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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羨】巫師與罪奴(R-18G),1

[db:作者] 2025-07-21 21:31 5hhhhh 4170 ℃

  楔子

  「魏嬰,起床了。」

  柔和的晨曦自窗戶照亮了罪奴巢一隅,已經穿戴整齊的藍忘機坐在床沿,撫過魏無羨的額頭──自然沒醒。

  水泥建的簡陋建築狹窄逼仄,石床不比一人寬多少,但罪奴被嚴格限制行動範圍與居住區域,所以只能由藍忘機在太陽下山後攀越外牆來陪他。兩人擠在同一塊硬石板上,互相擁抱、分享同一條薄被和體溫。

  他摸索魏無羨頸上銀色項圈,並順著罪奴項圈上的鎖鍊找到手環。藍忘機猶豫片刻,復旋即打消戴上的念頭。

  魏無羨又做夢了,夢到他被抓到此地、成為藍忘機的罪奴前的一些往事。

  PART.1

  魏無羨站在隆起的海岬頂端,巫袍迎著海風獵獵作響;他修長的手指凌空虛虛一劃,遠在海面上的戰艦主桅同時從中央斷裂,在敵軍的驚呼聲中緩慢下沉。

  一根只有手指粗細的金屬棒被他握在手上,隨著手腕曼妙飛舞,在空中閃爍點點的反光,像是在指揮無名的大樂章。而這些一湧而上的侵略者就是他鼓噪的樂團。

  古老的傳說裡,主神以大樂章從虛空中浮起地土,又用絲弦樂創造萬物;魏無羨右手輕顫,哼著旋律劃出一個下勾的弧線,腳下三百呎的搶灘兵軀體爆裂、被衝擊波炸成碎塊,破碎的肢體混著細沙染紅一部分海岸線。

  一個師團的軍力被剿滅,然而這不過是侵略戰的前奏。在肉眼可及的範圍內,越來越多的船艦朝海岬聚集。

  霄辰帝國懷抱著巨大的野心,傾巢而出,從大海的西邊派出軍隊橫渡至中土,目的是要征服、掌控海這一邊的所有土地。沒有人知道千年前鷹翼大帝在結束中土戰爭後,其派出的遠征軍後裔在大海的對岸建立了如此龐大、又怪異的帝國。他們花了數百年統一了西方大陸,發展成和中土截然不同的文化;又籌措了近百年發展航海技術,組建軍隊等待「回歸」的那一日。當霄辰大軍帶著沒有人見過的怪獸和奇異的軍隊登陸中土時,橫掃了中土數國並帶走了所有具有導引無極力潛質的少年少女。他們向分裂的中土各國宣稱,向霄辰女皇發誓降服,即可獲得和平,否則等待他們的便是恐怖的毀滅。

  沿岸諸國猶如一團散沙,節節敗退──從鷹翼大帝突然駕崩以來中土就沒有統一的政權──無法抵禦霄辰帶來的怪獸以及秘密武器。凌駕於諸國之上的巫師塔也遭逢巨大打擊。為避免更多巫師折損,巫師塔首座下令撤離沿海諸國。

  然而魏無羨在這裡。他將全副的精神力都投注在無極根源,從中汲取的無極力的光暈盈滿他的全身,使他在霄辰帝國的罪奴眼中猶如一柱明亮的燈塔。而那些被派出的罪奴──帝國原生的或俘虜來的最強大的武器──在罪奴主的驅使下拼命榨取所有自身能導引的無極力,他們編織出無數的魂之刃矛頭全指向在山崖頂上孤身一人的魏無羨,務要割斷他與無極根源的聯繫。

  魏無羨一邊哼著他最喜歡的樂章一邊編出精巧的火之力,霄辰部隊的有翼怪獸在百呎空中忽然失速、發出刺耳的哀鳴,他揮手切斷了敵方罪奴的無極力之刃,其產生的震波讓所有罪奴紛紛倒在甲板上,此時怪獸自空中墜毀,臨死前牠的長翅又拖垮了底下的軍艦一起陪葬。

