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跡

今天的天氣異常地熱，或許是這個夏季以來最高的氣溫，加上在陽光正烈的中午有飛行課的課程，基本上每一位沒有偷懶的學生在課程完結後都是處於瀕臨中暑的不妙狀態，然後邁著疲軟的腳步像荒漠旅人奔向綠洲一樣，爭先恐後地朝著更衣室跑去。

更衣室與淋浴間是相通的，在下一節的歷史課開始前有充足的小休時間可以讓學生更衣休息，不過按照今天的特別天氣，大部分學生都會選擇把時間用在淋浴上，讓熱乎乎的滾燙身體獲得清涼的降溫。

Riddle自然也不例外，筋疲力盡的他跑得沒有其他學生快，當到了更衣間後裡面已經人山人海，堆滿男子高中生的吵鬧聲和臭汗味，以及後方兩排淋浴間嘩啦嘩啦的水聲。

沙啦沙啦...

雖然汗水依然黏著發燙的肌膚和制服，但單是聽著這種清爽的水聲便頓感燥熱感退了幾分，Riddle按照秩序抱著沐浴用品排在淋浴間隊伍的最後，這條等待隊伍安排的位置不錯，沒有大刺刺地站在沐浴間的入口，而是規矩地排列在兩排淋浴間的外圍，沒有看入淋浴間的範圍，避開了各種有意或無意窺視到其他人裸體的尷尬意外。

按照正常的情況來說，當見到有一名濕漉漉的學生用毛巾擦著頭髮走出來時，排在第一名的學生可以立刻上前使用空掉的淋浴間。

但到了Riddle成為隊伍的第一名時，一個小小的意外隨之發生。

一切的開端都很正常，使用完淋浴間的學生爽快地走出，Riddle便動起身來，走入兩排淋浴間之間的狹窄走廊，耳邊回蕩著下暴雨一樣的水聲，持續干擾著注意力，因這裡的淋浴間設計都是在打開後門板會自動關掩，不需要學生隨手關門，所以左右顧盼著的他無法看穿每一間淋浴間掩上的門後到底有沒有人。

為了尋找空掉的那一間，Riddle選擇了一個直接的方法，用手按一按每一間淋浴間的門板，推不開代表裡面有人，反之可以推開的話便證明裡面沒有被從內上鎖，可以使用。

Riddle逐一將身旁路過的淋浴間都排除掉，最後他來到了最未位的淋浴間，著急地想把身上的黏膩感洗走的他像是肯定一樣將門推開，順暢的手感讓他在這一刻相信這是空置的淋浴間，但Riddle在推開門後完全目瞪口呆。

“哈？”

“誰...Riddle？”

淋浴間內的花灑依然往下噴灑著水花，正在淋浴中的Azul詫異地轉身看向了Riddle，因為沒有戴上眼鏡的關係，他瞇起了雙眼仔細地看，這才透過少年嬌小的身型以及那頭鮮艷的紅髮認出這名闖入者是誰。

人魚跟水之間千絲萬縷的相性完全不需要質疑，即使現在的Azul是以人類的姿態現身，但當無數的小水珠噴灑在他那頭染上星光顏色的銀髮，調皮地從髮尾彈落到珍珠白色的皮膚上時，這幅流動著且充滿透明感的畫面就像添加了特效的廣告CM一樣，在出現的瞬間便注定將任何見到的視線都緊捉住。

雖然是觀賞性極高的場面，可是Riddle並沒有因霎時的畫面沖擊而忽視了...在這具白皙瘦削的身體上，那些圍繞著腰部和小腹的青紫色瘀痕，特別是像Azul這種給人潔白印象的膚色，一旦留下這些受傷的瘀傷便會顯得斑斕扎眼，而且除了瘀傷外，一圈圈誇張的虛線咬痕落在Azul的雙肩和胸前，開始結痂的赤紅色觸目驚心，令人懷疑這個咬傷是不是已經傷及皮下的血肉。

Azul該不會是受到暴力對待吧？到底是有多恨他的人，才會如此殘暴用力地對待這具身體。

在認出眼前的闖入者是Riddle後，Azul的臉上瞬間堆砌起禮貌的假笑，眼睫上沾著的水滴隨著他笑容的綻開往下掉落，但那雙海藍色的眼瞳卻平靜如死水，激不起半點漣漪，“抱歉，Riddle。我忘記了鎖門，能麻煩你出一出去讓我把門鎖好。”

