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正要走上樓梯回辦公室時，她見到差不多二年級的孩子背著書包從校門口走來，想起放學一陣子，相同年紀的孩子也都離校，按著以往經驗，以為是要換個地方等待家人，便出口詢問：

　　「家人還沒來嗎？」

　　「我弟弟說要接我。」

　　那孩子表情溫溫的，秋季的陽光不炙熱，風吹過又涼爽。

　　「接你？」

　　「嗯。」

　　一般不都是家長嗎？為什麼是弟弟？

　　可孩子又說的真切，並不是隨口編撰的答覆。她有些疑惑，正要繼續問下去時，又見到後面有對母子，一個更小、目測兩歲的稚童，和剛剛那個孩子有著相似的樣貌，白色頭髮，紅色眼睛。

　　她望著他小步慢慢地爬上階梯。

　　「哥哥，」他軟軟地、聲音可愛地說：「手手。」

　　有著溫溫表情的孩子聞言笑了下，便把手心放到小小的手裡。

　　「艾因雷拉接到哥哥了，」他說：「我們一起回家，好嗎？」

　　小小的孩子兩頰紅彤彤，沒說話，但握著他的手不斷笑著點點頭。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她換了個新地點工作後便沒再見過他們。

　　偶爾她會想，那對兄弟的感情不知是否依舊一樣好。

　　再度遇到那對兄弟時，是過沒幾天的事。

　　週五下班時刻，人潮眾多，附近學校學生傾巢而出，她走在這些人當中，倏然，她頓了頓，目光往聲音來源看去。

　　「艾因雷拉，晚餐想吃什麼呢？」

　　「燉飯！」

　　穿著附近重點中學制服的少年背向著她，他的手牽著位戴頂小帽子的孩子。

　　望不清他們表情，可她卻忽然釋懷。

　　很奇妙，她想。

　　真的很奇妙，她又再度想了想。

　　這真的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情，自己竟然能由衷的因他人而感覺到世界是美好的。

　　如果說，愛有所謂的範本的話。

　　如果說，愛真的存在的話。

　　那麼，她肯定看見了愛。

　　當少年低頭側目與他的弟弟相視而笑時，在那目光裡，除了愛，她再沒察覺別的事物了。

02

　　兩歲的弟弟總是跟母親一塊來學校接他。

　　弟弟從出生起便黏他，當他在家裡四處逡巡，無一例外，他就寸步不離地跟在身後，甚至會時不時地抱住他，臉上往他堆著親暱的笑顏。

　　一般的孩子會因照護者不在身邊產生的分離焦慮縱聲哭號，反倒是艾因雷拉會因他去上學不在家而悶悶不樂，連奶嘴都不能安慰他。

　　直到母親抱他來學校親自接哥哥時，才又會笑顏逐開。

　　母親發現這一情況後，不禁莞爾笑道，艾因雷拉實在是太喜歡哥哥了呢，一點都捨不得跟你分開。

　　中午放學，陽光雖不炙熱，但光照刺眼，他跟著其他人坐在面向大門的走廊陰涼處坐著，一旁的老師經過，低身詢問是在等待家人嗎？

　　雷爾哈爾尼點點頭，嗯，在等媽媽。

　　言訖，母親正好抱著艾因雷拉走到走廊邊的樓梯。

　　母親彎身把懷裡的弟弟放到水泥地面，艾因雷拉一如既往地慢慢爬上樓梯，他笑的很蓬鬆。

　　走到他身邊時，更是繃不住情緒，小小的兩隻手臂環住他臂膀，喜悅的觸感一下就湧入他心底。

　　雷爾哈爾尼感到整個人十分欣喜，每天都堅持來親自接他的弟弟真的很可愛。

　　「接到哥哥了！」弟弟又笑了，他呵呵的表情彷彿完成了件偉大的事情。受到那鼓情緒影響，他也表露出溫和的笑容。

　　「嗯，艾因雷拉接到我了，我們一起回去吧。」

　　「艾因雷拉要牽好哥哥，」母親站在下方，溫柔地向小小的弟弟提醒。「別放開哥哥喔。」

　　艾因雷拉回望母親，猛地點點頭，小手心緊握他手，舉起來晃啊晃的。

03

　　那是他們學校有名的風景。

　　下午放學鐘響徹後，緊繃一整日的學生們魚貫走出學校前，多少都會被等在校門口的柱子旁，一個戴著隔幾條街外小學帽子的孩子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起先以為是迷失的孩子，導護老師曾前去詢問，但孩子很認生，整個人往柱壁靠，盯著大人詢問，卻抿唇不語。

　　一群大人圍成一圈細聲柔問，直到另個相貌有些相似的學生來到，他們才曉得，那孩子是來接那個學生，亦即他的哥哥回家——儘管他們對此深感不解，無論從社會角度或從年紀理解，怎看，都應該是顛倒才是。

　　可人類終究是一種適應性強的生物，當習慣後，他們也不再詫異了。

　　而同時，人類也是會揶揄他人的生物。

　　「哇，今天你弟弟也在，」見到熟悉的小帽子出現在柱子旁，同班同學不懷好意地擠眉弄眼，用肩膀推了推他的手臂，「沒見過這麼風雨無阻的接人，要不是知道那是你弟，我還以為是你的小女友啊。」

　　雷爾哈爾尼聽了沒表示什麼，僅是表情冷淡地向人揮手告別，便往等了一陣子的艾因雷拉快步走去。

　　他伸出手。

　　艾因雷拉見狀，面露喜色地握住他的手，散發出的情緒始終如一，弟弟從小便是如此，每次握住他手，就像達成了件偉大的事情一樣驕傲又滿足。

　　弟弟總是堅持來接他一塊回家。

　　母親曾說，弟弟會有如此行為，是因艾因雷拉太過喜歡哥哥，捨不得分離，必須要每日去接他才能安穩。

　　真可愛。

　　他不禁想。

　　大概自己也一丘之貉。

　　畢竟，當見到校門口出現熟悉的身影時，雷爾哈爾尼除了喜悅，再沒有其他的感覺。

　　差了六歲的弟弟很可愛，他很珍惜對待。

　　而這個可愛的弟弟也同樣地珍惜他，珍惜到每天都會來接他回家，對此，除了喜悅這一詞，他真的沒辦法好好形容自己渾身戰慄的情緒了。

　　「艾因雷拉，晚餐想吃什麼呢？」

　　「燉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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