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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论(全本) - 7,5

[db:作者] 2025-07-22 21:31 5hhhhh 5080 ℃

  「你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她一下又一下拍着弟弟的胸口,明知道是迁怒,却怎么也遏制不住。

  这世界上,也只有这样一个人,可以让她撒娇了。

  也只有这样一个人,能在她难过至极的时候,给她依靠了。

  毕竟她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凌清远任她发泄,手依然轻轻抚着她的背。

  他的目光望着禁闭室敞开的大门。

  他是听到她的哭声,直接开门闯进来的。

  门外的那个拐角,母亲随时可能走出来看到这一幕。

  可,那又,如何?

  他的目光,冷的像冰,漠然,却坚定。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猜得出发生了什么。

  怀中她的抽泣声不曾停止,每一声抽噎都紧揪着他的心。

  姐姐一直都是坚强的,坚强到从来不愿意在别人面前示弱。

  连哭都是躲起来的哭,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笨蛋。

  能让她崩溃到这个地步,那应该是难以承受的痛苦。

  二伯去世前的那段日子,他偷偷去医院见过她。

  她站在插满管子的二伯面前,笑嘻嘻地说自己很好。

  虽然没听见她的声音,但他看得出来,她在说自己很好。

  然后走出病房,转身就躲到医院天台上一个人放声大哭。

  那时候门后的他怕极了,怕她想不开,甚至都做好了随时冲出去拉住她的准备。

  可是哭声停止的时候,见到的却是她捏了捏鼻子深呼吸,然后重新露出笑容的样子。

  再回到医院里,一个人默默打点着一切。

  大概是那一刻起,他的脑海里,就真的再也抹不去这个人了吧。

  他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低头细细密密地吻。

  「别哭,姐姐。」

  吻在眉梢,吻在眼尾,吻在脸颊,再吻到唇角。

  咸的。

  咸得他心乱。

  「有我。」

  等凌思南回过神来的时候,她躺在凌清远的怀中,车窗外的霓虹灯光一瞬又一瞬晃过她的眼瞳。

  记忆好像断片了一般,能记得只有几个片段。

  他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抱着她,打开门离开了家。

  母亲一直没有出现过。

  大概,也把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临近深夜的街头,小区附近没有的士,清远带着她坐上了午夜的公车。

  凌思南慢腾腾坐起身,离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歪着头搁在玻璃窗边,盯着外头五彩斑斓的世界。

  午夜的公交车,安静的引擎声,世界寂静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身子虽然离开了,但她的手紧紧握着身边的他。

  十指交缠。

  「我冷了。」凌思南偏头,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

  凌清远把姐姐另一只手也拉过来,一起捧在掌心里。

  明明是暖的。

  他出门前,还特地给她罩上了外套。

  可他也没拆穿,只是捧着她的手抵在唇沿,轻轻呵气。

  热气从少年的唇齿间溢出,落在她的皮肤上,化成暖和的湿气。

  凌思南凝着弟弟专注的侧脸,微微阖上眼。

  本来,应该要恨你的。

  可是这样的你,怎么让人恨的起来?

