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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有为】(全篇)(高中生,纯爱,轻虐),1

[db:作者] 2025-07-21 06:30 5hhhhh 4620 ℃

 作者:遥遥紫陌

 2020/9/14发表于:首发SexInSex

 字数:35364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贵……」

  「那些美梦,没给你,我一生有愧……」

  又是一个闷热的夏季黄昏,他坐在开足空调的车里,车载音响正好播到了李荣浩的一首《年少有为》。

  说不清是抗拒车外的高温,还是被歌词勾起了情绪,他把车停在小区楼下,却始终不愿下车。

  手指摸索着从衬衣的口袋里摸出一盒黄鹤楼,在抽出那洁白的烟卷时犹豫了片刻,又颓然丢在副驾驶座上。

  舒缓的歌声盘桓在狭小的车厢内,他的目光在歌声中投向遥远的过去——

  记忆里模糊而又清晰的那个夏天。

            =====================

  2011年的夏天,发生了三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它们在他后续人生中的影响就像空谷回声、水面涟漪,久久不肯消散。

  第一件事,是温州的动车相撞了,高铁全面限速导致他每次出远门的耗时增加了不少,等于变相缩短了寿命。

  第二件事,是他参加了高考,而且发挥失常。

  第三件事,是他再次回到了老家的小县城。

  而这三件事对他而言的重要程度,从上到下依次增加。以至于他每次回忆起那个夏天,午后的灿烂阳光、不知疲倦的蝉鸣、和楼下打麻将的爽朗笑声,都会情难自禁地感到心底里钝钝的疼痛弥漫,最终溢满整个胸腔。

          ===========================

  就像奶茶店的最小分量就是大杯一样,火车的最慢型号就是快速。

  不过是从北京驶出短短一段距离,甚至没有离开河北地界,就让他足足坐在绿皮火车的座椅上晃悠了六个小时。

  因为是空调车,没办法打开窗户,车厢就像一个密封的罐头,弥漫着一股经过发酵的脚臭、汗味和泡面调料的混合味道。在盛夏时节坐过一次K字头火车之后,在大一的上学期里,他都不想再吃一口泡面,哪怕闻到就觉得恶心。

  母亲坐在他的对面闭目养神,倒不是真的睡着,只是因为她晕车得厉害,吃了药就打不起精神来。

  两人这次回老家,名义上是处理掉空置的房产——她已经办理了提前退休,老家的房子也就没有用了,还不如早点卖掉填补在北京买房的贷款。

  其实他心里明白,家里不缺这点钱。光是为了照顾他高考,父亲就在海淀买了一间小小的旧屋,好让他节省下早晚坐一个多小时地铁的时间。虽然二十平米,还要扣除公摊面积,除了灶台和厕所,也就勉强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书桌,但能在知春里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下这么一间小屋,花费已经够换老家的三套房子了。

  这一趟,还是以帮母亲收拾房子为借口,哄着他出门走一走、调整一下心情。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也多少知道自己高考以后天天窝在房间里长吁短叹,脸色有多难看,父母又有多担心。所以母亲说让他陪同回一趟老家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要是能买到一张高铁票就更好了。

  很不巧的是,高考后的学生出笼狂欢,高铁一票难求,所以临时成行的母子二人只能选择绿皮车,有如闷在罐头里入味的鲱鱼一般慢悠悠地踏上了旅程。

  在十多天后,发生了震惊全国的7……23动车事故,他也失去了体验降速前高铁的最后一次机会,这都是后话了。

  走下火车,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蒸发了在身上潮乎乎的汗液。他跟在母亲身后,混在出站的人流里被挤得东倒西歪。

