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风雪不是归路

暴风雪猛吹了一夜，却在天空泛蓝时逐渐消散了。

塔露拉怀抱着博士，一动不动地坐了一宿，手脚僵硬，几乎失去知觉。不过，这些似乎都没感觉到的样子，塔露拉紧贴着铁盔的侧面，用脸颊温暖了金属，仿佛热量会穿透而过，伴随她嗫嚅的低语，传达给博士。

忽然晴朗万里的冰原，当太阳直直照进头盔的缝隙，阳光晃动在博士的眼前时，塔露拉还兀自低语着，慢慢苏醒的博士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他听不清塔露拉的絮语，只知那肯定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情感流露，恐怕连塔露拉自己都理解不了。

腰和腿都没有什么力气，博士又稍微躺了一会儿，结果还是没有改善。

“……你又，一宿没睡？”博士呻吟似的问。

“博士？……博士，你……”塔露拉抱得更紧了，“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啊……你是说我啊，没事了，好多了。多亏你的法术供暖，我应该能继续走了。”

“是吗，这……这样啊……”

“塔露拉，扶我起来，继续出发吧。”

双腿就像布条一样耷拉着，博士试了几次，总算是搭着塔露拉的肩膀颤巍巍地立起。

“没关系吧？”

“没关系。我们还赶时间。加快步伐。”

“……好。”塔露拉叹息似的回应。

于是，塔露拉架着博士的手臂与肩膀，拖着他在雪地前行。

“原来是晖洁……接受这件任务，她应该很难受……不，很复杂才对。”

博士断断续续地向塔露拉复述了她昏迷中发生的事。

可能是姐妹间互有感应，塔露拉并不惊讶。

“不能怪她无法摆好心态，就连我自己也是一样。我从未乞求过没有怨恨的原谅。”

“你觉得，我没有怨恨过你？”

“博士你不像是有那种情感的人，你只有希望与失望吧……”

博士干涩地笑了两声，“你可真了解我。”

“但你的失望比憎恶更锋利，我是这么理解的。”

“你想说我的原谅是……不应该的？”

“或许是，我自己也不知道。”

“……”

“晖洁，她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有。她没有要我转托什么话。不过，她顶着内心的矛盾，还是来了。”

“嗯，我知道。晖洁一定会来的，她真的太……尽善尽美了。以前，我从未想过分别的妹妹会成长为那样的人，让我……自惭形秽。”

“一家人就别想太多。”

博士提醒道，打断了塔露拉由此延伸的思路。

“说的也是。”

“所以，你难道不想回去陪陪她吗？”

“……我不想。”

“只想独自一人踏上极北之路，然后消散在天涯海角？”

“……”

塔露拉微微仰起头，下巴高于博士的视线。

“本来，我的确是那么想的。”

“……现在呢？”

“现在我有点想回去了。只是孤独死在北极，未免太便宜我了。”

博士垂着头，望着大地，沉默良久。

“是吗……呵，那真得感谢陈才行。”

“不，这都是因为博士。”

“因为我？”

“都是因为你，我有点儿不想死了……至少，要活到博士你对我失望才行。”

“……那可……真是……遥远啊……”

博士的声音比起刚才更微弱了。塔露拉拉扯着麻木的双腿，加快了脚步。

“……我不会……看错你的……”

塔露拉抓紧博士的手腕，将他的体重更多地转移给自己。

“我……完全相信……你……”

“别说话了……”塔露拉压抑着情感，“你应该保存体力。”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

“为什么……我们……在往南走？”

“博士，这就是北方。”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前方……没有影子？”

塔露拉捂着面颊，缓缓停下脚步。

“回到乌萨斯边境，你我都会……被逮捕……”

“……只是绕一下路罢了，先给博士你找个诊所。”

“你不怕……边境的内卫？”

“你以为我是柔弱女子吗？区区内卫，我还不放在眼里。”

“……独自突围，然后又一个人……踏上极北之路吗？”

“……”

“你根本……不打算回来……塔露拉……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塔露拉咬紧牙关，拼命抑制心头的悔恨。

“……我让你失望了吧。”