  在海濱之上,面臨挫敗的霄辰指揮官正在咆哮。站在他面前的是神色冷硬的中年女子,衣袍上繡有象徵罪奴主階級的獸紋;她身邊是一名匍匐在甲板上、瑟瑟發抖的女性罪奴。罪奴的脖子被銀亮的項圈銬住,由一根看不出材質的鎖鍊連接到罪奴主手腕上的手環。

  「回歸軍的指揮是我!女皇──願她永生──要的是勝利!你們若是沒有辦法讓那些──」霄辰指揮官嫌惡地轉開視線,像是在避開某種噁心的生物:「──罪奴抓到他的話,就把他殺了!我不能將我的大部隊繼續承擔無謂的損耗──」

  罪奴主紋絲不動,她答道:「所有的馬拉達曼斯尼都必須戴上罪銬,女皇──願她永生──的旨意是具有導引能力的男女都應該統一在嚴格的控管下為帝國服務,就算是東方民稱之為巫師的人也不意外。」她望向海對岸,不由自主舔了舔唇:「像那麼強的……巫師,一定會是個很好的罪奴。」

  她腳下的灰衣罪奴突然嚎啕大哭,像是正在被無形的皮鞭抽打:「瑟拉是個好罪奴,求求主人不要丟棄瑟拉,瑟拉會努力抓到大巫師魏無羨……」

  罪奴主扯了一下手中的繩索,她俯下身輕柔地問道:「瑟拉?妳以前也是個巫師,想不想回到妳的同伴身邊?」

  那名罪奴倒抽一口氣,她的主人正在控御她──罪奴主可以藉由罪銬,將他們想像的刑罰施加在被控御的罪奴精神上。前幾個月被俘虜來的女子精神早已被擊潰,在地上不停翻滾尖叫啜泣,再三保證她多麼熱愛為帝國服務,她是女皇最忠心的財產,求主人使用她──

  指揮官嗤笑了一聲,聲音不帶半點憐憫。「不要在我的甲板上訓練你們的寵物。」

  女人向他怒目,但手中對罪奴的控御仍未停下,直到罪奴細數完畢大巫師的弱點以及可能的作戰方式,罪奴才瞪大雙眼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

  罪奴主蹲下來,像對待小狗一樣滿意地拍拍罪奴頭頂:「瑟拉表現的很好。但是妳弄髒了大人的船,結束後必須接受懲罰。」

  當女子牽著爬行的罪奴離開主艦,罪奴主向指揮官保證:再過三個小時,他們會將大巫師套上罪銬,帶回霄辰送給女皇。

  *

  藍忘機數了數魏無羨的眉毛。他的呼吸平緩綿長,還是沒有起床的跡象。這或許是他們睡在罪奴巢的最後一日。

  *

  PART.2

  魏無羨的黑色皮靴發出咚咚的聲響,在通往巫師首座的長廊中迴盪;在他左手邊的壁畫繪的是歷代著名大巫師的事蹟──好的和壞的各半,包含那些建立豐功偉業的名人以及幾乎毀滅巫師塔的瘋子。他很懷疑未來是否有一天自己的肖像也會被後人掛在牆上,供人瞻仰。魏無羨很少回位於中土權力中樞的巫師塔,而寧可待在鄉下研究他的特法器。若非此事關於下落不明的法達拉領主,他也不會接受首座這次的緊急召喚。

  導引無極力的資質是天生的,他們之中極少數的人與生俱來便能觸碰無極根源,另一小部分人則在接受訓練後也可以使用無極力,普羅大眾則完全不能導引。巫師塔會嚴格鍛鍊具有潛質的年輕人,並從中篩掉能力不足、心智不夠堅定的學生,剩下的人經歷重重考驗最終才能受認可成為巫師。