  仰起头,灿烂的阳光刺得他不禁眯起眼睛。

  在他从小的印象里,河北的天空总是被雾蒙蒙的灰色,大地与太阳之间似乎隔着一层黯淡的纱幕,那是城市周边一座座燃煤炼钢的工厂里日夜排烟的后果。

  但那天阳光真的好耀眼,哪怕后来他去过呼伦贝尔、去过三亚,甚至去过澳大利亚,都再也没有见到如那天般绚烂的阳光。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也照进了他的心里,自从高考以后就郁结在胸口的烦闷缓缓消退,一幅幅在这座城市生活过的记忆忽然鲜明起来,就像重新上色的老照片般在脑海中翻阅。

  搭乘计程车回家的路上,熟悉而陌生的街景自车窗外闪过,一股情难自禁的怀念感令他忍不住激动起来。

  依旧是那条熟到不能再熟的街道,他曾经背著书包在上面走过了六年的小学时光。

  不同的是,街边原本那些拥挤的店铺都已经被拆除了,两块钱一碗牛肉面的面馆、卖西梅和辣条的小卖部、总是免费帮他钉纽扣的裁缝店,都被宽敞整洁的人行道所覆盖。

  街道两边那些他曾经在树荫下砸瓶盖、玩四驱车的粗壮榆树呢?也许是被砍掉了,或者挖除转移到了别处,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新种植的梧桐。

  他拖着行李箱走进小区,记忆里有数不尽冒险之处的大院居然如此逼仄,在一排排住宅楼之间是存放自行车和杂物的小平房。行走在楼房与平房的缝隙里,有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感。

  在小区门口卖早点的丁婶率先认出了母子俩,一惊一乍地跑过来打招呼:「这不是小黄吗,好久没见了。这是带儿子回来住啊?」

  趁着母亲与丁婶寒暄的功夫,他拉着箱子走到自家楼下,箱子下的滚轮轧在小区铺地的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自打他上小学起,父母就带着他搬到了这里,直到初中毕业跟着父亲转学去了北京,他在这里度过了童年最无忧无虑的九年。

  一别三年,小区里似乎毫无变化——用碎砖块围起来的小花圃、茂盛的无花果树,还有在金银花架下打麻将的大妈们,都与记忆里完美地对应起来。

  「啊,抱歉……」

  正当他左顾右盼之时,冷不防与一个穿短袖衫的男人迎面撞在一处。

  他回过神,习惯性地开口道歉。男子浮皮潦草地摆了摆手,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由于没有家门钥匙,他老老实实站在无花果树的阴凉里,等了好半天才看到母亲赶了过来。

  在太阳下聊了半天,母亲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汗珠,脸色都有些发红,无可奈何地冲他摇头苦笑。

  经过了将近一整天的奔波,母子两人都身心俱疲。

  拧开家里的防盗门,一股淡淡的腐朽味道扑面而来,触手可及之处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也让他随便找个地方躺着休息一会儿的愿望彻底破灭了。

  母亲麻利地找出水盆、抹布和拖把,开始进行全面清扫,他试图参与进去,但却被母亲嫌弃的一个白眼丢过来:「你别给我添乱了,出门玩去吧。」

  无奈之下,他冲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走出了家门。

  才刚刚下楼,就在楼道里遇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记忆与眼前完美重合的瞬间,他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撞到般悸动起来。

  「……嗨。」

  电光火石间,他的脑海中千转百回,无数句问候的话语一闪而过,但最后他只挤出一个干涩的字眼。

  少女倚在楼梯口的墙边,正出神地仰望着天边火烧似的绯色晚霞。三年不见,她的眉眼仍然清秀如画,只是增添了一抹妩媚的色彩,身上的衣服也从宽松的校服变成了一条黑色修身连衣裙,轻薄的布料贴合著肌肤,几乎要透出内衣的轮廓,也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女孩身体玲珑的线条,短短的裙摆下是两条修长笔直的雪白大腿,涂成亮紫色的脚趾踩在一双黑色厚底凉鞋里。

