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琥珀。”龙优雅地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我、我也很高兴！呃……咱们之前见过吗？”

“按你的理解，没有。不过——”龙眨眨眼，反问道，“琥珀觉得，梦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唔……”梦当然是假的咯，不然我早就把梦里的小目标提现到银行卡了。等等！难道之前的见面是指梦中相见？卧槽，那岂不是？！

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走向房间:“夜深了，进屋聊吧。”

咳咳，往事不堪回首啊。我用力搓搓脸，让自己表现得自然点儿，跟随毛茸茸的大尾巴来到门口。它没有停下，径直穿墙而入，就像走进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我不是绝地科学家，这里应该也不是育碧世界，只能老老实实地推开木门。

门内是一间宽敞的卧室，绝大部分家具都是按人类的标准和审美而设计的，只有那张超级加倍的圆床格外显眼，几乎占据了四分之三的空间。哇哦~终于有地方可以让我尽情爪巴了？

龙舒舒服服地趴在床上，长长的身体沿着边缘环绕一周，首尾相连。而后，桌旁的椅子忽然移到床前，正对着它的面：“坐。”

我乖乖坐下。抬起头，面前就是偌大的龙脑袋，两条须子无风自动，在半空中飘啊飘的，很是吸引眼球，让人有种伸手去抓的冲动。

“小琥珀。”龙俯下身子，眼里流露出三分慈蔼，三分喜爱，和四分情有独钟，“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嗯……但我不知道先问哪个。”

“明天大乐透的中奖号码是03，08，15，16，21和01，12。”

“？？？”

“如假包换。”

“呃，其实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那琥珀掏出手机做什么？”

“因为……流量用完被限速了！想连WiFi来着。”

“有趣的小家伙。”龙慈爱地笑笑，“琥珀，天高地迥，寰宇无穷，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是我的回答。”

龙话锋一转，贴心地补充道：“当然，诸如‘野生史莱姆驯化指南’，或者‘粘液怪养殖窍门’之类的问题，我非常乐意为琥珀仔细解答。”

“这个这个……不急的！等有状态再聊！”完了完了，它咋啥都知道？我光伟正的形象彻底崩塌了。

“哦——”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琥珀还有其他疑问吗？”

“还有一个。”

“什么？”

“就是……你知道的。”

“你也知道的。琥珀，答案就在你心里。”

“我怕我的答案……”

“你想得到我的肯定，对吗？”

“嗯……”

“好，上床吧。”

“啊？！”

“啊什么啊，快上来吧。”龙抬起脑袋，摇开尾巴，“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床了。”

“……”

我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复杂的情绪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既有心花怒放的幸福，也有妄自菲薄的痛苦；既有心想事成的激动，也有梦醒红尘的惶恐。

“爱哭鼻子的小家伙。”龙俏皮地打趣道，“若是觉得无以为报，也可以以身相许噢~”

“咳！我不是那样的人。”

“哦？那为什么在梦里，琥珀……”

“停停！”我“啪”地一下就站起来了，很快啊，打断了它的下半句话，然后红着脸，慢慢向大床走去。

这张床是按照它的标准设计的，床沿很高，得用手撑着才能爬上去。我往前走了几步，恍惚间，我好像走进了一座小城，四周是城墙般的高大龙躯，我被围在这里，却没有惊慌，没有不适，只觉得十分安全。

我揉了揉眼睛，然后转身坐下。啊——它实在是太美了，不论是蓦然回首、月光下的惊鸿一瞥，还是聚精会神、龙床上的屏息凝视，乃至余音袅袅、梦乡里的庄周化蝶，横看成岭，左右成峰，远近高低，各不相同；既

可远观，又可亵玩……咳咳，小心被它偷听。

龙收拢尾巴，招来一朵白云，惬意地枕着它：“今晚想做什么春秋大梦啊？我来帮琥珀量身定制。”

“好呀，定个里面没有你的梦。”

“呜呜呜好伤心，被琥珀嫌弃惹。”