“不，我对自己很失望……原来我这么……不值得……信赖。”

“其实是我太坏了，博士。”

“呵呵……一边情真意切地说着要回去……一边加速向南……”

“是啊，我真坏，博士。”

“……向北吧。”

“——向南！我都说了向南！向南！！不及时治疗你的四肢会冻僵坏死，需要截肢！！你懂不懂！懂不懂？！博士，你是医生吧！？你不是比我更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吗？！少废话！你这家伙，给我闭上嘴！！一直啰啰嗦嗦吵死了！今天，我一定要把你拖回边境镇，打断四肢都要拖你回去！你要对我失望也好，对我憎恨也罢！我铁定不会松开你一分一秒！！！”

塔露拉的咆哮让博士久久不语，她似乎把心肺都一并吼了出来。

“博士，你听我的就好。即便是把乌萨斯内卫都杀了，我也会让你继续陪我的。”

“……真可怕……”

“我手下无辜冤魂太多了，不介意再多一些。”

“那你……哭什么……”

“我没有。”

“你以为……仰起头，我就不知道……是吗？”

“……”

“真是的……越漂亮的女人，越会——”

博士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塔露拉顿时感觉肩膀一空，她诧异地偏过头去，身子右侧哪里还有博士的影子？透过护目镜，塔露拉只看到冰原、白雪、蓝天与红日。

“……博……士？”

整个雪原，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广阔的天地之间。

“怎么……可能？我一刻都没有疏忽，不存在有人可以靠近我！”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博士被劫走了。就在谈话间，从塔露拉身侧，人间蒸发了。

塔露拉不断环视四周，哪里都只有白皑皑的一片。

“不可能！连热感应都……不对，有谁在！？”塔露拉发现了，附近的确有热源。但是对方的速度很快，快到不可思议，几乎像是瞬间移动一样。对方完全没有征兆地一直躲在自己的背后，空气中只残留着淡淡的余温，证明对方确实从这里经过。

“这个法术……莫斯提马！是你带走了博士！？”

“哎呀，立刻就想到我了呀……塔露拉，你的脑子至少还没有烂透。”

塔露拉飞快扭身，只见蓝色的信使抱着博士，俏生生地立在雪中。

“……只有你一个人来？”

“你还希望见到谁？企鹅物流里应该没有你的熟人。”

莫斯提马挑挑眉毛，同时时间的源石技艺施加在博士的四肢，减缓细胞坏死的速度。

“……莫斯……提马……”

博士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呻吟之间，被莫斯提马温柔的低语盖住了。

“别担心，博士，我来了。我这就带你回家。”

“……不要，责怪……塔露拉……”

堕天使温婉的笑容持续不变，轻语呢喃蕴藏着沉重的情意。

“放心，我不会责怪任何人。博士稍微休息下就好。”

在塔露拉的注视中，莫斯提马怀中的博士消失了。应该是依靠暂停时间，将博士悄悄转移给谁了。无论是华法琳、赫默、闪灵、夜莺，还是凯尔希躬亲——反正谁都行，只要有以上任何一人在，博士就不会有事。塔露拉暗暗松了口气。

“那……博士就拜托你们了。”

塔露拉拿出从博士那里提前“借”好的指南针，辨认北方。

“等等，塔露拉。我说你可以走了吗？”

莫斯提马嘴角的浅笑与刚才一样，但比北风更加凛冽。

“让博士受伤是我不好，我道歉，我会反省的。”

塔露拉不打算纠缠，坦率表达了歉意，但莫斯提马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示。

“……是凯尔希的意思？”

“哈哈，怎么会呢。这是博士的意思。”

黑白双杖在空气中悬浮，慑人的能量从其上涌出，莫斯提马慢慢靠近塔露拉，“如果博士醒来发现，你又一个人悄悄跑了，他会伤心的吧。所以，我决定把你也带走。”

“真是体贴，但我不能同意。放弃吧，莫斯提马，凭你是不可能阻拦我的。”