  「嗯。」女孩对他微微一笑,侧身让开了楼梯,然后就像是慢动作一般,她清亮的瞳孔深处浮现出惊喜、诧异、疑惑交织的光芒,礼节性的微笑里也掺入了纯粹的喜悦情感。

  她像是急于啄食的小鸟雀般跳到他面前:「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房子还没收拾好呢,一团乱。」他腼腆地微笑着,「你变漂亮了。」

  「你变坏了。」她羞涩地偏过头,但嘴边一丝掩藏不住的笑意暴露了她的心情,「那要不要去我……在附近转转?」

  「好啊。最好是找家奶茶店之类能坐着聊天的,我请你。」

  只是看着少女干净的笑容,他就会情不自禁地傻笑起来,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如果说这座大院封存在关于他童年时期的画面,那么每一幅画面里都有她的身影。

  她比他大一岁,就住在他家对门。她的父亲嗜赌如命,曾经是印刷厂的仓管员,但因为偷卖厂里物资被判入狱,她母亲本就体弱多病,还没等到丈夫刑满就撒手人寰。

  天生温顺的脾气,加上拮据的家庭环境,共同造就了她细腻而体贴的性格。

  那时候,他的父亲调职到北京,母亲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买菜做饭,实在无暇分身照顾他,就总让他和邻家姑娘一起上学放学。她就像姐姐一样,监督他写作业、帮他做值日,甚至还会在他母亲来不及回家的时候给他煮面做饭。

  记忆里的她总是不分春夏秋冬地穿着学校的校服,乌黑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跑跳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在脑后一摇一晃。比起通过言语或者表情,她更喜欢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表达心情,尤其是在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会弯成两道可爱的月牙。

  ——那单纯是因为她实在不擅长组织语言吧。

  他走在女孩的身旁,偷偷斜眼打量着她的侧脸,把她和记忆里的印象细细比对着。夕阳的余晖斜斜洒落,仿佛给她精致的五官都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油彩。

  女孩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仍然在兴高采烈地解说着附近街道的变化,漆黑的瞳孔反射着晚霞的流光,仿佛有火焰在跳动。

  可惜,女大十八变仅限于外表,她的语言表达能力还是那么笨拙。听她一口气说了半天,他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便笑道:「……你不用急着一口气讲完,我要在这儿住一段呢,慢慢了解也不迟。」

  「说得也是。」她点点头不再言语,但眼睛里分明流露出一丝遗憾,看得他心脏一紧,连忙转移了话题。

  「还是说说你吧,你考到哪所大学了,什么专业?」

  「……」她垂下眼睑,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像是一台收音机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才用细若蚊呐的声音答道,「我……没有参加高考,毕业以后就工作了…

  …」

 他一下子愣住了——他本来想顺着话题讲讲自己高考的失利、向她倒一倒苦

  水,然后再让她像从前那样轻声细语地安慰自己一番。但是,对话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居然没有高考。

  那个会在假期跑到新华书店背英汉词典的人,

  那个会在每次测验后强按着他一遍遍检查试卷错题的人,

  居然,会,没有参加高考?

  「没,没办法嘛。」大概是察觉到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她故作轻松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家里欠了别人好多钱,哪有钱给我上大学。」

  「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他急切地追问。

  与他几乎溢满胸腔的关切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她的目光再一次变得躲闪起来,似乎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道:「就是打一点临时工……

  帮别人干些零活,什么的……」

  是啊,现在社会上连大学生找工作都不容易,更何况是一个高中毕业的女生呢。

  他自觉失言,心中的苦涩更甚。

  「你呢?是今年参加高考吧,考得怎么样?」

  「嗯,还好……」

  终于听到了他本来想聊的话题,但他却打消了向女孩倾诉的念头——自己住在距离学校步行十分钟的地方,参加每小时两百的补习班,即使落榜也可以随意选择复读,哪有什么资格让她来安慰自己呢?

