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

阿良和雷特茜带着从教会各自领到的一份粥和一块馍馍，阿良刚啃了一口，当他们走在回去的路上时，一个男人叫出了阿良的名字。

“是我啊，我是余之城。”那个热切的青年小步快跑过来，一巴掌拍在阿良的肩膀上，“好久不见，你手伤好些了吗……哎，你还带了个洋妹子！”

雷特茜听不懂天华话，她用询问的眼光看向阿良，阿良用条顿语回答：“哦，这位叫余之城，是我之前学校的同学。”

说完阿良又对余之城点头回应：“之城，是有段时间没见了，这位是雷特茜·妩道厄小姐，她来自条顿帝国。”

“你好，余之城先生。”雷特茜用僵硬的条顿日常问候语回答，她只能说这些简单的词句。

余之城一脸我懂你的表情看着阿良，看着他们，神色暖昧，招招手：“进来坐坐吧，我们点些东西，聊两句。”

在一家咖啡馆，余之城点了三杯咖啡，他坐一面，面对好久不见的老同学他热切地聊起了家常。

“阿良，学校关门后你跑哪儿了啊，我还以为你回老家了。”

“我在自强路的一家旅馆干活，旅馆下有一家小图书馆，我在那里当管理员。雷特茜她暂时住在那里，我们因此比较熟。”

“嘿，那还行，说起来，真是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被人打了，要是我知道哪个人敢打我同学，到时候咱们拉起一帮人，一起干他们去，让他们知道咱们寝室不是好惹的。”看见阿良手上还缠着绷带，余之城便义愤填膺起来。

“没事，没事，算了，算了。”

“哪能算了，他们今天敢打断你手腕，明天就敢打断你的腿，把你变成一个废人。这些人你越软弱他们就越得寸进尺，大概就是些社会上看你不爽的流子吧，对付这种人你就是要比他们更硬气，他们下次才不敢来欺负你！”

“没事，真没事……反正我连谁打我都不知道，要报复，也得知道是谁干的呀，你说是不是……”阿良苦笑道。

又聊了聊几句家常，比如其他同学的去向啊什么的，都还好，阿良的学校是一所私立学校，收费挺高，能来念书的大多家里有些小钱，大多是回老家待着去了，最大的苦恼就是学校倒闭之后各自的学位怎么办，反正阿良对学历学位这些事情不太上心。

聊完了，余之城又找个话题来，聊他们以前经常喜欢在一起聊的家国大事。

“最近我们国家和大洋国的摩擦越来越激烈了啊，说不定，过几年要打一仗呢，要我说，下次和大洋国有可能爆发的摩擦点，必定在贝雷大陆！”余之城笃定地说。

“贝雷大陆？那里不是天天在摩擦么。”贝雷大陆是一个诸国战乱纠纷不止的地方，大大小小百来个国家甚至是土著，想理清错综复杂的关系很难，只有少数几个国家是引人关注的闪光点，就比如去年代表整个贝雷南部的斯捷特尼尔精灵公主所来自的多瑙王国。

阿良以前在学校里闲着没事干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跟同学一边看报纸、看社论，再互相聊聊，点评一番大局，但这些事情自从他家厂子倒闭，开始勤工俭学后就很少关注了，即使等他失业到图书管理员这个清闲的职位，也大多是将精神留在建筑、制造、修理等方面的专业书，连以前经常喜欢看的历史、宗教、小说之类都不怎么看了，因此对最新时局不太了解。

“你落伍啦，告诉你，现在我们国家在贝雷大陆发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战略资源！”

“新矿产？”阿良思索了一下前一阵子看过的招工广告，记得有一些说采用了什么新型高效能源噱头的，他也没多在意，反正采用了什么新能源、新管理方法、新生产技术，他都是要在流水线干活，“你是说‘泰伯利亚源石’？”

“对，就是泰伯利亚源石，叫源石或泰伯利亚石都行，我还是更喜欢‘源石’，更简洁。”

阿良耸肩：“其实我更喜欢泰伯利亚矿这种说法。”

雷特茜听见了‘泰伯利亚’这个词：“阿良，你们在说源石的事情？”

“是的，泰伯利亚，聊天而已。”阿良意兴阑珊地回道，不是很有精神，揉了揉干瘪的肚子，咖啡真的不顶用。

说起这个源石的作用，余之城滔滔不绝地说道：“源石，这个在贝雷大陆最新发现的特殊矿产，即使是以现在的能源工艺粗浅利用，都能产生远超传统能源五倍的能量！拥有泰伯利亚，工厂就有了五倍的生产效率，拥有泰伯利亚，魔导战舰引擎就有了五倍的能源动力输出，拥有泰伯利亚，魔导火炮就有五倍的毁灭性伤害，拥有泰伯利亚，工业产品价格也将五倍地降低……”

“在我们条顿，也正需要大量的源石资源。但世界上的源石资源产地都被天华和大洋国瓜分完毕了，我们要买源石，甚至得从大洋国那里高价收购，还不一定有，根本无法形成有规模的源石工业，如果将来我们国家再不想办法，我们就会从大洋国的竞争对手沦为那些大洋人的殖民地。”一想到自己祖国的状况，雷特茜就感到落寞，如果不是语言不通，她应该会与阿良的老同学很有共同话题。