莫斯提马似乎摁下了什么按钮，或者说发信器。塔露拉的眼皮猛跳了一下。

天空立时传来可怕的尖啸，随后是惊天动地的巨响与高空坠地的冲击波。音爆与狂风猛烈吹袭，将方圆十数米的雪地一扫而清。塔露拉汗毛竖立，立刻提升周身温度，将压缩空气形成的六千度等离子体覆盖在体表，形成坚不可摧的铠甲。

在大脑意识到来者的身份之前，条件反射就启动了。

扬起的劲风将永久冻土震成齑粉，从塔露拉一公里的感知范围外一跃而起，再以超音速落地，还能毫发无损的人，只可能是她——深海猎人斯卡蒂。手持连六千度火焰都能撕裂的巨剑，银发少女站在那里，碎裂的大地从脚下蔓延。

“……还有谁？不如一起出场。”

“我和莫斯提马就足够了，”斯卡蒂的脸上满是无聊，她并不期待这样的战斗，“其实，我并不想强留你。只是稍有不快，想要挥剑出出气罢了……明明我离得如此之远，你为什么还会受伤……”话到最后，已经成为清唱般的独白。

塔露拉平时面对此二人都十分棘手，更何况此时还视力不佳，加上饥饿、疲劳与担忧的负面状况，完全不能发挥水平。塔露拉攥紧十指，朝两人压迫过来的侧面慢慢退却，“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只是想独自前去而已！罗德岛趁现在和我撇清关系吧！”

“你似乎搞错了什么，”莫斯提马的双杖随时会交汇，“我是企鹅物流的信使，站在这里也只是私人原因。”

“即便乱撒气被罗德岛开除也无妨，”斯卡蒂配合地点点头，“反正我哪里都能去。”

塔露拉恍然，原来愿意陪伴博士一同踏上亡命之旅的，远远不止她一个人。

“那对不起了……我，必须通过这里。”

以一敌二，若不抢先行动便会落入下风，以自己如今的体力，恐怕战果难以乐观。塔露拉内心估计着距离，果断对准莫斯提马释放了熊熊的紫色火焰。八千度的巨大火球，带着剧烈的强光与紫外线，就连塔露拉自己都不得不偏离视线。

瞬间爆发的高温将方圆数十米的冰雪升华，立刻汹涌填充的冷空气中凝结出水雾。苍白的浓雾顿时弥漫四处，紧接着是氧气猛烈吸收的嘶嘶声，浓雾电解、燃烧、爆炸——苍蓝的光辉闪耀，席卷所有人的视野。

以自己的脚程，是不可能跑得过斯卡蒂的，所以只能先打倒斯卡蒂，才有机会脱身。为此，塔露拉得先让斯卡蒂疲于保护莫斯提马才行。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是，艳紫的火球与湛蓝的火墙，仿佛还有声、光与色，一切都在刹那间，被无数的真空撕碎了。

塔露拉双手护住头部，却直接被劲风抓起，狠狠摔在数米之外。刚一落地，她就连忙摇摇晃晃着爬起，苛责这具疲惫不堪的肉体继续行动。

两方之间的大地，似乎被洪荒巨兽的利爪在坚固的冻土之上犁出了深痕。数道狰狞的裂隙切碎了玻璃化的土壤，也切碎了塔露拉继续以十不存一的实力反抗的信心。

“……呼……呼……呼……”

与喘息的塔露拉相对，斯卡蒂只是平常地挥动剑刃罢了。

非常普通的横扫，只不过六马赫的剑尖卷起了不可思议的庞大冲击波，空气壁的碎片如同剃刀，将塔露拉的法术从世界上刮去。天空似乎更加晴朗，残留在耳畔的嗡嗡声证明那不是幻觉，强烈的声波震动了耳膜，震动了骨髓，也震动了云彩。

“似乎我一直担任辅助的位置，塔露拉你就认为我比较弱。这是我的错。”

莫斯提马微笑着，轻轻晃动了手中的白色法杖——她的身影瞬间模糊了。不，是彻底消失了，哪里都没有她的踪迹，更别提热感应了。

“……我记得，时间停止只有9秒。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离开了我的探测范围？”塔露拉忽然想起来，“在抱走博士之前，我也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接近。”

