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當大半部的學生都因為自己而倒在地上時，貝雷絲才意識到她做錯了，雖然還是有點收穫。

唯一的收穫是她發現了大部分學生的素質都很不錯。

除了一人。

艾黛爾賈特是最早倒下的，她用武器的技術雖然不差，但力氣上與自己有明顯的差距，甚至可以說比大多數的Beta學生還不如。

眼看著自己擔心的事情即將發生，貝雷絲在那個時候不免感到心急。

她發誓，她不是故意要弄傷艾黛爾賈特。

甚至在傷到她的第一時間她就想把她抱入懷裡帶去醫務室，但只要一想到如果這裡是戰場，假如艾黛爾賈特因為這點小傷而倒下，貝雷絲便不禁對她嚴厲起來。

心中交織著對她的愧疚以及對自己的憤怒。迎來放學時間後，貝雷絲奔馳於前往醫務室的廊上，但醫務室已經沒了艾黛爾賈特的身影。

貝雷絲失落的垂下肩膀。

雖然猶豫著該不該去艾黛爾賈特的房裡見她一面，但亂成一團的腦子卻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

於是，在稍微晃了一圈修道院後，貝雷絲又回到了訓練場。放學的訓練場沒有任何學生停留，她在這寬廣的空間席地而坐。

「我聽說了一些事情。」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當貝雷絲回頭，身後傑拉爾特的出現讓她感到開心，她的嘴角揚起。

見到她笑容的傑拉爾特挑起眉毛，看起來有些驚訝，但很快的，他的臉上變成了嚴肅的表情，那代表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有多麽重要。

他在貝雷絲身邊坐下，先是安靜了一會兒才開始談話。

「妳似乎對學生太過嚴厲了。」

「⋯⋯」

貝雷絲閉起眼睛。

自從她的劍術達到一定程度，傑拉爾特便再也不對她的事情說三道四。說來奇怪，本該感到厭煩的說教，現在的自己卻有點懷念。

「⋯⋯唉⋯⋯也許妳是想像我一樣嚴格教導，但不是每個孩子都跟妳一樣禁得起那樣的嚴厲。」

傑拉爾特嘆了一口氣，似乎將貝雷絲的所作所為責怪到自己身上。

貝雷絲打從心底不喜歡傑拉爾特這樣想，可是她無法反駁。

說起教導，說起教師，傑拉爾特即是她唯一的人生導師。

她看著他的背影長大，就算生為父女兩人並不相像，貝雷絲也認為她的一部分是由傑拉爾特而組成。不管是個性、脾氣、想法，自己的一部分是由傑拉爾特給予的。

這樣的父母關係讓貝雷絲感謝起「家人」的牽絆。接著，她的腦中出現了一名孤單哭泣的少女。

那滿頭銀髮，擁有著淡紫色眼瞳的少女。

她的身邊，有像他們父女倆這麼溫暖的存在嗎？

「能教教我嗎？」

貝雷絲開口，用著鬱悶的聲音。

「我想保護她，那顆弱小、脆弱到讓人悲傷的心，我想保護它。」

傑拉爾特的眼神漫無目的的飄向遠方。

傑拉爾特想了一下，他猜不透貝雷絲在暗指誰，但他能感覺到她現在對其中一位學生抱持著特別的感情。

他當然不反對。

「⋯⋯雖然我不是很懂妳的意思，不過我懂妳的心情，我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心情。」

