对角，黑云撕下一块月，揉碎了，洒向海面。

“今年的海灯节，偶尔也回来跟大家一起吃饭吧。”

“不必。”

“千年的时光不过一瞬，魈。比起墨守成规的过去，现在更重要。”

“摩拉克斯如果还活着，一定不会这么说。”

“呵…不聊这个，最近你的身体怎么样？”

少年仙人的眉宇间划过一丝犹豫又马上恢复了平静，他微微张开口，轻吸一口凉气又将话语压了回去。

“还行。”

“向朋友求助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这是我身为钟离的这段时间里学会的。”

“海灯扶摇之时，魔物妖力大增，我…还是守在这里比较好。”

“今年的海灯节，是千百年来一次的靖鬼安魂。”

“……”

魈的表情凝固了一刹，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心脏的灼烧感也陡然增大，他身旁的钟离也察觉到了。

闲渡尘世的岩王帝君，他当然知道那对魈来说意味着什么。

仙魔大战之后，立下赫赫战功的夜叉仙众为了平定璃月的妖魔继续战斗着，与此同时，他们的身心也在妖魔的怨念中一天天腐化，最终走火入魔，落得一个手足相残的结局。

五位护法夜叉，如今只剩魈一人苟延，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罪孽，千百年来不断增长的业障也无时无刻摧残着这位少年的身心，曾经威风凛凛的降魔大圣早已不堪重负。

最后的夜叉隐遁于山海中，压抑着力量不让自己发狂，然而每逢妖鬼作乱，魈又会悄悄显身，在幕后守护着璃月。

“那种东西有什么意义…帝君…我不明白…”他目视海面巍然不动，脸色却一点点难看起来，夜叉仙人极力压制着心悸，然而罪业之火却不断嘲笑着他的逃避。

“为了安抚妖魔和亡者，若是一切顺利，你也能好好静养身心，不必再受业障之苦。”

“活人生祭，徒增罪孽…您这是在逼我死。”

“别担心，呼吸放缓…”钟离的手扶上魈的肩膀，沉稳的神力一点点渗入魈的身体终于将攻心的急火压制，“这件事，是七星决定的，我只是跟她们达成了契约而已。”

“……”魈一点点缓过气。

“我已经不是帝君了，空有个岩王的名讳罢了，璃月的事务我也放手不管，这次靖鬼安魂，完全是凝光的决定。”低沉性感的男声缓缓诉说，犹如山涧中流动的泉水让人心旷神怡，“原以为这些东西早应该消失了，该怎么说，不愧是凝光。”

钟离的眼神温柔如水，他注视着金箔一般的海面，像是在回味什么一样久久没有说话。

身后的璃月港是他千年的心血，一砖一瓦都是自己的汗水凝铸，千年来，作为岩王帝君的他代表着璃月的无上至尊，如同老父亲一般守护着这片繁华。

而历代七星则是跟自己最为亲近的，如同儿女一般的存在，负责向民众直接传达自己的意志和法度。

然而，这一届七星，叛逆的不是一点。

“她们都是很有才华的女子。”

“我也见识过她们的能力，着实无可挑剔…所以您才应该劝劝她。”

“契约即成无可悔过，凝光她可是一个商人，最顶尖的商人。玩弄规则是她最擅长的事情，条件和交换的游戏，她不在我之下。”

“什么东西能买到你的死穴…”魈微微低下头，露出警觉的余光瞥向钟离。

“契约，我告诉了她这一切的秘密，作为交换，她们会咽下净身安魂散。”

“你明知道那是用魔神残骸炼化的毒药。燃烧阳寿换取短暂爆发力的毒药…”魈的表情终于动摇了一瞬，他有点不敢相信，那位受人尊敬的摩拉克斯，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凝光也知道，她甚至还知道这药的另一个效果，这些东西几千年前就应该失传了的。她能找到那些资料真的很了不起。”

“她到底跟你交换了什么？”

“命。”

“什…”魈的视线飘忽了一瞬，他明知道那个男人会说什么，但是这一刻还是让他心生惶恐。

“魈，凝光跟我交换的，是你的命，你的业障。”

钟离的话冷峻无比，不带丝毫感情，一字一句敲打在少年的心头，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这么多年来，这位隐世夜叉第一次感受到了慌乱。

本该由自己守护的事物，却反客为主…

“净身安魂，连理镇心，此二者互做里表，多年来你只吃连理镇心散压制心魔。若是辅以此药调和阴阳，你的病也能完全康复。”

“所以这和凝光有什么关系。”

“那毕竟是魔药，性毒烈难掌控，然而凝光却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女性的阴柔能够完美中和烈性，只是作为凡人的她们不会有任何存活的余地，这…确实是我未曾设想过的事情。”

“……”

“她们应该已经断气了，但是魔神的烈性会让生命力暴走，三天后犹如诈尸一般回光返照，最后烧光阳寿的她们就会急速腐败，解决的办法就是将她们做成食物，药食同源，女肉的滋养可以柔和魔药，尝不出药味，也不会中毒。”

“我不会吃那种东西，她们不该为了我这种…罪恶的人，牺牲。”

“不。凝光可不是那种人。”

“啧…”

“我看得出来，她不是刻意为了你，那只不过是…说服我用的筹码罢了，凝光真正想要的只是放下一切去享受。”

“你们俩，怎么都喜欢玩这种游戏，拿生死当儿戏…”魈的表情有点责怪的意思，一想起帝君之前玩的那出他就有点不开心，“我不在乎七星怎么想，但是璃月的未来…算了。我懒得再收拾烂摊子。”

“你只要赴宴就算是帮我大忙了。我只是遵守契约而已，或许她们的美色和才能是千年来最顶尖的，但说到底也只是凡人，她们的生死我见多了，反倒是你…能完全摆脱业障的机会可能仅此一次。”

“……凡人的事情，我不在乎…即便是您这么说…”

“总之，大家都会来，啊对了，还有你的徒弟。”

“甘雨…她也参加了吗。”

钟离没有回应，他知道那不是问句。

魈也不再说话，至始至终，他一直注视着海面，语气平缓，波澜不惊。

来源于一种奇妙的默契，魈不用看都知道，身侧的那个男人一定也是如千年前那般冷峻，肃穆，不带一丝感情。

夜已深，晚风裹涛声。

若有似无的，不知何处传来一声轻叹。

少年夜叉静静的看着，他心仪的那只鲸鱼，今天依旧没有扬起尾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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