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扯了扯身上的风衣，让它裹得更紧一些。这些巴别塔的回忆就像梦一样，虚幻破碎而又不真实。

我忽然想起了凯尔希医生在最初的比喻。我们算是输了?特雷西斯派赢了——不管是不是他动的手，殿下一死最直接的受益人一定他。

展览师一路上也没说话。我们就这样一路向前赶，直到彻底离开卡兹戴尔为止。我们什么也没带，钱包和武器，之后别无他物。

展览师突然停下，拉了拉我的衣角。她没有出声只是指了指前方的一个人。

w。那个我背地里叫她蟑螂娘的雇佣兵。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脸上还带着血污。身旁倒着一个萨卡兹雇佣兵，已经停止了呼吸。

w注意到了我们，平静的脸上无悲无喜，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一点点接近。在走到距离她只剩下十米的时候，我脚下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我听到背后展览师跑来的声音。她只跑了几步就没有再靠近了。我没有说话，只是对上w的眼神。

w终究还是短叹一声，抬起手露出握着的一个遥控器，按下了按钮。

“多谢。”我找了她对面的一块石头坐下。

“你的女伴很聪明，”w开口，“再走两步我可不一定能保住她的腿。你也很聪明，逃的真快。”她刻意加重了“逃”的读音。

“不然呢?”我反问道，“巴别塔已经不存在了。”

“是啊，你说的对，虫子先生。”w脸上的疯狂看的我一阵发毛，“但是你让我非常、非常地不爽呢。”

展览师动了。我听到她跳起的声音。落地后又一次起跳，甚至超过了w埋好的炸弹引爆速度。我下意识地侧过头，却只看到了一道黑色的流光——展览师过来了。她亮出左侧的前肢，同右手的镰刀交叉，居高临下给了w结结实实的一击。

“不赖嘛。”w没有尝试躲开，抽出腰间的匕首，硬生生拨开了展览师的镰刀。但展览师的刀哪是那么好拨开的?刀尖顺着她的右侧小臂划过，割裂她的上衣，留下长长的一条血痕。

“砰——！哈哈哈哈！”w发出了刺耳的一声大笑。展览师攻击被挑开后终究是接触到了地面。一个爆炸炸的她七荤八素，双腿一软不受控制的跌坐在地上。

“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哼，不知道我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能不能全科拿个A+。”w不顾自己还在滴血的手臂，用铳指着展览师，“真当你比炸弹快?不把你骗进来，怎么能一枪打爆你的脑袋?”

那把铳还是我不要的那一把。造孽啊。

展览师挣扎着还想起身，看着黑洞洞的铳口，还是放弃了抵抗。握着镰刀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我记得你的源石技艺是火焰?不用源石技艺，是怕把炸弹引爆还是愚蠢的自信?”她踢了踢身旁的尸体，“你的一刀可没他力气大。”

那个死掉的萨卡兹雇佣兵的武器是一把双手大剑。

“有什么想说的吗?二位?”w依旧是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我没作声。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我咎由自取。可惜害了展览师。

展览师长叹一声。“技不如人。”她昂起头，眼神始终没离开w。

就这样僵持了两三秒。

“无聊。”w放下手中的铳。“快滚。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

展览师一跃而起，褪下被炸的破破烂烂的大衣，面对着w，一步一步向后退。

“能聊两句么?”我知道其中有蹊跷。一开始就没觉得w会干掉我们。以我对w的了解，她性格恶劣但不是嗜杀之人。能引起她杀心的除了公事公办就只有触动她逆鳞的人。我可不认为我有这份能耐。说归说，我怕她一人一枪来个自生自灭，那可比死了更难受。

w用匕首划开右侧袖子露出伤口。伤口几乎占据了整个小臂，还隐隐有翻卷的趋势。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血液仍在渗出，顺着胳膊流到了指尖。

展览师递过来一卷纱布。

“呵呵，好人啊。”w冷笑了一声，接过纱布在右臂上简单缠绕了几圈。“我刚才可是真的动了干掉你们的念头哦?”

“可你没这么做。”展览师淡淡回应后便不再言语。

“你旁边的这个人——”我象征性问了一句。其实已摆在明面。穿着非巴别塔的制服，身份不言而喻。

“知道还问?”w又踢了一脚，“死之前还忏悔求饶来着……下地狱哭去吧。”

“博士和凯尔希呢?”我问出了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不知道。死了吧。”w嘴角划过残忍的一抹笑。“殿下一死他们可没那么轻易保下来自己。你呢馆长?”w瞥了我一眼。“你不是萨卡兹，纯血脉皇族没法侦测你。你可是自由了哦。”

“侦测?”我愣了一下。

“真以为巴别塔的人想走就走吗?”w似乎在嘲笑着我的愚蠢。“萨卡兹最不缺的就是血液类型的源石法术。也许用诅咒更恰当些。”

“哪成想出了你们这两个异类。”w冷哼道。“看纱布的份上——走吧。殿下不需要你们自杀去陪她。等巴别塔的名单被出卖，你们俩就是活靶子。”

我知道我的担心很多余。“你呢?就在这浑浑噩噩杀下去?”

“管他的。那东西顶多卡在边境线上，在卡兹戴尔里又奈我何。”w显得无所谓。“雇佣兵的最后归宿只有战场。”

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不知道那位摄政王是心狠手辣的赶尽杀绝，还是想尽快整合卡兹戴尔。如果是第一个，这可能是我和她最后一次的见面。双层意义，双方可能一个都走不了。

我拽开了风衣的扣子，掏出了内侧口袋里的钱夹，打开后里面是一张照片。

“你这是干什么?”w挑了挑眉。

“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话又蠢又不切合实际，但听着。”我咬了咬牙。

“我知道，我的行为和逃跑无异。”我顿了顿，“我不是没想过和你们雇佣兵一样留在卡兹戴尔报仇。但我逃走了。你骂我，炸我我都会受着。”

“感染者！矿石病”我用力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殿下在巴别塔会议上的演讲你应该听过。她规划过整个巴别塔的未来，现在想来套在卡兹戴尔上一样合适。”

“也许她错了，矿石病和源石本身是一个打不开的结。亦或她是对的，只是她没能看到。”我站起身，抽出照片。“我真的很高兴，能身为巴别塔的一员。也很荣幸，能和你们一起共事，一起探讨感染者的未来。可能探讨的只是浮华的妄想，但我看到过，触及过，够了。”

w木然的看着我。“你在说什么呢?傻瓜。发什么疯。”

她同样站起。右手颤抖地从前胸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她甚至没注意到右手的血已经将边角濡湿。

“哈哈哈哈！你个傻子！神经病！这是卡兹戴尔，萨卡兹的国度！谁跟你谈矿石病，感染者！利益！金钱！还有权力才是硬通货！”w左手捂住双眼，放肆地大笑。

“你被骗了！那个怪物博士，那个老女人哪像一副为感染者谋权益的做派?”w笑的嗓子都嘶哑了，“特蕾西娅，殿下她……哈哈……”

她没能再说下去。她浑身都在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哭了么?呵呵，不知道。

好一会过去，w双眼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

“馆长，别死了。”她一开口还是没好话，“这张照片上的人都不在了，怪晦气的。”

“哪里的话。”我笑着回应。“蟑螂娘，别忘了你的种族天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夕阳的余晖，映衬着两个疯子的身影。

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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