  那个年幼时就一直在保护她的小鬼头。

  长大了。

  「我以前……」凌思南突然开口,「喜欢一首歌。」

  凌清远转过脸,安静地听她说。

     带着沙哑的歌声慢悠悠地和着车辆行驶的引擎声响起——

  「家乡那儿的歌谣」

  「对我来讲是种依靠」

  「陪伴我多少次艰难」

  「彩虹多绚烂绚烂得多平凡」

  「画面里那样的好看」

  唱着唱着,原本干涸的眼泪又落下来。

  「家乡那儿的歌谣」

  「对我来讲是一种好」

  「是我最顽强的一角」

  她低下头,眼泪随着鼻梁的弧度滑落到了鼻尖,哽咽着唱完最后的段落。

  「每一次我感到沮丧就唱起歌谣」

  「这样就会看到原来的模样……」

  抬起脸,歌声渐渐停止。

  「这样就会回到我来的地方……」

  凌思南唱完,认真地望着他。

  「可是清远,哪里是我来的地方?」

  「我已经没有家了。」

  窗外的路灯,在那一瞬点亮了他的瞳孔。

  凌清远握紧了她的手。

  「我带你回家。」

  她从来都弄不明白,弟弟究竟是怎么能在这样的年纪对她说到做到的。

  直到他用钥匙打开那扇公寓大门,按下了客厅的灯。

  不是酒店,是一套两房一厅的公寓。

  房子不大,但是布置得很温馨。

  只是多少还是简陋了点,家具都不是很齐全。

  「这是哪里?」凌思南哭得有点昏沉沉的,拉着凌清远问。

  「是哪里不重要。」凌清远把行李放好,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很晚了,我得走了。」

  凌思南蓦地捉紧了他:「你……你要走?」

  「我得回去,如果不回去,你清净不了。」凌清远拉起她的手,落下一吻——

  「这不是私奔,是放生。」

  她的瞳孔一缩,抓得更紧了。

  他无奈地笑:「听我的,姐姐,先好好地把高考考完,钥匙在这里,钱也在卡上。」

  「啊,现在得省着点用了。」

  他笑得漫不经心,好像这一刻的分别不是什么值得在乎的事,就是抬手揽过她,把她抱进怀里。

  「我在你这边。」

  「永远都在。」

  心脏。

  缺失地疼。

  明明因为他的话填满的那颗心,却因为眼前的分别而隐隐揪痛。

  「周一学校还能见面呢。」他低头哄,「真的得走了,他们应该发现了。」

  她终于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退开他的怀抱,一句话也不说。

  凌清远走了几步,回头嘱咐道,「不许哭哦,你可是姐姐。」

  「再见。」她泫然欲泣。

  凌清远深吸了一口气:「你给我进去,关门。」

  「想看你走。」

  「进去。」

  再看下去,他就走不了了。

  门终于还是在他眼神的督促下阖上。

  凌清远踏上了午夜的街头。

  更深露重的夜。

  三个月前,他亲手把那只鸟捉进了囚笼,以为自己到死都不会放开。

  [ 要死,我们一起死。] 可是三个月后的今天,也是他亲手打开那个笼子,将她放走。

  十年前,她甩手离去,奔向了属于自己的天空。

  十年后……

  她也不会愿意再回来了吧?

  凌清远抬手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仿佛真的有一只囚鸟,从那飞走。

  我又给了你自由。

  他真是个失败的棋手。

  最终不过是把自己赔了进去。

  ——博翰实验中学。

  高中部。

  一个身影在距离校门还有三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手插在口袋里,摸了摸兜里的烟,又抬头看向几十米开外的那个少年。

  少年站在校门前,身姿挺拔修长,银边眼镜架在鼻梁上,一身清贵。

  兜里的烟倏地就被捏成了一团。

  校门口,凌清远依旧似动未动望着他。

  下一秒,是抛撒开的漫天的A4纸飞舞,纷纷扬扬下了雪。

  而凌清远站在其间,纸张盘旋来回打着转,从眼前落下。

  一双冷眸,不见喜怒。

               第六十九章

  凌家是个很传统的狼性家族,靠着雷厉风行的姿态,一步步发展到如今拥有贸易,运输两大跨国主力业务,成为清河市一个排的上号的缴税大户。据说凌家先辈因为经商得罪过人,被人诅咒断子绝孙,曾经一度让凌家香火不接,促使凌家人对于男性接班人的渴望更甚,更以此作为是否能接续家业的标准。

  这也不难奇怪为什么凌家人如此封建,如此重男轻女。

  凌崇亮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被捧起来的皇帝。

  因为他的诞生,父亲直接拿到了凌氏贸易总公司的管理权,作为凌氏新一辈里第一个男性后代,他也理所当然备受关注。

  可是当习惯站在人群中央的人,有一天忽然失去了瞩目时,那样的心理落差让他难以接受。

  凌家多了一个凌清远。

  按理来说,他并没有什么对手,二伯主动离开凌家终身未娶,三叔伯先生了一个女儿,四叔伯凌烨的孩子尚且,小姑姑就算生了孩子也没有继承权,他凌崇亮,在凌家基本上就是祖宗。

