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這份工作我想我還是不要接好了。」

「咦？咦？為、為什麼，我說妳已經錄取了啊？麗陽不是也很缺一份工作嗎？」

在『璐璐嘉的牧場』一樓的餐廳，璐璐嘉穿著平常的女侍服，和易常一起面試來應徵服務生的牛族女性：名叫麗陽、個性豪爽的成年牛族。

之所以會開始徵人，除了開始有穩定的收入以外，也是因為易常在實際幫忙後，他發現自己低估了伊里厄斯性產業的特殊性所導致的人力需求。

提供食、性、眠三種慾望服務的營業場所，被稱為『魅館』，雖然餐廳、妓院、旅館這三種名詞也能被理解，但魅館是更加貼近的詞彙。吃飽後性愛、性愛完後睡覺，這聽起來很直白的事卻包括三種服務：料理、性、客房清潔與善後。

在接到由章魚魚人的牛奶訂單後已經過了一個星期，這期間兩人光是牛奶製程、零星的散客就忙得不可開交。如果璐璐嘉被指名提供性服務，那麼廚房就會完全空下來，也沒辦法接待其他客人進來用餐；如果有客人要住宿，那兩人幾乎就要全心全意地處理客房清潔和隔日的整理，易常和璐璐嘉都感受到了人力需求的迫切。

然而，好不容易等到的第一名面試者，竟然反過來拒絕了他們。

「哎呀，這該怎麼說才好呢，」有著小麥色肌膚、爽朗笑臉的麗陽不好意思地搔著臉。「該說是隨便嗎？還是不安呢？總之啊，妳讓我不想待在這裡工作。」

「我、我嗎？」璐璐嘉抱著記事板說道。

「嗯啊，雖然對第一次見面的人這樣說不太禮貌，不過我看妳年紀還小，還是告訴妳吧，不然之後妳也會遇到一樣的問題。」麗陽聳聳肩。「第一點：妳對確認我的能力這件事，真的是超級、超級、超級隨便的啊，既不問我會什麼，也不問我之前的工作狀況，璐璐嘉小老闆娘，妳渾身散發著『誰我都不會拒絕的！』的氣息啊，讓人很──不舒服啊！」

「我看妳講得很愉快啊……」易常忍不住吐槽。

「魅使，你也是啊，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但是你對我們的世界刻板印象超級嚴重的。並不是每個到魅館工作的人都會想提供性服務的，這個我明明在履歷上有寫得很清楚，你卻還拿來問，這不是蠢嗎？哈！」麗陽講這些話的同時發出爽朗的笑聲，但易常聽了只覺得心情非常沉重，他無法反駁自己確實帶著刻板印象。

「還有啊，小老闆娘妳個頭小小的面試又很隨便，但卻非常堅持產牛奶的牛族需要喝妳調配的藥草呢，我很欣賞妳對品牌的堅持和調配、栽種藥草的手腕，但、是、啊，實在太難喝了，我沒辦法。」麗陽做出投降的手勢，也不顧璐璐嘉一臉受傷又憔悴的表情。「我本來想說在這種地方可以展現自己的專長獲得一席之地，不過這樣面試下來，我去升遷明確、分工踏實的連鎖魅館應該比較適合，就這樣囉。」

麗陽拿起隨身攜帶的布包，從座位上站起，用強而有力的手掌用力拍了拍璐璐嘉和易常的肩膀。

「兩位加油吧，我要去卡耶鎮上的就業介紹所了，掰囉！」

話音剛落，麗陽就一個箭步打開門，神采奕奕地離開，留下表情陰鬱的易長和璐璐嘉，兩人癱軟在座位上，沮喪得幾乎要從椅子上滑到地上。

「妳還好嗎？」易常先開口問，從椅子上爬起來。

「沒、沒事。也不算沒事、但……可以消化。」璐璐嘉嘆口氣說道，看著記事板上密密麻麻的手繪表格。「麗陽也沒說錯，明明我這邊有很完善的能力評量表格……但我卻沒這樣做，對自己妥協了。」

「因為那件事嗎？」易常稍微思考了會兒後還是決定說出來。「因為原本的員工都離開的事情？」

「──嗯、易常哥可能很難想像吧，當初我可是嚴格的像是魔鬼一樣呢。」璐璐嘉吐舌苦笑，笑完後又露出有些落寞的表情。「平衡這種事情好難啊。」

「是啊，我也沒辦法教妳，就嘗試吧，失敗也沒什麼，有失敗才知道怎麼做。妳也不要自貶啊，別忘了那樣的牛奶跟這裡的藥草田只有妳能製作出來。」易常說道，拿起掛在門口衣架上的西裝外套。「我能做的有限，但我也會做我能做到的事，我們就都在自己能做到的事繼續下苦工就好。」

「易常哥要去哪裡啊？」

「剛剛麗陽說了『就業介紹所』對吧？雖然我們沒有多餘的錢刊登廣告，但至少我可以去那邊看看有沒有想找工作卻被拒絕的人，來我們這邊面試，在這之前，妳就練習調整一下心情。」易常用平板的口吻說著，雖然面無表情，仍透露出幾分可靠的氛圍。