“Azul...學校裡面的那些不良有對你出手嗎？”

雖然不願意想起，但一想到「欺負」、「欺凌」等字眼，Riddle不由自主地回想自己在OverBlot前被寮生丟雞蛋的事，現在渾身汗水黏糊糊的他彷彿把這份感覺當作是蛋液丟在身上一樣，明明平常的話自己會盡可能離Azul遠遠的，然而見到這些肆虐的傷痕，Riddle無法欺騙自己當作看不見。

OverBlot過的魔法師會評價降低，不知道與自己一樣擁有OverBlot經歷，且同為二年級便當上寮長的Azul會不會亦受到惡意的針對和排斥。

“你是指這些嗎？”Azul本來冷冰冰的虛偽笑容似乎染上了一些溫度，他伸手撫向自己身上的傷痕，獲得Riddle凝重的點頭回應，不知是觸及瘀傷時痛得呼吸停頓，還是壓抑不住笑意拼出，這時他發出的呼吸聲微微發抖，緊接著笑聲溢出的瞬間，那張清雅的臉龐扭曲出一個惡意的笑容，“哼呼呼呼...”

那雙海色的眼眸，本來像真正的寶石般無機質地倒映出見到的人與物，但現在歡快地笑起來的他卻在眸中湧現出躍動著的光點，“我...是少見的章魚人魚，恢復力在人魚之中屬於狡狡者，這樣的小傷在明天會完全恢復，Riddle你不用擔心，更何況我也沒有脆弱到任何一條小魚都可以傷害到。”

“才...才不是擔心你，校內發生暴力事件是違反規矩的，對你心懷怨念的人你自己心裡有數，敏感時期你還是別一個人到處逛，趕快跟那兩兄弟和好，至少身邊陪著幾個人那些傢伙不至於那麼囂張。”

“唉呀，我們吵架的事你們知道了？”

“只是剛好有我寮寮生見到...”

“遺憾的是我們今早已經和好，情報已經過時了，Riddle。”

不是門面話也不是在作掩飾，Azul完全是以自信的口吻回應Riddle突然的一絲關心，身高176cm的他雖然體型瘦削，可是這具看似單薄的身體內卻是蘊藏著豐沛的魔力和智慧，而且他真正駭人的武器，是那永不滿足、永不歇息的強欲，如果要以Azul作為對手的話，必須要做好被榨壓剝奪一切的覺悟。

花灑依然往Azul纖細的身體上灑水，體毛以及皮膚都是淡色系的他在水珠滾落的愛撫下白得幾乎透明，但自信滿滿的他即使滿身傷痕，看上去卻一點也不脆弱。

～～～～～

“當時因為急著要淋浴，所以我和Azul的對話就這樣完結了。Trey你認為校內的暴力事件是不是真的存在？”

Riddle放下了茶杯，拿起紙巾抹去嘴邊的紅茶，將這件「小意外」視作疑似欺凌事件去跟他的副寮長討論。

而一直在聽的Trey把下滑的眼鏡托起，在心裡幾番斟酌後故作鎮定地回答，“Riddle，根據你的陳述，我可以向你保證，Azul他身上並沒有暴力事件發生。”

“真的？但是他身上有不少傷痕...”

“並不是只有懷抱著仇恨才會在對方身上留下傷痕...”

“Trey？”

“不，我在自言自語而已，這對Riddle你來說還是太早了，倒不如說你把那天見過的事當作沒有發生過一樣吧，畢竟這件事如果傳到校長耳內會演變成另一種問題。”

日常茶會結束後，從Riddle那裡聽到一件不得了事情的Trey懷著一份忐忑的心情前去更衣室，打算更換體育服上下一節的飛行課，結果不巧的是他在更衣室裡遇上了飛行課完結正準備更衣的Leech兄弟。

“Jade～我肚子餓了，儲物櫃裡面的餅乾給我吃吧。”

“唉呀Floyd，還有一節課堂就是午餐時間，不打算忍耐一下嗎？”雖然嘴上提議著要自己兄弟忍耐，但說話的聲音比平常沙啞低沉的Jade根本沒有半點想阻止Floyd吃東西的意圖。

“忍耐是沒有可能忍耐的～”

在Floyd撕開食物包裝袋，就這樣站在儲物櫃前咔嚓咔嚓地吃餅乾的時候，Jade舉高了自己的雙臂，從下往上脫掉身上的體育服。

嗯...在這個時候他還是悄悄地找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換衣服比較好...

