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特茜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地离开了旅馆，擦过两人的身侧。

闵采尔和盖叶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嗤笑一下，就当路上的小插曲，摇头说笑，推门而入。

“我跟你讲，当初在莱茵的时候……哇哦，朋友，你看起来可不太妙啊。”

他们的目光瞬间注视在一片狼藉中手上腿上绑着绷带流着血的阿良。

喇叭里放送着整齐的踏步声与播报员的报道声：【红旗军革命建立天华合众国170周年阅兵式盛大开幕，现在从天龙广场，身穿动力装甲，手持动力锤与链锯镰走过的是威名赫赫的‘红镰锤义和团’，这支由革命战争时期‘天人’帮助红旗军建立的部队是天华精英中的精英，天龙民族的骄傲……】

“请问有人能帮我一把吗？我腿上有伤。”阿良虚弱地用条顿语询问道。

“乐意至极，我的朋友，我该怎么称呼你？”这个看起来相当强壮的条顿人走上前，把阿良拉起来，拍拍他身上的灰尘，看着阿良说。

“叫我阿良就行了。”阿良扶住墙壁，喘息，说道。

“我叫盖叶，这根晒衣杆是我的好兄弟，托马斯。”强壮的盖叶笑着大力拍打被他称作托马斯的清瘦男子。

被拍打得够呛的人一脸文秀，很像书院里出来的那种文质彬彬的人，他拘谨地点一下头说：“托马斯·闵采尔，可以叫我闵采尔。”

“你好，盖叶，闵采尔。”

盖叶说道：“阿梁先生，我有点好奇，请问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吗？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个被揍过的沙包一样。”

“跌……跌了一跤，莫笑。”阿良尴尬地笑笑，抬手挡住脸，挥了挥，不断摇头，“说起来，你们认识雷特茜？”

盖叶大笑了起来：“莱茵的上层社会谁不知道‘爱慕虚荣的抹布·妩道厄小姐’啊。”

摆好翻倒的桌子，三人坐定，阿良倾听着盖叶讲述雷特茜的故事。

“她可出名过一阵子呢，莱茵从不缺少爱慕虚荣的女性，但敢于把身价吹嘘到皇帝陛下身上的可实在少见。在莱茵众所周知，这位小姐只是个没落的失地小贵族后裔，祖辈仅剩下给她的一点儿遗产却全被用来穿衣打扮，追逐最时尚潮流的衣服，在上流的舞会交际圈的觥筹交错中游荡……而且不少人还真被她迷住了。”

“或是因为容貌，或是觊觎可能的身价，她就靠无数被她迷住的人献媚的礼物过得相当滋润，成为上流人士们的座上宾，成为最知名的名媛之一，当她宣布自己要考莱茵皇家音乐学院的时候许多报纸都在报道，而当她四次落榜时无数人为此惋惜，甚至有激动者跑到音乐学院闹事的。”

“如果她就这样过下去应该能再开心得再长一点，积攒一笔小财富远走高飞，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把牛皮吹到了我们皇帝陛下的身上去攀交情，这样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怀疑，有些有识之士找来一些‘热心’的市民去调查她，戳破了所有的谎言，众人才恍然大悟。她瞬间变得一文不值，银行没收了她的财产，她从最知名的名媛瞬间沦落为人尽皆知的笑柄‘爱慕虚荣的抹布·妩道厄小姐’，她那时正在第五次考莱茵皇家音乐学院，甚至还没开考，学院方面就宣布她落榜了，最终灰溜溜地离开莱茵，绝迹于条顿……现在看来她是跑到天华来行骗了，她又骗到哪个人啦？”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当初调查她的某个人写了一本书，就叫《爱慕虚荣的抹布·妩道厄小姐》，是去年莱茵的畅销书之一啊，莱茵人人都知道她的‘光荣事迹’。”

闵采尔显然对朋友盖叶的这些花边消息不感兴趣，倜傥的盖叶用轻佻的口气讲述了雷特茜在他们家乡的故事，阿良陷入了迷茫。

雷特茜在她的家乡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那位仪容端庄的条顿小姐，铺张报纸坐在楼梯台阶上，跟自己谈论“未来必将发生的一场无人幸免的世界整体大战”，饿了会尴尬，会跟自己去教会领救济的雷特茜，还有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时……

你以为这种事说出来很光荣吗——！

脖颈上残留着几乎让他死掉的压迫感，自己的骨骼，墙壁上的裂缝，还有那氤氲的邪恶魔力……这些可不像什么行骗出来的东西。

但阿良大概能想象到，假如盖叶所说的是真的，那么在经历了那种事后的雷特茜会怎样……

阿良摇摇头，他想不下去了，一旁在盖叶讲述中一直沉默的闵采尔翻了翻书页，又掏出一张票——阿良看样式，应该是轮船票。突然闵采尔瞪目一惊，将票凑近了眼睛看，再三确认，叫骂一声。