  男女巫師在中土具有崇高的地位,除了少數醉心於研究的巫師之外,他們往往左右各國政局,巫師在某些國家的勢力甚至堪比國王。貴族都以家族出了巫師為榮,而即便是平民出身的巫師,也能與各國權要平起平坐。傳聞中,巫師和他們專屬的法器具有超凡的能力,可以戰鬥、製造閃電與暴雨、治療死亡以外的疾病,部分異能者甚至具有占卜、預言、看透人心等特殊能力。

  魏無羨是孤兒,在進入青春期之前便被發現天生具有導引無極力的能力,被養父──即上一任法達拉領主送去巫師塔受訓。他以最短的修業年限通過所有考驗,並成為巫師塔有記錄以來最年輕的巫師。一同受訓的還有法達拉領主的兒子,他經由後天的訓練開啟導引的天賦,僅比魏無羨晚一年獲得巫師資格。年輕的法達拉領主繼任後,兩人仍維持友好的關係,因此當聽說他下落不明後,巫師首座只靠一封信就把魏無羨從邊陲地帶召出來了。

  沒有通報,魏無羨無聲推開門扉。魏無羨還記得自己剛進入巫師塔成為初階生的日子。那時他是巫師們眼中最頭痛最頑皮的學生,專長是打破規矩、翹課摸魚、帶領同儕惡作劇挑戰授課教師們的底線,偏偏他的才華天賦又讓巫師們愛不釋手,與他相關的評價總是同時充斥著寵溺與唾棄。魏無羨求學時常被初階生師尊叫去呵叱,又被首座擔保了下來,那時他還記得首座是個睿智堅強的老人。

  然而魏無羨眼前的男子此時背對玻璃花窗,午後的陽光加深了他身上的陰影,顯得既蒼老又衰敗。首座語從埋首的卷宗中抬起頭對魏無羨說:「巫師是這個世界的基石與支柱,沒有吾等,就無法與黑暗勢力相抗。為此,我們必須保留實力。吾等必須撤出沿岸諸國。」

  首座注意到魏無羨眼神中的抗議,咳了一聲,繼續說:「霄辰人使用一種特殊的法器,他們稱之為罪銬。罪銬可控制住所有會導引的男女。他們把巫師、所有能導引的男女稱為馬拉達曼斯尼──」

  魏無羨:「古語的『必須負銬者』。」

  「霄辰此次侵略的要點,便是捕捉馬拉達曼斯尼以擴增他們的軍事實力,」首座面容灰敗,顯示接過訊息後就沒有一天睡過好覺:「被銬上罪銬後,具有導引能力的人無法自力掙脫反抗,被迫成為霄辰人貨真價實的奴隸。我不能冒任何險讓巫師被抓到,成為拿來對付巫師塔的武器。有一些人已經……失陷了。」

  魏無羨點了點頭,這些對他而言並不是新消息,卻在聽到下一句話中忍不住握拳。

  「法達拉領地也要放棄。」首座說:「關於你的朋友──我記得你們以前很要好──在對抗霄辰人的侵略戰中下落不明讓人感到很可惜,畢竟是難得的巫師領主。如果他還在的話,一定能帶領領民撤退吧。」

  魏無羨看了一眼面前已經被擊敗的老頭,突然說:「他不會。」

  「那小子一定會說撤退是蠢斃的選擇。我們能退到哪裡,東方?荒漠?人民能在那裡重新生活嗎?」魏無羨說:「我們不能將領地拱手送給霄辰人,否則帝國會占領全中土,巫師們將退無可退,一旦被抓到就會淪為霄辰人的奴隸,永遠喪失自我。」

  「必須有人潛入霄辰,找出破壞罪銬、解放罪奴的方式。這個人須具備不被罪銬擊垮的心智……」

  落在他們之間的是死寂一樣的沉默。

  魏無羨想起他下落不明的好友,想起他擱在房間中還未做完的研究。最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我去。」

  PART.3

  沙岸上,數量龐大的屍體倒在金屬盔甲中,被海浪沖刷、被後方湧上來的人踐踏,遠遠望去有如一隻巨大的怪獸在蠕動、呻吟、垂死掙扎。海風中盡是血腥味和脂肪燃燒的焦臭,讓魏無羨不禁聯想到他在阿瑪多魔窟裡的最後一晚。