Trey心想著，打算趁著Leech兄弟沉溺在二人對話當中，沒有留意到他存在時邁步動身，然而Jade脫下上衣時露出的後背異常地顯眼，使得他不經意地睨了一眼，然後陷入輕微的混亂狀態。

雖然僅僅是聽聞沒有親眼見過，但是Leech兄弟是人魚種族在校內是一件公認的信息，而且其中之一的Floyd還曾經在游泳課上變回原初的人魚形態，引起過小小的騷動，可以說是當事人根本沒有半點想隱瞞的意思。

由出生睜開雙眼直視世界開始，不知道是不是一直都在大海裡維持著游泳的運動狀態，無論怎樣看都是文科系的Jade後背肌肉相當發達，儘管不致於到達肌肉壯漢那種故意鍛鍊的誇張程度，但因舉高雙臂動作而微微繃緊的肌肉鼓起了扎實的線條，可以感受到其中蘊藏著的爆發力。

不過要談到單是身材好便使人混亂還不至於到這個地步，令Trey瞳孔地震的原因是刻印在這道後背上的淡紅痕跡。

那是什麼？灼傷？還是什麼少見的詛咒？

一道道細長且彎曲的紅印分佈在Jade的後背上，這些紅印的特徵非常特別，除了不規則的帶來柔韌靈活印象的線條外，還有一圈圈整齊的吸吮痕跡排列在紅印內，不顯眼地刺上了半月狀的咬痕，一切的元素組合起來宛如某種神秘古老的宗教圖騰，一旦注視過久便會產生一種紅印正在極慢地蠕動的錯覺。

Trey眨了眨視線倏地變得模糊的雙眼，這時Jade已經將整件上衣脫下，完整地裸露出上半身，同時也將他一直嚴密藏好的頸項也暴露出來。

唉？

在男性硬朗的頸項上，有著紫紅兩色交織著的瘀傷，從形狀去看像是由手指造成的，透過皮下艷麗的顏色可以想像到當時頸項被擠壓扼住的強勁力度。

過於不妙的畫面讓Trey下意識看向四周其他在更衣的學生，暗自盼望可以見到自己以外的震驚眼神達成共識，結果更衣室內的氣氛正常得過於不妙，小圈子聊天的繼續聊天，換衣服的繼續換衣服，沒有人敢將無禮的眼神投向那對危險化身的兄弟身上。

不不不，你們絕對見到吧...

還有站在那對兄弟最近的Octavinelle寮生，為什麼你完全一副無動於衷、好像看慣了的樣子？

“嗨...Jade，從剛才開始總有一些煩人的眼神盯著我們呢...可以絞殺嗎？”

本來面對著儲物櫃正在吃餅乾的Floyd轉過身來，已經套上了校服襯衣的他卻半吊子地沒有把前排的鈕扣扣好，坦露出健碩結實的胸腹，跟自己的半身兄弟一樣，Floyd的身體上同樣纏繞著這些奇麗的紅印，但是跟Jade不同，Floyd的頸項沒有那些暴虐的勒痕，反之他胸前應是乳頭的位置卻貼上了兩張創可貼，軟墊的部分微妙地突起，實在令人遐想連連。

“Floyd，吃東西的時候盡量不要說話，你肚子餓的話我建議你不要把能量浪費在小魚身上，不然只會更餓。”

“也對呢～昨晚消耗太大了完全補不回。”Floyd大咧咧地笑著，身上剛起陰霾的氣息退下，或許是嘴唇揚起的幅度太大，他嘴角的一處破皮小傷受到扯動，讓他輕呼了一聲痛，連帶著嘴上沾有的餅乾碎也同時往下掉落。

“不把衣服穿好的話會著冷的...”見到Floyd穿衣服只穿到一半，Jade輕嘆了一聲，已經換裝完畢的他主動幫Floyd扣上襯衣鈕扣。

隨著Leech兄弟的更衣結束，一切可疑的痕跡都消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

稍微推測到內情的Trey覺得，一旦觸及到背後的真相，儘管是平常的對話也會在無意中透露出不妙的信息量。

無視無視，只有放空自己不要多管閒事，才是在這間學校最穩當的生存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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