在短短九秒的时间内，以术师的孱弱体质，能跨越一公里的距离吗？甚至塔露拉望都望不到博士被交给了谁，被放在哪里。一马平川的雪原根本没有掩体，也没有障碍物。反观斯卡蒂完全没有困惑的神色，只是扛着巨剑站在原地，等候塔露拉的进攻。

现在想来，在作为罗德岛干员的短暂时光中，塔露拉不曾了解其他干员，这不只是没有与他们好好相处的打算，更是连队友的资料都不愿一瞥。

执念自己是即将燃尽的枯木，没有奉献的温暖，只有自焚的猛烈，在睡梦中不断挖掘黑蛇的秘密，每个夜晚都将自己过浅的墓穴挖得更深。人固有一死的信念根深蒂固，正因被不死的意念寄生，塔露拉才被迫时时刻刻地面对自己终有一死的事实。

塔露拉很想坦言，自己成不成为干员都无所谓，但是她在牢狱中对博士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谎言：科西切带来的一切必须被结束，直到塔露拉“真正”遇到科西切，她都不会停止燃烧。最终，当目的地在幻梦的共鸣中被展示，塔露拉寻觅到了自己的葬身之所。

“这是……什么力量？”

“嗯？”

“消失？时间法术还能消失的吗？”

“哦，你说这个啊。其实我也不懂，”斯卡蒂活动肩膀，做出类似挥舞球棒的姿势，“只是莫斯提马自己说，她可以把自己送到并不遥远的未来去。”

“……抵达未来？”

话音刚落，莫斯提马重新出现在原地。她就是凭空出现，空气中没有她经过的热残留。

“怎么样？”

“不行，她老别扭了。”

“这样啊，那就按照开始商量的吧。”

塔露拉直觉她们是在谈论自己，但理解不了来龙去脉。

“……一定要阻拦我吗？”

“——直至我们允许你过去为止。”

塔露拉别无选择，“我动真格了！”

“尽管来。”莫斯提马露出挑衅的笑容。

咆哮的烈焰比之前的更加宏伟、昌盛、硕大，就连携带的光都堪比闪光弹，更遑论其中压缩的高密度等离子体。火球不止是超高温，还有巨大质量的撞击。塔露拉持续警戒着斯卡蒂的行动，她说不定还有更夸张的反击手段，而莫斯提马似乎——

思考在这里停止。

宇宙这座精密的大钟，它的齿轮在此时停止。

莫斯提马的法术让永不止歇的洪流，在黑色的光芒中暂时休憩。世界顿时失去了鲜活的本质，变得沉闷、灰暗、喑哑。一切都褪了色，如残破的老照片。莫斯提马轻点斯卡蒂的额头，将她从闭锁的时间里解放。

“原来……这就是你所见的景色？‘时间’之外也是这样吗？”

“当然不同。快点，时间只有9秒哦。”

斯卡蒂拎着莫斯提马，飞快跃到塔露拉的身侧。

此时，灰白的塔露拉正抬起右腕，她冷峻坚毅的面庞正对准原本斯卡蒂的方向，体表有类似木炭的点点余火在流淌。那就是压缩在大约肌肤以上数厘米高度的等离子屏障，以超高温将物质升华，分解冲击力，从物理攻击中保护自己。

不过，只是高温是无法影响斯卡蒂的剑的。塔露拉也明白这点，可惜她没有余力构筑更厚的屏障了。斯卡蒂用剑脊推着塔露拉的腰部，将她慢慢推到之前自己站的地方，然后返身一跳，和莫斯提马一起站在原本塔露拉的位置。

时间开始流动。

塔露拉眼前一花，就发觉巨大的热源向自己袭来。还来不及判断这是谁的法术，她连忙尽全力抵消灼热的压缩等离子体的撞击与热量，同时双臂护住自己的躯干。果不其然，唐突间塔露拉被自己的法术命中，又被高高甩向空中，在雪地里翻滚了十多米。

身边的积雪发出融化的滋滋声，沸腾的水花溅到口腔里，只尝到钻心的疼痛。

“……唔……怎么……”

