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不太清楚我是怎么走到这里的。订好目标，然后机械地迈动双腿。

“来得挺快么，请坐。”等待我的人就坐在酒吧的高脚凳上。她左手比了比身旁的空位示意我坐下，旋即推过来一只填满酒液的杯子，“暖暖身子?请你的。”

我酒量很糟，上次喝酒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我没有坐下，伸手握紧递过来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任凭辛辣的酒精刺激着我的口腔和食道。

“走吧。”鼻腔充斥的味道让我很不舒服。

“喝得这么急。”她啧啧两声，纤手轻拍椅面，“先坐。这个故事才刚开了个头呢。”

“我站着就好。”比起护卫更像是无声的催促。

“来一杯柠檬水，谢谢。”她从酒保手中接过水自顾自抿了一口，抬手撩开遮住前额的秀发，“我改变主意了，这么想走你就先走。隔两个街区有一家酒馆。”

“『我』在那里等你。去吧。”自始至终她的左眼就没睁开过，而现在右眼也缓缓闭合。大大方方在酒馆闭目养起了神。

一、

摔倒在地上躺了两三分钟，我才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展览师这一下手法稚嫩得很，又没有药物和自身力量的加持，放倒我一个曼特斯男性还是想的有点多了。

远处灯光的星星点点宣示着夜幕已然降临，我知道我必须抓紧时间。被一砖头拍翻的警卫还躺在我的旁边，他腰间别着手枪，有些文章可做。

就像这样。尖锐的警铃声猝然响起，我还保持着枪口朝天的姿势，甚至枪口还冒着白烟——他们反应可真快，恐怕十几秒后就能赶到这里来。

在森林里遭遇老虎时，只需要跑得比同伴快。同理，我只需要比展览师慢就可以了。

可惜老虎不止一只，还得再拖点时间。我瞄准街道尽头的路灯，又开了一枪。

来吧，来吧！莱茵生命的蠢蛋们！来得越多越好！

“馆长，曼特斯族。”法官一法槌将陷入回忆中的我敲回来，“涉嫌谋杀、贪污……”

后面的我就懒得听了，这一出滑稽的戏剧没什么看头。从我被抓，到带入法庭接受“审判”，前前后后不超过24小时。就连到场的人员都或多或少有些莱茵生命的影子。真是万幸，展览师没被抓住。

“……50年，关入曼斯菲尔德监狱。”最后的话听我一个激灵，哥伦比亚废死了吗？没听说过啊。

依照我的想法，怕是要被当庭绞死，以“公正”的方式。算了，他说50天也无所谓，莱茵生命不会那么简单的放过我，监狱是一个允许意外死亡的地方。

“没有——异议。”我刻意拉长音回应。嘲弄的眼光扫过陪审席——呵，一群走狗。等一下等一下?

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她这身制服不像是外勤专员，更像是……

身后警卫大力推了我一把，我被迫收回目光，踉踉跄跄离开。

察觉到我的惊异眼神，她一只手放到脑后，冲我狡黠地眨了眨眼。

————

一年后

“缪尔赛思，莱茵生命生态科主任。”玻璃对面微笑的缪尔赛思和我记忆里的判若两人。我想不出，先前鞠躬感谢我们照顾伊芙利特的外勤专员，会以这种笑面虎的姿态出现在我的眼前。

“你这个——”我气得差点摔掉话筒，话到了嘴边却又泄了出去。“你是第一个‘探监’的。”我故意加重了后两个字。

“哦？不胜荣幸。”缪尔赛思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这座移动监狱不是随便就可以探监的。我最近升为主任，才有机会来看看你。顺带一提还是外勤干着省心，我和麦麦——呃是一位外勤干员很合得来呢。”

这话听听就好。我不相信坐在陪审席上的她一无所知。

“也无需什么谈话的技巧，伊芙芙的事情我一直都很上心。”缪尔赛思干脆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炎魔』计划。”

我对此一笑置之。“我在这待了一年……莱茵生命对伊芙利特行踪了解得应该比我更多。至于炎魔——”我摊开双手，“主任您查一查就能知道，无须问我。”

“唔。”缪尔赛思微笑着点点头，就像听到我说出了惊天大秘密，“您果然是知道一些。”

我忽然意识到『炎魔』本身比我想的水更深，深到了连知晓它的存在都不被允许，主任也不行。好吧，我还是被套了话么。

“您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至少对伊芙利特是这样。”缪尔赛思淡淡地回应，“缪尔赛思可以保证，‘那天’无半句虚言。”

希望如此。我忘不了伊芙利特对她露出的笑容。小火龙长期待在实验室臭毛病不少，但因祸得福，大人们对她的善良恶意还是能看个大概。

缪尔赛思……我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宛如含苞待放的水仙花，花苞深处蕴藏的是清香扑鼻的花蕊还是吐着信子的毒蛇，没人知道。

“感谢您提供的帮助，我也得给您些微不足道的回报。换个话题。”缪尔赛思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为什么写的是50年么?”

干什么搞得神神秘秘。“呵呵，50好听又好记吧。”

“不。如果单纯依照你的罪名，50年是很公正的。谋杀的从犯，贪污一千万哥伦比亚币。”缪尔赛思说到这就停了，食指敲了敲玻璃等待我说些什么。

一千万?怎么不写一亿好关我到死?我冷笑一声。从犯……“从犯？！”

“您果然想到了呢。”突然的敬称加剧了我的不安，她随后的话彻底做实了我的担忧。

“你涉及了两起谋杀……塞雷娅，展览师。一起是莱茵生命炎魔实验小组，另外一起是追捕你们的人员。除去看管你的两位，剩下的九人。”缪尔赛思紧接着给我火上浇油，“近两年虽然有废死的呼声，但绞刑依然存在。与其担心自己，不如多考虑考虑别人，对吧?”

塞雷娅实力强悍我不太担心，展览师……她是怎么在没有武器的前提下干掉九个人的?

事情有些麻烦了。哥伦比亚的通缉令在许多地区依旧有效，而现在才过去了短短一年。这份通缉令就像高悬于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要用她的后半生与其对赌，太不划算。

“你说，我现在写供词说人是我弄死的，怎么样？”我放空大脑，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您在说什么呢。我甚至都不信你会贪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缪尔赛思被我逗乐了，随后脸上慢慢隐去笑容，“我知道对身处监狱的您来说只是平白添堵，但——”

“被欺骗的人有权知道真相，不是么？”缪尔赛思说完这句话站起，对着我微微欠身，算是告别。

这是她第一次来，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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