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太阳相对之人

吉娜可做了梦。

梦中，太阳殒落了。

仿佛慢镜头回放，远处，如太阳一般的白发男人，缓缓地、缓缓地、缓缓地跌落战车——带着微笑、带着欢喜。

她一味注视着、注视着、注视着，视野里只有对方弯起的嘴角，以及那双洞穿了一切的异色眼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心中，有什么在执着追问。

……太耀眼了。太刺眼了。太碍眼了。

这不是她的感情。

黑泥从眼中、从耳中、从口中、从全身的伤口喷涌而出，染黑了身上洁白的战衣。无法呼吸，无法发声。憧憬、喜悦、自豪、恐惧、憎恨、厌恶——混沌的感情像魔女的黏稠汤汁一样冒着泡，倾泻下来，瞬间淹没了她。

“……啊……啊啊……”

喉咙发出不成体统的呻吟。她颤栗着，眯起眼，向太阳伸出了手……

“……御主，御主。”

彬彬有礼的声音，把她从梦中拉了回来。

浑浑噩噩戴上眼镜，视界渐渐清晰，她看到男人正站在勤务室门前，俯视着她。

一丝不乱的黑色短发，一尘不染的洁白战衣，一副温和谦逊认真的模样，只是那双漆黑眼眸深不见底，清冽而冷淡。

“阿周那……桑……欢迎回来……？”

“御主，我回来了。向你报告一下，10分钟后，我会跟随白野去到Mooncell中枢、与BB决战。无论胜败，这间勤务室都会消灭，你我都会迎来既定的死亡结局。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里是月之里侧。因为暴走AI：BB企图毁灭世界的阴谋，原本在月之表面参加圣杯战争的几组主从被拖入月之里侧，吉娜可和阿周那就是其中一组。

为了脱出月之里侧，白野与他的从者与学生会成员们一起致力于攻略樱花迷宫、战胜迷宫卫士和BB，吉娜可则窝在这间勤务室里消极应对，后来得知自己因为在表面圣杯战争中已经败北、无论如何都会死亡，就阴差阳错当上了迷宫卫士且落败。

那之后，白野他们继续攻略迷宫，并跑来请求她把阿周那借给他们。她答应了，阿周那也没有反对。于是，现在阿周那都跟随白野一行一起行动。

“……阿周那桑真是礼数周全啊，明明已经是白野君的从者了，就不用再来管吉娜可桑啦。吉娜可桑会一个人在这里自～由～地自生自灭。”

她依然窝在被窝里，没有起身。

而他平静地叙述起来：“姑且我们的pass还在。以及，无论如何，我都想见你最后一面。”

“嘿？这是什么？对将死的吉娜可桑的温情和怜悯？不用这么费心啦，虽然我们表面上挺和睦，但阿周那桑不是讨厌我嘛。”

“……是吗，暴露了吗。”

他的语调里带上一丝遗憾。

“嗯嗯，最开始只是和我保持距离，而在我作为迷宫卫士落败后，就悄悄变得尽可能和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见面就不见面了……可以去当白野君的从者，其实你松了口气吧？”

翻了个身，她背对他，“当然，吉娜可桑很开心，能抽到你这样的从者真是幸运，人与人之间就该如此，划清界线，谁都不要踏入对方的领域，这才是正确和谐的相处方式。”

“同感。主从之间不需要多余接触，所以和你在一起意外的轻松，所以我们才能相敬如宾。不过……说谎癖、孤单一人、死之诅咒——得知你的SG后，为什么我会忍不住开始讨厌你？想见你最后一面，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听到了脚步声。他好像走近过来，站定在她床边。她心不在焉打了个哈欠。

“御主，请务必回答我——你讨厌太阳吗？”

“……太阳？”

不知不觉，她回想起地球上家中紧闭15年的窗帘与梦中的白发男人，“现实的那个，还是梦中的那个？”

“梦……？”

他有些疑惑，略一沉吟，随即笑了，“呵，你果然通过pass梦到我生前了吗？那个男人的确是太阳神之子，被当成太阳也无可厚非。现实与梦中哪个都行，御主，我想听听你的答案。”

这个击落太阳的男人，究竟在期待什么？

她合上眼：“吉娜可桑的答案吗……当然是讨厌啦！对家里蹲neet来说，太阳正是天敌，相性最差了！”

“御主，我想听的不是‘吉娜可桑’的答案，是你的答案。”

气氛微妙起来。

这个男人，正在跨越他们的界线。

“……说好的不踏入对方领域呢？”

“都到最后了，稍稍满足一下我的求知欲吧。反正你的人生即将结束，而这里发生的一切只会变成英灵之座上单纯的记录。”

“是啊，我马上就要死去，阿周那桑不会留下记忆。所以，就算我回答了你，我们也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的答案根本没有意义！”