  不过既生瑜何生亮,三叔伯的手里,忽然有凌清远这张牌。

  三叔凌邈年轻时就是斯文俊朗的长相,虽然刻板严肃,但不碍于那个好基因的传承,加上三伯母邱善华也算是个大美人,凌清远可以说是吸收了两人所有优良的基因。

  外貌也就罢了,毕竟外貌不能当饭吃,不过凌清远那张清俊明朗的脸孔,配上一个学霸的头脑,一身菁英贵气,着实加分不少——他还特别会做人。对所有亲戚都彬彬有礼,说话分寸得当,拿捏有度,谈吐间尽显涵养,一手小提琴更是家宴上备受称道的长项。

  这么一对比之下,明明他也有琴技傍身,却被父亲诟病不止。

  亲戚间常常议论,备受祖母喜爱的凌清远,很可能分去凌氏最值得接手的贸易业务。

  凌清远,是他的眼中钉,掌中刺,不彻彻底底把他推下高台,凌崇亮心里那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所以当那一夜,凌清远和他那个姐姐,从酒店后花园的迷宫里走出来的时候,凌崇亮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到了契机——早在前几次的接触里,凌崇亮就多多少少嗅见了一丝不寻常,何况那夜少女眉目含情,少年神色宠溺。

  不过,这个想法到底还是太大胆,凌崇亮没办法确定。

  那一日周六,他恰好去了一趟公司见父亲,遇见了三伯母,作为晚辈客套了几句。

  在得知凌清远和凌思南一同去游乐园参加同学的生日会时,他忽然升起探究真相的念头。

  偌大的游乐园,想要找到他们当然不容易,凌崇亮打听六中还有没有其他熟人参与,到的时候已是中午,恰好去了最近的小吃广场区。

  却意外听见了人声喧哗,见着了凌思南和顾霆捉小偷的那一幕。

  那之后,他看到凌清远时,他已经带着姐姐脱离了队伍,两人进了纪念照相屋。

  凌崇亮试着靠近,在照相屋门口隔着布帘偷听了许久,奈何游乐园太过热闹,什么都听不清。

  最后借着他雇了个人偶,让他状似无意地带起了照相屋的布帘,才能在那一瞬抓拍到内里的情景。

  照片不是那么好用,但聊胜于无。

  既然你们姐弟二人这么同心协力,那自然是,有难同当吧。

  他不会直接拿着这照片去给三叔看。

  以两家的敌对关系,他们肯定会认为他动了手脚刻意污蔑,就算是真的,也会被他们压下来,兴不起什么风浪。

  凌崇亮想抹黑凌清远的心思积存了太久,从学校动手,肯定是最好的选择。

  那A4纸的偷拍照,确实是他印的,照片里的人是凌清远的传闻,也是他刻意找人煽动的。

  所以当他看见校门口的凌清远,站在漫天飞扬的A4纸之间,他的脸一下子就苍白了。

  即便不知道那上面印的是什么,凌清远笃定而漠然的面色,仍旧让他心里一慌。

  他大步流星地冲到校门口,发疯似的捡起地上散落的A4纸。

  俯身仓皇捡纸的那一刻,突然听见头顶响起的轻笑声。

  「堂哥,怕什么呢?」

  凌崇亮看清纸上的图片,竟然是自己莫名其妙的童年照——裸的,不过谁也认不得是谁。

  他一愣,蓦地直起身怒视着凌清远。

  「你他妈有病?」凌崇亮懒得再掩饰,他能做出这种事,说明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凌清远的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侧,一只手慢悠悠抄进了口袋,朝他抬了抬下颔:「又不是我扔的,怎么朝我发火?」

  他说的没错,和凌崇亮之前采用的手段一样,这件事不是他亲自动的手,雇来的人早就离开了。

  「凌清远,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句话是不是该我问你?」凌清远脸上表情依然毫无起伏,往远处一偏头:「你要在这里谈我也无所谓,但我觉得你可能会后悔。」