“该死，不是发仔码头吗？旺仔码头是个什么鬼地方？”

“怎么了，闵采尔？”

“我还以为这张船票跟我下船的地方是一处，该死的，我现在才发现不是一回事！”闵采尔着急地大叫，“要发船了我却连地方都不知道！”

盖叶无所谓地摊开双手：“看来我们只有多在天华待一阵子了，这年头票可不好抢。”

阿良这时开口道：“白鲸市有好几个码头，我知道旺仔码头在哪里，那里比发仔码头还要更近一点，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过去。”

阿良给自己搞了根拐杖，他昨天下午被划了一刀，不算太深，只要给腿上减轻点压力就行，没有太妨碍行动，只是他手上腿上都打着绷带，看起来可不要太凄惨。

两人试图阻止他，他委婉拒绝了，出了给他们指路，他也得去找到雷特茜……

路上，阿良看向闵采尔，问他：“闵采尔先生，我之前听见你们在门口，说你才从乡下回来，你觉得……”

“啊，你说这个啊。”闵采尔的嘴角勾起一个夸张的大弧度，为阿良竖起大拇指，“天华这个国家太棒了，天龙人都是好样的，我最喜欢天龙人了……”

“呃，闵采尔先生，我不介意那些的，你能说说来天华的真实感受吗？”

闵采尔的笑容立马垮了下来：“那我就说实话了——糟透了，起码就我在这个行省农村的所见所闻是这样的。”

闵采尔又给阿良讲起另一个故事。

“阿良先生，我可以毫不隐瞒地告诉你，条顿帝国是个糟糕透顶的地方，哪怕它是我的祖国我也不会掩饰这个肮脏的东西半句。诚实的人辛勤劳作，却要被活活饿死在田地里，而这一切的丑恶，居然都以我们的信仰战争与正义的军神玛兹泰利亚之名而行！我的老师马丁·神秘之银·路德，为了改变这种现状，正在号召条顿的人们不要屈服于军神殿的虚假淫威，玛兹泰利亚就在我们的心中！所以他才派我到天华来调查，路德老师对我说，被赤红女神统治的天华，是流满牛奶的地上天堂，在这里人人平等，没有人会受到差别对待，一切辛勤劳作的人都能丝毫不差地收获到自己的成果，多余的归公分配，共同建设。路德老师希望我能向赤红女神的信徒们学习到一些能回来帮助人们的东西。”

“我带着美好的期盼到来了，可我却只是回来了——我乘一条船离开条顿帝国，来到了另一个条顿帝国！哈，‘一切土地归天华所有’，什么所有权属于国家，人们只有土地的使用权，像极了我们皇帝说的‘阳光之下莫非条顿之地’。”

“不会收取任何农业税收的‘土地所有权’，可以自由买卖、兼并的‘土地使用权’，无数的农民在这个‘他们没有使用权’的土地上长大，在这个‘他们没有使用权’的土地上雇佣劳动，一切的劳动成果为那些‘只拥有使用权’的大善人们所占有，而这些农村田地里所发生的一切而酿造的悲剧，竟然都说是因为国家拥有土地的‘所有权’没有分给人们而发生的！天哪竟然还有很多人相信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

“要我说的话，天华就是一个流淌着诚实人的血液，河面上漂满了谎言与愚昧，跟条顿帝国一样肮脏的地方！赤红女神跟我们那边以军神之名行着恶事的军神殿毫无差别！”

闵采尔陈情激昂，发表了一番危险的言论，阿良四周看了看，庆幸应该没人看到。

盖叶抱怨道：“闵采尔，你不该在外面乱说这些的。”

“很抱歉，有点激动了。”

“呃，没什么。”阿良苦笑摇摇头，对闵采尔说，“听你这样说，似乎农村跟我们城里也没多大差别？”

“哦，你说城里？我从条顿到天华都一直在农村里，对城里是个什么情况还不太了解，你能再说一说吗？”

“城里的工厂啊……”

一路上，阿良跟闵采尔又聊了一些，有时候盖叶也会参和一下。

最终，他们来到了旺仔码头，远方的魔导轮船锅炉发出悦耳的嗡鸣声，到不得不分别的时候了。

闵采尔自从来到天华心情就十分糟糕，而此时在将要离开的时候，却意外地变好了。

“很高兴认识你，阿良先生，有机会常来条顿看看啊。”站在轮船上的闵采尔热情对阿良挥手道别。

“兴许吧。”阿良笑着摇摇头，转身回去，雷特茜到底去哪儿了呢？

他拄着拐杖，走着，走着，走出了码头……

“啊——！！”

在将要离开码头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声女孩稚嫩的尖叫。

这个声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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