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拎著沒有什麼營養價值之的茶泡飯，敦佇立在斑馬線後方的人行道上，靜靜的等待對面的號誌變色。

自己一個人獨自用餐的日子在不知不覺中邁入了第七天，打從鏡花搬走的那天起，敦也不再親自開火下廚。

不再下廚的理由是什麼，敦其實也說不太上來。

是因為沒有其他人在所以不想開火?

又或者是失去了下廚的動力?

在敦茫然的望著斑馬線對面的人群時，一隻從後方伸出的手拍了一下裸露在無袖襯衫外的肩膀。

敦反射性的朝被拍肩的那側回過頭，第一個映入視線中的是那抹熟悉的沙色。

「太宰先生!」

「那是妳的晚餐嗎？」

「是的。」

太宰治放下手，目光落在敦手裡的提袋上。

「真難得看到妳會買外食當正餐。」

出於經濟上的考量，除了中餐偶爾必須要外出解決，敦基本上是不怎麼購買外食當正餐。

「是啊，這確實很難得。」

低頭望著手裡的茶泡飯，敦不由得流露出落寞的表情。

偵探社的成員們都知道鏡花搬出去的消息，大部分的都猜測鏡花搬家的原因是因為跟敦吵架。

這幾天來敦跟鏡花兩人分別收到不少來自其他成員的關心，大多都是勸說要「冷靜完後記得道歉。」、「希望妳們早日和好。」這類充滿開導及安撫性質的言語。

交通號誌的燈號由紅轉綠，敦和太宰兩人隨著下班時間的人潮一同穿越馬路，經過斑馬線時太宰下意識地拉起敦的手，不讓彼此被人潮衝散。

牽起手的剎那，太宰回頭看了眼乖乖跟在自己身後的人，不由得回憶起曾經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那張一模一樣、卻又散發出股異質感的臉孔。

「怎麼了嗎？」

「小敦妳去探望過芥川了對吧，他收到禮物後的反應如何?」

「嗯…說實話很令人印象深刻，看到橘子時表情變得很微妙。」

「哈哈哈、他果然還是老樣子!明明身體虛弱得跟什麼一樣，挑食的毛病卻怎麼也改不過來!」

宛如是擁有強大異能力的代價，芥川的身體原本就比普通人還要虛弱，嚴重時還會咳出血來。

如果他肯停下來花時間好好調養身體或許還能康復，偏偏他為了獲得前上司太宰治的認同，像瘋了般一個勁的把自己往前線送。

雙手沾滿大量的鮮血，立下無數的戰果，僅僅就是為了從太宰的口中獲得一句讚賞。

不惜將自己的肉體破壞到這種地步也要達成目標，敦在這樣芥川的身上看見了自己曾經的影子。

「討厭橘子的芥川…感覺還真像一隻貓。」

回憶起芥川看見橘子時的反應，敦不禁想起之前從春野小姐那聽到跟養貓有關的經驗。

比起能變身成白虎的自己，芥川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一頭貓。冷漠、戒心強、就算是面對熟人也很少完全卸下心防，渾身帶刺卻又充滿了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吸引力。

「貓嗎？我覺得比起貓，芥川更像是隻刺蝟。只要靠近就會不由得豎起身上的尖刺，戒備著任何一位想要接近他的人，想要接近他還得冒著被他弄傷的風險。」

「最接近他的人…恐怕只有小銀了。」

「不是還有妳嗎？」

先一步抵達人行道的太宰轉過頭面向跟上自己步伐的敦。

「我?」

「即使是芥川的下屬也不敢在沒有攜帶任何武器的情況下跟他碰面，受傷的人警覺性會變得更高，更何況是他。在兩手空空的狀態下去跟受傷的芥川接觸還沒出事的人，撇除我跟銀之外就只有妳……他已經把妳當作重要的對象看待了，我說得沒錯吧？」

「……!!」

敦沒有答腔，但是太宰已經從那微微張大的眼眸裡看見了答案。

「那妳呢？妳又是怎麼看待芥川?」

太宰停下腳步，慢慢地鬆開抓住敦手腕的五指，抽出從見面起就插在口袋裡的另外一隻手。

「還是芥川在妳心中的重要度，遠遠不及另外一個人?」

被太宰捏在五指間的物體不是別的，正是那枚一直以來藏在身上的領飾。

「回答我的問題，中島敦。她是妳的什麼人?」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在孤兒院裡見過她，來到橫濱後也沒有見過。」

敦在一陣短暫的沉默後搖搖頭，表示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太宰治是個聰明到會讓人起雞皮疙瘩的男人，任何謊言在他面前都形同一張隨意就能戳破的白紙，在他面前最好是實話實說。

「……外貌可以靠整形做改變，但是這東西可沒這麼好到手。」

太宰把玩著手裡那枚領飾，這枚領飾雖然在外觀上看起來跟一般市面上販售的差不多。

但太宰身上的那枚不同，是特別找人訂做來的。只要將領飾反轉過來，就能找到刻在底座的背面的名字縮寫。

「那是別人托我暫時保管的東西，不是我的，那東西的詳情我也不清楚。」

「那個女孩的手裡也有枚一樣的領飾，托妳保管的人跟那個女孩有關聯嗎？」

「……或許有吧。」

「妳能把那個人找過來偵探社嗎？」

「我不知道人在哪。」

「為什麼？」

「因為對方總是行跡不定。」

回答完太宰的提問後，敦跨步走上前向太宰伸出自己的手掌。

「請把那個還給我，弄丟會很糟糕的。」

深沉的鳶色眼眸靜靜地落在前方那隻白皙的掌心上，大腦判斷出眼前的學生說的話沒有半句謊言後，太宰才願意將領飾交還給敦。

「謝謝您。」

取回領飾後，敦立刻將它重新放回自己的口袋內，隨後馬上低頭向太宰告別。

待在原地的太宰望著敦逐漸消失在視野內的背影，敦雖然沒有說謊，但他還是從兩人之間的那些對談找到了些許的蛛絲馬跡。

中島敦確實沒有說謊，但從頭到尾都沒有否認自己跟那個女孩沒有任何關聯，也能說敦沒有說出全部的事。

『不知道』跟『沒關聯』這兩個詞彙在概念上是完全不一樣，畢竟世界上也是存在著『不知道對方的存在，但彼此間其實存在某種關聯』這樣的事。

要隱瞞一件事不一定要說謊，也可以像給提示那樣只說出部分內容，只要建立在這個基準上就不算說謊。

『沒有說謊』跟『沒有把事情全盤拖出』，這兩句話是無法畫上等號的。

手掌及手指的每一處皮膚上還殘留著領飾那冰冷又堅硬的觸感，太宰垂下臉望著自己的掌心，

「小敦…妳為什麼不肯說出全部的事……?這樣子會讓我忍不住想要去思考妳的動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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