“噫！你为啥这么喜欢跑到别人的梦里瞎搅和？”

“这可不是瞎搅和，我在办正经事。”

“正、经、事？”

“难道琥珀不喜欢？”

“哼……所以到底为啥啊？”

“这个问题，说来话长。”龙扭扭脖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rb:琥珀听过 > 叶公好龙]]吗？”

“听过。”

“这个典故是真的。换言之，叶子高是第一个见到我的人类。”

“卧槽？！”

“但，琥珀也是第一个见到我的人类。”

“啊？难道我是叶公转世？”

“噗……这倒不是。”

“那咋都是第一？”

“很简单啊，因为叶子高见到的我，和琥珀见到的我，是两种不同状态的我。”

“呃，类似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吗？”

“不对。这么说吧，琥珀觉得，龙，应该长什么样呢？”

“这算哪门子问题？不就……长你这样？”

“那为何叶子高一见到我，就吓得落荒而逃了？”

“嗯……你凶他？”

“我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我可是祥瑞的化身！”

“那为啥嘛！”

“因为我当时的样子，超越了人类的理解极限。”

“哦——意思是长得很丑吗？”

“我哭得超大声。”

“不哭不哭，你超漂亮的！肯定是古人太胆小了，审美太落后了。”

“这并非主要原因。假如我用现在的模样穿越回古代，琥珀觉得古人们会四散而逃吗？”

“应该……不会吧？我觉得他们给你磕头烧香的可能性更高。”

“嗯哼，如果只是画作中的纸片龙，由平面变成立体，即便在外观上存在些许差异，也不至于将叶子高吓得夺门而出。”龙缓了口气，低沉地说道，“但，倘若那些纸片龙，只是人们幻想出来的呢？”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千万年来，虽然人们知道我的存在，但却从未有人完整地见过我的容颜。偶尔地惊鸿一瞥，他们只记下了一星半点可以理解的内容，而那些无法通过任何渠道阐释的部分，则用想象力将之填补。如此，大众眼中的‘龙’才渐渐完成。”

“古往今来，人们不断在尝试，解析神秘和未知。他们试图用文字，抽丝剥茧地剖析那些不可捉摸之事；也试图用图画，巨细无遗地解构那些不可名状之物。文章和绘画，亦或是其他相似的手法，固然可以使人感到毛骨悚然，他们也常常误以为，这种恐惧就是直面神明鬼怪时的恐惧，但他们错了，大错特错。人类创造出的恐怖，是建立在人类自身能够理解的基础上、有迹可循的恐怖；而面对鬼神时的大恐怖，远非任何作品可以描述，也远非任何技术可以模拟，那是真正的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当我降临于叶子高的宅邸时，他的一切感官瞬间过载，我还什么都没做，他就精神崩溃了。”龙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那种远超人类生理与心理极限的多重体验，没有人能从正面抗下它，你也不行。”

“咕噜……”

“呀！吓到琥珀了？”

“还好……不过，咱们是不是跑题了？”

“现在恰恰是关键。”龙转头望向我，话语中带着温柔，“我不想让琥珀承受太多，因此，在听到你的呼唤后，我决定塑造一个合适的形象，降临世间。如何塑造，琥珀已经猜到了吧？”

“呃，做梦？”

“没错。梦是绝佳的媒介，它能‘翻译’那些玄之又玄的事物，将其转化成人类可以理解、可以承受的东西，然后直接呈现在思维深处；同时，它也能清晰地向对方表明想法和情感，比文字更为简洁、更为准确。对人类而言，梦是一种高效的，与神秘和未知进行沟通的安全手段。”

“所以，我刚才才会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因为我们已经在梦中见过好多次了，还做过许多奇怪的事情，都、是、真、的、哦！”

“噫！！！”

“哈哈~话说，琥珀还记得我们的初次相遇吗？”

“当然记得。”

“不，你忘了。”

“怎么可能！我印象很深的！”