  凌崇亮不想节外生枝,满脸无所谓地跟着他走向对街商店旁僻静的小巷。

  反正堂弟也没有证据,顶多对峙几句,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可是他没想到,两个人刚走进巷子,一个拳头就挥了过来,直接揍得他踉跄几步,撞到了墙上。

  他被打得发懵,还没反应过来又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凌崇亮吃痛终于反射性得想要还手,却被人抓住了手腕直接扭到了身后,他骂骂咧咧叫嚣,可是身后的人根本没当回事。

  「我本来想,要不要用文明人的办法,可是心里这口气就是出不去。」凌清远把他的头按在墙沿,靠近凌崇亮,一字一句地顿道:「要不把这只手废了?反正你也不喜欢钢琴。」他捏着凌崇亮的指节,毫无怜悯地拗扭。

  「操,凌清远你他妈就是个流氓——操操操——你给我放开!」剧痛让凌崇亮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怒吼,「莫名其妙你搞什么!」

  凌清远连一贯的虚以为蛇的笑意都懒得给,冷漠的眼底没有任何光彩:「莫名其妙?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知道。」

  凌崇亮还打算否认,凌清远笑了笑:「你以为给一点钱,那个孩子嘴很严?」

  「……」凌崇亮没想到他居然能找到自己雇来的乞讨者,眼见也瞒不下去,他干脆也懒得再装,「那又怎么样,那照片不是你你心虚什么?」

  「还是承认了啊。」凌清远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按着凌崇亮的后脑勺把他往粗粝的墙上蹭,「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经骗?撒几张纸就想捡,跟你提个小鬼你就自己交代了,被你这样的傻逼毁了我的安排,我真是……」

  他贴近凌崇亮的耳朵,言语如冷锋刮过:「——烦躁得想杀人。」

  凌崇亮发现自己对凌清远,了解还是太浅了。

  即便生日宴上的那一轮对峙暴露出了凌清远并不单纯,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凌清远还有如此阴狠的一面。

  那个菁英学霸凌清远?现在竟然戴着眼镜,顶着一张斯文的面孔,却宛如咬破猎物喉咙的野兽。

  「那照片就是我,你也清楚那就是我,我就是和我姐姐乱伦了,我也想问,那又怎样?」凌清远猛地把他往墙上一推,放开他,抱着双臂站在那处,「凌崇亮,有胆量你去说啊,躲在背后阴恻恻了半天却没达到目的,爽吗?」

  凌崇亮脸上被蹭出了几道擦伤,嘴角也破了皮,抬手一蹭,嫌恶地瞪着他:「真他妈恶心,跟自己亲姐姐搞上了,还这么不知廉耻。」

  哪怕刚施展过单方面的暴力,凌清远身上的校服依然妥帖整齐,脊线挺得笔直,看不出半点的畏缩之意:「酸什么呢,就算让你有个姐姐,你也吸引不了他,你就活该一辈子活在我的阴影里。」

  「凌清远——」凌崇亮猛地扑上去,却被他轻易地侧身闪过。

  凌清远还得空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抬眼说:「我还得赶回学校上课,懒得跟你废话,接下来的话,你听着——」

  「一,不许再招惹我和我姐一星半点。」

  「二,这次的风波结束之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没把你放在眼里,你也不要再一厢情愿。」

  「哈哈哈哈,凭什么?」凌崇亮觉得凌清远的话可笑的紧,明明现在担心曝光的是他,他凌清远哪里来的底气和他这样谈判?

  「没有人是干净的。」凌清远的长眸微微挑着,「活在凌家,我们没什么不同。你说,大叔伯知道你和那些东升长龙的家伙鬼混么?」

  凌崇亮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那些人敲诈勒索的事情,你参与了多少?」

  「参与个屁!」凌崇亮本来就只是为了发泄才和那些混混有交集,本身也少有瓜葛。

  「谁知道你有没有呢?」凌清远慢条斯理地整理衬衫袖口的纽扣,「不过也是,毕竟你已经把他们出卖了——我用你的名义举报的。」

  凌崇亮的瞳孔紧缩。

  「你以为我真的打你两拳就完事了?」凌清远眉目轻扬,抬眼看他,小巷子里杂乱肮脏,可干净如他站在这一处,却莫名染着一层末日废土的暗黑感,「现在某些人的桌面上,可能还躺着几张你和那些人厮混的照片,等到他们把你和那些混混联系起来——两面不是人的舆论力量,你应该感受一下。」

