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要这样做，除非是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成了坏人，再这样下去只会伤害到别人才会放弃。”阿妮艾斯严肃地回答小塔露拉，“为不对的事情去战斗就会伤害到别人，做了不对的事情别人就会痛恨他们，知道自己做了不对的事情就不会再想继续做恶事。”

“可是，电影里他们不是在做正确的事情吗？太阳明明会爆炸，是大家在做坏事，可他们还是投降了，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无论再怎么抵抗下去都无法阻止人们了，与其徒劳地伤害更多人，不如放弃算了。”

“即使他们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小塔露拉疑问。

“嗯。”

小塔露拉回忆了一下电影情节，里面那些好人有不少穿得跟以前远恒佳的曾老板很像，大人说，曾老板穿得那衣服叫做正装，塔露拉不喜欢穿正装的人，她从没见过穿着像曾老板那样正装的人为大家做过丁点的好事。可是这部电影里，那些她平时觉得很可恶的家伙，那些像曾老板、格里芬一样的人，竟然都变成好人了。反而是她平时见到的，接触的，那些像阿良一样温柔善良的人，在里面表现得如此穷凶恶极，可恶透顶。

真是奇怪，难道曾老板和格里芬们也是像电影里那样，在大家都看不见的地方为正确的事情在拼命努力，反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家不理解他们的苦衷？

或者，只是因为像曾老板和格里芬那样的坏人都很喜欢打扮成电影里那样的好人？

小塔露拉很怀疑。

“呐，姐姐，我还有个问题。”

“哦？说吧。”

“源石这种东西……真的像电影里那么厉害，可以把船飞起来，推着整个世界走吗？”

余之城同学在餐桌上跟同学们侃侃而谈。

“……《流浪世界》不仅是一部近年来彰显天华技术进步的大制作，更是一部向我们展示了源石在我们未来生活中的无限可能性的艺术瑰宝，你看那些源石驱动的大功率卡车，源石引擎的太空飞船，能推动整个世界在宇宙中流浪的超级引擎，这种最具有视觉感官冲击力的科普绝对能打消那些愚昧顽固地对源石说不的人的意见……”

听到小塔露拉的问题，阿妮艾斯哑然失笑：“我怎么知道啊，毕竟这只是电影里的幻想，我也不知道源石将来会怎样。”

“什么？那个电影是在说谎话么！？”小塔露拉吃惊。

“不，也不是说谎话，我说这是幻想，就像做梦一样光怪陆离。你有做过梦吧？梦里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稀奇，比如说梦见房子在天上飘之类的，固然房子在现实中并不会飞起来，但你看到‘房子’在‘空中’，本身就是一种基于现实的东西，毕竟你知道‘房子’和‘空中’是个怎么回事，因此你才知道‘房子’在‘空中’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呃，我这么讲你听得懂吗？”

“呃……”

“好吧，我简单点，现在社会上只是有了源石这种东西，而在以前人们没发现源石前，比如说只知道烧炭，烧木头，那时候的人们认为把火烧起来就是人们觉得最厉害的东西了，觉得通过用木材点火把水烧开产生的蒸汽就能让船推到天上，跟现在人们看到源石觉得可以把整个世界都推走是一个道理。”

“哦，这样啊。”

阿妮艾斯以为她是在对源石并不能真的推世界感到惋惜，就安慰她说：“不过呢，塔露拉，我告诉你，很久以前的古代人类真的能造出飞到宇宙中的大船，很大很大，跟这座城市一样大的大船！他们乘着这么大的船，从自己的世界来到这个世界上，虽然他们用的不是源石，但我相信，现在你们也已经很快了，只要使用源石，你们很快也能见到飞到宇宙中的大船，总有一天你们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小塔露拉低着头，颤抖：“源石……源石……”

阿妮艾斯带着小塔露拉来到自己的卡车边，这次回来带来的未加工源岩已经全部在幸福岛卸货了，车厢里的小孩子们探头看到阿妮艾斯的到来都热切地打招呼。

阿妮艾斯回应着小孩子们的热情，靠在自己的卡车车厢上，笑着对小塔露拉说：“现在你们的国家已经有了用源石开动的车子，用源石航行的大船，用源石发电，用源石发热，将来你们的世界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将离不开这种东西。源石这种东西啊，就会像过去的煤炭、魔力水晶一样，为人们带来更美好的生活……”

“源石才不是好东西！”

打断她的，是一句愤怒、稚嫩的呐喊，让阿妮艾斯的笑容凝固在那里。

小塔露拉的拳头攥紧，她稚嫩的脸蛋，已经被真正的、绝对不是平时打闹疼痛能出现的、令人心涩的怒意所扭曲。

“源石这种东西，只是会给人带来痛苦的东西而已！是让人痛苦的石头！”

阿妮艾斯看着她的眼睛，那幼稚却认真的双眼，对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是她从没想过的。

“你，你怎么会这样想啊，源石也不过是一种资源而已，人们都需要使用这种资源……”

“可就是因为源石这种东西，被爸爸他们碰了以后才会得病，因为源石这种东西才会痛苦得不得了！”

“源石病……我是有听过。”阿妮艾斯咬了下牙，“可是，正是因为有了源石，社会才能进步，用上更好的东西，得到更幸福的生活……”