“你记住的其实是第二次。在此之前，琥珀必定做过一个光怪陆离的异梦，那场梦其实就是我原来的样子。梦里，我从琥珀关于‘龙’的认知中，遴选出合适的部分，塑造成如今的模样。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琥珀也是第一个见到我的人类，甚至，伦家都已经变成琥珀酱最喜欢的形状了呢~”

“艹，你你你正常点，我害怕。”

“害羞的小家伙。”龙莞尔一笑，重新趴在云朵上，“现在，琥珀总能相信，我在做正经事了吧？”

“哼……”

“那么，接下来？”

“你要睡了吗？”

“我不需要睡眠。”

“哦……也对。”我早该猜到的，它这样的存在，肯定不用吃、不用喝、不用呼吸、不用睡觉，要什么有什么，想干嘛就干嘛，随心所欲，超凡脱俗，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琥珀。”

“啊！怎么了？”

“没事。可以过来靠着我吗？”

“诶？可以吗？”

“当然。”

我站起来，有些紧张地向它走去。我能感到越来越强烈的温暖，像是走进春日的阳光里，像是拥入久别的怀抱中；还能听到越来越清楚的呼吸，宛若银河垂落九天，宛若大鹏扶摇而起。驻足凝望，龙鳞内有日月星辰，也有寰宇乾坤，有山川湖海，也有众生百态。我能闻到春华的芬芳，也能嗅到秋实的果香；我能品味离别时的无语凝噎，也能共赏相思时的泪眼迷茫。

转身坐下，我轻轻地靠着它，心满意足。

“琥珀。”

“嗯？”

“明天想做什么？”

“唔……都行，你安排吧。”

“别把自己当成客人，这是我们的家，琥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龙抛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包括那些只发生在梦里的事情。”

“噫！真的吗？”

“我指的是魔法，琥珀想到哪里去了？”

“可恶！”

“心急的小家伙，你这样很容易被玩坏的。”

“我才不会！”

“谁知道呢？以后，我可能每天都得把琥珀从触手池里捞出来。”

“变态！！”

“难道琥珀不喜欢吗？”

“咳咳……咱们换个话题吧。”

“好啊，琥珀还没叫过我呢。”

“呃——”

“琥珀知道我的名字吗？”

“知道，但我说不出口……”

“我记得，琥珀很经常在谈论中提到过我。”

“是啊，如果我有一个毁灭世界的计划，我会把它出版成书，把它拍成电影，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样一来，即使大家都相信它，也不会把它当真。保守秘密的最好方式，并非缄口不言、闭口不语，而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秘密，然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执行了。”

“心机的小家伙。”龙扬了扬眉毛，警惕地说道，“我得防着点儿，免得哪天就被琥珀骗进触手池里榨干干。

“呜呜呜我不是我没有！”

“那么，既然琥珀敢在那么多人面前谈论我，现在又为何不敢叫我呢？”

“不一样啊，一个是网络，一个是现实，尤其还是当着你的面……”

“你馋我的身子，却不敢喊出我的名字。”龙歪歪脑袋，调笑道，“矛盾的小家伙。”

“咳咳！”

“话说，琥珀为什么喜欢这些东西呢？”

“啊！如果你介意的话，我马上改。”

“别紧张，我只是单纯地询问一下。”龙诱惑地说道，“如果琥珀讲得好，说不定也可以拉我下水哦~”

“噫！真的吗？”

“真的~”

“唔……因为我觉得，搞黄色意味着陪伴、信任和关爱。”

“逛街、聚餐和开黑，这些不也是陪伴吗？”

“是，但和你一起吃饭逛街，一起开黑上分的人，不一定会和你搞黄色；然而能和你搞黄色——尤其是在现实中也能一起搞的人，几乎能和你做任何事情。性是十分特殊的领域，在我看来，只有伴侣或非常非常亲密的好友之间，才有可能发生与之相关的行为。”