傑拉爾特看著貝雷絲的眼神滿是慈愛，他繼續說。

「想要保護那個弱小的她，這個想法沒有問題，但是妳也別太瞧不起人了，她說不定沒有妳想像中那麼脆弱。當妳某一天回頭，妳會發現她比妳想的還要堅強的多。」

「即使是Omega？」

「即使是Omega⋯⋯妳怎麼突然在意起這個？」

在傑拉爾特的印象中，他從沒教過貝雷絲社會上歧視Omega的事情，所以貝雷絲突然提到Omega讓傑拉爾特有些驚訝。

不過傑拉爾特想想，這大概也是身為Alpha的她早晚要面對的事情。

傑拉爾特討厭以Alpha、Beta、Omega去劃分階層的社會，所以他才帶著貝雷絲流浪，讓她能夠用自己的眼睛去學習，讓她親身去體驗與各種人接觸。

身為Alpha的貝雷絲可以以她的身分盡情傲慢，社會上少見的Alpha在能力上都比九成的人還要來的強大及能幹。

但傑拉爾特打從心底不希望她變成那樣。

他瞄向身旁正苦思些什麼的貝雷絲，接著伸手輕拍了貝雷絲的頭頂。

他期望他們的旅行能為貝雷絲面對階層社會時帶來一點幫助，而且他可以肯定。

不管她變成哪種人，他依然愛她。

「我該走了，有什麼問題妳知道哪裡可以找到我。」

貝雷絲點了頭，她已經不再是那名需要父親處處呵護的女孩了，但她依然感謝在自己需要時有他的存在。

待傑拉爾特離開後，貝雷絲的雙眼依舊無神、依舊感到茫然。

她認為她必須跟艾黛爾賈特談談，但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不會觸碰到她的傷口。

無奈的站起身，貝雷絲半開的雙眼對焦到了遠方朝自己走來的她身上。

紅色的披肩隨風飛舞，在橘紅色晚霞的照耀下顯得耀眼。

被刺眼的夕陽照射的貝雷絲半開著眼，盯著手上拿著兩把木劍站到自己面前的她。

「很抱歉我突然離席了。」

她說著，兩手緊握住劍柄，正對著貝雷絲。

「雖然放學了，但還是讓我們繼續訓練吧。」

貝雷絲有點愣住，她看不透艾黛爾賈特到底有什麼打算。接著，她看向她被纏上繃帶的那隻手，半晌，開口。

「妳的手還好嗎？」

「就只是腫起來而已，在戰場上，這種傷還不致死。」

「⋯⋯但現在不是在戰場上。」

這麼說是有點矛盾，畢竟貝雷絲今天一整天都把訓練當成了實戰來對付學生。

她愣了一會兒，繼續說。

「今天⋯⋯對不起。」

聽到她的道歉，艾黛爾賈特有點驚訝，但更多的，是對這個道歉感到失望。

「為什麼要道歉？」

「因為弄傷妳了。」

注意到貝雷絲的視線正盯著手上的繃帶，艾黛爾賈特毫不猶豫的將繃帶解開。

紅腫的手沒有傷痕留下，但突出的大包還是讓人感到醜惡。

她在貝雷絲面前轉動自己的手，手背的腫脹沒有觸摸便沒有痛覺，也不影響握劍，她只是想對貝雷絲表達這件事。

誰知道，此時貝雷絲臉上的表情更加難看。

「⋯⋯老師您覺得我很弱嗎？」

貝雷絲的眼神逐漸黯淡，閉上眼睛點了頭，用行為表達了同意。

「但是，讓我變強，不就是老師您的責任嗎？難道您做不到嗎？」

見那被煙霾沾染的空色眼瞳依然無精打采。

艾黛爾賈特咬牙，將手上的木劍拋向她，貝雷絲輕鬆的接起那把被她丟出的木劍。

「妳是我的老師吧！」

艾黛爾賈特大叫一聲，雙手握起了劍柄，做出了備戰姿勢。而貝雷絲完全搞不懂艾黛爾賈特到底想做什麼，她可沒有欺負帶傷之人的興趣。

見眼前的她突然持劍衝向自己，傭兵的本能使貝雷絲輕而易舉的抓住她的縫隙，將她手上的劍打掉。

手上沒了武器的艾黛爾賈特似乎早已料到這一步，她瞬間抓住了貝雷絲的衣領，將她拉向自己。

「教我這招，還有妳的其他劍術！」

霸道且強勢的語氣裡沒有一絲敬意存在。貝雷絲被她的這股氣勢衝的說不出話來。

感覺到被握著的領口氣力逐漸變小，貝雷絲繼續保持沈默。

「⋯⋯讓我變強啊⋯⋯」

如同飛蚊振翅般的哽咽聲音從她口中而出。

貝雷絲，確實聽到了。

*

在那之後，貝雷絲向艾黛爾賈特坦白了大司教的給黑鷲班的任務、坦白了自己對Omega的偏見。

當提到自己對Omega的看法，貝雷絲注意到了艾黛爾賈特臉上的表情有點沈悶，但她還是沒有插嘴，靜靜地聽自己把話說完。

貝雷絲的話說完後，她們兩人各自保持著沈默。

氣氛感覺有些凝重，貝雷絲雖然想改善這種沈重，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多說無用，實力至上。

身為傭兵時的信條在此時完全派不上用場。

對無法將想法表達清楚的笨嘴感到無奈，接著將這份無奈隨著長氣嘆出。

然後。

「老師，謝謝妳，妳是擔心我對吧？」

被那溫柔而深情的雙眼注視，正準備回話的貝雷絲突然說不出任何話。

是被夕陽曬昏了嗎？她總覺得她的臉有些發燙。

「為了不讓我在戰場上戰敗，接下來的日子請多多指教。」

感覺到喉嚨似乎被什麼東西卡著，嘴巴雖然開了口，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不明所以。

貝雷絲只好用點頭回應她。

*

在那之後。

課間結束，訓練場上依舊能看到她們兩人的身影。

隨著日子過去，先是修伯特，然後是卡斯帕爾，訓練場上的人影愈來愈多。最後甚至整個黑鷲班的教課結束時間變成了月亮高掛於天空的黑夜。

「星星每天都在發光呢。」

滿身大汗、四肢攤在訓練場上的卡斯帕爾看著夜空許久，倏然說道。

「那是因爲它們正在燃燒。」

坐在他身旁的林哈爾特看著手上的書本面無表情的回應。

「哦！現在的我們也算是在燃燒吧！」

「太熱了！你全身大汗的，不要碰我！」

「林哈爾特你也該動一動啊！特地過來訓練場看書算什麼！」

聽見嬉戲中的兩人對話，艾黛爾賈特不由得仰頭，但額頭瞬間被木劍輕輕敲了一下。

「不要分心。」

眼前的老師笑著說。

比起剛見面不久時的愁眉苦臉，艾黛爾賈特覺得她最近笑著的次數多了不少。

這很好，她喜歡她臉上掛著微笑。

「就是明天了，老師。」

「是啊，一大早就要出征了。」

貝雷絲說著，然後轉身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今天就到此為止，等等清晨時在門口集合。」

見黑鷲班的所有同學紛紛回應了自己，貝雷絲回頭望向身後的艾黛爾賈特。

「艾黛爾賈特，明天不要離開我身後。」

她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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