“是呢，我们什么都不会改变。”

“让我以自己想要示人的面目迎来结局，不好吗？”

她微微蜷缩起身体，“阿周那桑也明白的吧，有些人必须依靠谎言和伪装，才能维持理想的自己……！”

“是呢，说谎癖——不用谎言伪装的自己毫不特别、毫无价值。”

“有些人必须依靠孤独，才能维持理想的自己……！”

“是呢，孤单一人——毫不特别、毫无价值只与永远的孤独相配。”

“有些人必须有所作为、攒满经验值，才能维持理想的自己……！”

“是呢，死之诅咒——不允许自己度过毫不特别、毫无价值的一生。”

“……你不都明白嘛！”

“是呢，我都明白，所以才想确认一下、听听你的答案。御主，你讨厌太阳吗？”

“……”

泪水是什么时候落下来的？她咬着牙，呜咽着，猛地用被子蒙住头。

“御主？”

“……我的答案，好，我的答案是，太阳太耀眼了、太刺眼了、太碍眼了！只会暴露真实的我，只会让我不得不面对自己渺小漆黑的影子，只会让我更加意识到自己的惨不忍睹！”

她已经分不清梦中的感情是他的，还是她自己的。她逃避着白发男人那双洞穿一切的异色眼眸，逃避着自己无数次拉开家中紧闭窗帘时、争先恐后涌进来的炫目阳光，因此，每一次，她都会瞬间重新拉上窗帘。

——她就是这样毫不特别、毫无价值的人类。

“啊啊……不，我知道，太阳只是仅仅悬挂于高空、一如既往平等照耀着一切而已。太阳没有错，错的只有我，我不应该怪罪它……是的，其实我讨厌的不是太阳，甚至或许还有点向往那光芒……比起太阳，我讨厌的是，更讨厌的是，真正讨厌的是，最讨厌的是——毫不特别、毫无价值的自己啊……！！！”

一口气呕出黑泥，她深深喘息，泪流满面。

背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果然。”

那礼貌的笑意里，似乎掺着险恶的氛围，“事实上，御主，得知你的SG后，我每时每刻都想把你抹杀。太不可思议了，明明我身为最优秀的从者，无论你是怎样的人，都有自信不讨厌你，即使你正是我最无法容忍的‘毫不特别、毫无价值’的‘恶’的化身。”

冰凉的指尖，探进被窝，轻轻搭在她脖子上。

“这就是同类相斥吗？”

“……！”

寒气犹如透过皮肤、渗进心里，她重重颤抖了一下，“阿周那桑……同类……？”

“你觉得呢？”

他的手指向深处划动，渐渐握住了她的脖子。

顿时，脑中一片浑浊。不知因为冷还是害怕，她呼吸困难，瑟瑟发抖：“不知道……不是不知道比较好吗……你要杀我吗……我要死了吗……为什么……英雄不是更自由的存在吗……每时每刻都想杀我的话为什么现在才下手为什么一定要选现在……”

“你觉得，我不像个英雄吗？”

与没有感情的低语一起，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

她抖得更厉害，紧紧抓住被子：“啊……不过反正都一样……我不可能从月球生还、等待我的只有毫无意义的死……我好羡慕阿周那桑……即使这次死了，以后还有机会获得新生……”

“不，那不是新生。从者没有未来、不会改变，只能为生前宿痾所困，在接近永恒的无数次现界中继续挣扎而已。”

“但如果有无限次试行机会……是不是总有一次，我可以握住白野君和卧藤大叔的手，和他们一起从这里活下去？是不是总有一次，即使是我这样毫不特别、毫无价值的人，也有资格昂首挺胸走到太阳之下、向太阳伸出手？”

泪水又涌出眼眶，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可是，我已经……永远不可能拥有那样的未来了……”

“……是呢。”

背后的声音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激情。

他抽回手，气息开始远离床边：“时间到了，我要走了。放心吧，御主，我从没打算真的杀你，因为我是正确的英雄啊。”

这引以为傲的语调，使她一瞬间停止了颤抖。

传来勤务室门开启的“咔嚓”声。

“我走了。永别了，御主。”

他恢复了最初彬彬有礼的声音，然后顿了顿，“死的前方正是永远的孤独。御主，我也很羡慕你。但是……如果能拥有那样的未来……”

门关上了。

勤务室重新安静下来。

“……永别了。”

她没有动，依然用被子蒙着头，紧紧闭上双眼。

完

—————————

如果ccc吉娜可的从者是阿周那？的if。

没有恋爱没有爱，只有得不到救赎的两人。

我个人觉得周那和吉娜可挺像的都是月属性，由此而来的故事。

这个周那没遇到咕哒也没过幕间2。

放飞自我写起了奇怪的地狱。

小说相关章节：短篇小说合集短篇小说合集短篇小说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