  臨海的地貌已經變了,岩壁崩解,海岸線倒退,海水灌入新形成的深坑,這是無極力廝殺征戰的結果。罪奴比巫師們更擅於殺戮。中土的巫師嚴格限制以無極力傷害他人,也鮮少巫師鑽研殺人技巧;而罪奴則不然,霄辰人毫不保留驅使他們做為大規模武器使用,並以此奠基統一大海西方的軍事力量。

  但這並不代表霄辰的威脅只來自於罪奴。霄辰的戰艦仍源源不斷增加,有翼怪獸在上空迴旋;魏無羨不知道牠能飛多高,但決不能讓霄辰的偵察兵窺看內陸。搶灘部隊試圖分散他的注意力,罪奴們在製造火焰、閃電的同時,一邊以連結在一起的渾厚無極力要壓垮、擊倒他。

  這場戰爭的關鍵,全部繫於他一人。而魏無羨已經知道結果是什麼。

  佈滿在天空、海岸上的無極力絲線,被他緩慢地收束,誘使敵人朝他逼近;第一道來自敵人的火之力與魂之力的編織越過他的防禦,炸出濃霧與煙塵;魏無羨甩手打出一道猛烈凌厲的無極力,後勁卻不強;那名直接迎擊的可憐罪奴在遠方的海面上發出被無極力燒灼的呼喊,其他罪奴卻拋下他,在罪奴主的指令下抓準這一時機對魏無羨發動總攻。

  魏無羨準備戲劇性地結束這一場戰役。他發動了埋藏的特法器,伴隨巨大聲響,腳下的海岬如他預期的崩解。魏無羨在虛空之中艱難地放開對無極力的控制,任由罪奴使用魂之力屏障他、割絕他與無極根源的連繫。無法導引的恐懼差點再一次擄獲他,魏無羨抑制住顫抖,護住頭臉,跟隨石塊一路滾下百呎山坡。

  ──還真是戲劇性,啊?

  他四仰八岔地倒在地上,聽著霄辰軍的吼叫、粗暴地將他從屍體堆中拉出,男罪奴主帶著嗜血的興奮和殘酷將一束冰冷的金屬鐐銬扣上他的脖子。魏無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反抗,卻還是忍不住摸索那銀色項圈──接著他就被強烈的嘔吐與窒息感擊倒在地。罪奴主笑著拍掉他的手指,罪銬發出喀擦的輕響,在他脖子上形成一個完美無接合處的環──魏無羨知道,他的身體將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屬於自己了。

  魏無羨被拴住的那剎那,所有的霄辰軍無論是還站立的還是倒臥的,皆爆出巨大的歡呼,他們慶賀女皇得到了新的罪奴,有的人甚至還朝向西方匍匐跪拜,認為這是遠征的好兆頭。

  然而後方內陸爆出的火光讓他們變了臉色,數百碼外隱隱可見揚起的塵煙與低沉的震動聲響。霄辰指揮官見軍隊折損過半,罪奴們也委靡不堪,於是當機立斷下令撤退,避免敵人的援軍將好不容易到手的罪奴搶回。

   那一日,帝國出動了十萬軍艦,最終俘獲了大巫師魏無羨。

  而前大巫師將在他們的馴順下,成為攻克中土最重要的一枚楔子。

  *

  在狹窄的罪奴巢,魏無羨終於醒了。他打了個呵欠。

  依照霄辰人嚴格的規定,晨起的罪奴必須在罪奴主視察前,在狹小的房間中以標準跪姿等候主人的指令。魏無羨卻只是蹭蹭藍忘機,示意他將解開的罪銬銬上,如此他們才能掩人耳目。