  两人各怀心事地沿着街边并肩前行,夕阳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树上的蝉不知疲倦的鸣叫着,却衬托得两人之间的安静更加沉重。

  虽然再见的第一次聊天就有些尴尬,但他很快和她再度熟络起来。

  在她不上班的时候,两人相约一起出门,在服装城对着模特身上的吊带裙品头论足,在影院看剧情乏味的爆米花电影,也会在夜市的烧烤摊边吃得满嘴油光。

  抛开容貌和衣品的变化,她仍然是他认识的那个清纯可爱、心思细腻的女孩子。

  她总是能及时察觉到他最细微的情绪变化,笨嘴拙舌地转移话题,用温润如水的眸光驱散他的烦闷;也总是在他滔滔不绝的时候,像是小迷妹一样,充满叹服地捧着脸静静聆听。

  四处走一走,他才发现,在自己离开的三年里,这座小城发生了多少天翻地覆的变化。

  母校小学青砖铺就的操场早已翻新成塑胶跑道,三层的教学楼也推倒后重新

              加盖到了五层;

  女孩父亲曾经供职的印刷厂搬到了市郊,原址被一家房地产公司买下,听说

            打算开发成高档公寓;

  当初每年暑假都会去蹭书蹭空调的新华书店倒闭了,重新装修后变成了一家奢华酒店。

  2011年,中国经济发展渐显疲态,但房价却再度起飞,呈现出一片繁荣的虚幻假象,每一笔土地流转的背后都隐藏着天价的利益。谁也没想到,在当地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公司会在四年后卷钱跑路,留下一地鸡毛和一大群被非法集资骗得一穷二白的债主。那家酒店也没能熬过反腐倡廉的严冬,在连续亏损后悄然关张,至今仍然无人接手。

  老家的房子因为准备出售,所以不仅没有电脑,也没有安装WiFi。

  没有和她一起出门的日子,他就会去附近的网吧打打游戏,消磨时间。一天下来,玩得头昏脑胀,被网吧里呛人的烟味熏得胃部隐隐抽搐。

  回到大院里,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下来,让身上的烟味散一散,正好遇到打麻将的大妈们收摊回家。他连忙低下头,装作玩手机的样子,生怕引起大妈们的注意力,非要拉着他尬聊半个钟头。

  「这不是小黄家的小子嘛。哎呦,都长这么高了。还记得我不?」

  可惜,事与愿违,一个头发花白、身材微胖的女人认出了他。他记得这个女人姓栗,就住在他们家楼上,印象中头上的白发没有这么多,有时候遇到她买菜回来,她总是会从提兜里掏出水果塞过来。

  「栗阿姨好。」他收起手机,笑容满面地和女人打招呼道。

  「哎,你高考完也没出去玩一圈啊。前楼的宋家小子,你认识的吧,他也是今年高考,考完就报了个团去欧洲了。」

  「啊哈哈哈,过一段再说吧,这不暑假还长着呢。」

  两人站在楼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基本上是女人提问、他来回答,遇到尴尬的话题就敷衍过去。

  「对了,我看你几天总和住你对门那女的混在一起?」

  他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妈指的是谁,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啧啧,我知道你们俩从小就要好。不过阿姨劝你一句,少和她来往,别让她把你带坏了。」

  「……啊,带坏?……是什么意思?」这下他彻底听不懂了,呆呆地问道。

  但栗阿姨只是微妙的笑着,摇了摇头,回家做饭去了。

  虽然有些在意邻居阿姨所说「带坏」的含义,但他也不能直接问当事人,只能先把疑惑抛在脑后。

  回到家先冲了个澡,洗掉身上的汗液和烟味,他掏出手机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明天有时间出去玩吗?地方你定。】

  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回信,大概是在忙吧。他换好衣服,用浴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耳边又回响起邻居阿姨方才的话语和笑容,总觉得她话里有话的样子令人不爽。

  「……啧。」

  发出烦躁的咂嘴声,他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镇可乐走出家门——在心烦意乱的时候,他记得有一处很合适放松情绪的地点——从小到大他都很喜欢在那里躲得片刻的宁静。

