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The Wilderness · 荒野

里苏特也会迷路——不如说正因为是里苏特，所以才经常迷路。他身上的磁性太大，不止是自己戴手表、指南针的时候会遇到问题，包括身边的人也经常遭殃。比方说没法在他旁边听收音机、或是和他在一起就会迟到严重，诸如此类和磁有关的事情总是在发生，而受影响最多的大概要数和队长经常同进同出的普罗修特了。

也并非全是坏事。

普罗修特经常找不到钥匙，和里苏特在一起的时候就不用担心这个。而也因为替身能力的便利性，使得队长不在的时候，不光是普罗修特，整个暗杀组都会觉得生活多有不便——依赖养成了以后总是很难忍受变化，比方说没人负责去厨房料理鱼肉类，没人再假装自己是对面一楼瞎眼老妇人儿子的朋友，以至于伊鲁索出门买东西的时候被对方误认成那个其实已经不在人世的青年被嘘寒问暖了好久。

普罗修特有时会和里苏特争吵，这应该不算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毕竟那两个人虽然工作上很默契，性格也仿佛属于互补的类型，但在处理情绪的时候还是会显露出冲突的一面。按照梅洛尼的话来说，就是任何一方都不讲道理，并且都不会如此承认。比如说关于对面瞎眼的老妇人和他儿子的事，普罗修特其实也是清楚的——她的儿子原本是个不务正业的小青年，不过因为交际圈比较广，所以偶尔参与一些走私艺术品的交易捞点外快，日子倒也还不错。但后来不小心被牵扯进了黑社会的内部斗争里，也因此丧了命。这件事和里苏特其实没什么关系，一来并不是自己组织的事，二来又是素不相识的人，只是恰好和老妇人有过几面之缘，虽然对方双目失明，但仿佛是残疾人特有的能力，她总是能认出他，露出年长人士的和蔼笑容。

普罗修特问，为什么你会对那位太太撒谎？

这句话的下文当事人其实非常明白，无论是否身为黑社会的一员、暗杀组的干部，里苏特并不是一个会好心到善待身边各种所谓“弱势群体”的人——怜悯和感情用事是他们这一行的大敌，会令人丧命。

“看我心情吧。”里苏特这样回答。也许是语气太过于平淡，明明是一件不合常理的特例，他越是如此普罗修特便更觉得对方只是想要结束话题，顺便逃避自己的追问。

“你越来越危险了，里苏特。”

“我一直都很危险。”

普罗修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把玩，点起火之后放在桌上，任由它燃烧。“你多久没出过任务了？”

“几个月吧，这不是有你们嘛。”里苏特从口袋里拿出烟，然后取出一支咬在唇间，顺手就拿过对方的打火机来用，用完之后合上盖子，把它放回原处。

没过多久普罗修特便拎着正在加丘房间里打游戏的贝西出了门，过了一会加丘从房间里探出头往客厅的方向看去，里苏特站在离沙发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看似平静的画面上面却笼罩着一层凝重的空气——在一起生活久了总能靠一些自己都说不清的细节推测出事物的全貌，对于拥有敏锐直觉的暗杀组成员来说，这自然是人人都具备的技能。

里苏特走在街上，他并不指望会和什么人相遇——尤其是某人，他其实心中有数，普罗修特心里烦的时候可能会去的地方，就好像普罗修特知道，若干个小时以后一定会有人找到自己，然后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起回去。

在里苏特身边的话，偶尔是会迷失方向的。

这有很多种原因，除了替身造成的物理影响以外，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会令人搞不清的存在。

他身上有一些难以解释的矛盾点，神秘又荒唐，却又因为本质太过单纯而失去了钻研的价值，结果就是成为了谜团——大家都很少去猜测队长在想些什么，反正也没有必要，任务指令之类的话他从未出过错，本人也不曾失败。

然而即便是走在熙攘的行人之间，里苏特仍觉得自己如同置身荒野。

混乱又冷漠的街道。

哪里都没有出口。

他始终在绕圈，沿着道路的标识走或是漫无目的地行走，结果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就像因为自身原因迷路时那样，最终会发现一切的问题的根源在于自己。他并非士兵。

而是一座移动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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