  「哦,对了,我说的某些人里——包括你爸。」

  仿佛是巨大的铁锤,一锤又一锤砸在凌崇亮的脑仁之上,凌崇亮发疯一般冲上去揪住凌清远的衣领:「凌清远,你要做到这么绝就给我等着!」

  凌清远仰起下巴,伸手拨开他的手指,「我已经放过你了,我能做得比现在更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而且堂哥,你从一开始就落在下风了。」

  「因为,我不在乎凌家。」

  眼中的凌清远,语调轻慢,目光更是泛着与他内敛形象毫不相干的痞气:「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日后接手凌家的任何东西,可是你一心一意要做的都是凌家的继承人。如果我跟凌家撕破脸,我可以满不在乎带着姐姐离开这个家,你呢?」

  「——你做得到吗?」

  他推开凌崇亮,往巷子外面走去:「别给自己找麻烦了,你的把柄我一直都有,我的照片你只有那么一张。」

  「好好做你的乖孩子吧。」

               第七十章

  每周一学校都有一次国旗下的讲话,由校领导或者学生代表在讲台上发言。

  比较意外的是,今天原本发言的学生会会长凌清远,竟然姗姗来迟,直到教导主任再三强调了学生早恋的作风问题之后,凌清远才迈着大长腿从主席台另一侧走上来。

  眉目清和,神色淡然,哪怕脸上泛着热度的薄晕,也丝毫找不到半点慌乱,有条不紊地站到麦克风前。

  不过是个跳级的高二生,按年龄来说这时候也只是高一刚入学不久,可偏偏他往那儿一站,气场浑然天成。

  发言是脱稿,主要是以后辈的身份对高三学子即将到来的高考做动员鼓舞,本来是十分官方的稿子,却被他说得有几分意趣,而话到末了,随着他清晰有力的吐字和语调,含义层层递进,莫名让人真的感受到了破釜沉舟的满腔热血。这倒让凌思南想到了古代战时将军在出征前给将士激励士气的画面,而他就像是那个敬酒祭天听鼓声的将军。

  这么思考着,凌思南幻想清远穿着盔甲扶剑出征的模样,忍不住被自己的想象逗笑。

  「笑什么?话说你让他写检讨了吗?」

  国旗下的讲话已经解散,大家都在回教室的路上,顾霆这一问让凌思南忍不住晃神了片刻。

  「我……我忘了。」周六出了那件事之后她就住在那个新公寓里,清远给她准备的行李只有几件衣服和一堆的复习资料(对,复习资料比衣服还多),所以周日她又出门买了些生活用品和食材,因为没有手机,根本联系不上弟弟,又怎么会记得起让他写检讨的事情。

  「午休就要去广播室了,你这是要逼我即兴发言啊。」顾霆一拍脑袋。

  「对不起啦,你那份检讨等会儿课间我来写。」

  「什么检讨?」背后忽然响起少年的声音。

  凌思南回过头,说话的不是清远还能是谁?

  顾霆眄了他一眼:「就是早恋的危害性懂吗,小弟弟。」

  「不小。」他面色波澜不起地说。

  「???」顾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不小』?」

  「什么都『不小』。」他一脸正经:「不懂你问我姐。」

  凌思南已经满面羞赧。

  回过神的顾霆翻了个白眼:「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想听。」他朝凌思南倾身问:「你要是被迫的就朝我眨个眼睛,我帮你报警。」