  他沿着楼梯一路上行,在顶楼往上是一扇锈蚀得相当严重的铁栅门,用细铁丝绑成一个活扣套在墙壁的锁鼻上。只要轻轻一拉,铁栅门就摇摇晃晃地旋开了,他拍掉手上的铁锈,侧身穿过了门缝。

  铁门外是居民楼的天台,楼顶安置着七八台太阳能热水器,在它们之间还拉着尼龙绳。如果是秋冬季节阳光晴好的日子里,可能会有大妈们抱着被子晒到这里,但夏天温度实在过于严苛,哪怕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沥青楼顶吸收的热量仍然在徐徐释放,制造出升腾的热浪。

  天台的边缘没有安装护栏,仅仅有一道尺余高的矮墙用来阻拦降水,而现在那道墙体上已经坐着一名少女了。她的一条腿屈起抵在胸口,另一条腿则垂在天台边缘以外,大概是听到了铁门被拉开的声音,她微微向后转过腰身,略微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她的侧脸线条,只露出一泓秋水般的眼睛。染成绯色的天际之下,少女白皙的肌肤披着绚烂的晚霞,犹如在她身边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看得他有刹那间的失神。

  「我刚才还给你发短信来着,我说你怎么没回我。」他笑着说道,对她会出现在这里毫不意外,反而是她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手机没带在身上。在屋子里闷得心慌,出来透口气。」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梳拢到耳后,重新将视线投向远方。

  他在她身旁坐下,学着她的样子把两条腿伸到天台外晃悠着,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她。她弯弯的睫毛扑闪扑闪地眨动着,澄澈的眸子出神地眺望向街道上傍晚归家的稠密人流。今天的少女穿着一件白色的雪纺无袖衬衫,深V型领口装饰有大团的荷叶滚边,虽然她没有诱人的事业线可以炫耀,但却很好地衬托出少女轮廓优美的锁骨。下装是一条深蓝色的高腰百褶裙,与衬衫搭配起来既清纯又富有活力。

  「……你志愿填报好了吗?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理想是考进政府机关吧,那专业选了什么?」

  少女偏过头,双手从背后反撑着身体,使得她的上半身向前挺高,展现出略显青涩的胸部曲线,不过她本人却对此浑然不觉。

  「城市规划,我爸给我挑的专业。你呢……你打算一直就这么在服装店当售货员么,你不是想当老师吗?」

  如果她自己觉得这样更好的话,外人当然也没有资格说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她现在过得并不快乐。

  「那是初中时候的想法……现在的话,最紧要的是挣钱。有钱,生活才能维持下去……」

  她轻声说道,面色平静如水,只是眼神中流露出一抹苦涩的无奈。

  「嗯……」被这么回答就没有办法了,毕竟他的家境尚可,即使是想要安慰她两句也会被当做不识人间疾苦的优越发言,而经济上给予帮助也做不到。一般来说,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就应该到此为止了,但他却不愿意就此沉默下去,提到「理想」时那双眸子里的忧伤和羡慕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还是试试高考吧。以你的头脑,复读一年肯定能考上大学的。大学生就能申请助学贷款了,毕业以后挣得肯定比现在多。你这样一直在小店打零工,也不是长远之计啊。」

  「人与人生来就是不同的。」她柔和地看着他,露出浅浅的笑意,「就比如说我们——过了这个暑假,你会去上大学,开辟出一条光明的前途……而我会留在这个小地方,为了活下去而挣扎……」

  「……」

  这次,他彻底说不出话了,也学着她把目光投向城市的远方。街上缓缓蠕动的、黑色的人群,每一个挤在其中、随波逐流的身影,都有着一段奋斗与挣扎,最后融入到这茫茫人海之中。