“她说什么？”余之城对自己老同学带来的外国少女很感兴趣，或者说，常年受到大洋彼岸西方各国输出文化洗礼的天华小市民们甚少不对帅气、勇敢、忠贞、聪慧的外国人不感兴趣的。

“雷特茜说她想到了自己的国家，因为被这源石在他们那里被大洋国垄断，所以过得不太好。”阿良说着，眼睛耸拉着，盯着桌面，举起茶杯，将咖啡一饮而尽。

听此余之城兴奋起来：“那正好啊，要是天华能和条顿联合起来，一起对付大洋国，那么我们的国家就都有希望了……”

正当阿良要翻译的时候，雷特茜站了起来，她的咖啡动都没动过一下。

“雷特茜？”阿良困惑。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她说。

阿良看着她，觉得，即使她听不懂，但以阿良熟知的脾性，她大概是知道一脸喜悦的余之城要说什么吧。

“诶？她怎么走了？”余之城对她的突然离去感到不解。

“她有事，先回去了。”阿良感觉自己的肠胃在折磨他，让他精神萎靡，注意力无法集中，他不知道雷特茜是怎么想的，但有一点他起码跟雷特茜一样——他已经对这方面的谈话不感兴趣了。

但余之城对自己老同学的印象显然还停留在过去，一脸兴奋地说：“以前的人用煤炭，240年前谁拥有煤炭谁就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国家，后来用魔力结晶，90年前谁掌握了魔力结晶，谁就是这个世界的赢家，到了我们这个年代，我敢肯定我们国家的未来就是源石！为了源石我们的国家可是下了一盘大棋！前几年贝雷大陆的精灵公主访问天华你记得吧？那个时候我就说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原来从那时起多瑙王国就发现了源石，跟天华签订了秘密合约，现在天华用的大半源石都是通过多瑙王国进口过来的。有了源石，天华的大国梦指日可待啊！”

“可是……”阿良抿了一口咖啡，淡淡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长期接触源石，会患上一种严重的疾病，叫‘源石病’，这种病目前没听说过有什么有效的治愈方法。”

“哎呀，你这些都听谁说的，我跟你讲啊，现在流言满天飞，说不定又是什么境外势力的造谣，你没亲眼见过不要信……”

“我在罐头工厂打工的时候，隔壁蟹肉处理厂有个剥壳的，叫永达，他上个月转业去一家新开的源石工厂，负责把修整好的源石手捡装进产品里。他得了病，被辞退了，城管见到了要赶他，只能住在旺仔码头底下的下水道里，身上长满了奇怪的结晶，每天夜里疼得死去活来，醒着的时候更疼。”

阿良看着老同学，认真地说。

“我前两天路过旺仔码头去看他的时候，永达他已经不在了。我问那里的人，他们说，他有天夜里突然在尖叫，使劲地掏自己的胸膛，几乎把肺腑给活掏出来，接着，他爆炸了，他的血肉，从他身体长出来的那些结晶，溅的到处都是。”

“但……用了源石，他工资会高啊。”

“谁跟你说他工资会变高的？装了源石动力的新型流水线是老板的资产，他在蟹肉处理厂手工一天十六个小时能搞定几千个，如果他的在蟹肉厂的流水线用了源石他肯定能搞定几万个，永达是这么说的。可他在源石工厂的组装作业十六个小时，工资却比传统的组装作业工资还要低，因为老板说他买的机器，他减轻了他的体力负担与技术要求，所以工资可以再低点。”

“产品会便宜啊，生活会更好啊……”

“你要说产品便宜，那是肯定的，因为无数个像永达那样的人的工资也跟着产品便宜了。”

“我听说罗德岛制药集团已经有这方面的研究，他可以花钱去……”

“你说罗德岛放到市场上卖的那些一百万两百万药，我半个月前专门在他们公司车间门口等人下班想找门路给永达讨个药，找了个下班回家的问过了。就连制作那些药的流水线上的高级技工一个月工资也只有5000天龙元，他们连自己亲手生产的药都买不起，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

“……”

真是奇怪，余之城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感觉不认识了，这位老同学如此平静地述说着一个两天前才死了的人的事情。

“……他可以不去那么辛苦的地方啊。”余之城说。

沉默片刻。

余之城颇显尴尬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是和大洋国争端的关键时刻，为了天华和我们天龙人的伟大复兴，这……付出一些代价是难免的。可要是没有这些源石，我天华在大洋国面前败了，那将是整个天龙民族的历史浩劫，肯定会过得比现在还要惨……应该的，没办法，这都是为了天华，每个天龙人。”

还能糟到哪里去呢？他还想说什么，可左手的痛楚突然传来，阿良捂着缠满绷带的手臂，仿佛是无数看不见的黑线在逐渐剥蚀，未完全痊愈的折骨隐隐作痛，好要人发疯。

他轻叹了一声。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阿良摇摇头，站起来，把手插在兜里，走了，他还有个馍馍没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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