  凌清远的挤到两人中间:「你想得美。」

  「你们别闹了。」六中两大男神在她旁边转悠,她已经不知道拉了多少仇恨,「我还要赶回去把顾霆那份检讨写完。」

  「是今天中午要广播的那份?」凌清远挑眉。

  「嗯。」

  「我来写。」

  「欸?」凌思南没想到弟弟这么主动。

  凌清远显得十分有担当的样子:「当然应该我来写,毕竟是我在和你谈恋爱。」

  「……」在别人面前这么直白真让她有点不习惯。

  「妈的,真是恋爱的酸臭味。」顾霆嘁了声,吊起嘴角说道:「你可要检讨得深刻点。」

  凌清远也回以微笑:「你放心,一定会写得很——深——刻——」

  午休时分,凌思南早早地吃完了饭,带着检讨书去学校的广播站。

  广播站位于礼堂所在的澄心楼,除了礼堂以外,四分之一的楼身被分割成两层,广播站和几个社团活动室都在这里。凌思南来的时候,广播站今天的值日广播员还在调试设备,让她先在旁边等一等。

  凌思南手里攥着检讨书,没看到顾霆,又没手机可以催他,生怕他忘了——毕竟这个检讨是老师跟顾霆提出的免除警告的条件之一,自己祸害了人家,怎么也不能让人家真被处分了是吧?

  还好没多久,顾霆就敲开了广播站的门。

  「检讨书呢?」顾霆向她伸手。

  凌思南微讶:「欸?」

  「……他不会没给你吧?」

  「我吃完饭就直接过来了呀,我以为他找你……」

  正说着,门被人打开,凌清远夹着一叠纸页走进来。

  进门是目光和顾霆恰好撞在一起,顾霆的视线下移落在他带来的纸页上,眉毛拧得有些扭曲,大概意思是——你他妈在逗我。

  凌清远轻笑了一声,把胳膊下的纸页往他那一递,在顾霆惶恐的眼神里抽出了一张塞进他手里,随后向凌思南抛了个眼色,走到今天负责广播的蒋东明身边把剩余的档案放下:「下个月的广播宣传安排。」

  蒋东明受宠若惊:「会长大神你亲自送过来?」面露崇拜仿佛接过圣旨似地接下。

  凌清远勾了勾嘴角:「东明哥,演技别太浮夸。」他顿了顿,回头看顾霆正要审视他递去的检讨书,不禁开口问:「『批斗会』还没开始?到点了吧?」

  被问及的蒋东明看了眼时钟,急急忙忙招呼凌思南和顾霆在旁边的广播桌前坐下,又问:「你们俩谁先来?」

  凌思南平生第一次被罚公众检讨,紧张兮兮的,顾霆见她放不开,干脆道:「我先。」

  蒋东明点点头坐回一旁,开了麦自己先做了一个简短的说明,大概就是「大家都知道学校并不提倡早恋,上周就有两个同学犯了错引起了一些风波,今天两个同学特地来到广播站做检讨,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什么的,说完示意顾霆可以开始了。

  顾霆拿起手上的稿子,开始照本学科地念。

  开头也是平平无奇,大概就是回顾了上周的风波,顺带说明了下自己也是被害者,然后还是那些老套的官话,比如「身为高三学生,高考当前应该以学业为重」之类,念起来刻板无趣,他也就没怎么放心思地快速念下去,一直念到——「我知道,作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早恋会腐朽我纯洁的心灵。同时,我更应该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把自己摆在合适的位置,不应该对身边条件优秀的女同学有任何不切实际的肖想,毕竟在学生时代,不好好读书又成天寻衅滋事的我配不……」顾霆念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冷峻着眉眼狠狠剐向边上抱着双臂看戏的凌清远。

  凌清远噙着笑意,眼里的促狭气息都快溢出了眼角,嘴上还悄声催促:「别停啊,深、刻、检、讨。」

  顾霆扔掉稿子,低头咒了声「操」,后面还有什么「我发誓今后绝对不会再接近凌思南同学身边三米之内」,「一心一意做社会主义接班人,不恋爱不惹事,全身心为社会主义献身」之类的屁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本来就听得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凌思南,转头看到凌清远背对着他们,头抵着墙壁,一下下锤着墙笑得不能自己,忍不住扬起眉压着声音叫他——「清远,你搞什么?」

  一旁的蒋东明大概也是第一次看到学生会长这副模样,不免看有些出神,好半天才意识到广播卡壳了,不断招呼顾霆说下去。

  顾霆拿起麦,凑近:「其实我也不知道谈恋爱有什么错,总之好好读书就是了,检讨我真的尽力了,就这样。」说完他就站起身踱到凌清远面前,奈何广播还在继续,他只能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了广播室。