  ——不会的。

  他想要这样回答她,但他知道那就是现实。假期的相聚是短暂的,而两人都对未来做出了选择,接下来就会渐行渐远。

  在夕阳的余晖中,两人默不作声地并肩而坐,眺望城市直到夜幕降临。

           ========================

  无法解决的问题就抛在脑后,反正来日方长——这是青少年才有的特权——尽管在楼顶的闲聊以沉默收尾,但忽略这点小小的不愉快,两人仍旧约好时间出来逛街。他俩有说有笑地沿着步行街走走停停,很快就把此前的尴尬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像是初中时代,一群小孩子谁都没有钱,只能徘徊在卖棉花糖的摊位前吞口水,或者驻足在饰品店的橱窗前不肯走。在步行街,当少女的目光在一对小巧的水晶耳坠上久久停留时,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趁着买饮料的功夫转回到那家饰品店,掏钱买下了那对耳坠。

  「咦,你怎么又跑回……啊,你要买这个?」

  还没等店员包装好,她就已经找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两瓶矿泉水。

  「是啊。我看你很喜欢的样子,就当我送你的礼物吧。」

  没想到少女回来得这么快,被她当场撞破,他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但仍然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从店员手里接过盛放着耳坠的小礼盒递给她。

  「不行,我不能要你的礼物。咱们只是……只是……」果不其然,她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像是受惊的兔子般向后逃开了。

  「我知道,只是朋友,但谁说普通朋友之间就不能送礼物了?拿着吧。」

  天知道,他说完这一段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有多僵硬、心脏的跳动有多急促,把礼品盒强行往女孩手里一塞,转身落荒逃出了小小的店铺。

  所以,他也没有看到,把礼物盒捧在手里的少女,抿着嘴笑得甜美,眼睛里却盈满了悲伤。

  在购物中心一层找了家临街的KFC坐下,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掌心大小的纸盒,把那对耳坠拿出来对着灯光看了又看。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如她指间的水晶,让悄悄观察她表情的少年也瞧得入了迷。

  「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不知道是第几遍道谢过后,她撩开垂及锁骨的短发,认真地把坠子戴在耳朵上——粉色的水晶在她的腮边微微摇晃,反射出绚丽的光辉。

  原来她真的打了耳洞啊。

  他不由得感慨,不仅仅是城市发生了改变,就连眼前的少女也确实和过去有所不同了。褪去了青涩的稚气,不论是身材还是气质都像是即将绽放的花蕾一般,蕴含着隐约的娇媚。这些变化令他在眼前一亮的同时,又感到有些微遗憾。

  「好看吗?」

  用手机屏幕当做镜子,少女娇憨地左右晃动着小脑袋,看起来就像一尊摆在车里的摇头娃娃。

  「好看。关键还是人好看,戴什么都漂亮。」

  「哇,你的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是不是在北京谈女朋友了?」她翻了个白眼,笑着打趣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嘛。高中都在忙着准备考试,哪有时间早恋啊。再说,也没遇到合适的。」

  少女眼睛一亮,旋即黯淡下去,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少女表情的细微变化,心里微微一动,张口说道:

  「如果……」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他与少女就像两条并行的列车,在短暂的相遇后各自驶向不同的未来。

  之后两人又聊了些什么、或是什么都没说,他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从KFC的落地窗外传来仿佛永不停歇的聒噪蝉鸣,如同单曲循环的背景音乐一般在耳边回响。

           =======================

  「给你形容美好今后你常常眼睛会红……」

  「原来心疼我我那时候不懂……」

  之后的两天,他被母亲留在家里帮忙收拾屋子,把各种零碎物件打包收拾好,等着装车运到北京。

  他自然也没机会去见女孩,只在每天睡前用微信闲聊几句。

  「你看,这可是你小时候非要买的。不给你买就闹,给你买回来玩了几天就扔一边了。」

  收拾书柜途中,从抽屉里翻出一辆褪色的四驱车,母亲叹着气数落他。

  他捡起那辆玩具车,应该是叫胜利冲锋吧,还是叫旋风冲锋来着,里面的小电机还是自己省吃俭用一周才换上的。不过,那阵热潮过了以后就没有再碰过了,类似的还有战斗陀螺和悠悠球。

