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哪，月亮升起来了。

斋藤稍微地抬起头就能看见那一弯新月，清冷的皎色挂上树梢，霜似的镶上流光银边；落地的流银便稀疏了，层层叠叠的叶影里，几缕银丝穿过叶与枝的间隙，流泻得似银色的藤蔓，又若银河间凝落的雨。

今夜的月色很美，但斋藤却无意欣赏。他漫步在小道上，沿着小路向深处走去，道路的尽头是一汪温泉。今夜无云，深蓝的夜空下月色冰凉而柔和，映着斋藤的衣衫也亦凝上一层薄霜；这夜晴好，朗月风清，正与温泉相宜，斋藤想着，眉眼不由得柔和几分，脚步也带上了几分轻快，无端的就起了几分期待的心思来。

拨开一丛碍眼的长枝，眼前温泉蒸腾起白雾弥漫，隐约听见水声流淌。近了，斋藤走近了，雾里水中竟有一人影，影影绰绰的朦胧，隐约能见其身形瘦削。此时忽来一阵轻风，吹散了浓郁的白雾，斋藤看清了云雾里的背影。月色与火光的辉映下肌骨白皙如凝霜雪，只是那白皙上的刺眼伤痕，刀光血影在那背上留下的狰狞血痕让斋藤一时移不开目光。

似是听见响动，水中的曼妙背影转过身来。斋藤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正欲为自己的误闯解释，水雾弥漫中看清的那张脸却让他下意识的怔愣了一下。

“小一？”水中的人略略撩起似是有些恼人的长发，看清是斋藤之后脸上泛起欣喜的笑容，“你来啦。”是冲田，新选组的一番队长。

“冲田……？”斋藤皱起眉头，他对于冲田出现在这里的缘故有些不解。但是冲田似乎并没有打算要解释给他的意思，“你让我等得太久了，小一。”他的语气里似乎微微的带着不满，语调却上扬着，比起抱怨更像是娇嗔。

风微微摇动草叶，斋藤闭上了眼睛。身体被无穷无尽的温暖包裹着，夜风抚摸脸庞带起阵阵凉意。这样的舒适让他暂时忽略了冲田；他不能不去在意冲田的存在，像是今夜冲田出现在这里一般如此突兀，看着冲田他脑海里无端浮现出了私会这样的词。私会。像是私会，怪异得斋藤不愿继续想下去，于是闭了眼，脑海里却像是烙印般的想象出冲田的身影挥之不去。

他被泼了一脸水还有些愕然；太过出神以至于一时间无法理解当下发生的事，水珠顺着他的眉骨滑落，流过下颔，眼前是冲田嬉笑着的面容，火光映照在他脸颊上幽幽地跃动着光亮。

斋藤回过神来，他不甘示弱地向冲田也泼了点水，等到他反应过来这种行为简直极为幼稚、着恼自己似乎被冲田牵着走时他们两人已经像小孩子一样在水池里打闹起来，直到他们狼狈不堪。脸上、发里都沾满了珠露，像是凝了露水的草叶，两人看看对方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寂静下笑声回荡着，回响着，像是在笑话对方，又像是笑自己。

也许是夜色正好，吻便像是水到渠成。星夜、晚风、萤火，他们在雾色朦胧的水池里拥抱，而后接吻。亲密能听到对方心脏的跳动；吻于是沾上了点水气，水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潮湿而温暖。将唇舌递出，温软得令人沉溺，于是情不自禁；更近，更近，温热吐息像是响起在耳畔那样清晰。

此刻正值秋日，夜晚的空气微凉，虫鸣声清晰可闻传入耳中；他们在廊下做爱，叶色已渐染一半殷红但是青绿仍未褪去，无声飘落被压在衣袖之下，衬得那露出的手腕脂玉似的白。冲田注视他，明眸带笑，泛着幽幽的微光。斋藤用手指扯去冲田的衣带，木质廊道上衣衫散落一地，因着沐浴的缘故皮肤蒸腾起热气，泛着诱人的绯色，夜下竟有一丝靡丽。

斋藤尝试着去触摸冲田的乳尖，暴露在空气下的乳头轻微地颤抖。手指揉搓溢出细碎呻吟，尖锐夹杂软腻喘息，是欲，亦是蛊惑。

秋意下性爱显得太过于火热，冲田眼尾飞上艳丽殷红，似是被情欲攥住，他扯着斋藤索吻，舌尖撩拨似的热情。手指在斋藤的后背胡乱摸索，那般握惯了武士刀的手指摩挲起来触及能感受到附有老茧的粗糙。冲田在这样的夜里似乎柔和了自己的锋锐，像是只在夜晚时分盛开的昙花，呼吸都被惊艳而凝滞了半分，无端动人心魄，无法制止心脏的狂跳。