是如何调换位置的呢？塔露拉不明白，坠地的冲击让她大脑混沌，匍匐在地，仿佛一丁点撑起身子的力量都没有了。虽然看不到，但她感觉前方的两人正冷漠地俯视着自己——当年自己也是如此俯视被摧毁的切尔诺伯格街道的。

生气？愤怒？内心充满了不知如何排遣的烈火？

那是当然的吧。

塔露拉知道自己对不起博士，她们两人冲自己发火也是无可奈何的。

“你们两个……”塔露拉似乎听到了关节传来的悲鸣，但她还是勉强撑着膝盖，支起上半身，“以为……只有你们在窝火是吗？悲叹自己的无力，谁都是一样的！”

空气迅速升温膨胀，剧烈的气流将塔露拉托起，如抛射的炮弹，轰然砸向斯卡蒂与莫斯提马两人。在空中并住食指与中指，浓郁紫光的等离子体被压缩成剑刃的形状，从上而下劈向莫斯提马。

斯卡蒂意识到，塔露拉将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近身缠斗上，只不过那样的身体还能承受剧烈的格斗吗？没空多想，斯卡蒂横剑一拦，接下了塔露拉的猛攻。紧接着，莫斯提马再度消失在“现在”，塔露拉立时听到了音爆声——那是斯卡蒂以超音速扭腰的声音——卓绝的战斗经验与战术训练，让她要迅速踩地后退，但疲乏的双腿却不听使唤。

意识迅速模糊，塔露拉只好将全部的力量转移到防御上。

冲击力似乎引发了细微的脑震荡，思考中断了数秒？还是一分钟以上？

塔露拉透过无力半垂的眼帘，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眼前的砂砾，这是分解冻土产生的缓冲垫。可是，已经爬不起来了，脑中只有眩晕感、睡意与不可抵抗的疲倦，似乎只有一睡不起才能缓解这份如深渊吞噬的疲惫感。

好累，不想再走了……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但扭头的力气都是奢侈品。

干脆就倒在这里，被她们抓回去吧，反正自己已没有任何抵抗之力了。

“终于放弃抵抗了吗？也好，博士醒来时，发现你被好好关在罗德岛也会放心吧。”

虽然没有残存的精力细细咀嚼这番话的意思，但塔露拉只想大喊让她住嘴。

笨蛋，你怎么能理解博士的想法！？——她想这么大声地斥责她。

“嗯，就按博士的意思办吧。”斯卡蒂附和道。

不对，才不是……

博士的意思，明明是……

“明明是……”

没有力气了，抵达极限了，然而此时此刻，驱使着塔露拉抬起身躯的东西是什么？

“——是和我一起，抵达……极北之岛……”

这群家伙，只是自说自话罢了，光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博士的目的，根本没有真正理解博士的意图……说起来，自己与她们也是一丘之貉。塔露拉并没有真正同意博士随行，而是不断要赶走他，好让自己一个人踏上殒命之旅。

是的，我们是一丘之貉……仅仅把自己的偏执强加给博士；是的，我们曾是一丘之貉——塔露拉再度后悔了，与当初站在控制塔顶端时一样，后悔又一次来得太迟了。如果博士的伤情太晚，那将是一次永远没有尽头的赎罪。

如果光阴只能倒流一次……

“……我……我会……”

以不可思议的毅力，还有远远超过这具残躯所能负载的悔恨，塔露拉压迫自己的脊椎，令自己重新站起。这差不多是德拉克的极限了。或许，这还是意志与生命的极限。

“住、住手！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莫斯提马似乎比塔露拉还要担忧。

“——和博士……一起……一……起……”

塔露拉的身躯从摇晃到坚定，大概过去了数分钟？

斯卡蒂与莫斯提马都被某种摄人心魄的渴望固定在原地，遗忘了该如何去阻止，只是默默地见证着这一刻。直至如石像坚稳的塔露拉沉默良久，两人才恍然回神。

“快看看怎么样了！”

斯卡蒂赶忙探摸脉搏，检查体温。

“……怎、怎么样？”

“她……”斯卡蒂叹了口气，“她，站着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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