“从来没有那样的事情！用源石变得更幸福的事情我听都没听说过，见都没见过啊！”小塔露拉抓着大姐姐的衣襟，哭着仰望无法镇静的她，“爸爸他们本来就很辛苦，天天要被人打，一天工作到晚不停地造灯，不停地造，站在那里每天回来腿和手都是肿的。可自从阿妮艾斯姐姐你把这种石头运到我们那里，他们每天不但要像以前一样辛苦，而且造的东西要放源石后，他们甚至还要被关起来不让出去，还会得病，越来越瘦，每天疼得不得了！”

“这、这，我不知道……”阿妮艾斯慌乱了。

“源石根本不是会带来幸福的东西，它除了会让大家痛苦什么用都没有！我们不需要这样的东西，阿妮艾斯姐姐，我求求你，不要再把这种只会让人痛苦的东西运过来了好不好？好不好？”

阿妮艾斯不知道该从喉咙里取出哪个字眼，面对她的眼泪，那是任何可怕的魔神鬼怪都无法给予她的压力。

小塔露拉无比期盼，祈求地仰望着她，仰望着这个知性、温柔又神秘，作为天使化身的大姐姐，期待着她的回答。

卡车里的其他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出来看着两人，默默地看着阿妮艾斯。

他们没有像塔露拉那样说话，他们于塔露拉相同的眼神，已经让她明白了自己所作所为的结果。

痛苦，黑暗，绝望，似乎汇聚了世间一切阴暗的情绪，都有丁点的影子夹杂在这些孩子那纯真目光下的最后一层防线里。

那是希望，是期待，是对她这位相处了这么久，几温柔又善良的大姐姐的信任与祈祷。

如果这时她说不的话……

原来她们已经因为她的货物，积攒了这么多的东西。

真是，自己明明不想看到的，结果反而是自己造成了这些么……

“哼哼~”

“诶？”

小塔露拉似乎看到，阿妮艾斯姐姐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真实的疲惫。

随后，阿妮艾斯的神情舒缓开来，好像放下了一切，只有最初的温柔与笑容。

“对不起啊，小塔露拉，我没想到我运来的这些货物，会对你们造成这么大的问题。” 阿妮艾斯轻轻抚摸小塔露拉银色的秀发，她天使的笑容，倒映在女孩的眼眸里，此时用法术伪装着，并没有展现自己光环的阿妮艾斯，在小塔露拉眼里似乎已经出现了，那象征神明派下凡间拯救世人的光芒。

“对不起，塔露拉，还有大家，我做错了事情，我不会再把这种石头运过来了。”

“真……的？”

“嗯，真的，我再也不做源石生意了。”

天使笑着拉起小塔露拉的手，伸出小指头拉勾勾。

“我会再想其他让人们都幸福的方法，塔露拉，你也要成为让大家都得到幸福的人哦。”

……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起个名字真难之新埃斯波兰萨号静静停泊在大海中央，没有岸，看不到海岸线。

一位穿着战袍银甲，背生双翼，头顶光环的天使，孤独地坐在船舷上。

她的手指按在耳后。

【阿妮艾斯小姐，我听下面说你今天的源岩订单才运完一半，我们这边准备好的精炼源石你也没拿回去，出什么事了吗？】

“啊，是林有德先生啊，不好意思，这桩生意我不做了。”

天使说着，叹了口气，站起来，向船舱走去，将一筐装满源岩的大箱子一个人缓缓拖出来。

【现在生意可不好做，没有我的订单你打算怎么办呢，传说中的海洋天使？】那边沉寂了一会儿，【什么声音？】

“小事情，没什么。”

噗通。

整整一筐的源岩，能精炼出大量源石的的原材料，被直接丢入了这任谁也找不到的深海，沉没下去。

“劳烦您关心，林先生，实际上我不会再做任何跟源石有关的生意了。”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其实也没什么，我也就是觉得，我每次送一堆源岩过来，变成源石，似乎并不会带来什么好事。所以至少当下我是不想再碰跟源石相关的东西了。”天使轻笑，走回船舱，开始拖第二筐，“也许我就不是个做生意的家伙呢。”

【鼎鼎大名的海洋天使竟然说自己不会做生意，呵。】那边笑笑，又沉默一会儿，【如果你是担心源石病的话，你不用担心，至少在我的企业，罗德岛和我们合作，有手段控制这种疾病的传播，而且我的合作伙伴罗德岛也在抓紧对这种疾病对策的研发，你不用担心。】

“就当你们有这种手段吧，或者罗德岛哪天能解决这么可怕的疾病。”

噗通。

第二筐源岩，永远地沉没在海底。

“可是，我总觉得，问题不在这里，不在任何厉害的魔法或万能的技术还是能治疗一切疾病的药物，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在哪里，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知道倘若我不解决这个问题，无论我是买卖源石，还是木材纸张其他什么，都不过是在徒增他人的痛苦罢了。”

【呵，那么祝你好运吧，现在源石从不缺销路。】

传说中有一位开着大船在白鲸市来回做买卖的天使，有一天连货都没卸完，就开着自己的船驶离了港口，那些熟悉她的人从此再也没见到她。

她到底去了哪里？

起码暂时不会回白鲸了，小塔露拉倘若想再见到她，恐怕要挺长一段时间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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