“性是一种极致关系的体现，当然，深厚的情谊不一定非得通过性展现出来，它只是其中一种比较常见、比较强烈的表现形式，各种各样的陪伴背后，是一段段或深或浅的感情。我当然喜欢搞黄色，但我也看重与我一起搞黄色的人，看重那段亲密的情感。”

“挺独特的角度。那琥珀如何理解信任？”

“信任分种类和程度。我相信你的人品，即便你现在穷困潦倒，我也愿意把钱借给你；我相信你的能力，即便你现在籍籍无名，我也愿意把事情交给你。至于性，它对信任问题尤为严苛，因为在许多玩法中，它要求一方完完全全将自身交由对方处置，这需要极度的、甚至近乎盲目的信任，才能做到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才能玩得足够尽兴。”

“而且，不管你是攻方还是受方，你都能从双方的互相认可中，感受到特别明显的正面情绪。对受方而言，你能找到一个值得信赖和托付的对象，在Ta手里，未知的恐惧会变成意外的惊喜，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用怕，只要好好享受就行了；对攻方而言，即便不谈性，有人愿意相信你，甚至无条件地信任你，乃至将自己交付于你，这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嗯哼。最后，琥珀如何看待关爱呢？”

“关爱是关心和爱护，正如刚刚提到过的，它也有众多表现形式，性只是其中比较深刻的一种。我对它的理解可以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收到玫瑰，被关心、被爱护的人会感到开心，而赠送玫瑰的人，Ta的快乐来自付出，就好比你送亲友或家人礼物，看到他们的笑容，你也会感到由衷的喜悦。”

“在我的观念中，搞黄色是一件让双方都感到愉悦的事情，就像上面描述的那样，大家都能从彼此身上获得乐趣。但我看过的资源，不论是绘画还是录像，大多都是攻方折磨受方，并以对方的惨叫和痛苦为乐。或许确实有小部分玩家喜欢疼痛，但大部分人应该都厌恶难受或疼痛的感觉，把自己所厌恶的东西，强行施加在玩伴身上，这与虐待有何区别？”

“猫咪对你露出肚皮，这是对你的信任，玩伴让你任由摆布，让你随意玩弄，这也是一种信任。猫猫这么做是想让你撸撸它，吸吸它，再宠宠它，而非一脚踹它肚子上，同样的道理，搞黄色的时候却很少见到过……这是我想不太明白的点，所以，我要把这个额外的词条，加入我对搞黄色的理解中，以此提醒自己，要时刻关爱玩伴，同时，我也希望自己能被同等对待。”

“温柔的小家伙。”龙夸赞道，“人们在提及这个敏感的话题时，大多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也有不少人在面对诱惑时精虫上脑，做出害人害己、后悔终生的事。我很高兴，琥珀对它有着独到且较为完善的见解，并且我相信，只要你坚持贯彻自己的理念，就一定能做到从心所欲，不逾规矩。”

“我会的。”

“很好。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玩玩。”

“这个这个……以后再说啦。”

“哈~琥珀怎么忽然脸红了？刚才你大谈特谈的时候，可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呢。”

“咳咳！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嘛。”

“哦——届时，琥珀可别临阵脱逃哟~”龙戏谑道，“应该也逃不掉，触手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嘿嘿……”

“噫！！！咱们能聊点正常的东西吗？”

“不聊了，这都几点了，我要睡觉了，睡醒再聊也不迟。”

“What？你说过你不用睡觉的。”

“是啊，但琥珀要睡觉，所以我也要睡觉。”

“唔……”

“早点休息吧，熬夜有损健康。”龙挥挥爪子，凭空变出枕头和薄毯，将它们送到我身旁，“祝琥珀做个好梦。”

灯光渐暗，我钻进被窝，面对它侧身躺下。

“话说……”

“嗯？”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是的。”

“那我醒来时还在这里咯？”

“还在。”

“你会进入我的梦境吗？”

“只要琥珀愿意。”

“那……晚安。”

“晚安，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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