晚风夜凉，肌肤相亲而炽热更盛，喘息都像是诉说欲情的私语，身体接触于是愈发地激起渴望。他们还不甚理解性爱而毫无前戏，结合时就显得焦躁、莽撞而毫无秩序。却很适合这样的夜晚——一场稍微有些胡来的性爱。

溺于这样的性爱，恍惚间更像是梦，秋色里的一场春梦，缱绻缠绵。手指明明习于沾满鲜血、惯于握紧刀柄，可现在却分明地十指相扣；喉咙总是被刀尖指向，可现在却得以亲吻舔咬喉结。放纵这份欲望同样血液沸腾，却是与交锋全然不同的感受，美好得甚至过于轻柔。汗水顺着肌肉的轮廓滚落，身体黏着得恼人。他们汗水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愈发地像是催情。

入得深了，纠缠于是增添几分旖旎。气息逐渐不匀，呼吸只余下吐出的喘息。抽插带来愉悦与痛感令冲田不由得脚趾蜷缩，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快感仿若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折磨。

痛激发起情欲，又或者说痛感也是性的一部分。但是这样的痛楚带来极上的欢愉，斋藤被冲田体内的柔软炽热绞得头皮发麻，快感像是毒药唯余饮鸩止渴，这样还不能满足，脑海里不停叫嚣着再深些，再深些。

“小一”混乱之间冲田喊他；斋藤竟从未想过自己这个随口一起的名字也能被念得如此动人。情动的嘶哑里带上了点哭腔，勾得理智不可避免地灰飞烟灭。

汹涌的快感在高潮时达到了顶点，射出来时脑内几乎是一片空白，白色的液体顺着大腿根流下，空气中弥散开石楠花的味道，斋藤不由得脸红了，这样的氛围淫靡得令人遐思，冲田的身体还略微地颤抖着，似乎仍被高潮冲击得失神。他的睫毛翕动着像是轻柔的软羽，眸光潋滟似水。那般的意乱情迷，斋藤看着他，摩挲冲田的锁骨，此前斋藤从未想过男人的身体也能如此诱人。

“小一”冲田轻轻地又唤了他一声，斋藤注视他的脸庞，那张脸上汗津津的情欲未褪，月下看起来便有着水似的柔和笑意。斋藤静静地注视着他，在等着冲田开口。

“有时候我觉得，”冲田一派平静的口吻，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轻，“我会死。”像是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知道。”斋藤回答他，但除此之外似乎说不出什么话来。作为武士，作为新选组的一员本就被置于风口浪尖，刀尖舔血已是常事，对于死去这件事——敌人的死、友人的死早就习以为常。

“小一，”他问，“你觉得我会死吗？”

斋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冲田见他没有应答，又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我死了，嗯，小一要记得时常来见我，不然我——唔”

斋藤没有等他把话说完便用一个吻堵上了冲田的嘴。冲田话音未落，于是眼眸里的讶异也就更为明显。

“不要、不要说死。”他的声音低沉得压抑，“如果真的要死一个人的话，我情愿……那个人是我。”

冲田嗤笑，踢了一下斋藤的小腿，“要死也是我先死，你的命还金贵着呐。你要是在我先前死了，就算你变成了鬼魂我也不会饶过你。”冲田的语调忽然转为低沉，认真得似乎这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

斋藤没有说话，他吻冲田更深，像是应允了冲田的话语；冲田被这个吻激烈得难以呼吸，惟余几分理智去回应舌尖的纠缠。吻得迷迷糊糊时冲田朦胧地抬眼，他看见斋藤的眼眸，那眸子即使染上情欲也不改澄澈，使得冲田无比喜爱这份明净。月色下斋藤的眼眸正注视着他，他清楚地看见斋藤注视着他。夜晚于是让人迷离了，小一，龙马，冲田含混着呢喃他的名字，但无论是哪种称呼回应来的都是黏着的炽热的吻。

月色蒙上一层轻纱，斋藤看着冲田，月色太美而夜晚太像是梦，以至于总让人害怕醒来皆成虚妄。

“这是梦吗？”斋藤问。

“这当然不是梦。”冲田回答说。

这并不是梦。因为那些亲吻和肌肤相亲的触感都是真实的，手指轻易地便能碰触对方的身体，与这夜、这月一同沉沦了。

白日里他们仍是伙伴，新选组的一番队和三番队队长；于是亲吻彼此的嘴唇，成了他们夜里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们拥有彼此，仅在短暂的时间里，相拥而眠享受这个夜晚。他们拥抱、亲吻，那便是他们表达自身感情的方式。他们没有说爱，他们不需要这样的方式。

“如果我死了，应该很舍不得小一吧。”冲田说。

斋藤看了他一会，“不要说这样的话。”过了一会又说道，“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也会同你一起走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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