  藍忘機心不甘情不願用罪銬重新扼住他脖子,然後闔上腕上的手環。這帶給魏無羨像是全身被包覆的,像是溺水又像是溫柔撫觸的戰慄。

  藍忘機不喜歡讓魏無羨戴罪銬——他已經吃過太多苦頭。但魏無羨覺得被藍忘機控御也沒什麼。

  藍忘機牽起他的時候問:「預備好了嗎?」

  今天將是他們改變命運的日子,魏無羨不由得回想起他們初識的那一天。

  *

  Part.4

  從不見天日的空間中斗然被拖出來,魏無羨雙眼一時難以適應陽光,汗水夾雜著淚水從臉上滑落。十天──整整十天他都被綑起來塞在一口箱子中,隨著船隻在海面上晃蕩,只有被澆水灌食才會被帶到甲板上,過程中往往還夾雜痛苦難當的控御與羞辱。

  他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輕輕活動他的關節,肌肉像化成水一般提不起半點力氣,既痠且痛。一名罪奴主拎起他的罪銬,並沒有戴上,只示意他前行。魏無羨踉踉蹌蹌跟在後頭蹣跚前行,心裡想:退卻霄辰主力部隊,我方僅折損一人。還真是不虧,啊?

  下了船板,他環視港口,此地似乎是個休憩整備用的海島,位置在中土以西不知多少海哩;魏無羨抬頭打量幾對嚴陣以待的罪奴和罪奴主的組合,不料前面的罪奴主猛然扯過他的罪銬,害魏無羨噗通一聲跪倒,膝蓋在粗糙的石板地上掠過,耳邊只聽到那人訓斥:「標準跪姿!罪奴無權直視自由民。」

  在這一瞬間,魏無羨已經瞥見了有誰過來。一名男子從碼頭大步向他們走來。他身形高挑修長,有著異常俊秀的面容,淺色的服飾一塵不染,琥珀色的眼眸和黑髮的搭配在眾人之中格外突出。

  只見一雙白鞋在他額頭前方止步,男子紆尊降貴拾起落於塵土的鍊圈,一言不發扣在自己腕上,魏無羨得盡力忍住才不打個哆嗦。過去幾天在船上的控御中,魏無羨知道罪奴主無法直接讀取罪奴的心思,但有經驗的罪奴主仍可藉由罪銬感知罪奴的情緒與感官感受,進而推斷罪奴的心理狀態。那人用琥珀色的眼珠子盯住眼前伏跪的罪奴,魏無羨感覺後頸一陣麻癢。他用有些低沉磁性的聲音問道:「這就是抓到的那名大……巫師嗎?」

  「巫師」二字對霄辰人而言是難以接受的概念。在他們眼中,能自由使用無極力的人是危險而可恥、難以控管的瘋子,唯一可行的做法是交由國家統一管理。每個霄辰少年少女從十二歲起至十八歲為止都必須接受一年一度的罪奴測試。若發現他們具有無極力資質,就會銬上罪銬帶走並從戶口名單上剔除,成為女皇的專屬財產。

  在篩選罪奴的過程中,也會找出能藉由罪銬感知罪奴情緒的少年少女,他們會被訓練為罪奴主,並賦予崇高的社會地位。例如眼前這人。

  幾個人低聲和男子交談幾句,不外乎魏無羨不受訓、已經施予過什麼懲戒等,當其他人回答「無法控御,相當難以馴服」時,那人將鎖鍊輕輕一抖:「把他交給我。」

  其他人異口同聲驚呼:「藍忘機大人!」

  藍忘機不理他們,逕自扶起趴在地上的魏無羨。魏無羨本來還想耍賴或者乾脆打個滾兒──然而被他的眼神一攝,只好順從地站起來。他注意到藍忘機掃過他身上骯髒破爛的衣袍,眉間皺了起來。