  广播仓促中断,甚至能听到外面教学楼响起的起哄声,蒋东明赶紧打了个圆场,先插入了一小段音乐,坐在椅子上岔着双腿看向姐弟二人,心有余悸:「凌思南同学,你应该不会也出幺蛾子吧?」

  凌思南一脸尴尬,朝他摆摆手:「不会的,我的稿子很正常,而且刚才也不是顾霆的错,都是……」

  蒋东明还在等她说。

  「……」凌思南觉得自己不该补上后面那句,总不能说刚才顾霆的稿子都是自己弟弟写的吧?再次忿忿地瞪了眼身旁的凌清远,才讪讪地应对:「——都是制度的错。」

  「哈哈哈哈——」凌清远这次真的在旁边捧腹笑得一点形象都没有了。

  蒋东明虽然也觉得有趣,可他不知道个中缘故,见一贯内敛的学生会会长笑成这副模样,忍不住问:「那个……会长——今天,是本人吗?」

  「不是本人,有事烧纸。」凌清远直起身按着胸口,平复了下脸上抽搐的表情。

  无语的蒋东明重新调整了下广播,让凌思南准备。

  凌思南深吸了口气,少女温和的声音缓缓在校园内响起。

  没多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蒋东明开门出去了。

  凌思南的余光瞥见弟弟站到了她身边,俯身看她的稿子。

  视野里除了白底黑字的检讨书,就是精白色衬衫袖口,干净平整的袖子上,嵌着两颗银色的袖扣。

  少年修长的手腕被包裹在衣袖之下,手指颀长皙白,骨节清晰,皮肤薄透得能看到淡青色的经络,室内自然光的显色下,手背仿佛泛着淡淡的光晕。

  写检讨的方格纸太软了,他拈着检讨书的纸页帮她竖起,让她好念一些。

  鼻尖萦绕着衣物柔顺剂的淡淡茶香味,凌思南念着念着,思绪都飘到了他身上。

  这味道太扰神了。

  尤其是耳边还有凌清远均匀的呼吸声。

  幸好念的时候,广播里还有很轻的背景乐,让她偶尔的停顿也不至于太突兀。

  她慢吞吞念着稿,怎么都控制不住注意力的分散,时不时抬眼,对上清远专注的目光。

  琥珀色的眼瞳里,是自己的仓皇。

  脸颊越念越热,仿佛自己念的不是检讨书,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文字,明明念的速度愈发拖沓,心脏跳动的频率却异乎寻常地躁动起来。

  别看啦。

  她在心里想,眼神也耐不住地躲闪。

  颊上一抹诱人采撷的红。

  午后的广播站,舒缓的背景乐,清和的茶香,少年情愫暗涌的目光,以及……

  一抹薄唇落下的温凉。

  他轻阖上眼,长长的眉睫搭着她圆润的肌肤,随着呼吸微颤,一下又一下扫过她的粉颊。

  带着温度的唇触上来,又热又凉,她分不清。

  柔软的,湿润的,绒羽扑落似的,沿着脸蛋往下滑。

  凌思南怔住了,手上的稿子都忘记念到了第几行。

  他扶着她的椅背,余光瞥了眼纸页,伸指点过其中一段,在她耳畔轻悄地虚着声音:「继续……」

  她又期期艾艾地念着检讨,只听得耳边抑不住的笑。

  「早恋容易分散人的心神,消磨人的意志力。」

  ——说的真是太对了,她暗戳戳地腹诽。

  「对于一个高三的学生而言,自然应该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去,远离早恋的荼毒。现在我们的心性还不够成熟,这个年纪,并不能真正体会到爱情的美好……」

  清远的唇不依不饶,循着她脸颊的线条往下摩挲,唇间呵出的温热气息让她过电似的酥麻发痒。

  身体生涩地合着他的吻,颤栗不已。

  她抬手推搡,可是力道可怜兮兮,到最后反而变成了欲迎还拒,攀着他胸口的衣襟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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