璐璐嘉眨著圓滾滾的眼睛，小跑步到開放式廚房的冰箱裡拿出用保鮮盒裝起的餐點和一瓶牛奶，用小竹籃裝好，接著再拿到門口遞給易常。

「這個帶在路上吃吧！易常哥很厲害呢，就算面對失敗也能積極做出行動。」璐璐嘉心情複雜的微笑說道。

「妳也可以的，我沒有比妳優秀多少，只是多活幾年。」易常伸出手掌。「彼此加油吧。」

「嗯！」璐璐嘉和易常擊掌。

＊

易常花了一點時間才在卡耶街道的角落找到鎮公所旁的就業服務處。令易常驚訝的是，這裡也有類似抽號機的機制，不過和他所認知的不同，是入口處放了一箱精緻的小木牌，當拿起時上頭會馬上烙印上五顏六色的數字，承辦人員坐在木製櫃檯後方，前面的金屬牌子會隨著排隊進度閃爍數字，輪到自己的號碼時只要拿著小木牌向前即可。

易常實在很好奇這裡的公務人員會推薦什麼工作，所以也排了隊，結果豐滿的櫃檯小姐推薦了魅館的清潔人員、性玩具測試員、病患性排解工等等易常毫無興趣的工作，在婉拒了後他便坐在休息區，盯著人來人往的人們，物色有沒有良好的目標。

來洽公的人種各式各樣，即使易常戴著魅使的護身符，也不是所有語言都聽得懂，他猜測也許護身符能翻譯的只有類似於通用與那樣的多數人使用語言？

易常一邊豎起耳朵偷聽人們與櫃檯小姐的對話一邊慢條斯理地吃著璐璐嘉給他帶上的餐點。今天的是馬鈴薯泥佐兔肉絲三明治，可口美味。時間過得很快，馬上就逼近了就業服務處的打烊時間。

易常發現有工作需求的人們聽見只推薦魅館的工作時，幾乎都面有難色，為難的原因又分成兩類，一是覺得魅館的工作太累人、沒有什麼深造管道，也就是這工作的發展性不好；二是對於性有所顧慮的人，不太喜歡在充滿性愛的場合工作。

原來如此啊……就算是這樣性開放的世界也還是會有人對於性有顧慮，不過這也是啦，美國性開放也不代表路上就有人裸體跑來跑去嘛。易常心想，準備起身離開。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名少女和櫃檯人員的爭論。

「一簽就要簽兩年？這樣我很困擾耶！」少女有著一頭及腰的長直髮，顏色從頭頂的淺藍到尾端的白，和她身上的白色旅人斗篷十分搭配。

「小姐，想在魅館當廚師的話幾乎都是這樣哦？或者您也可以考慮不含吃住的臨時人員聘約？」櫃檯小姐帶著微笑的撲克臉，用筆指著紙上的職缺。

「臨時工的薪水也不夠住鎮上的旅店嘛──！」

好，就是她了。易常心想，先到門外等待。

在等候了一會兒後，藍白長髮的少女走了出來，能從裝束和她揹著的布包來判斷她是一名旅人。

「那個，不好意思──」

易常湊過去想要搭訕，但還沒靠近，銀光一閃，他反射性地站在原地，感覺脖子的前方散發出陣陣寒氣。

「不要靠近，找我做什麼？」少女笑著問道，雙手叉腰，雪白色、宛如巨型鳥類的翅膀從她的背後展開，雪白的羽毛泛著一層銀光，若有似無又虛幻，然而羽尖停留在易常的脖子前方散發的寒氣卻是真實的，即使那羽毛看起來很柔軟，易常也有一種預感，碰到的話絕對不會有好事。

「這、這個，我沒有惡意……」易常吞了吞口水，他想起過去在職場上上司常說的話：做生意就是要靠膽識！他從口袋拿出名片，毫不猶豫遞給對方。「我是代表『璐璐嘉的牧場』的易常！剛剛聽聞您在找工作，所以才想進一步跟您交涉！」

「哦？」少女微笑收下名片，雪白的鳥類翅膀像是雪一般隨著風化開消失。「看來是正經傢伙啊，就聽聽你怎麼說吧，我的名字是……嗯、就叫我艾蜜莉好了。」

艾蜜莉比璐璐嘉還矮一些，然而氣質完全不一樣，有著成熟的韻味，也有著如風般的躍動感。易常和艾蜜莉談了牧場的狀況、需要的工作項目、提供的福利等等。

「供吃供住又沒有綁定期約，還有新鮮的食材啊，不錯呢，帶我去看看吧，我正在旅行當中，隨時會走，這樣的關係對我比較方便。」艾蜜莉眨著天藍色的瞳孔笑著說道，然後吐了吐舌頭。「剛剛不好意思啦，實在是遇過很多在當強暴犯的魅使呢。」

「這、這樣的魅使很多啊？」

「莉莉絲大人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任性的事了，從其他世界來的傢伙如果只會做愛的話，根本活不下去，瘋掉的傢伙什麼都做得出來嘛。」

易常低頭看了一眼身上戴著的護身符，以前沒有莉莉絲是上位存在的實感，但一想到有許多魅使被她當作玩具隨便拋棄，深刻的感受到自己也只是她興致來的玩具之一，有些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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