  「我是你的直屬罪奴主,將負責你往後的訓練,」藍忘機簡潔地說:「我允許你免除膝行。」

  魏無羨至今還記得,在那條長長的泥土路上,藍忘機頭也不回地牽著他,象徵鉗固他自由以及剝奪他一切人權的罪銬從他手上一路鎖至自己頸脖,而他孤獨地走在藍忘機踏過的腳印。

  泥土徑轉為石板路,海港區的磚瓦房逐漸換為石砌,魏無羨跟在藍忘機後面東張西望,路上已經幾乎看不到奴隸,少數行人見到他們這對組合,先是向藍忘機鞠了一躬然後迅速躲避。藍忘機目不斜視,帶魏無羨轉進一間有著消毒水味的石樓。

  「他們沒有好好待你。」藍忘機讓他簡單擦澡,在他斑斑駁駁的肩背抹上藥膏。藍忘機說:「女皇的財產不可以隨意虐待。」

  魏無羨聳肩:「因為我害他們吃很多苦頭。」

  藍忘機的動作停了。他肅然說:「你不該這樣說話。」

  魏無羨歪著腦袋看他。

  藍忘機再一次指出:「你是罪奴,而我是你的罪奴主。」

  在魏無羨剛上船、還沒被塞進箱子裡懲罰的頭幾日,魏無羨很快地發現,連被擄來的中土罪奴們在內,被霄辰人奴役不久後都衷心相信由他人來控御自己是最佳且必要的,有些罪奴甚至會因為罪奴主控御自己而激動落淚。魏無羨想通了,打個響指說:「所以我應該跪下來感謝你的憐憫?」

  藍忘機不再說話,將擱置一旁的手環重新戴上。過不多久,魏無羨渾身發抖,大口大口趴在地上喘氣。

  藍忘機伏下身低聲問:「學到教訓了?不可以挑釁你的罪奴主。」

  他知道魏無羨將會是他生涯中最有挑戰、最難馴伏的對象。罪奴主必須堅定引導他的罪奴,讓罪奴願意主動將身心奉上,交由他所屬的罪奴主完全控制。

  藍忘機小心撫著流著冷汗的魏無羨,一邊說:「我作為訓練你的罪奴主,會保護你、教導你什麼是對與錯,必要的話也會懲罰你。」

  那時候魏無羨和藍忘機處得非常差。據藍忘機所言,從魏無羨歸到他手上起便沒一刻安分,隨時想要挑戰他、挑戰至今沒有罪奴能掙脫的罪銬。每天早上,藍忘機在罪奴巢中都會看到暈厥在地上、吐得亂七八糟的魏無羨。生性愛潔的他不等魏無羨清醒,自己動手洗刷地板後才叫醒魏無羨,開始新的一天的清算和訓練。

  這個由上古巫師鑄成的法器有著非常特殊的能力,罪奴的頸子被銬上頸圈後,只有在罪奴主的允許下才能施展無極力。更糟的是,罪奴不能離開、也不能移動另一端的手環;除非有其他人牽起罪銬,否則罪奴永遠只能跪在地上,以手環為中心小範圍移動,這也是為什麼霄辰人不怕罪奴逃脫。另一方面,光要動念拆卸身上的罪銬都會讓他們無法抑制的嘔吐甚至自殘,更別說是逃跑。久而久之被俘虜的人便不會再抗拒霄辰人的領導。

  在霄辰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數個強大的巫師在大海西邊的這片土地互相爭鬥,幾乎引發種族滅絕;其中一名巫師為了獲得凌駕於其他巫師的權力,向當時還只是一個小國的霄辰王族獻上他所製造的罪銬,從此霄辰擁有了控制巫師的能力,並以此增強軍事實力並迅速擴張。最終這名巫師也成為了罪銬的階下囚,而擁有無極力潛質就必須成為罪奴的觀念就這麼根深蒂固於霄辰人千年的傳統。

  魏無羨知道他可以假裝被藍忘機馴服,然而他害怕表面上的服從會在日復一日的訓練中最後成為真實,就像其他被捕捉的巫師一樣。魏無羨最高記錄是一個晚上十二次試圖拆卸罪銬,甚至哄騙其他罪奴加入幫忙,但沒有一次實驗成功。無論是物理性的破壞或是試圖引導無極力的念頭都讓他胃裡翻江倒海,吐出晚餐吃過的所有東西。