  把四驱车丢进装废品的袋子里,他继续和母亲一起在书柜里翻找着,抽屉夹层间一个黑黝黝的小铁盒映入了眼帘。

  「老妈,这是你的首饰盒吧?」

  他打开铁盒,里面装着一块玉质的长命锁、一对发黑的银耳环,还有几件绿松石的首饰。

  「哦,不翻出来我还真就忘了。」母亲伸手拿过铁盒,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在里面轻轻翻捡着,「这长命锁还是你周岁生日的时候,你姥爷送的,我怕你打碎了不吉利,就收起来了。还有这对耳环,是我和你爸谈对象的时候,你奶奶请人打的,当时花了50块钱呢。等你以后有了对象,妈就把这耳环转送给她。」

  「这样式太老了吧,而且怎么黑乎乎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纯银首饰都这样,时间长了就会发黑。」

  母亲捏起那对耳环,走进洗手间里。他好奇地跟过去,看到母亲挤了一点牙膏,蘸着清水细细地擦拭着,很快,耳环就重新焕发出闪亮的光泽。

  把擦拭一新的耳环放回到首饰盒里,母亲就回到书柜前继续收拾东西去了,他捧着首饰盒,目光落在那对精美的银耳环上,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最适合这对耳环的身影。

  吃完晚饭,趁着母亲整理碗筷的时候,他悄然回到书房里,把铁盒里的耳环揣进裤兜里。

  换好鞋出门,他走到对门那扇古旧的防盗门前。门两边的对联不知是多久前贴上去的,都已经褪色发白,门上喷得油漆也片片剥落,露出褐色的铁锈。

  刚想要抬手敲门,他忽然发现门居然没有关严,只是虚掩着。

  ——这么不细心吗?

  但就这么贸然闯进去显然不太礼貌,他还是屈起指节在门上轻轻叩了几下。

  「啊,进来吧……」

  门内传来少女不情不愿的声音,只是一心惦记着兜里耳环的他没有注意到,拉开铁门就走了进去。

  早在孩提时代,他就好多次拜访过她的家里,有时是因为忘带钥匙无处可去,有时是作业不懂登门求教。记忆里,少女的房间朴素而温馨,虽然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副邻窗摆放的桌椅,但她会张贴暖色系的海报遮住泛黄的墙壁,房间窗台上还摆着几盆生长茁壮的芦荟和仙人球。

  再次登门,他发现屋子里的陈设更加简陋了,仅有的几件如冰箱和洗衣机还是他早就见过的老古董,厨房和连接厨房的客厅虽然不算凌乱,但蒙着一层油渍和灰尘混合而成的污垢。唯独少女的房间却经过了精心的妆点,原来狭窄的单人床换成了一张一米五的四柱公主床,上面挂着粉红色的帷幔。窗下的桌子已经被移除了,连窗户也被百叶窗遮得严严实实,旁边靠墙的位置放着一个做工粗犷的大衣柜。唯一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墙上的海报变成了清一色的性感女郎,很难想象会有女孩子在自己的闺房里张贴这种东西。

  「我刚去换衣服了,请坐……啊,怎么是你?你、你怎么进来了?!」

  「是你让我进……呃……来的……」

  听到少女怯怯的声音自房间门口响起,他疑惑地回过头,眼前的景象却险些让他一口咬在舌头上。

  她大概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泛着些许潮气,柔顺地垂散在箭头。少女此时身上穿着一套极尽暴露的水手服,上身的布料几乎是透明的,露出胸口若隐若现的两朵蓓蕾。上衣的下摆只到肋骨位置,露出青春少女特有的纤细腰肢以及没有一丝赘肉的平坦小腹。天蓝色短裙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堪堪遮住挺翘的臀瓣,两截白得耀眼的大腿下,是裹在白色过膝袜里的笔直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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