  藍忘機只要一戴上手環便知道前一天魏無羨又幹了甚麼好事。他嘆了一口氣,簡直無法理解這名罪奴為何如此執著。按照標準程序,他應該要嚴厲懲罰魏無羨反抗的行徑。罪銬可以讓藍忘機在腦海中想像的刑罰加諸於魏無羨身上,使魏無羨精神上受到逼真的懲戒卻又不會對身體造成實質傷害。對於高傲不馴或是表面假裝馴順的罪奴,帝國向來建議以長時間、高強度的精神酷刑摧毀罪奴的自尊。當他們發現自己無論表現好壞都會遭到罪奴主毫無理由的鞭笞時,最後只會剩下恐懼以及順從,讓罪奴主的一顰一笑主宰他們的思考,全心全靈為帝國、為女皇服務。

  藍忘機認為,或許來自大海東岸的馬拉達曼斯尼比較特殊,應當有別的馴服方法而非強硬摧毀他的精神。霄辰向來欣賞精神堅韌的罪奴,若能馴化,他們往往將會是更耐嚴苛操練的帝國兵器。於是他把魏無羨叫醒,撤了他的名字,說:「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擁有過去的身分;『魏嬰』是你的代號,代表你在帝國的新生。」

  誰也沒想到,這本帶有剝奪意味的名稱後來成為他們之間親暱的稱呼,魏無羨則以海的顏色為他取小名。

  *

  魏無羨靠在窗邊,監視下方衛兵的動向。不知道是否要緩解行動前的緊張,他忽然說:「藍湛,你聽過岬辣這種生物嗎?」

  他笑著比劃道:「大約這麼大的毒蜥蜴,又乾又扁長得可醜了,我一看見你們頭兒的臉就想起牠。不過東方荒漠的居民會風乾醃來當下酒菜,以後有機會我給你抓一隻玩玩。」

  藍忘機思考了一下,欲言又止。

  *

  Part.5

  那是他們結為愛侶不久後的事。

  藍忘機和魏無羨一起試著研究罪銬。儘管藍忘機一心想釋放作為戰俘的魏無羨,可是他們誰也不知道如何解開罪銬對罪奴的束縛。而沒有藍忘機的牽引,身負鐐銬的魏無羨哪裡也去不得。

  魏無羨過去有很長一段時間鑽研特法器,聲稱不可能有他拆解不了的無極力玩意,只是研究過程必須忍受大量的暈眩與痛苦。有時候他實在疼得受不了,就扒抓著藍忘機的肩膀;若不幸暈了過去,他知道藍忘機會將他抱回床上,守在旁邊喚醒他。

  他們在世人面前維持最低限度的主奴表像,在無人之處則是相依的愛人。每天晚上,藍忘機會攀越水泥建的罪奴巢外牆,和魏無羨共度一整夜。藍忘機說,至少你難受痛苦的時候,我與你一起分擔。

  魏無羨漸漸發現,藍忘機戴上手環的時候,他可以更明確感知到藍忘機的心情。這是一種奇怪的融合,罪銬將兩人以不平等的方式連結在一起。然而不必戴上罪銬,魏無羨也知道藍忘機心底在擔憂什麼。

  情況很明顯,如果有一天他從罪銬中解放,他們勢必會因為立場不同而站在對立面──藍忘機不會因為愛人而背叛他的家族、他發誓效忠的祖國,即使他無法完全認同罪奴制度。魏無羨有他身為巫師的任務,或許未來他們兩人能避免交鋒,但魏無羨永遠不可能留在霄辰、留在他身邊。想到這裡,藍忘機箍在他腰上的手又摟得更緊了一點。

  獲得自由之日,便是他們的分離之日。

  魏無羨一有任何機會就尋找其他和他具有同樣反抗意志的罪奴。在這塊島嶼被霄辰人侵占前,曾經隸屬海之民;魏無羨鼓勵出身海之民的罪奴保持鬥志,並且教導他們如何騙過控御他們的罪奴主。藍忘機並未阻止魏無羨的行為,只要求他不要染指霄辰本國的罪奴。

  然而不幸地,魏無羨的造反行動還是被發現了。對霄辰人來說,這不過是件小事,他們對罪奴的控制有絕對的自信,但軍隊的頭兒故意將此事擴大,要求公開嚴懲魏無羨,以儆效尤並藉此羞辱出身世家的藍忘機。

  本來藍忘機也會被牽扯進去,至少被撤換對魏無羨的所有權。但魏無羨極力坦護,說這些反抗行為全是他個人自作主張,不關他的罪奴主的事──這樣的發言被霄辰人視為罪奴對罪奴主的維護,認為藍忘機馴育有成。最後協議判處魏無羨公開鞭刑三十下,剩下交由藍忘機進行後續的訓誡處分。

  魏無羨被綁在奴隸柱的時候,所有的罪奴都被牽出來觀刑,魏無羨知道身為自己罪奴主的藍忘機也必須出席見證。他自己誰都沒看,怕看到藍忘機痛惜傷心的眼神,那可比自己挨鞭子還厲害。為了轉移注意力,魏無羨開始研究將他固定在奴隸柱上的鐵制腕扣。顯而易見這已經不知道銬過了多少個挨罰的罪奴,上面已經被血液和汗液侵蝕,令這鐐銬的表面斑斑駁駁、凹凸不平。也不知是不是霄辰人故意將它做得比較窄,粗糙的鐵皮緊貼著魏無羨手腕的皮膚,只要他輕輕一動,金屬疙瘩就在他手腕上磨出一道紅印。

  場上很靜,行刑手撕裂他的上衣,露出赤裸而肌理分明的後背。下一刻,鞭子破空的聲音自背後傳來。魏無羨的注意力被強行打斷,那一瞬他完全忘了片刻之前自己在想什麼,背上火辣辣的劇痛占據了他的全部精神。他拼了命咬住嘴,深怕自己在呼痛時下意識喊出了「藍湛」。又是一鞭。鞭笞重疊處冒出血痕,逐漸割裂他的肌膚。

  藍忘機被要求仔細記錄魏無羨的公開受刑過程,並且連事後的私人訓誡在內,一同提出檢討報告。對其他罪奴主來說,自己的罪奴被他人公開處罰是非常丟臉的事,所以很能諒解藍忘機持羽毛筆的右手不住顫抖。誰又能想得到,藍忘機完全不在乎面子──如果他可以,他願意代替魏無羨綁在刑柱上接受羞辱。可是魏無羨被拖出小屋前曾笑著對他說:

  ──藍湛,沒關係,我能忍。

  ──我只怕你忍不了。

  ──三十下而已,眨眼就過了,啊?

  堪堪三十鞭過去,魏無羨早已委頓不堪,腕扣一解開便跪倒在地,一桶涼水潑灑在他身上,也沖淡了地上的血跡。藍忘機幾乎在第一時間衝去,解下外袍罩住他受傷的身軀。待要抱起魏無羨,卻他被掙扎抗拒。魏無羨小聲提醒:「藍湛,罪銬!」

  藍忘機迫不得已,只好狠下心腸無視他聲音中壓抑的痛楚,拖著幾乎站立不住的罪奴蹣跚走過幸災樂禍的眾人面前。根據協議,藍忘機要進行第二輪的懲處。

  一進到無人的內室,魏無羨便摔在地上,藍忘機急忙檢視他的傷口。血跡從魏無羨的後背不停的滲出,而他被指定要對魏無羨進行的私人處分非常惡意,魏無羨在這種狀態根本沒有辦法承受。該怎麼辦呢?在那心慌的時刻,藍忘機跪在地上,卻驚愕地發現魏無羨的傷口正慢慢的收攏、癒合。

  「你做的?」藍忘機聽說無極力可以對身體進行治療,但他從沒聽說被控御中的罪奴能不經指示獨自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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